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發(fā)出那條消息的時候，祁幼清和國外公司成員的遠程會議剛結束不久。

　　這個時候回國其實并不太合適，只是如果錯過同學會，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勇氣另尋機會去出現在安玖面前。

　　她已經耽誤太久了，沒有比這更合適的時機了。

　　身上有些不舒服，或許是因為時隔多年，也或許是因為安玖喝多了，總之昨晚上有些過分激烈，導致她今天一整天開會的時候都不得不格外分神去保持自己的儀態(tài)。

　　打開抽屜，祁幼清取出自己的私人手機，消息欄顯示了好幾條消息。

　　沒有一條來自于她期待的那個人。

　　抿了抿唇，她有些不甘心地點開了置頂的和安玖的對話，熟練地點開了轉賬框，隨意輸了個數字，看到點擊“轉賬”之后跳出來的輸入密碼的頁面，暗暗舒了口氣。

　　她也不想跑的，可要是不緩一緩，她也不知道怎么面對安玖。

　　畢竟，安玖昨晚上開門看到是她的時候，臉上的神情不說嘲諷，至少也不是歡迎她的。

　　天知道她是怎么強撐著吻上去的。

　　目光頓在七年前安玖發(fā)過來的最后幾條消息上，從一開始的“我回來了”，到最后她那年生日當晚發(fā)過來的“生日快樂。再見”，安玖的情緒變化明顯得幾乎可以從文字里透過來。

　　祁幼清默默嘆了口氣，手指輕輕撫過屏幕上安玖的頭像。

　　那里曾經一度是她畫給安玖的Q版畫像，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變成了現在這個藝術體的阿拉伯數字九。

　　她是不是在生氣呢？

　　還是壓根沒發(fā)現那條耳墜？

　　腳下用力，將椅子轉了個方向，通透的落地窗讓她縱覽夜色，樓下不遠處的江邊步道旁的行道樹在風中搖曳，讓剛剛結束工作、又被情感裹挾了的祁幼清突然有些心動。

　　起身去將窗開大了些許，夜風給屋里帶進了新鮮的空氣。祁幼清重又坐下，往后靠向椅背，出神地注視著高高地懸在江面上空的月亮。

　　父親知道她回國之后暫時不打算回總部公司，出乎她意料的，竟也沒反對，只說了句“你想好了就可以。”

　　想好了就可以……

　　她也有這種自由嗎？

　　漠然地想著，祁幼清低頭看了眼手機，頁面還停留在和安玖的聊天上，備注行的名字不知道什么時候變成了“對方正在輸入中……”

　　盯著那行字好幾秒，祁幼清才猛然反應過來，一下挺直了背，期待地盯著屏幕。

　　好一會兒，那行字又變回了備注名，最近的消息還是七年前那條。

　　來不及多想，祁幼清直覺覺得不能錯過這個時機，馬上編輯了消息發(fā)過去：

　　“我落了條耳墜在酒店房間，在你那兒嗎？”

　　對面很快就回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語氣絕對算不上友好，祁幼清卻松了口氣；在屏幕上顯示“對方撤回了一條消息”的時候更是擴大了笑意。

　　她耐心地等了等，好一會兒，對面才又發(fā)了消息過來：“嗯。”

　　如果她沒看見之前那條，面對這么難得的一個字，肯定要忐忑一會兒的，但誰讓她看見了呢？

　　祁幼清彎著眼睛想了想，又不敢耽擱太久，大概有了方案，就趕緊發(fā)了出去：

　　“你在江臨嗎？我明天去找你拿，方便嗎？”

　　對面的反應還是十分冷淡：“不在。”

　　意料之中地挑了挑眉，祁幼清毫不猶豫地撥了個語音電話過去，馬上就被掛斷了。祁幼清愕然，愣了一小會兒，又撥了過去。

　　鈴聲響了很久，對面才接了起來，卻是一聲不吭。

　　祁幼清輕輕吐了口氣，才喊她：“安玖？”

　　----

　　手機頁面跳出語音電話的時候，安玖幾乎想都不想就掛斷了，之后才小心地探頭看了眼安玘。床上的小孩兒面對著這邊睡著，沒有被吵醒的跡象。

　　安玖松了口氣，拉下狀態(tài)欄，設了靜音，下一秒，語音電話又跳了出來。

　　不高興地咬了咬唇，安玖盯著屏幕上顯示的只有一個“Q”的頭像，到底還是在自動掛斷前接起了電話。

　　深夜靜謐，電話那頭傳來的祁幼清的聲音有些失真，只是喊了一聲她的名字，安玖就莫名覺得有些心悸。

　　非常不適時地讓她想起昨天晚上在她懷里登頂時，祁幼清近乎低喃地喊她名字的樣子。

　　做了個深呼吸，安玖按下那些此時并不合適出現的回憶，盡力讓自己的語氣不顯得那么地不友好：“祁幼清，你到底想干什么？”

　　通話那頭沒有馬上回答，倒似乎有風聲呼嘯而過，安玖皺了皺眉，又想起來不知道在哪聽到的江臨天氣預報。

　　“安玖……”

　　正努力回想天氣預報的內容，祁幼清突然喊了她一聲，她下意識地應了：

　　“嗯？”

　　“……你應該叫我阿清。”

　　耳邊傳來的聲音語氣不容拒絕，隔著電波又有些說不出來的味道，在夜色和微風中讓安玖恍惚了一瞬，又很快回過神來：

　　“不是，祁幼清，有意思嗎？我管你叫什么很重要？”

