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跟鐘寧她們分開之后,安玖回住處拿了行李就趕往了機場。下了飛機也沒讓人接,自己打了車回老宅。
安家人丁稀薄,安玖在世的親人除了爺爺,便只剩下姑姑安長樂和她的妻子唐羽曦——安玖管她叫姑媽——以及她們的女兒安玘。
安玘從小生活在老宅,許是同齡朋友不多,對安玖這個能陪她一起玩的、長了她二十多歲的姐姐十分親近。
到家時已經(jīng)是晚飯的時間了,安玖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見一團小人兒蹲在大門口。
安玘手里拿著根小木枝,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地,等安玖走近了才意識到有人來了,一抬頭看見是她,猛地站了起來,或許是因為蹲得久了,又趔趄了一下。
安玖心下一緊,往前跑了幾步,空著的手趕緊去攬她。
“姐姐!”小家伙沒被那一下趔趄絆倒,穩(wěn)了穩(wěn)身子,順勢撲進(jìn)她懷里,笑得陽光燦爛。
“玘玘。”安玖屈身攬住安玘的膝彎,單手就將她抱起來,“怎么不在家里頭等著?”
“因為我想快點見到你呀~”
小家伙攬著她的脖頸,親密地貼著她,小嘴叭叭個不停。安玖一邊應(yīng)著,一邊往家里去。
大門口守著安玘的保鏢也迎了上來,替安玖接過行李箱,安玖跟他道了謝,繼續(xù)聽安玘說話。
客廳里長輩都在,安玖問了好,抱著不肯從她身上下來的安玘上樓換了身衣服,就帶著安玘一起在飯桌旁坐下。
唐羽曦前兩天剛結(jié)束國外的工作回來,安玖也在江臨待了大半年沒回家,因此這頓飯倒也沒有如往常一般安靜。
安老爺子端著大家長的架勢,操心地問了幾句兩人的衣食住行,言語之間又露了些對她們不著家的不滿,說著說著,又繞到了安玖當(dāng)年愣是要去江臨工作的事情上。
老爺子年紀(jì)大了,又或許是因為過往的事情覺得愧疚,這幾年就很希望安玖能夠留在身邊,但也不敢強求,只能明里暗里地念叨。
安玖和姑媽對視了一眼,笑著安撫老爺子。冷不丁的,嘴邊湊來了一只蝦。
“姐姐姐姐,你看,我會剝蝦了!給你吃~”一旁埋頭安靜了大半天的安玘齜著一口小白牙,舉著手臂捏著蝦往安玖嘴里塞。
安玖失笑,倒也沒有拒絕她的好意,張嘴將蝦吃了,夸張地夸了幾句,逗得安玘笑得見牙不見眼;夸完了,又?jǐn)D眉弄眼地暗示她給長輩們剝幾只。
安玘人小鬼大,馬上會意,繼續(xù)埋頭奮斗。
桌上的長輩們對這倆年齡差巨大的姐妹之間的和樂喜聞樂見,也不急著讓安玘先吃飯,自顧自地聊起來。
唐羽曦本來還在低聲跟安長樂說著什么,突然想起來這一次在國外的偶遇,看向安玖:
“小玖,你還記不記得你高中畢業(yè)那年,在你慕秋阿姨那見到的那個小姑娘,跟你一樣考上首府的,叫——幼清?”
正在給剝蝦的安玘喂飯的安玖一怔,應(yīng)了一聲,又望了眼姑姑。
安長樂小幅度地?fù)u頭,她也不知道什么情況。
“我在國外遇到她了。”唐羽曦將手機湊過來給安玖,屏幕上,唐羽曦笑容璀璨,而身邊那個人妝容精致唇角彎彎,不似當(dāng)年對外的清冷模樣。
安玖沒接,看了眼之后干巴巴地應(yīng)了句:“這么巧。”
“她好像發(fā)展挺好的?我遇到她的時候她看著像是剛談完生意,看到我她直接就過來了,結(jié)果一群人還客客氣氣地在那邊等她。”
幫安玘卷了卷滑下來的袖子,安玖沒抬眼:“是么?我……和她不太熟,不是很清楚。”
聽她這么說,唐羽曦倒是有些意外:“幼清可不是這么說的,她和我說大學(xué)期間沒少受你照顧,后來出了國才少了聯(lián)系;她也準(zhǔn)備回江臨,聽說你也在,還說會聯(lián)系你。”
安玖這才看向姑媽,提了提嘴角:“姑媽,你也說她談生意,像她們那種人,當(dāng)面客套的話,不好全信吧?”
