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煉神之樓
瀛洲神女陷入沉睡。那只又胖又懶的蟲子重新落回他掌心。</br> 裴景一點一點收攏手指。</br> 然后收劍回鞘,破水而出。</br> 他出水的時候,又是黎明時分,朝霞把天際暈成一片赤色,透著涼意的風(fēng)吹動他的長發(fā)。</br> 裴景望了眼停在高空的宮殿,輕聲道“那個骨婆說十日之后過來,現(xiàn)在也是第十日了吧。”</br> 他回房間重新變幻模樣,劍收入袖中,出門下了樓。</br> 早早的,修士們就已經(jīng)在樓下集合了。</br> 他一出現(xiàn),頓時集中了所有目光。</br> 裴景這十日,晚上就去湖底修行,白天就在房內(nèi)休息,幾乎就沒出現(xiàn)在眾人眼中。而他之前一系列舉動早就成為人群焦點,不少人暗中留意他,這一次眾目睽睽下失蹤那么久,所有人都心中起了疑心。對他的戒備也越來越眼中。</br> 裴景心平氣和,由他們看。目光一掃周圍,發(fā)現(xiàn)沒有看到喬慕財,才冷淡開口“怎么不見喬喬你們把我家喬喬弄哪兒去了”</br> 沒人敢回答他的話。死一般安靜里,人群邊緣,一人呼吸驟然錯亂加粗。</br> 裴景冷漠看過去。</br> 末端是一個娃娃臉的男人,此時正懊惱地屏住呼吸,察覺到他的視線,馬上低頭,肩膀聳動,手指微微顫抖。</br> 裴景笑了一下。</br> 竟然已經(jīng)打算今天把這攪個天翻地覆,那么他也就不必要隱瞞實力。</br> 咻</br> 沉默不言的眾人只察覺一道極為鋒利的劍氣、從臉側(cè)劃過,冰藍色,肉眼可見的凌厲。</br> 直接穿行過人群,然后緊接著一聲慘叫。</br> 娃娃臉男人捂著鮮血淋漓的手臂,嚇的癱倒在地上。</br> 他的臉色再也崩不住了,眼里露出恐懼,聲音顫抖“我沒動他我沒動他我就是把他關(guān)了起來想給他一個教訓(xùn)而已”</br> 裴景說“我家喬喬那么可愛一小孩,你都下得了手”</br> 娃娃臉快要嚇哭了“沒有沒有我就是有一次看他沒有喝那水,也不餓,去找他,才發(fā)現(xiàn)他正在吃湖底的蓮花。我也試過,但根本就摘不了。就”</br> 裴景“就搶他東西,還把他關(guān)起來”</br> 娃娃臉涕淚橫流。就現(xiàn)在這個女人表現(xiàn)出來的實力,誰還不知道她的恐怖。他現(xiàn)在悔得腸子青,只能淚流滿面,一直磕頭“我根本沒動他,我只關(guān)了他一晚上”他太害怕了,感覺一柄劍就懸在自己頭頂。</br> 四肢戰(zhàn)栗,五臟六腑顫抖。</br> 突地,娃娃臉身體一抽搐,崩潰的神色一變。</br> 僵硬之后瞬間蒼白,然后伏在地上干嘔起來。嘔不出,他就用自己的手指伸進喉嚨,魔愣一樣,扣出鮮血也不罷休。</br> 裴景皺眉,往后退了一步。</br> 娃娃臉男修“哇”地一聲,終于吐了出來,不過吐在地上的不是污穢物,而是青色的漂浮著血液的水。</br> 眾人大駭。</br> 男修也是,吐出這一口清水后,抱著肚子在地上尖叫起來</br> “啊啊我的肚子好痛啊啊”</br> 他的反應(yīng)讓在座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極其難看。本來重點都在這個神秘又強大的少女身上,現(xiàn)在,人人開始自危。丹田里寄生著一條蟲,這些日子喝那水、煉那功法,那條蟲子似乎越來越大。