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士
程潛還在兀自思索究竟是什么人,在孤兒院做腺體移植的實驗,想起那幾具被挖出來的蜷縮的尸骨,就覺得膽寒。
那幾具尸骨顯示出主人生前不高,即使作為omega,也并未達標,這只能指向兩個方向,要么這些孩子尚未成年就被拉去做實驗,而后實驗失敗,被就地掩埋;要么這些孩子將將成年,就被拉去做實驗,那么這就昭示著這家孤兒院在事實上對由其撫養(yǎng)的孩子存在虐待行為。
無論是哪一種,程潛只要一想,就出離于憤怒。
但陸琛打斷了他的憤怒,程潛正思索著如何找到這事件的幕后黑手,突然被人碰了碰手肘,被人打斷思緒正要生氣,一看是陸琛,面色凝重地,遞過來一把袖珍手.槍。程潛接過,陸琛就開始教學,“這是軍部目前最新研制的自動手.槍,里面有十二發(fā)子彈,如果對方破艦,不得不自衛(wèi),你只要在房間里,透過這扇窗對準敵人,它會自動瞄準目標。”陸琛快速交代,同時檢查自己手上的機槍,檢查完成后,又從兜里掏出一個什么東西,囑咐程潛,“對方應該多是A,可能會在戰(zhàn)斗中釋放信息素,這里有抑制劑。”
程潛打開一看,是他在于庚那里見到的、用陸琛信息素提取的抑制劑。程潛心中一熱,把抑制劑鄭重地放到身邊,抬眼看陸琛,問:“情勢這么危急?”
陸琛側耳聽了會動靜,如實回,“沒有,只是有備無患。”
他話音剛落,就猛地感覺到艦身一動,好不容易抓著根晾衣桿才不至于摔倒,伸手抓住直直往前摔的程潛,把人帶到懷里,緊緊護住,等軍艦恢復平穩(wěn),松開人,就開門打算去了解戰(zhàn)況。
剛才那動靜,莫不是被對方轟到了?陸琛滿懷擔憂,如果對方不僅能追蹤隱形軍艦,還能在四架戰(zhàn)斗機的打擊干擾下沖破我們的防御層,那今天這一場行動,只怕是……兇多吉少。
他匆忙往駕駛艙趕,想找到艦長了解情況,但是走到半途,就被一個軍官攔住,陸琛下意識看了一眼他的肩章和左胸處的職務,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有禮,“哈羅德上校,我有事需要找霍布森艦長。”
“實在抱歉,陸議員,但是艦長正在指定打擊計劃,我想我們還是不要打擾為好。”哈羅德上校聳聳肩,表示拒絕陸琛的要求。
“可是……”陸琛開口,還想爭取。
哈羅德又開口,“議員先生如果是擔心艦艇的安全,我想,這是不必要的。我們已經繞過對方的打擊圈,現在對方正在我們四位英勇的戰(zhàn)士的引誘之下,進入我們的打擊范圍。”
“議員先生需要思考的是,我們能留幾個活口。”哈羅德說這話的時候,神氣活現,并且含有一點竟然會對我們這偉大的軍艦對我們偉大的霍布森準將產生懷疑的嘲諷。
陸琛有理由相信,如果對方不是還顧念著自己的身份,大概是要全力嘲諷的。
像是為了證明哈羅德所言不虛,陸琛還沒開口,就聽見幾聲悶響,他下意識去瞧哈羅德,對方嘴角上翹,兩只眼都閃爍著激動,陸琛于是猜到,這大約是命中目標了。
程潛也聽到了動靜,但是自己并沒感覺到震動,思忖應該不是己方出問題,但又掛心著還沒回來的陸琛,把抑制劑往微型工具箱一扔,抓著那把袖珍手木倉就出去。
才出去,就看到舷艙大開,程潛緊張地握住木倉,小步急促地往陸琛方向移,近了,兩只眼一刻不敢分神地盯著舷艙,一面又小聲問陸琛,“怎麼回事?”
“放心,是我們的人回來了。”陸琛話音才落下,原先領了任務駕駛戰(zhàn)機出艙的中校和著輔助戰(zhàn)斗的士兵出現在舷艙處。他們先朝早已面向他們肅立的哈羅德上校行了軍禮,而后才看向陸琛,“議員先生,這是敵機中的兩名戰(zhàn)斗人員,請問是否即可審訊?”
程潛順著士兵的話語,看向那兩個被俘虜的人,覺得他們的神色不太對勁,按理被俘虜的要么垂頭喪氣,要么麻木,可是這兩個人,眼神還有一股狠厲。
“小心!”程潛捕捉其中一人嘴部似乎動了一下,立刻拉著陸琛撲倒,然后大叫著警戒其他人。
艦中其他人都立刻閃開,押著另一個人的士兵預判他的動作,在緊急避險的同時,卸下了另一個俘虜的下巴,避免二次爆炸的發(fā)生。
但是押解引爆者的士兵就沒有那么幸運,那人在咬開開關的瞬間,就已經爆炸,那兩位士兵根本沒有多余的時間思考,竟然不約而同地用自己的身軀壓住那個引爆者。
程潛回過神來,靠著陸琛喘息,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兩位戰(zhàn)士兩臂交疊,幾乎完全覆蓋住爆炸源,他們身下,只剩一灘血肉。
“軍醫(yī)!”哈羅德看著兩名士兵趕緊喊,“快把他們抬進治療艙!”
