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
屋內(nèi)好一會兒沒有人說話。
沒人會懷疑這個答案。
這小少年出現(xiàn)在秦昭家里, 還這樣躺在他的床上,只用被子擋住大半個身體,那被子底下是個什么光景不言而喻。
若說這兩人沒什么,他們反倒不信。
只是……沒想到秦昭的夫郎長得這么漂亮, 倒讓在場眾多氣血方剛的莊稼漢有些眼熱。
人群里, 還是村長率先反應(yīng)過來, 喊了一聲:“還不都出去,圍在這里成何體統(tǒng)!”
夫郎便是雙兒, 雖然性別上都是男人, 但和正常男人有本質(zhì)差別。
被這么一大群男人圍著, 難怪都快嚇哭了。
眾人被村長這一句話轟出屋子,村長臨走前, 還朝景黎作了個揖:“多有得罪。”
說完便也退了出去。
屋內(nèi)只剩下秦昭和景黎。
秦昭還抓著景黎的手,力道不重, 但卻讓人沒法掙脫。景黎低著頭不敢看他, 心跳快得幾乎要破胸而出。
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
那會兒他在屋子里聽見外面的人說話,聽見他們要找“魚”, 才忽然生出了這個念頭。只要他不再是魚,他就不會被這些人抓走,秦昭也不會被當(dāng)成撒謊。
唯一的問題就是,這樣秦昭也會發(fā)現(xiàn)屋子里多出個人來。
秦昭這么聰明,一定會立刻猜到真相。
可除了這個法子,他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
秦昭會把他當(dāng)成妖怪嗎?
秦昭會不會認(rèn)為他一直在騙人, 生氣把他趕走?
他現(xiàn)在解釋還來得及嗎,秦昭還會相信他嗎?
眾多不安的情緒像繭一樣包裹著景黎,他指尖發(fā)麻,隨后還開始輕輕發(fā)抖。他精神太過緊張, 甚至忘記問一件最緊要的事。
——夫郎是什么意思?
秦昭清晰地感覺到,身邊的少年很緊張。被他握在掌心的手冰涼而柔軟,那觸感讓他想到小妖怪在做魚時柔軟的魚鰭。
他知道自己該說點什么,可他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雖然早知道小魚能夠變成人,也曾在夢中見過這張臉。
但那畢竟只是夢。
多次出現(xiàn)在夢中的少年就這樣出現(xiàn)在面前,讓秦昭心中竟有一絲慌亂。
慌亂到不敢看他。
“你怎么……怎么不穿衣服?”秦昭艱澀開口,第一句話竟是這個。
景黎一怔。
說出那第一句話后,后面的倒是順暢了許多。秦昭道:“他們在外面耽擱這么長時間,怎么也不知道去我衣櫥里拿件衣服穿?”
“我……”景黎眨了眨眼,小聲道,“我忘記了。”
他當(dāng)時被嚇壞了,根本不敢亂動,哪里還想得起這些。
聽了這個回答,秦昭卻忍不住笑起來。
很好,他的小魚還是這么傻,一點也沒變。
他轉(zhuǎn)身打開衣櫥,拿出一件衣服遞給床上的少年:“起來,把衣服穿上。”
景黎沒有動,反倒把被子抓得更緊了:“我……我一會兒就穿……”
秦昭似乎意識到了什么,視線落到被子上:“你……”
景黎完全不敢撒謊,他在秦昭的注視中乖乖拉開被角。
胸膛以下是一截纖細(xì)的腰肢,肌膚上還附著些許魚鱗,腰部下方?jīng)]有腿,而是生著一條鮮紅的魚尾巴。
尾巴尖緊張地拍打床鋪,景黎的聲音很是心虛:“變不回去啦……”
他怕秦昭誤會,又急忙解釋:“我不是一直這樣的,就是今天太害怕,也太餓了。我之前是可以全部變成人的!”
