85、
再過兩個月又是過年了,去年過年時青梅還是一個新婦,嫁給了皇朝鉆石王老五,又pk下了勁敵柳茹云,風(fēng)頭正盛。可僅一年光景,卻已從新婦變成了昨日黃花。等開了春,她就十八了,但那肚子卻沒有絲毫動靜。
蓉兒在王府里過的風(fēng)生水起,偏她待人又是一副謙遜的模樣,真叫人挑不出一絲錯。太皇太后自是知道了有這么一號人物,但覺得蓉兒身份太低,做個通房還成,若是王府侍妾恐怕都有些不夠格。想要提醒青梅主動去與謝云昭尋一門門第合適良家子,以顯自己大度,但每次看這丫頭進(jìn)宮就一臉愁容的模樣,太皇太后也有點于心不忍,加之皇后默契地歪樓,每次話到了嘴邊又不知怎地偏了十萬八千里,等她回過神來時,青梅已經(jīng)請完安回府了。
“爺,您還想聽什么曲?”蓉兒坐在離謝云昭不遠(yuǎn)的木凳上,柔聲問道。卻不見謝云昭有什么動靜,蓉兒緩緩抬起頭,向軟榻望去——謝云昭睡著了。
這段日子她一直跟在他身邊,知道他正與皇帝商量邊塞士兵何時回京以及陣亡士兵的不恤問題,每天都忙碌到三更才會睡。而且頭疼的毛病又犯了,經(jīng)常整夜睡不著,這個時候他就會命人喊她過來,唱一些江南小調(diào),舒緩一下。
今夜,依舊如此。
“爺,您睡了嗎?”蓉兒緩緩起身,眼神中充滿著戒備,放下琵琶,輕輕地朝謝云昭走去。
謝云昭睡的比較沉,他已經(jīng)差不多三個夜晚沒有踏實睡過了,今天勉強(qiáng)喝了一碗安神湯,這還是聽從了蓉兒的勸告。
蓉兒思緒飛快的轉(zhuǎn)著,她在判斷,到底要不要動手!
謝云昭睡的非常香,呼吸很沉穩(wěn),蓉兒走到他跟前輕聲道:“爺,曲子唱完了,您要睡了么?”
謝云昭沒回話。
蓉兒沉著心,往日如水般柔和的眼神此時犀利無比,快速定格在不遠(yuǎn)處書桌上的抵報。她來王府已經(jīng)六個月了,雖說傳遞出了一些情報,但價值都不大。過年后這段日子謝云昭總是將她叫道書房里來,蓉兒以為自己暴露了,一直沒動手。但現(xiàn)在……
時不可失失不再來,為了進(jìn)宣王府拿到東西,她在京城耗了一年半的光景。一名細(xì)作,要懂得迂回。她先接近了與宣王府關(guān)系要好的長公主,利用災(zāi)民的身份博得長公主的同情,而后成為她府里的一名歌姬,因為她早已清楚宣王妃十分喜愛樂舞。好不容易等到宣王妃去了長公主的茶樓,她故意請求掌柜讓她去隔壁雅廳彈奏,果然,宣王妃召見了她!
接下來的一切,雖然時間漫長了些,但步調(diào)還是朝著她預(yù)期的方向而去……
只是謝云昭太謹(jǐn)慎了,凡是遇到軍國大事就必定先將她遣開。蓉兒本打算利用青梅失寵而后自己上位,讓謝云昭沉溺在自己的美色之中。后來發(fā)現(xiàn)她想錯了,這位謝王爺與傳聞中的一樣,非常剛正不阿。對王妃的不滿是因為她不從禮教,這樣一個男人,要想他寵妾滅妻太難了!
