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九五章 水火無情
大軍還在往山上爬,張虎這部人馬是幾路大軍中最后一波上山的。</br> 人員一邊往山上輸入,一邊警惕后面的追兵。</br> 正在宮臨策和蒙山鳴談話之際,忽聽到有人大喊大叫,“蒙帥,我要見蒙帥,我要見蒙帥……”</br> 談話之人回頭,只見有一軍士在沖撞守衛(wèi),在那大喊大叫。</br> 這種事倒是罕見,宮臨策和蒙山鳴相視一眼,一旁的張虎問了聲下面人,“誰的手下?怎么回事?”</br> 他可以確定是自己這邊的人,這里只有自己本部人馬,當(dāng)眾如此喧嘩,而且是喊著要見蒙山鳴,令他多少有些惱火。</br> 見張虎也不認識,一個小級別軍士竟敢喊著、鬧著要見自己,也不知是為何,蒙山鳴出聲道:“讓他過來。”</br> 他發(fā)話了,那名軍士當(dāng)即被押了過來,負責(zé)保護蒙山鳴的修士中有兩人不動聲色的靠近了來人,防止意外出現(xiàn)。</br> “小人見過大帥!”被押著的軍士低頭拜見,能近距離見到并與蒙山鳴說話,他顯然有些激動。</br> 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身材高大偏瘦,面相有靈氣,嘴上胡須稚嫩。蒙山鳴上下打量了一下,左右揮了揮手,示意押著其人兩只胳膊的人將其放開了,微笑問道:“你姓甚名誰,是何職務(wù),何事見我?”</br> 張虎瞪著那軍士,一臉的惱火不高興,蒙帥是誰想見就能見的嗎?大軍上下這么多人,若人人都這樣,蒙帥也別干其他事了,忙的過來嗎?</br> 他欲發(fā)作,卻被蒙山鳴抬手阻止了。</br> 張虎只好給了手下一個眼色,讓人去查這位軍士的底細。</br> 軍士拱手道:“小人路爭,百夫長一名,冒然驚擾蒙帥,實在是有緊急軍情報知,故而冒犯來見。”</br> 緊急軍情?蒙山鳴倒是有些意外,問:“既是緊急軍情,但說無妨!”</br> 路爭指了指上山人馬,還有那已經(jīng)上山人馬,道:“這群羅山上,樹木繁茂,小人認為大軍實在是不宜駐扎在山上,一旦敵軍采取火攻,火勢定然兇猛,其后果不堪設(shè)想,必令我軍陷入絕境,還請大帥明鑒!”</br> 張虎聽的直翻白眼,就知道這么一個小兵對大勢渾然不知,能有什么緊急軍情,果然如此,心里直罵蠢貨,還用你來提醒?</br> 宮臨策冷眼旁觀路爭,臉上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猶如俯視一只螻蟻。</br> 他知蒙山鳴的暗藏殺招已經(jīng)發(fā)動了,時間上什么的都謀劃好了,哪還能等到敵軍采取什么火攻。</br> 蒙山鳴略頷首,他倒是有耐心,“言之有理,你的建言我記下了。只是我略有不解,你有此建言為何不向上司稟報,自會層層上報,為何要越過上司來報?”</br> 路爭道:“并非沒有如大帥所言,只是上司說小人多慮,說上面肯定會有考慮,輪不到我們這些小人物指手畫腳。小人也知上司言之有理,可小人見大軍仍在上山,心中實在是焦慮,擔(dān)心有失,故而無禮進言,還請蒙帥恕罪。”</br> 蒙山鳴再次微微頷首,問:“觀你談吐,是讀過書的人吧?”需知這年頭,許多軍士大字都不識幾個。</br> 路爭汗顏道:“慚愧,小人本是長州城內(nèi)一書生。”</br> 蒙山鳴笑了,“長州還算安寧,有那條件讀書,為何要從軍?”</br> “……”路爭欲言又止,似乎不敢說。</br> 張虎怒了,沉聲道:“不敢言語,為何又吵吵要見?”</br> 蒙山鳴再次抬手阻止了他,“但說無妨,說錯了也恕你無過。”</br> 路爭先鞠一躬,才老實稟報道:“數(shù)年前與同窗暢談,談到大燕嫁公主和親之事,一時悲憤難耐,夜不能寐,輾轉(zhuǎn)反側(cè),深感書生之身百無一用,故而棄筆從戎!”</br> 旁人聽到這話皆有幾分莞爾意味,感情是一時頭腦發(fā)熱才參了軍。</br> “百無一用書生能在底層做到百夫長,倒是難得。”蒙山鳴也難掩笑意,看向了張虎,“你手下多他一人不多,少他一人不少,這個路爭給我吧。”</br> “呃…”張虎愣了下,什么情況?眼珠子滴溜溜轉(zhuǎn)了兩圈,不禁再次打量了一下路爭,心里活泛開了,能讓蒙帥看中的人?他目光略閃爍之后,咳咳干咳了一聲,“大帥,是這樣的,下面的弟兄調(diào)動得征求一下他們上司的意見。”</br> 蒙山鳴臉色平靜了下來,“果然是一方諸侯了,也是,我也不敢為難你。”</br> “唔…”張虎臉苦了下來,又來這套,讓人受不了,“大帥,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征求一下下面的意見,既然如此,人先給大帥,事后我再給下面補個交代便是。”</br> “大安。”