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19章
猴子,我真喜歡和你在一起。
突然之間,天地像靜止了一般。江展羿的腳步和心跳同時一滯。他回過頭來,唐阿緋依舊是滿臉興奮形容。
江展羿默了默,輕輕“嗯”了一聲。
月華初上,蘇州城西人煙稀少。唐阿緋先前還在叨叨念念,這會兒卻靜了下來。
“猴子。”眼見竹舍靜了,唐緋頓住腳步,她的聲音怯生生地,“猴子,我有點(diǎn)怕。”
不知怎么了,就是有點(diǎn)怕,好像、好像小時候,單獨(dú)面見唐門掌門一樣。
江展羿也頓住了。他朝竹舍看去,手掌心濡濕有汗。
“……我也是。”
他也有點(diǎn)怕,甚至緊張,就像要把新學(xué)的武功耍給師父看一樣。
屋外有聲響,歐陽熙推開木扉。籬笆墻外,江展羿和一個很好看的姑娘站在那里。
“爺爺。”
“歐陽、歐陽爺爺。”
他們的樣子都很局促。
“爺爺,她是,是……”
“你提過的朋友?”歐陽熙淡淡一笑,“進(jìn)來吧。”
竹舍不大,收拾得纖塵不染。桌上幾盤菜都十分家常。可就是這樣的簡單,令人心生溫暖。
唐緋在桌前坐下,接過歐陽熙遞來的筷子,連忙道謝。
眼前的老者清寡從容,唐緋絲毫沒有將他跟那個名動江南的歐陽老先生聯(lián)系起來。她還以為,名氣大的人都是高不可攀的。
“叫什么名?”須臾,歐陽熙問道。
唐緋連忙放下筷子,鄭重其事:“歐陽爺爺,我叫唐緋,你喚我阿緋就成。”
歐陽熙又問:“蜀地人?”
唐門阿緋從沒如此老實(shí)過,“嗯,我是蜀地人,原先是唐門的,九歲那年,我來江南學(xué)過藝。后來我回了唐門,就被……”唐緋垂下頭,有點(diǎn)自卑的樣子,“就被掌門趕出來了。”
歐陽熙一詫,看了江展羿一眼。爾后,他淡笑道:“塞翁失馬。”
焉知非福?
可唐緋卻笑不出來了。她十分后悔,自己怎能說出被逐出門派的事呢?這樣一來,豈不是惹人嫌棄?
唐阿緋眸光黯淡下來。她很小心,只挑離得最近的菜吃,一口一口,不發(fā)出丁點(diǎn)兒聲音。
江展羿見狀,不禁皺眉。他將筷子頭往桌上一齊,夾了一大塊魚肉放入唐緋碗里,低聲說:“多吃點(diǎn)。”
言罷,江少俠又忍不住看了歐陽熙一眼。他有點(diǎn)局促,仿佛,還有一點(diǎn)心虛。
而唐緋嚼了嚼碗里多出的魚肉,立刻歡喜起來。唇角往上一翹,卻不敢大聲言謝。
這等小兒女的情懷,歐陽熙暌違多年,錯過一生。如今見了,便是心如止水的他,也由不住失笑。
“阿緋的性子,倒讓我想起一位故人。”
“爺爺?shù)墓嗜耍俊苯刽嘁汇丁?br/>
“她去年去世了。”歐陽熙的眸子如古井無波,“我那故人在世的時候,也如阿緋姑娘一般單純真摯。”
一時飯畢,唐阿緋又連忙幫著收碗洗碗。
待到月掛中天,歐陽熙的屋前響起叩門聲。江展羿站在門口,欲言又止。
歐陽熙放下手中書卷:“阿緋姑娘呢?”
“她在院里看花。”江展羿道,“今天太晚了,我讓阿緋在這里住下,明天再送她回去。”
歐陽熙一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
江展羿猶疑半晌,又問:“爺爺方才說的故人,是師娘么?”