蓉兒改變了方式,不爭寵,只當(dāng)自己是他的紅顏知己,在他煩躁時安慰他,彈唱著江南小調(diào),令他開懷。事實證明,文化水平相當(dāng)不錯的謝王爺很喜歡這種如玉君子與溫柔紅顏般的相處方式。
但這不夠,對于一個細(xì)作來說這遠(yuǎn)遠(yuǎn)不夠!她不是他的女人與玩物,她要從他這里拿到自己想要的情報。一個供主人玩賞的玩物是不會拿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哎……”另一院中的青梅放下手中的古書,悠悠嘆口氣。涼風(fēng)走來替她剪了剪蠟燭芯,勸道:“您歇著吧,這書明兒在看也行啊。”
說罷,不自然地朝著窗外望去。今夜王爺又召了蓉兒過去,涼風(fēng)心底著急,臉上卻不能表露,否則會令主子更加傷心。
涼風(fēng)想哭,她也不知道到底是為誰哭。也許是為青梅,也許是為以后嫁人的自己。
青梅也想哭,謝云昭跟她說,只要他再與她吵一架,然后就會借勢將她暫時趕出王府,讓她去別莊住幾個月再回來!可特么年都過完了,謝云昭還不來找她吵架!
~~~~(>_<)~~~~我在府里憋得都快長毛了!
你倒是來找我吵啊!
我要出去,我要去別莊,我要去打獵,我要去騎馬!!!!!!!!!!!
為什么還不來吵架!!!為什么!!!
“哎……”青梅又嘆了口氣,真是望穿秋水啊。
不過話說回來,在沒有嫁給謝云昭前她就知道這個男人心狠,不然怎么會在獵場上對自己下那么狠的手。
真是跟她有著一個共同的優(yōu)點啊——自己的命不當(dāng)命。
明知道蓉兒給他煮的安神湯有點別的料,竟然還可以面不改色地喝進(jìn)去。嘖嘖,皇帝,他要是真出了什么問題,這算是殉國吧!
“王……”涼風(fēng)正欲勸青梅休息,卻見她的手緊緊地握成了拳,手背上的青筋隱隱冒出,臉色隱忍,陰沉。涼風(fēng)懂事地閉上嘴,安靜地退到了一旁,不再打擾她。
蓉兒飛快地看著書桌上的邸報。
不對,不對,這些都是普通的邊防實務(wù),她要找的是這京城的守城圖!謝云昭到底將圖放在那里了?再來京師前,蜀王明確告訴她,京師的守城之圖就在謝云昭手上,到底被他藏在哪里了?!
依稀記得,中書令曾來找他,二人在書房里交談。那時她正在這里替他唱曲,他讓他先退出,然后轉(zhuǎn)過身,好像是按住了什么地方。
蓉兒腦中不斷重復(fù)著那日的場景,她刻意退的慢了些,那時……
沒錯,就是這里!
蓉兒目光灼灼地盯著桌上的一尊麒麟玉獸,她熟知各種消息機(jī)關(guān),不多時便輕巧地將它轉(zhuǎn)動了。書架后的一個暗格突然開啟,蓉兒快速將里面的圖紙拿了出來。不用偷,也不用替換。她之所以再眾多細(xì)作中被蜀王選中只因她有著過目不忘的本事!
藥效只有一炷香的時間,蓉兒全神貫注地看著手里的圖紙,而后原封不動地將其放了回去,一切歸于原位。抱著琵琶,輕輕退出書房。
第二天,蓉兒前去向青梅請安,臨出屋時,伸手在自己脖子處掐了一些紅斑出來。
“蓉兒見過王妃,王妃您今天的氣色真好。”
說著,緩緩抬起頭,脖間那若有似無的斑痕,惹得涼風(fēng)瞪大了雙眼。青梅正端茶手也不自覺地抖了一下。
蓉兒若無其事地站在那里。
突聽到一刺耳的摔碟聲,青梅猛地站起身,怒斥道:“你……你這個娼婦!”
蓉兒嚇了一跳,臉色慘白:“王妃,您在說什么,小人……小人不懂。”
主屋里的動靜驚動了四周,丫鬟小廝都悄聲聚了過來。
青梅怒目而視:“你昨夜去了哪里?!”
蓉兒一愣,當(dāng)即淺笑道:“昨夜王爺傳召小人,自然是在王爺屋里。”
四周的丫鬟小廝們頓時竊竊私語,蓉兒將衣領(lǐng)緊了緊,將紅痕藏了起來。可這動作無疑是刺激到了青梅,她拍案呵道:“你這個不要臉的狐貍精,枉本王妃之前對你那么好,你竟然背叛我!”
“王妃在說什么,小人不懂。不是您讓我去伺候王爺?shù)拿础比貎夯炭值毓蛟谝慌裕牡撞挥筛∑鸩恍嫉男σ狻税。呐履阋郧把b的再大肚,只需一點刺激你就現(xiàn)出了原形。嘖嘖,宣王妃,所有被丈夫冷落的女人,都跟你一樣如此的愚蠢!