　　才壓下的焦躁和惱意又被祁幼清勾了出來，安玖一時沒壓住聲音，盡管不是很高，在安靜的夜里也顯得有些突兀。

　　祁幼清似乎也有些被嚇到，好一會兒都只聽得見呼吸聲。

　　安玖按了按額角，猶豫要不要道歉的時候，安玘揉著眼睛出來：

　　“姐姐？”

　　她光著腳，身上只穿了睡衣，剛一出來，就在夜風中細聲細氣地打了個噴嚏。

　　安玖顧不上許多，趕緊又將她抱回床上去：“我吵醒你了嗎？”

　　安玘乖巧地由她動作，搖搖頭，嘴上卻在問：“姐姐，你在跟人吵架嗎？”

　　“沒有。”

　　她否認得很快。只不過話音剛落，一旁被隨手丟在床上的手機里便傳出了一聲輕笑。

　　剛剛顧著抱安玘進來，竟不小心打開了揚聲器。

　　還沒來得及做什么，聽到聲音的安玘就先睜大了眼看她：“是個姐姐？”

　　皺了皺眉，安玖含糊地應著，拉過被子將妹妹包起來，這才空出手去要掛斷通話：“先這……”

　　手機那頭的祁幼清正靠在窗前，聽到聽筒里傳出的稚嫩聲音時有些意外，眨了眨眼，很快意識到是個什么情況。

　　一個念頭馬上就形成了，祁幼清搶在安玖之前，略略提高了音量：“你好呀妹妹~”

　　被子里的小姑娘眼睛一亮，看看安玖，又看看她手里的手機。

　　安玖暗暗嘶了一聲，咬咬牙，無視妹妹期待的眼神，轉身往露臺走了兩步，關了揚聲器將手機湊到耳邊，壓低聲音：“……你要干什么？！”

　　聽筒里的祁幼清很無辜的樣子：“我跟妹妹打招呼啊。”

　　“那是我妹妹，跟你有什么關系。”

　　安玖鎖緊眉頭，毫不猶豫地反駁。那頭的祁幼清頓了一下，嘆了口氣：

　　“……不是答應過你，等她出生，一起去看看她的么？”

　　她語氣很輕，卻像一把重錘錘在了安玖心頭，讓她一時僵在了原地。

　　見她不說話，祁幼清停了幾秒，又換了輕快的語氣：“……所以，既然先聽到聲音，那我跟她打個招呼聊聊天，不過分吧？”

　　捏緊了手機，安玖回頭看了一眼床上的妹妹。小姑娘乖乖巧巧的，縮在被子里，見她回頭，便彎起眼睛對她笑。

　　安玖抿起了唇，在妹妹露出一點疑惑的神情的時候，才下定決心，往床邊走去。

　　重新開了揚聲器，安玖柔了聲音跟妹妹說話：“這位阿清姐姐，她想跟你說說話。”

　　小安玘眼睛又亮了，看看手機，又看看安玖，見姐姐沖自己笑了笑，便得了勇氣，微微朝手機的方向傾了傾身子：“阿清姐姐。”

　　四歲的孩子吐字清晰，聲音卻軟軟的，是獨屬于幼童的稚嫩。

　　即便不是面對面，祁幼清也忍不住柔和了神色，十分溫柔地回應她，和小安玘聊起了天。

　　安玖坐在床邊，幫妹妹拿著手機，聽著揚聲器里放出來的、祁幼清以前幾乎未曾展現過的格外柔和的語調，垂下了眼。

　　隔著一臺手機，從未見過面的、一大一小兩個人其實沒什么好聊。可祁幼清不知哪里來的耐心，問完了年齡問飲食，問完了飲食問喜好，輕聲細語的，將小家伙哄得眉開眼笑，湊得離手機越來越近。

　　如果祁幼清在她眼前，此刻小安玘怕是已經蹭進她懷里去了。

　　安玖覺得有點異樣，可她也沒見過祁幼清帶孩子。聽祁幼清耐心又溫柔地這樣對待她的妹妹，心里也有點發(fā)軟，于是哪怕她們已經說了很久，她也沒有打斷。

　　聽著聽著，安玖甚至還有點走神。

　　所以等聽筒那邊的祁幼清開始表達她對小安玘的喜歡，叮囑小安玘要乖乖吃飯乖乖睡覺，每一句都以“好不好”來結尾的時候，安玖也沒很快反應過來。

　　直到祁幼清帶著誘哄的語氣，讓安玘答應叫安玖有空帶她來江臨見自己，安玖才猛然回過神來。

　　“不過我有個東西在你姐姐那里，你要讓她先帶來見我，我才會見你哦，好不好？”

　　“好~”已經答應了一連串的“好”，小安玘想也不想的，就應下了。

　　“祁幼清！”

　　安玖驟然的呵斥里帶了顯而易見的怒意，祁幼清尚沒有什么反應，眼前的小安玘先嚇著了。

　　妹妹的臉上有些驚慌，安玖神色一僵，手機里傳出祁幼清慢悠悠的聲音：

　　“怎么，你難道沒拿我東西？”

　　安玖咬牙，那頭的祁幼清繼續(xù)開口：

　　“你妹妹很好學，誠實守信她已經知道了。拾金不昧這個，要不由你教教她？”

　　說完，她也不等安玖的回應，輕輕笑了一下，直接掛斷了通話。

　　沒了通話聲，房間里又靜下來。

　　安玖低下頭，小安玘臉上的驚慌褪了，眨巴著眼睛，滿是好奇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