</br> 隱隱地,一種不祥的預(yù)感籠罩在他們上方。</br> 裴景抬腿邁過娃娃臉,然后尋著氣息,在一間房里找到了喬慕財。</br> 喬慕財正昏迷在角落里,額頭上有一個血窟窿,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砸的,但這位梅花樓嬌生慣養(yǎng)的小少爺生的細皮嫩肉,所以傷口看起來格外猙獰。</br> 裴景也不想叫醒他。</br> 他從袖子里放出青蟲,然后吩咐道“你去把他丹田里那個蟲子弄出來。”</br> 青蟲懶洋洋動了下觸角,然后爬到了喬慕財臉上。它身上發(fā)出銀白色的光,照在沉睡少年蒼白的臉上。</br> 喬慕財?shù)淖旖蔷従徚飨虑嗌囊后w。</br> 裴景皺了下眉“那現(xiàn)在他的修為也恢復(fù)了吧。”</br> 青蟲回到他手上,疲憊地閉上了眼。</br> 裴景伸手,將喬慕財?shù)膫斡?lt;/br> 但也沒在這里留多久。</br> 因為這座宮殿之下,蓮花池開始出現(xiàn)明顯動靜,一片一片荷葉出水,形成一個階梯,有人過來了。</br> 他出去,剛好和領(lǐng)著一眾奴仆氣勢洶洶的骨婆對上眼。</br> 骨婆一身骷髏隱在黑色斗篷里,煙灰色的眼此時是深深的憤怒“你沒吃那個蟲子”</br> 裴景微笑,從容說“太丑了,不吃。”</br> 在他手腕上的昏昏欲睡的胖青蟲猛然驚醒,感到羞辱,怒得用觸角去蹭他</br> 骨婆勃然大怒</br> 她一上樓來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br> 看到在地上翻滾的修士,還有明顯劍氣割出的傷口時,心已經(jīng)提了起來。</br> 再看著裴景毫不掩藏威壓地從房中走出,頓時瞳孔緊縮,心中被怒意溢滿,牙齒咬的咯咯響。</br> 她被一個小輩耍了奇恥大辱</br> “入我追魂宮,你以為是好玩的嗎我今日就把你碎尸萬段喂蟲子”</br> 骨婆身后冒出濃稠惡臭,黑色的霧。</br> 隨她而來的追魂宮弟子也都臉色猙獰,戒備起來。</br> 嘩嘩。白日里靜謐美好的湖,在骨婆的憤怒下,現(xiàn)出恐怖模樣。從水中爬出水蛭、蟾、蜍,奇形怪狀的蟲,沿著偌大的柱子,一點一點往上爬。密密麻麻堆積在一起,遠看令人頭皮發(fā)麻。</br> 裴景笑意微冷,懶洋洋嗤道,“把我碎尸萬段么,我?guī)装倌隂]聽過這話了。”</br> 他恢復(fù)本來的聲音,清冽而張揚。</br> 骨婆猛地瞪眼,呲目欲裂</br> 男人他是個男人</br> 被欺騙的恥辱,讓骨婆越發(fā)瘋魔。</br> 她大喝一聲,衣袍鼓起,露出只剩一根白骨的手臂腳下黑霧成形,此時湖底那些蟲子也爬到了她腳下。就見,在她指令之下,水蛭拼接,成了一條惡心長蟲,奮力朝裴景撕咬過來</br> 裴景笑了“我們,你們天郾城里的人怎么都這樣,談不上厲害,但惡心人的手段卻是一流。”</br> 骨婆磨牙,陰測測道“殺了他”</br> 但裴景根本沒把她放在眼中。當(dāng)初和上古神祇西王母杠上他都不虛,現(xiàn)在還怕這個白骨精</br> 經(jīng)瀛洲神女的一番訓(xùn)練后,他說是脫胎換骨也不為過。靈力越發(fā)濃郁,劍意越發(fā)深邃。</br> 何況這蟲子自湖中涌出,這片湖存在的意義就是關(guān)押瀛洲神女。</br> 裴景取出凌塵劍來,目不斜視,往前走。