“來人,將她給我捆起來。王府里絕對不許有如此敗壞門風(fēng)的女人!”青梅氣呼呼地吼道。
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大家都知道蓉兒是王爺身邊的紅人。前陣子她讓王爺將李大管事從管事上退下來,讓榮大管事接手李管事的活,王爺竟然同意了。
“沒有人嗎,你們眼里到底還沒有我這個王妃!”青梅氣的臉色發(fā)白,這就是世態(tài)炎涼啊,順帶非常小心眼地將在場所有人都默默地記了下來。秋后算賬什么的,青梅說,咳,我一向喜歡干沒品的事。
“我來。”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涼風(fēng)一驚,就見著李大管事的兒子李則拿著繩子走了來。一直瞧好戲的榮大管事立刻沖了過來,罵道:“你小子要造反么,蓉兒姑娘是王爺屋里的人,你竟然動她!”
李則冷哼了一聲:“這府里我只認(rèn)王爺和王妃,她是個什么東西!”
“你……”榮大管事氣的發(fā)抖,幸而他早有準(zhǔn)備,已經(jīng)命人去宮門外等候王爺下朝,只要王爺一回來,哼,看誰斗得過誰!
青梅也在掐時間,她必須要讓謝云昭看到這一幕,否則這架要準(zhǔn)備到明年都不一定吵得起來。她悶不住了,明知道自己男人在演戲,明知道他在喝毒藥,明知道眼前這個蓉兒是細(xì)作,可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忍耐,忍耐,忍耐!
她受夠了,她怕自己會控制不住沖過去摔碎謝云昭喝藥的碗,她要離開王府,她要暫時離開這里,等一切風(fēng)平浪靜了再回來。
一些丫鬟沖上來勸道:“主子息怒,可這事兒要等王爺回來再處置啊。”
榮大管事也陰了一句道:“王妃,蓉兒姑娘怎么說也是要被王爺收了房的,您這樣為難她,王爺面上也不好過啊。”
青梅正是氣頭上,聽到榮大管事好死不死地提起了謝云昭,氣得她拿起一個青瓷盞朝著榮管事頭上砸去。
“啊!”
猙獰的血跡從額頭蜿蜒地流下。
榮管事捂著額頭,正準(zhǔn)備罵,門外響起一個冰冷的聲音:“發(fā)生了什么事?!”
“王爺……”榮管事捂著頭朝著謝云昭跑去,跪在他身邊,“王妃是要砸死小人啊,小人就是替蓉兒姑娘說了幾句公道話,王妃就要打死小人啊。”
真是沒打死你!
謝云昭心底吼了一句,抬眸在堂里掃了一圈。蓉兒正縮在一側(cè),瑟瑟哭著。青梅臉色泛白,看來氣得不輕。
“發(fā)生了什么事?”
謝云昭再次詢問,可丫鬟小廝們像是嘴上封了蠟,一句話都不敢說。很好,這些下人還算是知道禮數(shù),謝云昭覺得秋后算賬這里可以算的輕一點。
蓉兒小聲抽泣:“小人來與王妃請安,王妃詢問了小人昨夜做了什么,小人如實稟告說在王爺屋里唱曲。可王妃卻突然罵小人娼婦……小人……”話至此,再也說不下去了,眼里泛起了一絲霧氣,眼眶通紅一片。
謝云昭不得不承認(rèn),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了蓉兒的身份,不知有多少人會被這姑娘騙了過去。蜀王,你真是有一個好細(xì)作啊!
“呵,她若是娼婦,本王在你眼中又是什么?!”謝云昭厲聲詢問著青梅。
青梅卻道:“我知道王爺你喜歡她,但她到底是一個歌姬。就連咱們王府的丫鬟,哪一個不是良家子?!”
“本王喜歡誰還需要你來過問嗎?!你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哪里有一個王妃的模樣,簡直就是一名妒婦!”哎,要是青梅會真的吃醋就好了。謝云昭有點傷心……
青梅柳眉倒豎地看著他:“原來我在你眼里是妒婦?是了,當(dāng)你討厭一個人的時候她做什么都是令人厭惡的!看來蓉兒姑娘挺得王爺您歡心的啊,但王爺您莫忘了,她的賣身契還在我手里,我有權(quán)處置她!李則,將她趕出王府,找個牙婆子賣了!”