秦昭已經(jīng)沒法注意景黎在說什么了。
小妖怪膚色很白,配上那些尚未褪去的魚鱗,更襯得裸露出來肌理白得近乎透明。
秦昭只覺得那截腰肢晃眼得很,不敢多看,局促地移開視線。
他頭一次覺得,話本中說妖物魅惑人間,并非妄言。
好在這時,屋外又傳來了吵鬧聲。
“我昨天真的看見了!我怎么可能用這種這么容易拆穿的把戲誣陷他,他就是私吞了那條魚!”
秦昭的理智被稍稍拉回,他彎腰給景黎蓋上被子,又把衣服披在他身上,道:“在這里等我,我很快回來。”
景黎乖巧點頭。
眾人已退至屋外,秦昭走出去,陳老四還在對著那幾名鎮(zhèn)上來的男子大聲道:“你們信我,他在撒謊,你們想找的魚就在他那里,你們今天如果走了,就再也找不到了!”
那幾名男子沉默不語,秦昭心里輕嘲一笑,正欲上前。
一個聲音從人群之后傳來:“……都在吵什么呢?”
眾人散開,一名錦衣華服的小公子走上前來。
那少年十七八歲的模樣,穿著一身淡紫織錦長衫,腰間掛著塊玉佩,看上去貴氣十足。
幾個男子連忙拱手行禮:“公子。”
少年走到他們面前,手中折扇抬起,在每人腦袋上挨個狠狠敲了一下:“我和你們說過什么,找魚就找魚,不要打擾人家。你們倒好,打擾到我恩公頭上了?!”
幾名男子面面相覷,又被少年狠狠一敲:“愣著做什么,去給秦先生道歉!”
幾人敢怒不敢言,走到秦昭面前:“今日多有得罪,還望秦先生海涵。”
少年也走上前:“恩公沒受傷吧?”
秦昭問:“我認(rèn)識你嗎?”
“……”少年惱道,“我方天應(yīng)!”
秦昭:“……”
他打量那張白凈的臉,實在沒法把他和幾天前那蓬頭垢面、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人聯(lián)系起來。
方天應(yīng)清了清嗓子,道:“實不相瞞,那懸賞錦鯉的傻……咳,那盧員外是我爹的故交,這河陽鎮(zhèn)附近的告示都是我家張羅貼的。這幾個狗東西滿腦子賞錢,聽見哪兒有魚就往哪兒跑,我訓(xùn)了他們好多次。”
“原來如此。”秦昭點點頭。
方天應(yīng)道:“今天出來得急,我先把人帶回去,改日再親自來給恩公賠罪。”
秦昭點頭應(yīng)下。
方天應(yīng)朝他作了一揖,帶著人離開了。
這方家小公子來得急去得也急,在場的村民都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
整個臨溪村,包括臨近幾個村子,沒人不知道方家。方家是河陽鎮(zhèn)第一大戶,那和他們完全是不同世界的人。
秦昭怎么會認(rèn)識那樣的大人物?
不過方天應(yīng)的確來得及時,那群人一走,陳老四頓時變得孤立無援。
他徹底失了仰仗,撲上來一把拽住秦昭的衣領(lǐng):“你說,你把魚藏哪兒了?啊?昨天晚上我分明就看見你在喂魚,誰在撒謊你自己心里有數(shù)!”
他力道用得太大,秦昭被他推得踉蹌一下,撞在門板上。
秦昭神色一如既往平靜,用旁人聽不到的聲音輕輕道:“是又如何?”
陳老四一愣。
“……你有證據(jù)讓他們信你嗎?”
陳老四抬起頭,那往日待人和善,甚至有點忍氣吞聲的病秧子低頭看著他,眼底閃過一絲諷刺的笑。
陳老四脊背瞬間起了一層冷汗。
恍惚間,身旁幾名村民已經(jīng)上前,把他拉開。
李大力關(guān)切地問:“秦昭,你沒事吧?”
秦昭垂下眼,搖了搖頭:“沒事。”
他走到村長面前,有禮有節(jié)道:“今日之事,還望村長替我做主。”
臨溪村的村長向來秉公辦事,他重重地嘆了口氣,道:“陳老四,便按你自己所說,回家收拾東西吧。”
“什……”陳老四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不要,不要把我趕走,我從出生就住在這里,我還能去哪兒?村長,你看在我娘的份上饒了我一回吧,你別趕我走!”
