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18章
阿緋,你好像很在乎江少俠?
唐緋怔了一下,理所應當?shù)攸c頭道:“在乎,我當然很在乎猴子了。”
蘇簡淡淡一笑:“江少俠,是個好人。”
“對啊,他武功好,人又好,就是有些時候腦子轉不過彎兒,就像今天,你說他怎么不請我上他家……”
“阿緋你也很好。”蘇簡又道,頓了頓,他垂下眸子,“雖然你已說過不必謝了,可我……還是想再謝一次。”
蘇簡道謝,為的是日前唐緋為他去杭州尋季放一事。
這一天,唐阿緋明顯很高興,連說話的語調(diào)也沾了喜氣,“蘇簡你不必謝我,這次比武大會,你好好打,贏給我老三叔看!”
“嗯。”蘇簡望向長街頭,“一定。”
翌日晨,江展羿用完早膳,叼了個饅頭便要出門。
“爺爺,我走了——”
已是仲春,院里的白玉蘭開花了。歐陽熙從花圃里直起腰,喚了聲:“展羿。”
“爺爺?”
“你如果想,那就上臺跟人比試。”
江展羿一怔:“可是,爺爺你和師父都說,我在二十歲前,不可與任何人比試。”
“那只是保你左腿的完全之策罷了。”
“那師父他——”
“展羿。”歐陽熙踏出花圃。他一身布衣立在桃樹旁,恍若仙人一般,“我問你,如果你只剩三天可以活,你會怎么辦?”
江展羿聽了這話,不由一愣:“能怎么辦,還跟現(xiàn)在一樣啊。”
“這就是了。你的左腿,能用一年,能用十年,其實無甚差別。”歐陽熙淡笑道,“再者說,你的武功,是這天下武功最好的人教的,難道還怕丟人不成?”
比武大會的第二天,已有一些二流高手上了山河臺。然而,因他們中大部分人的武功拘謹保守,所以這日的比武并不精彩。唯能引人注目的,只有兩個人,一是蜀地青衫宮的蘇簡,二是中原七煞門的阮辰。
到了第三天,蘇簡與阮辰更是備受矚目。因兩人一直被分在不同的山河臺,故此有不少人都期待著他們在之后的比試。
這一日,蘇簡一手風華劍極盡風采,至下午,他僅以一招“云破日出”連勝三場,且場場不過一炷香的時間。
待蘇簡比試完畢,另兩個山河臺上,還有人在打斗。阮辰遙遙望去,見蘇簡像是要提前離開,不由皺了一下眉,吐出幾個字:“哼,心高氣傲。”
旁邊,阮未聽了這話,連忙說:“大師兄不必與這種人計較,倘若大師兄比方才使出‘煞風掌’,此刻能提早離開的,一定是師兄你。”
七煞門雖以“七煞劍”出名,然而,此門派最厲害的武功,卻是“煞風掌”。
阮辰聽了這話,面色稍霽,悠悠道:“眼下不過是第三天,我還沒必要使出絕招。”
山河臺的另一端,蘇簡與江展羿已走到飛鷹閣的練武場外,回頭一看,唐門阿緋仍在原地東張西望。
江展羿喊道:“狐貍仙,磨蹭什么呢?”
唐緋左右看了看,跟了上去,好奇道:“你們難道不覺得奇怪么?”
江展羿愣道:“怎么奇怪了?”
蘇簡笑起來:“阿緋恐怕在想,前兩日的比武,都有人提早離開,何以今天卻無人先走。”
江展羿一怔,問唐緋:“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過一會兒,流云莊的穆三小姐會來。”
“穆三小姐?”唐緋霎時驚呼,“那個江湖第一美人?”
“嗯,我也聽說了。”蘇簡笑道,“因飛鷹閣比武大會的前兩人,要接受三個指定高手的挑戰(zhàn),三戰(zhàn)三贏,方可得勝。穆三小姐,便是這回被指定的高手之一。”
穆三小姐,原名穆情,是流云莊少莊主的女兒。江南流云莊無論武功或地位,都是江湖武林之首,故此穆情年紀雖輕,卻不可小覷。
唐緋聽罷,見蘇簡與江展羿又要走,一邊追一邊喊:“喂,猴子,蘇簡,我們留下來看看那個江湖第一美人成不?”
蘇簡一愣:“人間絕色,隨緣便好。”
唐緋暗暗失望,又欲攛掇江展羿。豈料江少俠回過身來,有點不耐煩有點好笑的樣子:“看什么美人,小姑娘什么的,有你一個就夠麻煩了。”
三人一齊出了飛鷹閣,卻見蘇凈等在閣外。蘇凈看了江展羿一眼,向蘇簡拱手道:“少宮主,宮中來信了。是……密信。”
蘇簡點點頭,對江唐二人道:“那我先告辭了。”
因這一天,三人離開得早,江展羿將唐緋送到莊家院外,還沒到傍晚。
蘇州小巷弄,青石板斑駁。誰家的海棠開了花,探出矮墻,枝頭春意鬧。
江展羿看了眼莊家大門,道:“行了,你回去歇著,我先走了。”說罷這話,他拍拍唐緋的肩,轉身要走。
唐緋忍了忍,終是沒忍住,高聲嚷道:“猴子!”