程潛木然看著幾名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出現,動作迅速而有序地將兩名士兵抬走,然后就是機器人出現,將那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處理干凈。
哈羅德面色冷得像他們星球上常年不化的冰川,他盯著剩下那個下巴脫臼但依舊滿臉挑釁的人,“把他送到審訊室。”
“是!”押解他的兩人應答,押著人就往審訊室方向去,但是走了沒兩步,他們聽到一聲壓抑的痛呼,然后就發(fā)現手里的人已經軟了身形,其中一人立馬上前查探,就看到對方已經七竅流血,七絕身亡。
這些人竟然還是死士!
程潛短短一天時間接連目睹這樣轟烈的死亡,心只剩下麻木,看到那尸體的時候,腦海里只剩下這個想法:要不是他們所做的事情并不高尚,他們的勇氣和決心倒令人贊嘆。
哈羅德疑心這人的毒也有蹊蹺,立刻讓那兩位士兵遠離,然后調出機器人,準備處理那人尸體,程潛這時候,終于回神,阻止哈羅德。
他握著陸琛的手,靠著陸琛掩飾自己依舊有些發(fā)軟的身軀,開口,卻保持了一貫的冷靜,“哈羅德上校,請等一下。”他說,“我可能需要一點這人的基因數據。”
哈羅德很不喜歡有人打斷他的命令,本來想要斥責對方,但是接觸到程潛的眼神,改了主意,“盡快。”簡短有力,保持著他冷酷的人設。
“謝謝。”程潛道謝,被陸琛握住的手掙扎兩下,意思是讓陸琛留在這兒。陸琛卻先邁開步子,側過頭看依然不動的且面露慍色的程潛,裝作不懂,笑著說,“咱得快些,這尸體留著,確實也有礙觀瞻。”
程潛還想勸陸琛兩句,偏偏陸琛才說完,哈羅德就“哼”了一聲,表示對陸琛的認同。程潛不好再浪費時間,想著反正自己上手,別讓陸琛碰就好。
程潛蹲下,打開微型工具箱,很快完成取樣。
哈羅德在對方收拾好工具之后,就給機器人下達了徹底清掃的指令,機器人溶解尸體后,在整個中央休息區(qū)范圍內進行高溫消毒程序。程潛二人也像眾人一樣,回到各自的休息艙。
之后的行程一路平安,精神高度緊張的程潛還靠著陸琛好好地睡了一覺。等到達云州秘密基地,走下軍艦的時候,他還有些睡醒后的迷糊,在陸琛和那個站在哈羅德上校前、穿著墨藍軍裝的威嚴中年人道別之后,被人牽著手,登上另一架飛行器的時候,才想起來,問,“這兩架飛行器是什么時候跟來的?”
陸琛正調試著飛行器,一本正經反問,“怎么就是跟來的?就不能是我一開始就準備好的?”
“不對。”程潛瞇眼盯著他,“你在云州的飛行器不是這種涂裝,而且,飛行器引擎溫度都沒降下來。”
“哈哈,看來是睡清醒了。”陸琛調試好飛行器,握住程潛摸控制臺的手,一雙眼含著無限深情,忐忑地,問“如果,我是說,如果,爺爺來了,你愿意見嗎?”
爺爺?程潛第一反應是害怕,他感覺在聽到陸琛提及他的親人要見他的時候,自己這顆心就開始不受控制,比他任何時候都跳得激烈。他下意識想回避,但是稍微抬眼就看到陸琛期待又忐忑的眼神,又自我唾棄,有什么好怕的,總是要見他的家人的……這想法一出,程潛又驚住,不知不覺間,自己已經如此認同這段開始得有些荒謬的感情了嗎?
陸琛卻不知道他心里的千回百轉,只以為程潛不愿意,但害怕傷到自己感情,于是拉著他的手,輕吻一下,叫人回過神來,而后裝出一幅輕松神色,取消他原本的打算,“不用這么緊張,我都說是如果。”似乎是擔心不能夠取信于程潛,他轉頭,看著程潛的眼,認真地補充,帶著一點苦惱和抱怨,“不知道是誰跟爺爺說,我終于找到男朋友了,爺爺就……”
“我沒有不愿意的意思。”陸琛雖然不說,但是他的潛臺詞程潛哪里會不知道,他瞧著陸琛小心翼翼解釋的樣子,又有些心疼,想,這一段感情,從一開始就不平等,陸琛喜歡或者說愛自己愛了那么多年,而自己一開始只是想著拒絕合作利用,在明晰對方心意之后,又是懷著一種實驗愛情的心理,好像從來沒有明確像他表示過自己對于這段感情的態(tài)度。
他想,換位思考,自己在感情里,不可能做得比陸琛更好。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在陸琛緊張、不解的目光中,輕輕回扣住他的手指,眨眨眼,鄭重開口,“陸先生,我是不是沒有正式向你表白愛意?”
“陸琛,我想,我是愛上你了。”
“雖然相對于其他的omega,我表現得不明顯,而且,可能還有很多常年的思維需要改變克服,但是,我開始期待,和你在一起的每個時刻。”
“所以,不要擔心,我很愿意見你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