“誰敢動她一下試試。”謝云昭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所有人都不敢再動半分。
“青梅,你怎么會變成這樣?!”
來了來了,原先排練好的臺詞!
青梅無比興奮地看著他,下一句就是要將她趕去別莊修養(yǎng),半年內(nèi)不得歸京。
“來人。”謝云昭看著她,不知為何到了嘴邊的話突然變了一下:“王妃病了,讓她回屋休息吧,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要去打擾她!”
什么?!
這不是禁足嗎?!
青梅只聽到空氣中傳來“喀嚓”一聲!
心,碎了……
“你不要讓她去別莊暫避一下么,怎么又把我弟妹給圈禁了?”皇帝有些頭疼地看著自己的弟弟,這廝變卦也太快了吧。要知道接下來的京城可是會有一番大動靜,之前不還是擔(dān)心會波及到青梅,現(xiàn)在怎么又不擔(dān)心了?!
謝云昭沒有回話,他只是……
他只是對上青梅的眼神時突然覺得,如果他這就樣讓她離開了王府,恐怕以后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謝云昭,你這個騙子!”王府里,青梅在小院中破口大罵。反正大家都知道她被禁足了,妒婦形象深入人心。她又罵的含含糊糊,再精明的人也只會當(dāng)王妃現(xiàn)在破罐兒破摔了!
蓉兒路過了小院,聽得里面的罵聲,不由嘆了口氣。身旁的丫鬟立刻道:“姑娘心腸真好,王妃這樣,恐怕過不了多久……”
“閉嘴!”
小丫鬟一愣,立刻道:“姑娘還怕她作甚,不過是紙老虎……”說著,見蓉兒臉色垮了下來,小丫鬟只好閉上了嘴。馬匹拍到了馬蹄子身上,哎……
蓉兒仰頭看了看天空,幾朵閑云正悠閑地飄著。京城的守備圖她已經(jīng)繪了一幅傳了出去,過不了多久,蜀王埋在京城,皇宮里的人就會起事了吧。到時候先占了大半京城,而后與各路諸王們從外圍包抄,將皇帝屯在邊塞的軍隊瓦解,這個天下就該易主了。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等蜀王得了天下,她蓉兒又該何去何從?其實她和那院子中的宣王妃一樣,都是棋子罷了。
只是她這枚棋子暫時還有用處,而宣王妃,則是一枚棄卒!
皇宮里,謝云昭與皇帝依舊在御書房內(nèi)密談。
“被偷走的京師守備圖雖然是假的,但圖紙大部分還是真的,否則蜀王不會相信。所以咱們還是要小心!”
“朕以派大將軍暗中將蜀王埋在京師的人摸了一遍,但可能還是會有漏網(wǎng)之魚。皇宮與京城都要做到外松內(nèi)緊。另外,崔靖已經(jīng)領(lǐng)了一路騎兵從邊塞悄悄撤回,草原人講究的是實在,蜀王許了他們一個不著實際的半壁江河,不如朕金口玉言的牛羊綢緞與糧食。所以雖然還是要警惕草原部落,但大致是可以放心的。”
“只要京城兵敗,蜀王就打不起來!藩王之中蜀王氣焰最高,只要將他打趴下了,這場仗就是咱們勝了。”
“是啊……”皇帝長長地嘆口氣。為了摸清藩王中到底是誰在牽頭,他老弟家都快鬧的人仰馬翻了。
當(dāng)年他以六歲幼齡即位,若不是柳顏以命保全,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恐怕就是蜀王了。沒想到,蜀王這只老狐貍竟然可以隱忍十多年,雖人去了蜀地,但京中還留下了許多心腹。經(jīng)過這么多年的發(fā)展,待皇帝看到大將軍遞上來的密奏時,倒吸了一口涼氣。還好,他知道的不算太晚!
皇帝與謝云昭在朝堂上演的是否要斬殺柳顏的這出戲,終于快要落幕了。
慶延二十年的暮春之夜,本應(yīng)緊閉的中宣門,在深夜之中,緩緩打開。一路鐵騎,悄然進(jìn)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