蒙山鳴招呼了一聲。</br> “在。”羅大安從輪椅后面站了出來聽令。</br> “這是我弟子羅大安。”蒙山鳴為路爭介紹了一句,道:“你以后就跟著他吧。”</br> “……”路爭驚呆了,隨后欣喜若狂,哪有不答應(yīng)的道理,連連謝過之后再與羅大安互相見禮。</br> 此時,路爭才算是真正引起了宮臨策等人的注意。</br> 眾人看向路爭的眼神各異,都知道,蒙山鳴自然有蒙山鳴的眼光,雖不知蒙山鳴為何看中這個年輕人,但必定有看中的原因。也可以想象,有了蒙山鳴的提攜,這個年輕人的命運將從此開始改變,一旁的張虎、張大將軍、張刺史原來不就是一個馬夫嗎?也是蒙山鳴一手提攜起來的。</br> 而張虎此時的眼神說不出是什么味道,不時瞟向路爭,嘴角偶爾抽搐兩下,像丟了什么寶貝似的。</br> 路爭畢竟是百夫長,手下有百來號弟兄,需要去交代一下。</br> 待路爭走后,宮臨策出聲了,“此子一點愚見為何反博了蒙帥歡心?”</br> 蒙山鳴笑答:“年輕人嘛,總得慢慢成長,張虎當(dāng)年養(yǎng)馬想出了一個花樣養(yǎng)法,結(jié)果把馬給養(yǎng)死了,還哭鼻子呢。”</br> 此話一出,眾人憋笑,張虎那叫一個尷尬,朝憋笑的手下狠狠瞪了兩眼。</br> ……</br> 山下不遠處,從馬背跳下掃視山巒的烏群烈一直皺著眉頭。</br> 派出去的探子頻繁來報,四周并未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一旦有變,完全可以從容而退,正因為如此反而讓人覺得不正常。</br> 他有一股強烈的不安感,想讓大軍撤退,可是又不能輕易撤退,一旦放開,一旦讓燕軍脫離了羈絆和束縛,燕軍必然直奔宋國縱深而去,缺糧的燕軍怕是免不了要來一場燒殺搶掠!</br> 率領(lǐng)人到另一側(cè)查看過的廖南青縱馬回來了,在壺口戰(zhàn)敗后,手下沒了什么人馬,難以單獨成軍,如今在烏群烈身邊聽用。</br> 近了烏群烈身前,報知了一下情況后,他建言道:“大人,此地可以火攻,一旦火起,必?zé)麄€片甲不留!”</br> 烏群烈微微搖頭,“蒙山鳴是什么人,他身臨其境,豈能不知?”</br> 話雖這樣說,可實在是有些搞不懂,對方的行為處處透著蹊蹺。</br> 廖南青道:“不管他知不知,我等盡管以火攻之,他怎么接招是他的事,我等盡管騷擾便可,一旦有變,我等可迅速撤退,反正又不損失什么,無須顧忌。大人,燕軍幾路人馬已經(jīng)全部進山,正是動手的大好時機,可速令各部同時火攻,只要能將燕軍殲滅,哪怕將這群羅山化為灰燼又如何?”</br> “嗯!”烏群烈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好!就這么辦,來人,立刻通知各部速去準(zhǔn)備火油等易燃之物。”</br> “是!”傳令官領(lǐng)命而去。</br> 可就在這邊還在籌措準(zhǔn)備火料之際,大軍中的馬匹突然漸漸不安起來,馬蹄亂動,嘶鳴不已,令人費力才能控制住。</br> 馬匹的異常不安反應(yīng)也讓宋軍不安起來,大軍中的烏群烈更是驚疑不定,他知道,馬匹肯定是先于人察覺到了什么。</br> 再看群羅山,到處是鳥雀驚飛。</br> 直到隱隱的轟鳴聲傳來,甚至有水浪的聲音從山谷間傳來,烏群烈下意識想到了什么,整個人驚的汗毛豎起,猛然大吼道:“撤!快撤!”急急忙忙朝自己的馬匹跑去。</br> 轟隆!一道水浪在前方山谷中拐出,激撞的水流掀起驚濤駭浪奔騰而來,夾道而來的水勢似乎要沖毀一切。</br> 突來冒出如此驚恐一幕,烏群烈所率大軍徹底慌了,全盤亂的一塌糊涂,什么東西都顧不上了,扔下東西調(diào)頭就跑。</br> 跳上馬的將領(lǐng)調(diào)頭疾馳,可在紛亂大軍中根本跑不快。</br> 而在倉皇逃散的大軍后面,滾滾洪流迅速追上,人群一掃而沒,或人影被激流沖飛,如螞蟻般的人群逐片被吞噬,鬼哭狼嚎的惶恐驚叫聲響徹。</br> 洪流一出山,滾滾奔騰之勢逐漸放緩,敞開向四面八方,但足以將奔散大軍給淹過。</br> 不但是烏群烈本部人馬遭遇如此,整個群羅山四面八方的宋國江防人馬幾乎同時遭遇此劫。</br> 燕國將士絕大多數(shù)不知會有這一出,站在山上看那水火無情的一幕,洪浪拍打山體的震撼感觸目驚心。</br> 此時將士們方知為何要上山。</br> 與羅大安一起站在蒙山鳴輪椅后面的路爭一臉驚愕,漸漸的,明白了什么。</br> 看看輪椅上氣定神閑的蒙山鳴,再看看一旁處變不驚的羅大安,不禁羞愧不已,哪是什么自己的建議不錯才讓蒙帥看中收留,自己真的是想多了,羞煞人也!</br> 被蒙山鳴生動上了一課,路爭方知自己的無知,方知自己的渺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