一旁的安老爺子本來并不摻和她們小一輩的聊天,但聽安玖這么說,不高興地沉下臉來:“談生意的,哪種人?我和你爸爸不說,你姑姑不是談生意的?你自己不愿意繼承……”
知道內(nèi)情的安長樂趕忙打了圓場:“爸,小玖不是那個意思……”又朝安玖使了幾個眼色。
擦著手的安玘一臉茫然地抬起臉來,安玖摸摸她的頭,沉默了幾秒,向爺爺?shù)懒饲浮?br />
安老爺子還是不太高興,還想說什么的時候,安玘踩著凳子站起來,用筷子挑了只剝好的蝦,伸長了手臂費力地往他碗里送:“爺爺吃蝦。”
于是安老爺子顧不上安玖,趕緊遞了碗過去,樂呵呵地夸了幾句小孫女。
安玘依舊笑得見牙不見眼,爺孫倆你來我往了幾句,飯桌上突發(fā)的不愉快就這么散了。
安玖沒再動筷,在安玘重新坐好后,專心地給她布菜喂飯。
晚飯后,安玖被安玘拉著玩積木。唐羽曦見安老爺子回了房間,本還想就安玖飯桌上的異樣問問情況,被安長樂攔住了。
姐妹倆玩到九點多,見安玘打了呵欠還強撐著不肯睡覺的模樣,安玖無奈,只得答應(yīng)晚上陪她一起睡。于是直到安玘睡下了,安玖才有了自己的時間。
在床上躺了很久還是沒有睡意,安玖猶豫了一會兒,才拉開床頭柜,取出那條祁幼清留下的耳墜。
看了眼熟睡的妹妹,安玖小心地掀開被子下了床,穿上睡袍揣了手機,到露臺上去。
最近的天氣很好,夜空中月色明朗,安玖靠著椅背,仰著頭盯著月亮發(fā)了會兒呆,才低頭看向掌心里那條細(xì)細(xì)的耳墜。
昨晚上驟然在聚會上見到祁幼清的時候,她確實毫無防備失了分寸,才選擇借著同學(xué)們的熱情,用酒精來逃避現(xiàn)實。
也許從那個時候開始,在這場意料之外的重逢中她就已經(jīng)處于下風(fēng);所以當(dāng)敲開了她房門的祁幼清帶著笑意和酒氣輕輕柔柔地吻上來的時候,她才會毫無抵抗力地回應(yīng)了。
她直到早上被鬧鐘吵醒,都只當(dāng)這是又一次毫無意義的胡鬧,都喝了酒,又有那樣的過往的兩個人,發(fā)生這種交集不是很正常?
但從看到那條被孤零零地留下的耳墜開始,她就有了些說不上來的煩躁。
祁幼清從來不是丟三落四的人,何況是這種成對的飾品只落下了其中一只的事情。而之后,無論是趙洵晏還是姑媽,他們的話里都無不在驗證著一個事實:
祁幼清是目標(biāo)明確地沖著她來的;甚至為了讓自己知道她的刻意,還抓住了每一個機會讓她身邊的朋友親人知曉。
她想干什么呢?
祁幼清從來都不在安玖的掌控里,她一直都在以各種各樣的方式讓安玖措手不及。
學(xué)生時代如此,分開了七年之后又如此,這種總是由同一個人引起的不知道未來會被導(dǎo)向何方的未知所帶來的焦躁,才使得壓抑了一天的安玖在飯桌上情緒失控語出不遜。
手機在手里轉(zhuǎn)了轉(zhuǎn),安玖的手指懸在手機上方停留了片刻,還是點進(jìn)了備注為“阿清”的聊天框里。
最后的幾條消息依舊停留在七年前,清一色的靠右排列。
手指在屏幕上向下拉動了一下,對面發(fā)過來的最后一條消息,是答應(yīng)跟她見面,孤零零的、看不出來任何感情的,一個“嗯”。
安玖對著這么一個字,實在想象不出來當(dāng)年那個在私下來往時更喜歡單刀直入節(jié)省時間的祁幼清,是怎么婉轉(zhuǎn)又刻意地向趙洵晏和姑媽營造出一種與自己還很要好的假象的。
得益于聊天軟件自帶的聊天記錄可自動備份轉(zhuǎn)移的功能,安玖在這個毫無睡意的夜晚,翻完了和祁幼清曾經(jīng)的所有對話。
她倆昔日里的對話實在少得可憐,內(nèi)容也枯燥得可憐,安玖從頭翻到尾之后,反而稍稍平靜了下來。
在翻完所有聊天記錄之后,她再去看祁幼清留下的這條耳墜,便覺得它其實與當(dāng)年祁幼清的那句“我這周末有空”沒什么不同,不過是一個含蓄的、亟待安玖再去跟她確認(rèn)的邀約。
所以,祁幼清現(xiàn)在……在等自己去聯(lián)系她么?
那之后她想干什么呢?
回到以前那樣……?
安玖默了默,有些意外于自己首先浮現(xiàn)的居然是這樣的想法,隨后又發(fā)現(xiàn),對于可能的、跟祁幼清的再次建立聯(lián)系,她竟然也沒有很抵觸。
將掌心里這條被主人刻意遺忘的耳墜捏起來舉到眼前,安玖凝視了它片刻,忍不住笑了一聲,決定將它丟到某個基本不會打開的抽屜里去。
她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年那個被心上人的一顰一笑迷得不分東西南北予取予求的她了,祁幼清卻還拿這種過時的招式對付她,瞧不起誰?
她大半夜的不睡覺,在這里因為這條耳墜糾結(jié),已經(jīng)算是很給面子了。
安玖輕哼一聲,盯著輸入框里無意識輸入的字符,又看了眼手里的耳墜,長按后退鍵全刪了,摁下息屏鍵的時候,余光里聊天框上方的備注似乎變成了好幾個字。
一瞬間睜大眼睛,心跳在她尚未覺察到時躍出了不正常的速度,安玖飛快地摁亮了屏幕。
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錯,安玖連連畫錯了兩次解鎖圖案。
該死,她馬上就換指紋解鎖!
無聲地吐了句臟話,安玖定定神,總算畫對了。
清一色的靠右排列的對話框里,終于多了條來自對面的消息,安玖卻像是被一盆冷水潑了面,沉下了臉。
【阿清:我落了條耳墜在酒店房間,在你那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