</br> 那長蟲還未靠近他,就被一股莫名其妙、令它熟悉又恐懼的力量嚇住。瑟瑟發(fā)抖,身體四散。</br> 骨婆也愣住。</br> 她身后的弟子察覺不對,開始往前,對裴景出招。</br> 但是那個拿劍的少年,只是輕輕一抬眼,瞬間空氣凝結(jié),每一道風(fēng)都是劍陣。把他們卷在地上,遍地哀嚎。</br> 骨婆總算知道了眼前人的強大,渾身都在抖。</br> 但已經(jīng)晚了。</br> 裴景的衣角掠過一地骯臟的蟲子,劍指向了骨婆僅剩一只的煙灰色眼眸。</br> “你們用修士丹田養(yǎng)蟲,養(yǎng)完之后都把他們送去哪兒了”</br> 骨婆往后退,沒有回答,一直在搖頭“你今天殺了我,追魂宮不會放過你的,追魂宮不會放過你的。”她嘴里重復(fù)喃喃這句話“追魂宮不會放過你的。”</br> 裴景朝她咧嘴一笑,少年清秀,明亮張揚“那敢情好啊,我惹了外城三門五教,現(xiàn)在再惹個追魂宮,徹底齊全了呢。”</br> 本來已經(jīng)被變故橫生而弄呆的其他圍觀者。愣愣看著裴景,白衣玉冠,銀紫長劍。</br> 一種荒謬的熟悉感從心底升起。</br> 骨婆驚惶之后,也抱著魚死網(wǎng)破的心,怒喝“你想與整個天郾城為敵”</br> 裴景懶得跟她廢話。</br> 一劍把她的腦袋砍了下來。</br> 骨婆沒有血肉,所以只有一響骨骼錯位的聲音。很清脆,她死前眼睛都沒有閉上,充滿恐懼絕望憤怒。</br> 裴景低頭,笑了下說“誰給你的臉代表天郾城”</br> “不如說,是你追魂宮,想與我云霄為敵。”</br> 云霄。二字落下,所有人心中那個荒謬滑稽的猜測,成了真。血色桃花林前泫然欲泣楚楚可憐的少女,追魂宮前青橋上見異思遷水性楊花的毒婦,這個在他們眼中神秘又惡毒的少女。原來每一面都是假的。</br> 眼前的少年有著另一個聞名修真界的身份。</br> 一劍凌霜無妄峰。</br> 云霄,裴御之。</br> 眾人張嘴,說不出話來。他們都是在外面窮兇極惡之人。做盡壞事被正道誅殺,才逃到天郾城來,打算今后在這陰暗的地獄茍且活著</br> 而現(xiàn)在站在他們面前的,被他們嘲笑一路的,卻是正道第一人。何其荒謬,又何其諷刺。</br> 修真界無人不識他。</br> 外界如日當(dāng)空的天之驕子,哪怕到這惡鬼之城,同樣光芒萬丈。</br> 骨婆嘴里套不出話。</br> 裴景把劍駕到了嚇得魂飛魄散的追魂宮弟子身上。</br> “在哪兒。”</br> 追魂宮弟子面色蒼白至極,過于怕死,聲線都在抖“在在在在,在煉神樓下的一片湖。黑色的,黑色的湖,湖底有一條通道。平時我們就是把人帶到那里去的其他的,我們也不知道。”</br> 煉神樓。</br> 裴景倒是有點印象。</br> 當(dāng)初骨婆把人分成兩邊,入內(nèi)城的,似乎就是被帶去那個地方。</br> 天郾城內(nèi)城。</br> “嘖。”</br> 裴景收劍,懶得去管那群被養(yǎng)成蟲器的人,是死是活都跟他沒關(guān)系。他往前踏出一步,凌塵劍劃過一道紫色的光,卷半邊天,滿池蓮花凋零,然后花瓣粉碎成灰沫,在空中鋪成一條路。</br> 煉神樓的位置太明顯。</br> 追魂山的最高峰。</br> 十八層樓,檐角直沖蒼穹。</br> 裴景一扶衣袖,唇角一絲懶洋洋的笑,道“看來是注定低調(diào)不了了。”</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