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 76 章
秦昭端著飯菜回到屋里時, 景黎還把自己埋在被子里,他側(cè)身對著墻,渾身上下只能看見個通紅的耳尖。
這是還在生悶氣呢。
秦昭將飯菜放回桌上,走到床邊:“還疼?讓我看看。”
景黎沉默地拽了拽身上的被子, 把自己裹得更緊。
秦昭:“……”
疼是不疼的, 但……秦昭今天真的太過分了。
近來不能行房事, 秦昭幫景黎紓解過幾次。景黎本想著今日在學(xué)堂把人捉弄過頭了,禮尚往來幫他一次也無妨, 但他怎么能用那里——!
腿根還殘留著火辣的熱意, 景黎氣鼓鼓地抓緊被子。
多半又是從話本子里學(xué)來的。
“好了, 起來吃飯。”秦昭俯下身,很想親一親那耳朵尖, 又怕把人惹得更生氣,只好揉了揉對方的腦袋, “吃完再生氣好不好?”
景黎悶聲道:“不吃。”
“這會兒又不餓了?”
景黎抿了抿唇?jīng)]說話, 腹部傳來一聲輕微的:“咕嚕……”
景黎:“……”
他翻身坐起來,惱道:“你喂我。”
這就是不生氣的意思了, 秦昭笑起來,轉(zhuǎn)身去桌邊盛了飯菜。
賺到錢的好處是,他們現(xiàn)在的生活改善了許多,至少景黎每頓飯都能在桌上看到肉,而且近來秦昭還時不時煲湯給他補身子。
燉得乳白的骨頭湯濃香四溢,喝下一口整個身子都暖起來。
景黎靠在床邊讓秦昭喂他喝完一碗湯, 感嘆道:“你以前真不是做廚子的嗎?”
“……”秦昭問,“你覺得我像廚子?”
景黎偏頭想了想,腦中不知怎么就浮現(xiàn)起前兩天那位被村長請來做宴席的廚子形象,忙搖頭:“不像。”
如果當(dāng)初他遇到的秦昭是那個樣子, 大概……他現(xiàn)在還是一條家養(yǎng)魚吧。
雖然現(xiàn)在也算是家養(yǎng)魚就對了。
景黎忽然想到了什么,臉頰有點發(fā)燙。
秦昭還想繼續(xù)喂他,景黎拉住他的手碗:“我和你去桌邊吃。”
他完全沒辦法和這人生氣,就像剛才,他明明只是想任性一下說說氣話,秦昭干嘛什么都順著他。
就不怕他變得越來越任性么?
景黎扒拉著飯菜,有一搭沒一搭地想。
吃過了飯,秦昭要去村長家與他商議書院分班的事,他正整理著今日收上來的文章,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府試我自己去,你不必跟著。”
府試在四月中,現(xiàn)在才剛?cè)鲁酰虚g還有一個半月的時間。
但這件事秦昭覺得有必要與景黎提前商議。
果真,原本興致盎然讀著《春閨密事》的景黎皺著眉抬頭:“為什么呀?”
“你現(xiàn)在的身體不適合舟車勞頓。”秦昭道,“府試是連考三日,我考完便回來,花不了多少時間。”
“可是……”景黎小聲道,“哪怕算上來回路途,也要十天左右了。”
自從來到這里,他還從沒有和秦昭分開過這么長的時間。
秦昭起身走到桌邊,彎腰與景黎對視:“若是可以,我也不想與你分開這么久,可現(xiàn)在情況特殊。”
“你就是不為自己著想,也得考慮我們的孩子。他這么小,哪里受得了長途奔波?”
景黎:“好吧……”
秦昭笑著在景黎額前親了下,直起身,卻見景黎低頭摸了摸肚子:“聽見你爹的話了?再給你一個月時間,趕緊出來,耽誤事。”
秦昭:“……”
懷著孩子不適合長途奔波,那么只要府試前把孩子生出來,就萬事大吉,他也就能跟著秦昭去府城。
邏輯就是這么簡單清晰。
秦昭張了張口,想說雖然魚類產(chǎn)子比尋常人輕松許多,休息幾日便能恢復(fù),但也不代表生產(chǎn)完就能到處亂跑。
何況,生下來的崽不需要照顧的嗎?
