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局
酒足飯飽之后,李景勝果然在會所的二樓包廂開了一桌麻將,先上桌的是李局,吳處,王總老婆和歐陽姍姍,趙總沒有上桌,他帶來的年輕女孩一直陪在李局長的身邊,端茶倒水的,一舉一動都帶著年輕女孩子的青澀。
歐陽姍姍這場麻將打得可謂十分費神,她手風挺順,幾乎要什么來什么,若是放開了打,今日怕是要贏個缽滿盆滿的,可是李景勝的囑咐一直在心里記著,只能硬生生的裝傻充愣,去做些不可能胡的牌局。
一來二去,李局已經連坐三莊,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李局一張肥臉都笑出了褶子,歐陽姍姍看他那一張層層疊疊的肥肉臉,在燈光的照射下,幾乎泛出了油花,便覺得一身的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胃里酸水直冒,忍不住就要作嘔。
李局長下手坐著的是王總老婆,王總老婆也是個乖覺的主,從不吃碰李局長的牌,但是在歐陽姍姍這里卻絕不含糊,該碰就碰,在李局長沒有做大牌的情況下,偶爾也胡一把。
這場麻將直打夠了三十二莊,這才散場,李景勝早已等在門外,見李局長出來,便引著他進了會所的專屬電梯。
歐陽姍姍見李景勝跟李局長一并走了,當下也不知道是走是留,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時,吳處和王總的老婆走了過來,三人閑聊了沒多久,只見李景勝又從電梯里走了出來,歐陽姍姍迎上來,李景勝示意她可以走了。
當下幾個人一起去停車場取車,歐陽姍姍留神數了數,吳處長帶著自個老婆一輛車走了,王總也帶著自個老婆開車走了,還剩下趙總一個人,趙總帶了司機,司機一整個下午都在停車場等他,趙總坐上后座,那輛并不低調的卡宴便冒著尾氣消失在馬路上。
歐陽姍姍在副駕駛座上沉默了許久,李景勝卻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給歐陽姍姍一個一個地擼他們之間的關系,李景勝的車技不錯,車子開得挺穩(wěn),在上海繁華的南京路上,歐陽姍姍對著窗外一排排倒退的法國梧桐出神,最后還是忍不住,開口說出自己的疑惑,“趙總帶來的那個小姑娘呢?”
李景勝“嘖”了一聲,搖搖頭,一臉的似笑非笑,揶揄地看了歐陽姍姍一眼,“真不知道?”
歐陽姍姍覺得他的笑挺不順眼,但又不得不忍著脾氣,“人姑娘同意嗎?”
李景勝好笑道,“不同意能跟著來嗎?趙總是什么人,跟著他去會所,自己心里能沒個譜?”
歐陽姍姍被噎地說不出話來,她其實特別想問李景勝,那你又是怎么樣的人,你做這樣的事情如此駕輕就熟,是不是早已認同了這樣的行為。
歐陽姍姍心中厭煩,她不受控制地又去想象,會所里那個紙醉金迷的包廂里,此時正在進行的骯臟交易,男人發(fā)福的白胖身體,碩大的啤酒肚,女孩年輕的稚嫩臉龐,輕的仿若羽毛的身體。
其實在歐陽姍姍心里,還有一個完全不敢去觸碰的想法,那個包廂里,已經發(fā)生過的,和正在發(fā)生的,有沒有在李景勝身上發(fā)生過,歐陽姍姍阻止自己繼續(xù)想下去,連念頭往那個方向轉一下的機會都不再給自己,歐陽姍姍深呼吸,她告誡自己,不要再去亂想,結婚以前不管發(fā)生過什么,都已經無法改變,自己能做的,就是不去亂猜,平添煩惱,庸人自擾。
因為是周末,李景勝照例把車開去了李復那里,歐陽姍姍下車的時候,已經恢復了平靜,她把所有的念頭都收了起來,壓在心底,不再去觸碰。
中午那頓飯雖然滿桌的山珍海味,但是那種場合,歐陽姍姍哪敢多吃,只是隨意嘗了幾筷子,下午又陪著李局長打了一下午的麻將,費神地厲害,這會兒早就餓壞了,不等王英姿招呼,就閃身去了廚房,看劉姐都做了些什么菜。
劉姐出生在上海下面的一個地級縣,也算是半個上海人,做菜喜歡放糖,歐陽姍姍怕胖,每次來都會稍稍節(jié)制,可這會兒實在是餓狠了,看到廚房里擺著幾樣已經燒好的菜,其中一道糖醋排骨,剛剛出鍋的樣子,還冒著熱氣,色澤紅潤,香氣撲鼻,十分地誘人。
歐陽姍姍忍不住,去洗了個手,用大拇指和手指捻了一塊排骨,放在嘴里便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夸獎劉姐手藝不錯,直把劉姐高興的樂開了懷。
歐陽姍姍吃干凈一塊排骨,意猶未盡,又去捻了一塊吃起來,邊吃邊往客廳方向走,看見王雪柔正坐在客廳里看電視,便十分隨意地過去打了個招呼。
誰知王雪柔一臉的嫌棄,默不作聲地往邊上移了移,歐陽姍姍沒有注意到王雪柔的臉色,吃完排骨,撕了張紙巾擦了擦嘴,開口找話題跟王雪柔閑聊,“雪柔,你這條裙子真好看,哪兒買的?”
