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第 24 章
    榮烺是個記性很好的孩子,晚上盯著新?lián)Q的帳幔頂想了一會兒,才閉上眼睛睡覺。</br>  待第二天拿擬好的單子給祖母看,鄭太后接過細瞧,“在帝都的宗室不多,除了郢王一家,就是順柔長公主,幾位郡主。你選的都是郡主家的人,有些冷落郢王府了。”</br>  “玥玥姐不一直跟我讀書么。我讀什么書,玥玥姐早告訴她們了,結(jié)果沒什么用,郢叔祖母早在她家說了,啥書都沒用,女孩子把《貞烈傳》讀通就行了。”榮烺沒直接說,她覺著郢王妃人品有問題。郢王妃畢竟是長輩。</br>  鄭太后看她,“楊華上回進宮不還特地跟你打聽課程來著,你不也請她么。”</br>  榮烺道,“我跟華華姐關(guān)系好呀。”</br>  鄭太后失笑,“合著你這還看關(guān)系遠近?”</br>  “當(dāng)然得看了。不熟的,我還得打聽打聽哪。熟的,當(dāng)然先選我覺著好的。”</br>  “郢王府是哪里得罪你了?”</br>  榮烺也沒瞞著,就把覺著郢王妃人品不好的事說了,“我以前還只在折子里看到,有災(zāi)荒的地方,賣兒賣女的事。看郢叔祖母給孫家姑娘說的那親事,孫家也不好,所以,宗室里我就沒選郢王府,外戚里沒選孫家。”</br>  “楚王續(xù)弦的事也是經(jīng)朝廷賜婚的,你說這親事不好,豈不是說下旨的人糊涂么。”鄭太后問她。</br>  “他們兩家愿意,難道祖母、父皇你們還能攔著不叫他們結(jié)親?”</br>  鄭太后笑了笑,“你還小。這世上許多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你只看楚王上了年紀(jì),但楚王妃可是超品誥命。許多女子一生也沒有的尊貴。楚王續(xù)弦,不續(xù)十幾歲的閨中淑女,難道要去找同齡般配的老太太?”</br>  榮烺險些噴笑,她說,“我總覺著有點可惜。”</br>  “這沒什么可惜的。每個人,每個家族看中的東西不一樣,希冀得到的東西也不一樣。”鄭太后客觀評價,“這樁親事,要不是郢王府使力,孫家都不一定能攀得上。”</br>  “這種做法多可恥啊。拿家里女孩子換富貴。”</br>  “先說第一點。可恥。”鄭太后伸出一根手指,問榮烺,“你為什么覺著孫家此舉可恥?因為你認為是孫家拿家中女孩子換取富貴。”</br>  榮烺點頭,就是這樣。</br>  鄭太后卻是繼續(xù)問,“你怎么知道孫家姑娘是不樂意的呢?”</br>  “這怎么可能樂意?”榮烺小小聲跟祖母說,“楚王都七八十歲了。”</br>  鄭太后道,“也許孫姑娘就看上楚王妃的尊榮呢?”</br>  “不能的。玥玥姐說,孫家姑娘可溫柔的一個人。再尊貴,也忒老了點兒。”</br>  鄭太后側(cè)著身子歪在寶榻上,“據(jù)我所知,要是一個女孩子死都不愿意,能拒婚的法子多的很。”</br>  “太.祖皇帝當(dāng)年征戰(zhàn)天下,攻入雍城后,雍城敗將余慶之妻,美貌過人,便有人將余慶之妻獻于太.祖。余慶之妻當(dāng)太.祖面取下發(fā)上金釵,自毀面容,凜然不可犯,面陳太.祖皇帝,一日為余慶之妻,一世為余慶之妻。太.祖深感余慶妻貞烈,親自賠禮,著人送余慶之妻歸家。并深為感慨,余慶有此妻,可知必然人品不凡。故,余慶雖亡,身后家族卻因此得以保全。”