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章
兩年不見,弟弟高了許多,也瘦了不少,原本有些嬰兒肥的圓臉變得棱角分明,一身藍紫色的校服把他襯托的更加清冷:
“你來干什么,你親手拆散了爸媽的婚姻,現(xiàn)在又跑來跟我裝可憐嗎?”
連稱呼都省了,可見對她這個姐姐怨恨有多深,幸好現(xiàn)在是暑假,否則弟弟這個樣子要是被他同學看到了,肯定會遭到不少非議。
一時間,許雪云真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因為爸媽能夠離婚成功她確實是起到了關(guān)鍵的作用。
現(xiàn)在被弟弟質(zhì)問,她除了沉默也只有沉默了。
媽媽見姐弟倆誤會這么深,便走上前去試圖解釋清楚:“文文,你不要怪你姐姐,是我要離婚的,和你姐姐沒有任何關(guān)系,你不要這樣對你姐姐,她會傷心的。”
媽媽的解釋不但沒有讓弟弟消除誤解,反倒對她起了更大的怨恨:“你就知道姐姐會傷心!難道我就不會傷心嗎?你們兩個當年離家出走沒有通知我,現(xiàn)在要離婚我也是最后一個知道,那我算什么?我在你心目中算什么?”
媽媽伸手試圖去拉他,不料卻撲了個空,于是只好一邊解釋,一邊慢慢去挨近冷漠的兒子:“文文,你知道的呀,你爸爸那么兇狠,他是不可能讓我?guī)ё吣愕摹!?br/>
“笑話,我如果要走,誰也攔不住!你是怕我連累你們吧?從小到大,你們有什么事情都不愿意跟我說,就好像我是個外人,你不就是怕萬一扯上我就走不成了嗎?”弟弟無情的撕開了事情原本的面目,與此同時,眼淚也從他那雙充滿仇恨的雙眼中滑落了下來。
看弟弟這副神情,許雪云不由得失笑,隨即冷冷地的看著他:“你從小就喜歡告狀,我們?yōu)槭裁床桓嬖V你,你自己難道心里沒有數(shù)嗎?”
“喜歡告狀也是被你們逼的,誰叫你們什么事都不告訴我!”
媽媽終于重新拉住了情緒越來越激動的弟弟:“你那時太小,還在讀初中,我要是告訴你,你不就毀了嗎?”
“胡說八道,我只比她小十八個月而已,憑什么你有什么事情都告訴她,卻不告訴我?”弟弟憤憤甩開媽媽的手,并且還用力的推了她一把,積壓了多年的怨恨,在此刻像是終于找到了宣泄的路口。
被兒子大力一推,媽媽一個趔趄一屁股坐到了草坪上,意識到自己并沒有受傷之后,她便捂著臉痛哭了起來。
許雪云趕忙上前試圖把她扶起來,沒想到卻被媽媽憤怒的拍開。
看到媽媽摔下去的那一刻,許文杰也嚇了一大跳,可是看到姐姐又先他一步去扶媽媽之后,他眼中的怨恨之火再度燃起:“哭什么哭啊?等法院的判決書一下來,我們就不是一家人了,你就可以心滿意足的帶著她遠走高飛了,你們應該高興才對啊!”
原來在弟弟心目中,許雪云不是姐姐,而是“她”,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為什么弟弟對自己的怨恨這么深?連一句姐姐都吝嗇叫了,而是換成了“她”。
“告訴你有用嗎?你會跟我們走嗎?走出去又能怎么辦?沒有文化照樣找不到工作,到時候我們母子三個人一起去討飯嗎?”許雪云覺得自己說的句句在理,但弟弟就是聽不進。
也難怪,從小弟弟就愛告狀,愛在奶奶和爸爸面前打小報告,他是母子三個中間的叛徒,卻也是她們無法割舍的親人。
最后弟弟決絕的給母女倆下了逐客令:“既然當初不告訴我,現(xiàn)在也不要來找我,我一個人挺好的,就算全世界都不要我了,我也不會拋棄我自己的,你們放心好了,請你們走吧!”
