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沈昱沢醒來的時候,只覺得腦袋沉重得很,揉了揉太陽穴,一睜眼,發(fā)現(xiàn)自己又回到西街小巷的那個家里。
“你醒啦?”
沈昱沢側(cè)頭,竟看到芷念正守在床邊。
“你怎么在這兒?”沈昱沢看了眼四周,擰眉問,“我怎么回來的?”
芷念揉了揉有些發(fā)酸的手肘,“柳大哥他們送你回來的,你不記得了?”
很顯然,沈昱沢確實不記得了,他只記得被柳詢軒叫去喝了點酒,之后的事是真的不記得了。
芷念佯怒,一拳錘在床上,“你難得說一次歡喜我的話,我還高興了許久,結(jié)果你竟然忘了,忘了!”
還處于迷迷糊糊之中的沈昱沢被此話一噎,眼睛都瞪大了不少,惱羞成怒道,“胡說。”
芷念無辜地眨眨眼,“你還兇我?明明柳大哥還有蘇海他們那么多人都還聽到了呢,你還說我胡說?女兒家的名聲都被你毀了個干凈,你還不認人了?”
說罷,芷念硬是擠出兩三滴淚來在眼眶中旋著,一雙圓眼顯得水霧蒙蒙的,任誰看了都心頭不忍。
一反前幾日為著阿月的事弄得哭哭啼啼的樣子,又恢復(fù)成往日那副沒心沒肺的模樣。
沈昱沢神色微斂,心頭隱約開始懷疑起自己是否說過此話,“你……”
“虧我還讓阿月一人回去,就想著留在京城里陪你的,現(xiàn)在好了,阿月走了,你現(xiàn)在倒來給我翻臉不認人。”芷念繼續(xù)瞎口胡扯著,偏生那表情,那神色,硬是叫人看不出半點謊話的樣子。
沈昱沢猛地驚醒過來,這才想起今日本是應(yīng)該芷念和阿月一同離開京城的日子,“你朋友走了?”
芷念點了點頭,小手去攥他的袖子,“阿月一大早的就走了,我想著回來陪你,就只送她送到了城門處。”
沈昱沢不動聲色地收回手,嘆了聲氣,“你這又是何必?”
芷念也很想知道她又是何必,她只是知道她不想離開京城,或者說是不想離開他,所以才決定先讓阿月一人回去。
而且,就像柳大哥說的,他應(yīng)該心底也是喜歡她的吧。
“反正我都留下來了,你現(xiàn)在也不可能把我趕走對不對?或者就像柳大哥說的呢,到時候你回去的時候,我再跟你一起回去。”
沈昱沢望著芷念眼巴巴盯著他的模樣,那句他不會回去的話,怎么都說不出口。
這時,門外忽然傳來柳詢軒的聲音。
柳詢軒大步走了進來,仿佛此地是他家中一般,“沈兄,怎么樣了,又沒有感覺好一點?”
狐貍,此時沈昱沢只覺得柳詢軒就一活脫脫的狐貍,沒有人比他還能裝了。
柳詢軒笑著搖了搖頭,他們這兩人啊,每次都還得他來助一把,真是不讓人放心。
芷念瞧著他們倆像是有話說一般,也就只好替他們掩門出去了。
芷念抱起小白,“好了,你又還能見到我好一些日子了,開不開心?”
小白渾身僵硬,伸直后肢,聳拉著雙耳,眼睛都不帶眨一下。
“也是,我又不是你,怎么知道你開心不開心呢。”芷念喃喃道,放下小白釋而一笑,也是,她自己決定的事,又還怎管后事如何。
記得送阿月離開京城時,阿月曾問她,是否真的不愿跟著她跟著回去,偏生要守在這里。
她想了想,雖然留在京城莫約應(yīng)該是她這輩子做的第二大件頭熱事,但總要去做一做,才能知道事情好壞如何不是嗎?
第一件事,是跟著沈昱沢出倉霄山,來到京城,這一遭也沒算白走,怎能知道第遭就白走了?
最后阿月只說希望她以后不要后悔,若是可以,她也不想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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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近芷念分不清沈昱沢到底是不滿她還是怎的,要么就是避她不見,要么就是板著臉,跟個誰欠了他百八十銀兩一樣。
芷念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好吧,她住在沈昱沢這兒,確實是廢了他不少銀子,但不過就是一點銀子嗎,她還能沒法?
“沈昱沢,你給我臉色,不就是說我住在你這兒白吃白喝了嗎?”終于,芷念實在受不下去沈昱沢這副對她愛答不理的樣子。
沈昱沢一愣,繼續(xù)低下頭,“沒有,你想多了。”
“我想多了?你也不看看你每日臉都黑成了什么樣子。”芷念繞道他身側(cè),食指按著嘴角向下,做著鬼臉,“就這樣,你就是這樣的。”
沈昱沢抿唇,微微側(cè)了側(cè)身,莫名有些懷念起前幾日她朋友還在這兒的日子。
芷念伸出手,“你把珠子還給我吧。”
“什么珠子?”