</br>  鄭太后道,“不是所有人都有余慶妻的智謀、勇氣、與剛烈的性情,但是,閨中有閨中的做法。最懦弱的人也能用的方法,譬如生病,生場大病。孫家又不是沒別的女孩子,大姑娘不愿意,還有二姑娘、三姑娘。”</br>  鄭太后看向榮烺,“是你們覺得惋惜,不般配,為孫家姑娘不平。我并沒有看到孫家姑娘有任何不愿意的表示。”</br>  榮烺年紀(jì)小,就有些懵,瞪圓了一雙眼睛,不確定的問,“難道,還真愿意啊?”</br>  鄭太后頜首,“我認為,是這樣。”</br>  “雖然道理我說不上來,可我總覺著,孫姑娘做了很大的犧牲。”</br>  “這是你自以為是的看法。你有沒有想過,犧牲也是一種愿意。”鄭太后道,“如果一個人真的不愿意,哪怕這個人再懦弱,但遇到絕對不能答應(yīng)的事。那是寧可付出生命也絕不會答應(yīng)的。如果這個人沒有拿出性命來反抗一件事,我認為,她是愿意的。”</br>  “犧牲也是一種愿意。”</br>  “可是,祖母,你不覺著,這有些可惜么?”</br>  鄭太后說,“我認為,每個人在做出重大決定前,必然慎之又慎。像是站在路口,必然要選擇一條路。孫姑娘議親時已經(jīng)過了及笄之年,我認為她應(yīng)該有選擇自己道路的理智。這有什么可惜的呢?你不是她,不能做出這樣武斷的判斷。”</br>  “可我聽說,孫家給家里女孩子說親,或圖名或圖利,特別勢利。”</br>  “這種擇婿方法,滿帝都都是。”鄭太后不以為然,“不獨孫家,十之八九人家皆如此。”</br>  榮烺驚訝,“不會吧?”</br>  她立刻舉例,“阿錦爹娘就很好,阿顏家里也很好。”</br>  她也就跟榮玥三人比較熟,榮玥還得排除在外,即便榮烺也知道榮玥家里一堆弟妹,都是郢王世子的側(cè)室生的。</br>  “她們兩家,哪個不是門當(dāng)戶對的呢?”鄭太后道,“阿錦的父親,也就鄭公府世子,雖是正當(dāng)爵位繼承人。阿錦母親一樣出身顯族。至于顏相,聽說他夫妻二人是少時定的親事,若非兩家世交,豈會少時便定下親事?”</br>  “可起碼,都是相差不多的。”榮烺說。</br>  “家世、容貌、年齡,都相仿,能結(jié)親自然是好。可你得知道,世上也有互補的親事。我稍微有錢一些,相貌平凡。你相貌出眾,生活困窘。我圖你美貌,你圖我家資。這樣的親事,也很正常。</br>  鄭太后不急不徐的引導(dǎo)榮烺,“你會為漂亮但貧窮的一方惋惜嗎?”</br>  思考過后,榮烺搖頭,“只要是彼此樂意,也不用惋惜。”</br>  “那么,孫家與楚王的姻親,便是一樣的道理。”鄭太后重新引為正題。</br>  榮烺一時難以辯駁,鄭太后便繼續(xù)問她,“你覺著孫家是怎樣的人家?”</br>  “挺討厭的人家。”榮烺直抒胸臆。反正她很討厭孫家這樣的人家。</br>  “你知道么,孫家不獨在女孩兒親事上‘用心’,家中男孩子的親事也是一樣對待。先選門第,門第不成便選家世,家世再不成便選財資。”鄭太后道,“他家干的事啊,勛貴不恥,清流不屑,但就因著臭不要臉,硬是活的好好的。”</br>  榮烺目瞪口呆一會兒,忽然說,“祖母,原來你也不喜歡孫家啊。”</br>  “我怎么可能喜歡孫家。我接受世上各有各的生存方式,但天性上,誰都是更喜歡光明美麗的東西。”</br>  “但你要記住,遇事不要只看面兒上的東西。你得多思多想。要比聽到的,想的再深一些。”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