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海市失鮫綃
外面雪花撲簌簌地沒有停歇,有些打在雕花窗欄的紙杦上,給貼近邊沿的燭火一燒,登時暖烘烘的化成了一傾光色。猶如串串斷了線的水晶,噼里啪啦的打在蕉葉上,留下顆顆如云似霧、仿若鮫人鳴泣的淚珠,哀婉悱惻。
「年年,我終于找到你了?!?br/>
「這一次,這一次,不會再放開了。」
「年年…」
寂靜的室內,闔眼入睡的少女,伴著一聲一聲沉沉的嘆息,驀地低低夢囈著什么。那般癡纏輕柔,暗夜里聽來,猶如江南淅淅瀝瀝的Yin雨。自長空墜落,劃過掌心,經由指縫的空隙滴滴答答落下,最終滲入土壤,滋養(yǎng)出一朵爛漫的花來。
顧廷森裹著兩件毛氅,拿了條薄薄的毯子披在身上,而后橫躺于軟榻。他聽著錦瑟的呢喃,陰晦的月光映照下,面上表情復雜難辨。良久,淺淺的呼吸聲傳入耳際,在確定女子逐漸睡熟后,他亦無聲無息的嘆了一口氣。
二人一夜清夢無痕。
彼時第二日,錦瑟起了個大早,她一個閃身利落地翻身下床,背起昨夜里收拾好的包袱,把斬春風悉心地固定在腰間,就打算潛遁離開。
下一刻,她的手才觸及門閂,身后便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衣衾摩挲聲。錦瑟頓了頓,以為是顧廷森睡醒了,可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他說話。
室內靜悄悄的,沒什么動靜。
錦瑟心下納悶,側目看去,卻見他只是轉了個方向,背對著他,依然睡得香甜。
想到顧廷森這般掏心掏窩的待她,自己就這樣不告而別,未免太不夠意思,屬實是有些忘恩負義的情態(tài)了。
稍一糾結后,錦瑟還是折回頭,伏案在梳妝臺前,提筆飛快的寫下一封信。可惜沒有封裝的牛皮紙,她略略想了想后,將其折成一只紙鳶的模樣,輕輕壓在了茶盞底下。
如此一番交代布置,她才轉過身,近乎決絕的向外走去。
在木門關上的一剎,軟榻上本該熟睡的青年,突然睜開了眼。
他望定著窗外,神態(tài)沉沉的有些凝重。
錦瑟搭手在垂花拱門的插栓上,隔著朱門綠墻,外面有些微嘈雜的聲響傳來。仔細分辨,有馬匹鼻孔里哼哧出的喘氣聲,重重地,像是感受到她的靠近,興奮的揚起一個厥子,亟待于原野上馳騁。
有靴子踩在地上的,沙沙的來回踱步聲,她有些猶疑,看著庭院里的積雪,心道真是奇哉,難不成是外面的雪化了?
不,錦瑟很快否定了這個不合尋常的猜想,又立于原地默默等了一會兒??扇攵膭屿o卻不減反增,她思忖片刻,料想應是謝春山來了。
他總要擺一擺架子,該是派人著意清掃打理了。依照他的脾性,甚至少不得還要在行走的小道上,鋪一層紅艷的地毯。
這樣想著,她開了門。
讓錦瑟沒想到的是,等在外面的并不是謝春山。目之所及,身著華服,體態(tài)婀娜多姿的中年美婦背對著她,身旁環(huán)繞著許多帶刀的侍衛(wèi),烏泱泱的,來勢洶洶。
錦瑟蹙眉,波光流轉之間,視線在碰到靠近馬車、站在最末端的侍衛(wèi)長身上時,眸色陡然一冷。
這雙熟悉的眼睛,瞳眸銳利孤峭,狼一般的兇狠。
她還記得,黯淡的洞穴里,幽幽一尾點起的燭光映照出嶙峋的巖壁。宛如惡魔訴斥,男子在她耳際一遍一遍重復道。
「知道么,是你毀了他。你那不該泛濫的同情心,以及那分文不值的善心…」
「也許他本該一生富貴無憂,也許他本該仕途坦蕩,前景一片光明…也許他本該征戰(zhàn)沙場,意氣風發(fā)…但喰了惡之花的種子,今后,他便只能不人不鬼的活著。」
「你不該恨我們,你該恨你自己…」
回憶做結,錦瑟拔劍指向他,眼色幽冷陰鷙,直如厲鬼索命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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