母子三人都是不善表達的人,最后的最后三個人還是不歡而散了,任媽媽如何哀求,弟弟都不為所動,并狠心的把母女倆鎖在宿舍樓門外。
當天姐弟兩個還互刪了企鵝號,自此以后再也沒有聯(lián)系過了。
唐家人也真是夠奇葩的,動不動就來刺她的軟肋,明知道她已經(jīng)跟家里斷絕來往了,還來問這樣的話,是覺得她不夠難堪嗎?
她一想到弟弟固執(zhí)不愿意聽勸的表情,就隨便回了一句:“早就不聯(lián)系了。”
本以為這樣的回答可以抑制住他們的好奇心,卻沒想到陳燕更加的感興趣了:“那你媽媽呢?你媽媽跟他也不聯(lián)系了嗎?”
“她。”
沒有哪個孩子會真正怨恨自己的母親,所以刪掉姐姐的弟弟,很快被媽媽寄來的新款手機打動了。
于是母子倆重新建立起了聯(lián)系,但許雪云知道的也是僅此而已,自從父母離婚后,她跟媽媽之間一提起弟弟就會吵架,所以平時母女倆相處對此都是三緘其口,能不提他就盡量不提他。
“應該有聯(lián)系吧。”許雪云這樣說道。
陳燕一邊嗑瓜子,一邊問她:“哦,那你弟弟讀完書了嗎?”
“他早已經(jīng)讀完中專了,應該已經(jīng)上班兩年了吧。”其實這只是許雪云的猜測,為了勸她相親,媽媽事事順著她,已經(jīng)一年多沒有跟她提起過弟弟了。
姐姐一聽也化身成了好奇寶寶,大腹便便的肚子和好奇的表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那你弟弟是做什么工作的?工資高嗎?”
這母女倆還有完沒完啊,問長問短的也不知道想干嘛?難道他們已經(jīng)知道她的計劃了嗎?這不可能啊,她明明掩飾的滴水不漏啊!怎么會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了呢?
“雪云,開水沒剩多少了,你去廚房再燒一壺水吧。”唐靖暉忽然把一把暗紅色的水壺塞到許雪云手上說。
這是什么套路?許雪云看向自己老公,很快從他不斷眨巴眨巴的大眼睛里明白了一切。當即提著水壺快步離開了店面,走向后院的廚房。
不愧是神隊友,哦不,神老公,總能在她身陷囹圄的時候拉她一把,就沖這一點今晚一定要給他加雞腿。
猛不丁被打斷了問話,身后的婆婆開始埋怨起兒子來了:“靖暉,你怎么回事啊?結(jié)了婚還越來越懶了,燒個開水為什么還要叫你老婆去?你自己不會動手嗎?”
“哎呀,廚房的事情本來就是女人干的嘛。”看著輕松往后院走去的那抹紅色身影,唐靖暉吹著口哨說。
卻引來了母親和姐姐的一頓白眼。
總算又一次擺脫了這一家人的語言糾纏,她是真的不想再提起以前的事了,可是這一家人卻不斷的問,不斷的問,也不知道為什么疑心這么重,要是當初相親的時候,他們一家人也這樣問她的話,她肯定就不會答應嫁過來了。
“哎呀,你在干什么?這里的水不能喝的!”一個蒼老的聲音從身后飄了過來。
拿著水壺裝水的許雪云回頭一看,原來是這家的奶奶,哦,現(xiàn)在她也必須叫她奶奶啦。
奶奶看起來70歲上下,一身黑褲藍衣,一看就是剛穿沒幾天的新衣服,可袖口上卻有明顯的油污,灰白的齊耳短發(fā)像是好幾天沒有梳過的樣子,上衣的扣子也扣得亂七八糟的,這確定不是從路邊撿來的乞丐老太婆?