歐陽姍姍其實并不喜歡王雪柔今天穿在身上的這條裙子,黑色的百褶裙,長度也挺尷尬,正好蓋在小腿肚上,這讓歐陽姍姍不受控制地想起了陳金芝每年的大年初六,凌晨一點出門去燒頭香時的穿著。
不知為何,燒香的老太太們,都愛穿這種長度的黑色百褶裙,或許是她們覺著好看吧,歐陽姍姍十分好心地替老太太們找了理由。
王雪柔在沙發(fā)上坐得像只優(yōu)雅的白天鵝,脖頸的弧線十分漂亮,修長雪白,她開口說話的腔調也一樣的優(yōu)雅,只是歐陽姍姍在那話語里聽出了幾分居高臨下的優(yōu)越感,王雪柔說,“這條裙子沒地方買的,是我在巴黎一個手工裁縫那兒訂做的,全世界都找不出第二條來。”
歐陽姍姍心里卻是滿滿的不認同,不就是一條燒香老太婆款式的裙子嘛,她只是應酬性質的夸贊,誰知對方還擺起了譜。
歐陽姍姍到底沒有堵回去,但也沒有辦法再接口,話題被終結了,歐陽姍姍心想,這就是所謂的聊天殺手吧。
李景勝卻在這個時候走了過來,他沒有坐在歐陽姍姍的身邊,而是坐了一個單人座的沙發(fā),李景勝手長腳長,又是自己家中,坐姿十分隨意。
他看了眼歐陽姍姍,又去看王雪柔,后者正倨傲的回視他,李景勝斜著嘴角笑笑,喉結上下滾動了兩下,“聊什么呢?”
歐陽姍姍以為王雪柔對著自己已經算是夠擺譜了,跟自己家人相處總會好一些,誰知她對這位名義上的哥哥,更是冷若冰霜,完全視而不見,更別提交談了。
李景勝自嘲地笑笑,抬手刮了一下歐陽姍姍的臉蛋,吩咐她,“去給我泡杯茶,我有些渴了。”
歐陽姍姍本想問他下午不是喝了好幾杯茶水,怎么又想喝,終還是忍了下來,去廚房給他泡茶。
歐陽姍姍前腳起身,李景勝后腳就換了臉色,一張臉十分的訕訕,甚至有些低聲下氣,“這又是怎么了?”
王雪柔掃了一眼李景勝,沒什么好臉色,“你管我怎么了,我倆現(xiàn)在什么關系都沒有。”
“這話說的,怎么會什么關系都沒有呢?最起碼,我倆也是名義上的兄妹吧。”
王雪柔有些惱怒起來,“誰跟你是兄妹了?”
李景勝兩只手攤在沙發(fā)背上,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自然是你嘍。”
王雪柔站起身來,再不說一句話,轉身就走。
女人的背影十分倔強,腰板挺得直直的,帶著一種遺世獨立的孤傲,李景勝斜著嘴角吊兒郎當的笑起來,那笑里帶著自嘲和諷刺。
歐陽姍姍端了茶杯走過來,正好瞅見李景勝莫名其妙的一個人在笑,便把茶杯放在他跟前,剛想轉身離開,卻被男人一把抓住手腕。
男人仰著脖子,眼神有些閃爍,與以往的老成持重十分的不同,有些吞吞吐吐,但還是問出了口,“老婆,你說,我這人是不是特不招人喜歡?”
歐陽姍姍笑了,像安撫小狗那樣拍拍李景勝的后腦勺,“別人喜不喜歡我不知道,我喜歡不就行了?”
李景勝也笑了,把歐陽姍姍的小手拽到嘴邊,親了一口,這才笑道,“還是自個老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