芷念雙手啪的一聲撐到桌上,柳眉一蹙,“什么珠子?之前我給你的那個啊!你不會是把它給弄丟了吧,可是值好些銀子的,你若是嫌我住在這兒花了你銀子,你大可告訴我,我把那珠子賣了,都夠買你這小院買好幾個了。”
她們倉霄山雖偏僻了點,可里面的東西卻是頂頂好的,隨便拿一個出來,都夠頂人家的好幾個了。
寶貝,寶貝,說的就是這。
細細回想,自她回了這里后,好像確實是再也沒看到過那珠子了,芷念放緩了語氣,“沈昱澤,你不會真的把它弄丟了吧?”
沈昱沢余光瞥了眼書格子里的木匣,淡然開口,“我沒有給你臉色,你在這兒住著就好。”
說出來不信,他只是和他自己過意不去。
他自己都覺得自己何時竟變得跟閨中的女子一般了。
芷念薄肩垮下,雙手負于身后,垂頭盯著布鞋尖,“我知道,我始終跟你們不是一路人,可是我也沒覺得我哪些地方做得不好,不如你們的。”
沈昱沢是被她說得越來越覺得心糾,終是柔說了句,“我沒有生你氣。”
話一出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不信,扯了扯嘴角,兀自一嘲,“我只是煩我自己。”
芷念不明白,“你自己有什么煩的?”
沈昱沢嘆了聲氣,執(zhí)起一卷書,“我煩我自己都快到殿試,還在糊涂。”
“哦,對哦,你都快殿試了。”芷念一敲腦袋,她怎么把這么重要的事情都給忘了,“那我就不煩你了,你好生復(fù)習(xí)。”
說完就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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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昱沢從會試考完后,隔三差五的就有一些人來這處尋他。
說來也是好笑,他都不知道達官貴人怎還能尋到此處小地來。
能推到,他一直都在推,至于不能推的,也是只好硬著頭皮上。
這日沈昱沢從外邊回來,一推開門,就瞧見芷念扔掉掃帚,雙手叉腰,氣鼓鼓地堵在門口。
“你前幾日都還說要好生復(fù)習(xí)的呢,怎還總想著跑外邊去?”
芷念心中那個氣啊,她去找他,他就說是時日不夠,需得認真溫書,怎別人一來,他就樂呵著跑上去了。
沈昱沢笑笑,“他們都來請我了,我也不能去是不是?”
他一走近,一股淡淡的酒香就襲來,芷念撇眉,“你還喝酒了?”
“只一點點。”
“那也不行,你叫我別喝,我都沒喝,怎你自己都還喝上了?”芷念捏著鼻子,假意嫌棄地扇了扇風(fēng)。
“那你明日要去嗎?”沈昱沢提了一句。
芷念一聽他要帶著自己一起去,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揚,眸子都亮了兩份,但還是扭過頭,撇了撇嘴,“那我先想想來,誰知道你們聚在一起的地方是哪兒?”
她可是記得上回他們都還背著她去了青樓的事情,那么多的狐貍精一個勁地往男子身上趴,想想就打顫,“你們沒再去過青樓吧?”
沈昱沢嫌棄地瞥了她一眼,好心情一下子沒了個半,沉沉下聲,“沒有。”
明明上回他還是被人“陷害”的,怎現(xiàn)在卻弄得像是成了個污點一樣,怕是一輩子也洗不清了。
芷念勉強地扯了扯嘴角,“那我就跟你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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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芷念當(dāng)真跟著沈昱沢去了京城中最大的那家酒樓。
芷念瑟瑟地跟在沈昱沢身后,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沈昱沢,你發(fā)財了?來這種地方?”
沈昱沢放慢了腳步,走在芷念身側(cè),“別人請的。”
芷念一聽,更是有些別扭,若是柳大哥還好,大家都是自己人,可要是他另外一些朋友?
芷念想到此處,脖子縮了縮,去扯沈昱沢衣角,“待會兒我不會給你丟臉吧?”
沈昱沢難得的一次沒有將她手撥開,神色也柔和了不少,“待會兒你就只負責(zé)吃就好,別的不用擔(dān)心。”
“哦。”芷念長長地應(yīng)了聲。
兩人邊說著就邊進了二樓最邊上的一間雅間。
推開門,芷念本以為只是一兩位朋友的,結(jié)果屋子里坐著好三四位男子,其中一人還是她最討厭的宋明熙,而他身側(cè),還坐有一位和他眉間有五六分想象的女子。
芷念心下了然,入座時還故意挨得沈昱沢更近了些。
其余幾人看著他們倆皆是有些震驚,早就有小道傳來,說是會元家中住有一位女子,今日一見,好像小道消息一點也不假。
眾人目光中心的沈昱沢倒是一臉坦然之相,既不介紹,也不解釋,就這么帶著芷念入了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