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湯君赫歪躺在抱枕上,睡得很熟,懷里還抱著英語課本,兩只腳搭在地板上。</br> 楊煊俯下身,把課本抽出來放到床頭桌上,然后將他稍稍抱離床面,剛抱起來,松松掛在腳上的拖鞋就先后掉落到地板上,發(fā)出兩聲沉悶的響動,他沒管,把湯君赫往床的中間送了送,然后又輕輕將他放到床上。</br> 湯君赫的睫毛動了幾下,像是想要努力睜眼,但最終沒扛住困意,翻了個身,繼續(xù)睡了過去。</br> 楊煊盯著他看了片刻,伸出手揉了揉他的頭發(fā)。他記得他弟弟小時候就是這樣,一旦睡著了,就怎么也叫不醒。為此,那時他很喜歡捉弄他,比如朝他嘴里塞個酸葡萄把他酸起來,比如撓他癢癢讓他受不了自己笑著爬起來。不過,除了最開始那次他哭得很兇,再往后,就算知道受了自己的捉弄,他也不會生氣,總是笑嘻嘻地靠過來試圖爬到他身上,跟他打鬧成一團(tuán)。</br> 楊煊直起身,走到床的另一側(cè),抬手將頂燈關(guān)上。</br> ***</br> 次日清晨,湯君赫一睜眼,頓時被眼前的環(huán)境驚呆了——他昨晚睡在了楊煊的房間里!不僅如此,他一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楊煊就睡在他的旁邊,側(cè)躺著,正面對著他,他們之間的距離近如咫尺,他甚至能感覺到楊煊均勻的呼吸輕拂過他臉上。</br> 睡意尚未完全褪去的眼睛陡然睜大了,他回憶昨晚的情形,那時他的確困得視線模糊,連課本上的英文單詞都看不清楚了,但又實在舍不得回自己房間,便打算靠著抱枕閉一會兒眼睛,沒想到再睜開眼,他已經(jīng)在楊煊的床上睡了一晚上。</br> 不過,昨晚睡的時候,似乎不是這個姿勢……湯君赫記得很清楚,他一直是坐在床邊的,就算后來靠著抱枕,兩只腳也一直都踩在地上,所以,是楊煊幫他把兩條腿放到床上的嗎?</br> 湯君赫敏感地察覺到,楊煊對他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昨晚在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抱住他時,連他自己都做好了被推開的準(zhǔn)備,可是他卻并沒有動作,只是站在原地,任由他抱了那么久。</br> 而且,明明昨晚楊煊可以將他叫醒,讓他回自己的房間睡覺,可是他卻并沒有這么做,反而讓他在這里睡了一晚上,還幫他調(diào)整了睡姿。</br> 思及此,湯君赫開心極了,他現(xiàn)在可以確信,楊煊一點都不討厭他,甚至還有些縱容他。</br> 他轉(zhuǎn)過身,面對著楊煊,直直地盯著他看。他們是兄弟,只要楊煊承認(rèn)自己是他的弟弟,他們就可以一直待在一起。</br> 世間大多數(shù)人的相遇相處,都是講究緣分的,緣分盡了,兩個人之間的關(guān)系也會就此斷開??墒撬麄儾灰粯?,他們是靠著血緣聯(lián)系到一起的,血緣是不會走到盡頭的,他們活多久,心臟跳動多久,這種關(guān)系就可以持續(xù)多久。</br> 湯君赫看著楊煊,心臟砰砰跳動,那一剎那,他又覺得自己對于楊煊的感情并非全都出自這份天然的血緣聯(lián)系。只是血緣的話,他的心臟怎么會跳得這么快?</br> 他在心動,這個閃現(xiàn)在大腦中的判斷幾乎出自本能。這份完全無法自控的心動,讓他忍不住想伸手抱住楊煊,想湊過去貼近他的身體,然后親吻他的嘴唇。</br> 也許是對那束停留在自己臉上的目光有所察覺,正在這時,楊煊也醒了,睜開眼看著他。</br> “哥哥?!睖盏吐暯兴?。他竭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盡可能讓心臟瘋狂的躍動不形于色。