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 24 章
村西。
秦昭靠坐在樹蔭下, 擦了擦額前的汗水。
“我就說你那身子骨不行,還偏要幫我們搬東西。”林老二搬著一筐土磚走過來,上半身只穿了個褂子,露出精壯的胸膛。
最近閑來無事, 他便應(yīng)了告示, 來幫秦昭蓋房。
遠(yuǎn)處一大幫大老爺們吭哧吭哧搬著磚, 空氣中滿是一言難盡的汗味。
秦昭被日頭曬得有點頭暈,搖搖頭:“無妨, 我休息一下便好。”
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到夏天, 天氣一日比一日熱。現(xiàn)在這天氣, 秦昭正午時呆在室外已經(jīng)有些受不了。
林長忠也高聲道:“我早說讓他回去歇著,這里有我們就好, 這小子死活不聽。也不知道這么著急忙慌地催是為什么,你急著娶媳婦嗎?”
“林叔瞧你這話說的, 人家秦昭也二十好幾了, 不該著急嗎?你這么大的時候,媳婦連第二個都懷上了吧。”遠(yuǎn)處有人接話, 眾人哄笑起來。
林長忠:“閉嘴,干活。”
村里人干活就這好處,大家都是熟識的鄰居,累了就聊聊天,說說笑,干起活來效率也高。
秦昭在原地歇了一會兒, 覺得體力稍稍恢復(fù),便扶著一旁的樹干站起來。
眼前的小院子已經(jīng)初步有了雛形。主屋建了大半,就差封頂。而另一間準(zhǔn)備用作廚房的小屋,也已經(jīng)打好地基。主屋前挖出一個深坑, 是未來要做成水池的地方。
秦昭喘勻了氣,搬起身旁的土筐。
就在這時,遠(yuǎn)處傳來叫喊。
“秦昭,秦昭你家出事了!”
來人是李大力。他快步跑過來,拉著秦昭就要往回扯。
秦昭眉心一跳,問:“怎么回事?”
李大力這聲喊同樣引起了其他人注意,眾人都放下手里的活,圍過來:“怎么了,怎么了?”
李大力氣喘吁吁道:“我剛才看見幾個外鄉(xiāng)人朝你家那邊去了,現(xiàn)在正堵在你家門口呢。幾個鄉(xiāng)親堵著他們沒讓進,已經(jīng)有人去找村長了!”
眾人一聽就惱了。
“哪里來的人?”
“來臨溪村放肆,不要命了!”
“不知道!”李大力拉著秦昭,“總之,你快和我去一趟,不然就來不及了!”
“讓開!”
“你們來這里做什么,臨溪村不許私闖民宅,你們就不怕我們報官嗎?”
“與你們何干,都給我讓開!”
門外吵吵嚷嚷,小錦鯉沉在木桶底部,就連尾巴尖都蜷起來,怕得瑟瑟發(fā)抖。
這些人……是來抓他的。
房門被撞得砰地一聲,似乎有人想破門而入,小錦鯉身體也跟著隨之一抖。
門外的吵鬧聲越來越大,好在秦昭換了新鎖,這些人一時撬不開。可那房門本就腐朽得厲害,根本經(jīng)受不住幾次外力撞擊。
又是砰地一聲,房門明顯被撞得開始松動,落下不少灰塵。
木桶所在的矮柜就在房門正前方,只要闖進來一眼就能看見。景黎終于怕得待不住了,從水里跳出來。
他不敢呆在外間,蹦跶著跳進臥房,四下尋覓片刻,尾巴用力一拍,跳上了床。小小的魚身艱難地鉆進被子,把自己緊緊裹起來。
秦昭在哪里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似乎是由于精神太過緊張害怕,身體的缺水感比過往任何一次都要來得快。小錦鯉尾巴在身后輕輕拍動,覺得呼吸越來越困難。
可他依舊不敢動,靜靜等待著。
就在這時,門外又響起一個聲音。
“你們在做什么?”
小錦鯉眼前一亮,秦昭回來了。
屋外,房門前那四五個陌生男人回過頭來,看清了身后的人。
秦昭立在原地,眸光分明是淡淡的,視線在那幾人身上掃過時,卻讓幾名身形健壯的男人莫名有些發(fā)憷。
不過他們很快回過神來。
這幾個人穿著打扮都與尋常農(nóng)戶不同,身上的衣料材質(zhì)上成,明顯是有錢人家。
他們互相對視一眼,人群中有人走出來:“你就是秦昭?”