“早知今日,何必當(dāng)初。”村長搖搖頭,“諸位都散了吧,秦昭,我代大家伙向你夫郎道個歉,今日是鄉(xiāng)親們多有冒犯。”
秦昭:“多謝村長。”
秦昭最后望了陳老四一眼,從他身前越過,回了屋。
自從記憶全失,秦昭寄人籬下,鮮少與人結(jié)仇。可今日這人不僅給他惹了麻煩,還欺負(fù)到他家小魚頭上。
那群人闖入屋子時,小魚那委屈害怕的模樣,秦昭是看在眼里的。
就沖這個,他也不可能就這么算了。
屋前的村民陸續(xù)散去,隔著門板還能聽見陳老四的叫喊,哭鬧,不過也漸漸遠(yuǎn)去了。
秦昭走進(jìn)臥房,小妖怪穿著他的衣服,坐在床邊。
那件衣服對他來說太大了,幾乎把他從頭遮到腳。魚尾巴變回了雙腿,一對白皙的腳丫從衣擺邊沿伸出來,懸在床邊輕輕搖晃。
白皙的腳背上還生了幾枚魚鱗。
秦昭又有些呼吸困難。
對方出去這一小會兒,景黎也終于漸漸回過神來。
哪怕秦昭再聰明,接受能力再高,發(fā)現(xiàn)自己養(yǎng)的魚變成人,也不可能是剛才那個平靜的態(tài)度。
景黎腳尖輕輕點著地面,低聲問:“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秦昭覺得他這模樣格外可愛,含笑道,“知道有只小妖怪變成魚在我這兒騙吃騙喝?”
“我不是妖怪!”
察覺到秦昭沒生他的氣之后,景黎也大膽起來:“我是在這兒住了好些天之后才忽然能變成人的,我真的不是妖怪。”
這倒令秦昭有些驚訝。
秦昭問:“你第一次變?nèi)耸鞘裁磿r候?”
“第一次完整變成人……就是你在山里暈倒那次,是我把你救回來的!”語氣頗為得意。
秦昭望著他,默然片刻。
也就是說,第一次變成人就被秦昭抓到了把柄,并且發(fā)現(xiàn)了身份。
小傻魚名不虛傳。
秦昭又問:“那你為何留在我這里,不愿意回家?”
“家?我家不就在這里嗎?”景黎眨了眨眼,才反應(yīng)過來秦昭說的是什么,“你說那個盧員外?我都不知道他是誰,當(dāng)然不想去了。”
他說,他的家就在這里。
秦昭像是被這句話重重?fù)袅艘幌拢念^微微顫動,軟得不成樣子。
景黎倒沒在意這些,事情全部解決后他只覺得一身輕松,又伸手去拉秦昭的衣擺:“秦昭,我好餓啊。”
……絲毫不覺得頂著人形模樣白吃白喝有什么不對勁。
秦昭又好氣又好笑,道:“你覺得這事就這么完了?”
景黎疑惑地眨眼:“?”
秦昭語調(diào)不緊不慢:“你騙我的事可以暫且不提,但你今日又給我添了這么大的麻煩,要不要留下你,我還得考慮考慮。”
景黎的表情僵在臉上。
為什么還要考慮啊!
小錦鯉瞬間不敢造次了,小心翼翼問:“那……那要怎么你才能愿意?”
秦昭淡聲道:“就如先前所說,向我證明留下你的價值。”
“我的價值……”景黎有些遲疑。
秦昭瞧著他的神情,故意道:“這么為難?難道這也是騙人的,你根本不是錦鯉?”
“我是,我當(dāng)然是了!”景黎急道,“你別趕我走,我可以實現(xiàn)你的心愿的!”
秦昭:“什么都行?”
景黎咬著牙:“嗯!”
秦昭低頭望著那張清秀漂亮的臉,淡淡一笑:“那……我想要一位夫郎,也可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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