初開的情竇在少年體內(nèi)瘋長,僅僅用了幾分鐘,就蔓延在他身體里的每一個角落,蠢蠢欲動地叫囂著,像是急于找到一個突破口。</br> “醒了?”楊煊翻過身去,然后坐了起來。</br> 湯君赫喉嚨干澀,他想跟他說點什么,可是除了滿腦子的“喜歡你”,他什么也想不起來。</br> “醒了就起床吧。”楊煊的嗓音聽上去有些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在輕輕刮搔著湯君赫敏感的神經(jīng)末梢。</br> 楊煊從床上起身,走下去從衣架上拿過白襯衫,又將身上的T恤從頭上扯下來扔到床上,他穿上襯衫,一邊系著扣子,一邊朝他弟弟的臉上掃了一眼:“盯著我看什么?”</br> 你不要把同性戀搞到我頭上。湯君赫下意識想到這句話,立刻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呆坐片刻,也磨磨蹭蹭地起床了。</br> 我是同性戀嗎?他第一次開始正視這個詞,跟周林一樣?可是周林不是變態(tài)嗎?如果我真的是同性戀的話,那我哥哥會不會又不理我了?</br> 他看著楊煊在一旁脫了短褲,站在地上微弓著身穿那條藏青色的校服褲子,兩條長腿上繃出極具力量感的肌肉線條。</br> 湯君赫想了想,謹(jǐn)慎地問出口:“哥,你怎么知道我是同性戀的?”見楊煊動作微頓,他趕緊補(bǔ)上一句,“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不是……”</br> 楊煊側(cè)過臉問:“怎么突然問這個?”</br> “你上次那樣說,我就總是會想起來。”湯君赫稍稍放下心,楊煊看上去并沒有要生氣的意思。</br> “別想了?!睏铎铀坪醪幌胩崮莻€“上次”。</br> “可是……”湯君赫還想說什么,突然聽到外面?zhèn)鱽硪魂嚹_步聲,緊接著響起一陣敲門聲。</br> “還不起床,不怕遲到啊?!睖∧昵弥鴾盏姆块T說。</br> 聽到湯小年的聲音,湯君赫的心臟猛地提了起來,有些慌亂地抬頭看著楊煊。楊煊也停下了動作,聽著外面的動靜。</br> 好在湯小年還未消氣,并沒有打算進(jìn)湯君赫的房間,只敲了幾下門就走了。</br> 虛驚一場。湯君赫從床上起身,對楊煊說:“哥,我回房間換衣服了?!?lt;/br> 楊煊“嗯”了一聲。</br> 湯君赫走到門口,將房門拉開一條小縫,見湯小年不在客廳,閃身出來,快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間。</br> 吃過早飯,湯君赫從房間里拿出書包,看到楊煊已經(jīng)在玄關(guān)處換鞋了。他趕緊跑過去,生怕楊煊又自己騎車走了。沒想到楊煊換完鞋,伸手握住門把手,將門推開一條小縫,卻并沒有立刻出去。</br> 湯君赫手上系著鞋帶,有些訝異地抬頭看過去,視線正好和楊煊撞上。</br> 楊煊在等自己!湯君赫迅速反應(yīng)過來。這個念頭一冒出來,他立刻開心到無法自持,手上一抖,將鞋帶系了個死扣。</br> 由于害怕楊煊等得不難煩,湯君赫手忙腳亂地將鞋帶解開,有些慌亂地重新系好了。他站起來,將書包拎在手上,壓抑著話音里的喜悅,對楊煊小聲說:“哥,走吧?!?lt;/br> “英語課本?!睏铎右袅咳绯#焓诌f給他。</br> 湯君赫這才發(fā)現(xiàn)他手上拿著自己的課本,他接過來,一邊跟在楊煊后面朝外走,一邊將書包打開,把課本塞到里面。</br> 他們前腳出,湯小年后腳就從房間里出來了。她的臉色很不好看,看著那扇合上的門咬牙切齒:“故意的吧?”要不然,為什么以前不等,偏偏今天等著湯君赫一起出門?還偏偏等在門口,故意讓她聽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