秦昭:“是我。”
“有人舉報你私藏錦鯉,我們要進去搜查。”
秦昭沒有回答。
見他不言語,說話那人找回點底氣,道:“不說話就是默認(rèn)了吧?別說你沒看過懸賞錦鯉的告示,你找到了錦鯉卻不如期歸還,是想要私吞?”
秦昭道:“如果你說的是那條紅色的小魚,當(dāng)初我的確養(yǎng)了它一段時日,后來它傷勢痊愈,我便將它放生了。你們在我這兒恐怕是找不到的。”
“他撒謊!”一個聲音從人群中傳來。
秦昭偏頭看過去,是陳家老四。
陳家老四還很年輕,身形瘦瘦小小,皮膚黝黑。秦昭這屋前現(xiàn)在圍了不少人,陳家老四之前也混在人群里,因此秦昭方才沒有注意到他也在場。
陳老四篤定道:“那條魚就在屋里,我昨晚親眼看見的!”
秦昭眸光微動。
原來昨晚的人是他。
陳老四也回望著秦昭,心底浮現(xiàn)一絲快意。
當(dāng)初他媳婦給老娘換藥,險些把人害死,他事先并非不知情。他這人窩囊得很,平日里只會喝酒玩樂,一點賺錢的本事也沒有。如果不是他媳婦操持家里,他根本走不到今天。
所以換藥的事他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反正老太太一死,分家對他也有好處。
可沒想到,卻被這個人攪了局。
他媳婦現(xiàn)在還關(guān)在衙門里,因為這件事,他在分家時只分到一小塊田和一間破屋子。
他一點農(nóng)活不會干,現(xiàn)在這樣更是沒法再娶媳婦,未來要怎么活下去都不知道。
他的日子過成了這樣,可偏偏這個病秧子還在村里到處張羅著蓋房,日子倒是一天比一天好。
陳老四嫉妒得抓心撓肝,腦子里天天想著要怎么報仇。
他不好過,這個人也別想好過。
這幾日,陳老四都在秦昭家附近走動。
小山村里民風(fēng)淳樸,各家各戶不管在不在家,都鮮少關(guān)房門。可唯有這秦昭家里,一天到晚門窗緊鎖,像是屋子里有什么見不得的東西似的。
陳老四心中懷疑,秦昭家白天鎖著門,他便挑晚上來查。
誰料昨晚一查,果然發(fā)現(xiàn)了驚天的秘密。
秦昭根本沒有把那條魚放走。
鎮(zhèn)上懸賞錦鯉的事村里人幾乎都知道,也都知道秦昭可能養(yǎng)過那條魚一段時間。秦昭的說辭是在看見懸賞前不久,就把那條魚放生了,陳老四一直覺得事情不可能這么巧。
昨晚看見那魚還在秦昭家里,他瞬間就想明白了始末。
這人是想獨吞那條價值千金的錦鯉。
鎮(zhèn)上那告示說得清清楚楚,能找回錦鯉懸賞千金,而若能提供消息,證實確鑿無誤后,也能拿到一百兩銀子。
一百兩,夠他花個半輩子了。
所以今天一早,他便去鎮(zhèn)上告發(fā)了這個消息。
能拿錢,還能讓秦昭吃個悶虧,這買賣穩(wěn)賺不賠。
秦昭也想明白這個中原委,卻是搖搖頭:“你就算對我有再多不滿,也不該公報私仇,如此冤枉我。”
“我冤枉你?我哪里冤枉你了,我昨天分明就看見你在喂魚!”
秦昭淡淡收回目光,不予理會。
反襯得陳家老四失態(tài)。
“陳老四,你別太過分!”李大力一直跟在秦昭身邊,終于忍無可忍道,“我?guī)滋烨熬涂茨阍谶@附近轉(zhuǎn)悠,你是不是就等著找秦昭麻煩呢?”
眾村民近來對秦昭尤為好感,又因陳老四媳婦的事,對他有些偏見,聽了李大力這么說,也跟著議論紛紛。
“是啊,他媳婦那事不就是被秦昭攪的嗎,估計是懷恨在心吧。”
“那也不能撒謊騙人啊,還找這么一大幫人要闖人家門,這不是欺負(fù)人嗎?”