可他看著景黎那期待的模樣,最終只是悠悠嘆息,什么也沒說。
只希望錦鯉體質(zhì)在這上面別這么靈驗,否則他還真不放心自己去府城。
秦昭這樣想著。
凈塵住持先前曾說過,景黎不出三月就會生產(chǎn)。景黎對此話深信不疑,并堅持認為自己四月初能就把孩子生下來。
畢竟他是新年時懷上的,普通錦鯉怎么可能懷這么久。
不過,錦鯉體質(zhì)這次沒起作用,直到秦昭臨行前,景黎的肚子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怎么這樣……”小錦鯉在木桶里打了個滾,用魚鰭輕輕拍了拍鼓鼓的肚子。
期待了一個多月,這肚子除了變得更大些之外,沒有一點要下崽的征兆。
魚身由于腹部隆起,已經(jīng)有些行動不便。秦昭擔(dān)心他撞到自己,連忙伸手入水,將魚托住:“都告訴你了別用魚身,快變回來。”
“可是這樣魚崽長得快。”
小錦鯉尾巴晃了晃,卻還是聽話的變回了人形。
景黎隨便裹了件里衣,往床上一倒,氣餒道:“這小魚崽一點也不聽話,等他出來我要教訓(xùn)他。”
“好了,這種事強求不來。”秦昭將自家小魚摟進懷里。
過去這么長時間,景黎的腹部終于隆起了些。不過他已經(jīng)揣上崽子四個多月,腹部看上去卻還是像尋常人三月的大小,穿上衣物幾乎瞧不出差別。
秦昭道:“你把孩子當(dāng)什么了,讓他出生就出生,哪有這么好的事。何況……”
他低下頭,腦袋枕在景黎微微隆起的腹部:“可不能現(xiàn)在出生,接下來十天內(nèi)都不行,你們得等我回來,否則誰來照顧你們?”
景黎噗嗤笑出來:“你剛才還說不能強求的。”
“是不能強求,但可以商量。”秦昭感受著那隆起的輪廓,低聲道,“這幾天乖乖聽話,別讓爹爹難受。”
“你與他說這些有什么用,他都聽不明白。”景黎把玩著秦昭的頭發(fā),嘟囔,“我每天都和他說話,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
秦昭:“還太小,長大些就好了。”
景黎低低應(yīng)了聲。
秦昭抬起頭,摟著對方后頸湊過去,在景黎唇邊親了親:“舍不得我?”
景黎別開視線:“你明明都知道……”
“嗯,我知道。”秦昭小聲道,“我也舍不得你。”
“已經(jīng)很晚了,你明天還要早起,別再耽擱了。”景黎道,“我?guī)湍闶帐皷|西吧。”
他說著,從秦昭懷里掙脫出來,撿起秦昭還沒收拾完的行李開始整理。
一邊做這些,還一邊叮囑:“四月的府城應(yīng)該不會太冷,但還是要帶一件外衣,以防萬一。給你做的米糊裝好了嗎?還有湯藥呢?你要記得……”
“小魚。”秦昭望著他的側(cè)臉,忽然輕聲道,“你……是不是很擔(dān)心?”
景黎動作停下來。
“先前我以為你只是得知自己懷了身孕,有些情緒緊張,可近來發(fā)現(xiàn)不止如此。”秦昭將景黎拉到床邊坐下,讓他抬頭注視著自己,“與我說實話小魚,你是不是……不希望我去府城?”
他們互相都太過了解,哪怕景黎已經(jīng)有意隱瞞,他依舊能看出被對方潛藏在內(nèi)心深處的真實情緒。
秦昭把那雙冰涼的手指圈進掌心,溫聲道:“你其實……也不希望我繼續(xù)下去,對么?”
景黎眸光微動,身體有點緊繃。
“別緊張,我說過了,你有任何想法都可以告訴我。”秦昭摩挲著對方的手背,緩慢道,“說說看,在想什么?”
景黎沉默片刻,緩慢道:“我……我不是不希望,我就是……有點擔(dān)心。”
“府城人那么多,萬一遇上以前害過你的人,那該怎么辦?”
“我問過薛爺爺了,大量的沉歡散,不是尋常人家能找到的。”景黎道,“我這人有點笨,但這些事情我還是想得到。要害你的人一定有權(quán)有勢,說不定就是高官富賈,你如果繼續(xù)下去……”
他說到這里,頓了一下,急忙道:“我不是讓你不要再查的意思,我……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他心中這樣矛盾,因此才不敢向秦昭提起自己的想法。
如果就此放棄,別說以秦昭的性子咽不下這口氣,就連景黎也不能說服自己。
可要是繼續(xù)查下去,萬一秦昭出了什么意外……
他不敢想象那個結(jié)果。
他會瘋的。
或許是幼時的厄運影響,景黎骨子里始終帶有一絲不安全感,越是和平安寧的日子,他就越擔(dān)心會失去。
畏懼怯懦,患得患失。
景黎不喜歡自己這樣的性子,可這不是他想改就能改掉的。
景黎忽然有些沮喪:“我不該這樣的。”
“說什么傻話。”秦昭把對方的腦袋按進肩窩,溫聲道,“你是為我好,我明白。你的擔(dān)憂,不安,矛盾,我都明白,這些不是你的錯。”
景黎鼻尖有些發(fā)酸。
秦昭道:“小魚,你到現(xiàn)在還是不相信,你給我?guī)砹嗽S多福運么?”
“我……我信的呀……”景黎小聲回答。
他早就不懷疑自己的體質(zhì),可是……可這又不是一回事。
他福運再強,能讓幕后黑手現(xiàn)在就生病去世嗎?
“那就是不相信我了。”秦昭笑了笑,“不相信你夫君有能力扭轉(zhuǎn)這一切?”