江展羿背影一頓,回過身來:“怎么了?”
“你——”唐緋心里來了氣,往前走了兩步,“你怎么不請我上你家玩兒啊?”
江展羿一怔:“你沒說啊。”
唐阿緋驚呼:“邀請我去你家玩兒,還要我提醒你?!”
江展羿猶疑半刻,又說:“可我爺爺素來喜歡清靜……”
唐緋瞪大眼,更加吃驚地嚷嚷:“我又不吵!”
江展羿被嘴角一抽,偏頭朝巷外一指:“跟我來。”
江南之地,隨處可見流水小橋。水里融了晴光春氣,甚是靈動。
江展羿停在橋邊,道:“要不我?guī)闵掀渌胤酵鎯海俊?br/>
唐緋心中堵得慌,垂下頭,嘟囔出兩個字:“不去。”
“不然……”江展羿思索半晌,又試探問:“我?guī)銊潪跖翊覀儯牛ナ罪椾佔涌纯矗俊?br/>
其實前天一看到唐緋,他便注意到她耳旁的兩朵明晃晃的榴花墜子。
真的是很好看。江展羿覺得。
豈料唐緋聽了這話,更不開心。她不知自己怎么了。若是尋常,劃烏篷船,逛首飾鋪,都是她極愛做的事兒。
“我不去。”好半晌,唐緋又忿忿然道。
她抬起眼皮,一臉慍怒地盯著江展羿。
而江少俠卻是一頭霧水。
時隔半年余,她依舊天真,他依舊木訥。不諳世情。
江展羿焦躁起來,吼道:“那你想怎么辦啊?!”
“你兇我?!”唐緋瞪大眼,大聲驚呼,“你做錯了事,還要兇我?”
“我——”江展羿抽了一口涼氣,壓下怒意,不愿說話了。
這會兒,唐門阿緋倒是急了,“你說你到底錯沒有?你明明做錯了事,怎么還能兇我呢?”
江少俠一臉語塞地看著唐緋,忽然覺得,近些年來,自己的脾氣越發(fā)好了。
“行了行了,我錯了,你倒是說你要怎么辦啊?”
“去你家玩兒啊。”唐緋一臉理所當然,“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嗎?”
江展羿額角蹦出一根青筋。
她的確是說過了。可自己也拒絕過了。不為其他,只因他從沒帶過任何人回家。而歐陽熙在江湖素有清寡之名,除了幾個舊友,不喜訪客。
不過,江展羿喪氣地想,這一回,怕是推無可推了。
“行了,那走吧。”江少俠看唐狐貍一眼,轉身往城西的方向走去。
方才的怒意煙消云散,唐緋聽了這話,一下就開心起來。
江展羿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她在后頭興高采烈地跟著,一邊問:“猴子,我們這會兒是上你家去對嗎?”
“是是是。”
唐門阿緋只要一開心,就愛說話。話匣子一打開,就不容易合上。于是她又念叨起來,“猴子,我覺得你這個人吧,什么都好,就是有點不懂人情世故。你大老遠來蘇州,幸好遇見了我。我這人挺熱心,還會提醒你要邀請我上你家玩兒。你說你要是遇見別人,你不請他們,他們指不定就在心底跟你置氣了……”
江展羿聽她說著,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也不知是誰不諳人情世故,死皮賴臉地要跟他回家。
轉眼暮色起,街畔冷清。偶有馬車轆轆駛來,碾過泥漿碎草。
城西道路崎嶇,很不好走。江大少俠回頭一看,見唐緋還在搖頭晃腦地說話,步伐跌跌撞撞。
他心中一動,鬼使神差地牽了她的手。
手心忽然傳來的溫熱令唐緋霎時回神。
“猴子?”
晝夜交替的時分,天地有風,半明半晦。
江展羿的眸子里,似有一泓泉水明滅。他咳了一聲,有點尷尬的樣子:“你走路不看路,我……拉著你。”
江展羿的手大,手上繭子很厚,暖而溫熱。
微涼的春夜,唐緋覺得這股暖意像是要透過手心,流到自己的心里去。她抬頭看向走在前方的少年男子。他背著一把長刀,身姿挺拔,肩膀寬厚。
唐緋突然覺得很高興。像是,從來沒有這么高興過。
“猴子。”她忽然道。
“嗯?”
“猴子,我真喜歡和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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