“就是就是……”
陳老四被說得面紅耳赤,支支吾吾半天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最先說話那個男人不厭其煩打斷道:“你們的恩怨與我們無關(guān),我們來這里,就是想找回那條錦鯉。既然你說沒有私藏,那你就把門打開給我們看看,如果里面當(dāng)真沒有,我們自會離開。”
秦昭垂眸不語,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從眾人身后響起:“秦昭,你把門打開吧。”
眾人回頭看去,村長在幾個村民的簇?fù)硐伦哌^來。
村長道:“你們雙方誰也說服不了誰,與其這樣僵持,鬧得全村人都不得安寧,倒不如各退一步。”
“你把門打開,眾鄉(xiāng)親都在這里為你做個見證。”
“當(dāng)然,如果真如秦昭所說,他沒有私藏那條魚,我會按村規(guī)處罰陳老四。”
聽了村長這話,陳老四才終于硬氣了點,道:“不用村長處罰,如果這里面沒有魚,我明天就離開村子!”
他這話一出,四下嘩然。
唯有秦昭眉宇微蹙,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他輕輕笑了一下:“好。”
秦昭走上前,人群從兩側(cè)散開,他不緊不慢取出房門鑰匙,聲音有意揚高了些:“如果里面沒有魚,還望村長還我個清白。”
說完這話,秦昭打開鎖扣,推開木門。
陳老四率先沖進屋子。
屋內(nèi)靜悄悄的,放在矮柜上的木桶里面盛滿了清水,水里卻空無一物。
“怎么會沒有,他昨晚明明把魚養(yǎng)在里面!”陳老四端起那個木桶四下看看,像是在懷疑秦昭把魚藏在了木桶底下。
秦昭神色平靜:“我先前的確把魚養(yǎng)在這里,可我說過,我已經(jīng)將那條魚放生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我昨晚親眼看見他在喂魚,一定是被他藏起來了!”陳老四怒喝道,“你們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快進來搜,那條魚絕對就在這屋子里!”
小屋里很快被擠得水泄不通,大部分村民還沒能擠進去,就在門外等著。
秦昭家里就那么大點地方,外間很快被人翻了個遍。
有人掀開臥房前的布簾。
卻是愣在了原地。
“堵著門干什么,進去搜啊!”后面不知是誰推了那人一把,眾人魚貫而入。
狹窄的臥房里,一名膚色極白的少年縮在床腳,畏懼地看著他們:“你、你們是誰啊……”
少年像是怕極了,雙手抱著被子,將渾身上下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只露出那張秀氣漂亮的臉,還有些許光.裸白皙的肩頭。
他眼眶泛著紅,水潤的眸子像極了某種小動物,透著無助和委屈。
在場眾人心里皆是重重一跳,不由有些口干舌燥。
萬籟寂靜中,秦昭掀開布簾走進屋。
顯然沒想到屋內(nèi)會是這樣的光景,秦昭同樣腳步一頓。但他沒有表現(xiàn)出來,而是淡淡移開視線,神色如常地走過去。
看見他出現(xiàn),少年的眼眶更紅了。
秦昭走到床邊,沒有看床上的少年,而是轉(zhuǎn)過身,不動聲色將眾人視線擋住:“諸位,找到魚了嗎?”
“魚……對,找魚,都給我找!”陳老四最先回過神來。
可這屋子里哪里有能藏魚的地方。
眾人翻找了一圈,什么也沒有找到。
不過還在找魚的也就陳老四和那幾個鎮(zhèn)上來的,村民一點也不關(guān)心魚的下落,他們的注意力早被床上那少年吸引過去了。
無數(shù)視線毫無掩飾地打量著床上的小少年,后者蜷在角落,無助地望向身邊的男人。
可是秦昭自始至終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景黎現(xiàn)在很害怕。
他既害怕這些人發(fā)現(xiàn)他的身份,把他抓走,又擔(dān)心這副模樣被秦昭看見,他會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在騙人。
秦昭……是不是生氣了?
景黎抿了抿唇,抬起一只手,輕輕地、試探般拉了一下秦昭的手指:“秦昭……”
那聲音微弱,帶著哭腔,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秦昭閉了閉眼,無聲地舒了口氣,卻在少年即將收回手時將其反手握住。
滾燙的溫度透過指尖傳來,景黎抬起頭,秦昭終于開口了。
“諸位莫怪。”秦昭溫聲道,“這是我剛帶回村的夫郎,有些怕生。”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