許雪云強忍著撲鼻而來的異味,把水龍頭關(guān)了起來,好聲好氣的問她:“奶奶,那泡茶的水要裝哪邊的呀?”
老太太面無表情的奪過她手上的水壺,把里面的水倒進了隔壁的廁所,然后又把水壺重新塞回到了許雪云手里。
這才黑著臉指著一個水龍頭說:“喝的水必須裝廚房門口這個水龍頭里的,其他的水都是井水,已經(jīng)被污染了,不能喝,只能用來洗衣服。”
許雪云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睛,被奶奶那句井水被污染給驚到了,因為外婆家還喝著井水呢。
難道現(xiàn)在的環(huán)境污染已經(jīng)蔓延到農(nóng)村了嗎,就連農(nóng)村的井水也不能喝了嗎?她記得從小家人就告訴她井水是最純凈的水,現(xiàn)在連井水都不能喝了,那世上還有什么干凈的水了?
“這樣啊,那這個水龍頭里的水又是哪里的水呢?”
“自來水公司的水。”奶奶的聲音還是一樣的冷漠,仿佛一個回答問題的機器人。
原來是飲用水被自來水公司壟斷了呀,難怪說井水被污染了,她放下心來拿著水壺走到廚房門口開始裝水。
老太太就站在她身后,正緊緊的盯著她,仿佛是有話要說,卻半天聽不到她開口。
被監(jiān)視的感覺真不好受,許雪云只好沒話找話的跟老太太瞎扯:“奶奶,您知道燒水的電線在哪里嗎?”
其實燒水的電線就在灶臺上,許雪云一進來就看到了。她這扯的實在是太淡了,淡到她都忍不住在心里暗暗罵自己腦子肯定被驢踢了。
否則怎么的也得找個像樣一點的借口扯扯。
果然奶奶不但不理會她的問話,臉色反而更黑了,只見她隨便用手往身后一指,便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從側(cè)門走出去了。
這,確定這老太太是這家的奶奶嗎?怎么感覺好像是跟這家有仇一樣啊,還是說單純只是不喜歡許雪云?但這表現(xiàn)的也太明顯了吧?就不怕她這個孫媳婦一生氣一著急,扛著火車連夜跑了嗎?
裝好水插上插座后,許雪云找了個小矮凳坐在門口,百無聊賴的觀察面前四個大小一模一樣的水龍頭。
一樣都在農(nóng)村,外婆還固執(zhí)的守著老房子,留著老物件不愿意丟棄;而這家人卻已經(jīng)建起樓房,緊跟時代的步伐,用起了自來水。
過去也許還殘存著些許美好回憶,但只有真正拋卻過去留在自己身上沉重的包袱,才能輕裝前行,奔赴更加美好的未來。
許雪云在心里暗暗下定決心:是時候放下過去的陰霾了。
“雪云,姐姐要走了,快過來送送她。”唐靖暉在外面大聲的呼喚她了。
正在思考人生的許雪云隨口應了一句,把已經(jīng)咕咚咕咚的開水灌進水壺里之后,才慢慢騰騰的走出去。
卻見門口的姐姐真的提著東西準備要走,她剛剛還以為唐靖暉只是要她回去跟她們繼續(xù)聊天呢。
沒想到是真的要走了。
她忙走上去幫姐姐提起剩下的東西,殷勤獻得滴水不漏:“姐姐,你吃完中午飯再回去吧,我剛剛把米都下好了。”
“不了,最近幾天胎動異常,我現(xiàn)在要趕去醫(yī)院做檢查。”
“是快要生了吧?”陳燕眼里面都是掩蓋不住的關(guān)切。
女兒一向都是她的自豪,就連生孩子都是第一胎就生了個兒子,這一胎就算是女兒,也在婆家徹底站住了腳,她非常的欣慰,同時也在心里遺憾:女兒為什么不是男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