景黎一怔。
秦昭稍稍松手,抬起對方下巴,讓他與自己對視:“別小看我,小魚,我說過的事一定會做到。對你夫君有點信心。”
景黎望著對方那雙俊美凌厲的眸子,原本不安的心緒竟奇跡般平復(fù)下來。
是啊,他為什么要懷疑呢。
秦昭那么厲害,他為什么不肯相信他呢?
他明明是最不該懷疑秦昭的人。
景黎低下頭,在秦昭指尖親了一下:“我以后不會再這樣了,我相信你。”
就像他們最初相遇的那段日子,他也始終相信著,秦昭一定能妥善解決任何危機。
從鎮(zhèn)上走水路去府城,最快也需要三天時間。因此,秦昭出發(fā)的日子是在府試開始的四天前。
府試要連考三天,這樣算下來,秦昭最早在第十日的晚上才能回到村子。
可就在第九日的清晨,一輛牛車停在了臨溪村村口。
“秦昭?你這就回來了?”這個時辰,正好是村民要去鎮(zhèn)上趕集的時間,不少村民見了他,紛紛驚訝地問。
秦昭臉上瞧著有些疲憊,風(fēng)塵仆仆,卻依舊溫文爾雅:“是,已經(jīng)考完了。”
有村民問他:“彥安沒同你一道回來?”
秦昭道:“他要在府城等待放榜,多半還要幾日時間才會回來。”
村民又問:“那你怎么不等放榜?”
“人家肯定是擔(dān)心自家夫郎啦,這你都不懂?”那村民身旁,一名莊稼漢道,“你家那小夫郎近來天天來村口,大家伙告訴他你沒這么快回來,讓他回家去等,他還不肯呢。”
秦昭聽了這話,心頭又酸又軟。
他就知道小魚那不會這么聽話,乖乖在家里養(yǎng)胎。
秦昭沒與他們多說,快步朝竹院的方向走去。
府試同縣試一樣,可以在正午時提前交卷。
不過府試的難度可比縣試大得多,考題也比縣試多幾道,因此幾乎沒人能做到提前交卷。
除了秦昭。
某人滿腦子都是獨自在家里的小夫郎,考場上一刻也沒耽擱,正午的鐘聲一響,便立即舉手交了考卷。
在第一批放牌時,更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出考場的人。
離開時,就連官差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
秦昭在最后一場府試開考前就已經(jīng)租下了回程的船,從考場出來后,便徑直回客棧收拾行李,去了碼頭。
整整三日不曾停歇,這才趕在今日上午到達了臨溪村。
竹院的大門緊閉,秦昭輕手輕腳推開門,朝里面望了一眼。
主屋的門是開著的,院子里沒有人,一條鮮紅錦鯉正沉在池塘底部睡覺。
自從回來后,秦昭仿照云觀寺的習(xí)慣,給小錦鯉在水池底部鋪了石子和水草。幽綠的水草中,那一點鮮紅格外顯眼。
小錦鯉的魚鰭舒展著,身體隨著水流自由飄搖,看上去睡得很熟。
原本提著的心終于落了地,秦昭走進院子,將隨身的行李放在一旁,來到池塘邊蹲下。
原本還以為這家伙會害怕?lián)鷳n,夜不能寐,事實證明是他想多了。
秦昭伸出手,輕輕在水面撥弄一下。
魚類對水流波動極其敏感,小錦鯉尾巴動了動,好一會兒,才緩緩抬起頭。
遙遙看見秦昭后,又渾渾噩噩低下頭去。
像是以為自己還在做夢。
秦昭:“……”
困成這副模樣,一時間多半是叫不起來了。
秦昭無聲地嘆了口氣,決定先回屋收拾行李。
景黎從昨日開始就感覺身體很疲勞,他這一覺睡了很長時間,直到日上三竿,才漸漸清醒過來。
他剛才……是不是夢見秦昭了?
小錦鯉迷迷糊糊浮上水面,化作人形,赤腳踩在地上,撿起丟在一旁的衣物隨意披上。四月的天氣已經(jīng)不冷,薄薄一層衣服貼上他還帶著水珠的皮膚,立即濡濕了些。
景黎困倦地揉了揉眼睛,抬眼,卻對上了另一道目光。
“???”
秦昭坐在竹椅上,放下書本,朝他笑了笑:“睡醒了?”
“你……你怎么……”
秦昭起身朝他走過來,張開雙臂將人摟進懷里:“有些擔(dān)心你,所以提前回來了。”
景黎還有些發(fā)懵:“那你的考試……”
“自然是考完了。”秦昭道,“放榜還要等好幾日,別擔(dān)心,題很簡單。”
景黎早就不相信秦昭口中的簡單,不過他既然這么說,這次案首多半是穩(wěn)了。
景黎道:“那我們可以提前慶祝一下了,我——”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忽然愣住了。
秦昭問:“怎么?”
“我……”景黎皺了皺眉,神情顯出一絲茫然,“秦昭,我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秦昭陡然緊張起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嗎?”
“不是,只是……”
景黎的手落到腹部,原本已經(jīng)有一點隆起的地方,現(xiàn)在重新變得平坦。
他的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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