廊檐下掛著一盞風(fēng)燈,搖搖晃晃,明明滅滅。
歐陽熙看向那風(fēng)燈,淡然答了句:“是。”
“那師父他——”
“你師父這一生對滿伊姑娘用情至深。滿伊姑娘病逝后,他打點(diǎn)完流云莊的事,便到桃花塢尋于桓之去了。”
江展羿聞言,目色一傷。
對江少俠來說,這個世上,有兩個人對他恩重如山。一個是待他如父的爺爺,歐陽熙。還有一個,是授他武功,名動四海的武林盟主,穆衍風(fēng)。
穆衍風(fēng)雖坐鎮(zhèn)武林,然他真正的嫡傳弟子,只有江展羿一人。
隔日清晨,蘇簡一早便來到飛鷹閣。
這日已是比武大會的第四天。從這天開始,勝場最多的十人,要在中間的山河臺上一決高下。
飛鷹閣的比武會在整個江湖名聲爾爾,故此多數(shù)門派都讓年輕一輩來試試身手,真正的高手甚少參加。是以,待前十人的名單公布,除了阮辰和蘇簡,幾乎沒有太強(qiáng)勁的敵手。
因時辰尚早,練武場里人還很少。山河臺前,朝南的棚子內(nèi)加了三把椅子。其中一把椅子上坐了一位姑娘。
姑娘一身素色,眉眼傾城。
蘇簡的目風(fēng)與他相接,微微一笑:“穆三小姐。”
穆情回以一笑:“蘇公子。”
沒有大家小姐的做作,沒有年輕姑娘的浮華,淡然親和,波瀾不驚。
不一會兒,飛鷹閣便宣布了比武規(guī)則。
因今年的前十人中,被看好的只有蘇簡和阮辰,飛鷹閣臨時打破往昔慣例,將這十人分成了兩組。蘇簡和阮辰各在一組。
上午的比試雖有驚險,但蘇簡和阮辰勝得毫無懸念,不需贅言。
下午春光正好,中間的山河臺上,阮辰一身湖綠長衫,與蘇簡對面而立。
兩人都持劍,道一聲“請”,便開始比武。
起初是試探。盞茶的功夫過去,臺子上的招式凌厲起來。
阮辰一招勾劍,擦著蘇簡右臂而過,然蘇簡一個倒刺,險些打落他的劍。
阮辰心中暗道不妙。
七煞劍的威力,比風(fēng)華劍略強(qiáng)一些。可是,不知蘇簡練了什么特別的武功,身法輕盈如鳥。
以巧制狠,阮辰自是不敵。
不過……自己還有一式殺招不是么?
須臾片刻,阮辰橫劍一掃,刃風(fēng)鋪面襲去。此一招,是漏洞百出。
蘇簡一愣,仰身避開,打算以一式“云破日出”結(jié)束比試。誰成想,就在這個時候,阮辰將劍一扔。
長劍“哐當(dāng)”落地的同時,阮辰右掌凝氣,朝蘇簡狠劈過去。
七煞掌。
蘇簡大驚,再要抵擋,已是太遲。掌風(fēng)打中他的心口,喉間一陣腥甜,鮮血順著嘴角流出。
臺子下,唐緋見狀不由擔(dān)心,扯了扯江展羿的衣袖:“猴子,怎么辦啊?”
江展羿想起蘇簡的身法,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山河臺:“沒事,等等再說。”
此時此刻,阮辰以為勝券在握。他收了掌,笑著道一句:“承讓。”
然蘇簡卻一語不發(fā),心中想著的,是昨日從青衫宮送來的密信。信中說,探子已在嶺南一帶發(fā)現(xiàn)蕭氏一族的蹤跡。
蘇簡的手漸漸握緊成拳。
蕭氏一族,果然沒有覆滅。他心道:既然如此,自己也需盡快勝了這場比試,見到季放。
“蘇少宮主可還好?”那一頭,阮辰一副得勝者的腔調(diào)。
蘇簡點(diǎn)頭一笑:“尚好。”
語罷,他忽也將手中長劍一扔。袖袍一抖,一對雙刃順勢滑出。
阮辰目色一凜,颯颯掌風(fēng)順勢而起。
與此同時,蘇簡頓地騰空,雙刃急旋,滿天滿地竟有了風(fēng)雪聲。他揚(yáng)袖展臂,一如白鷹翔空。不等阮辰反應(yīng),刃風(fēng)一劃,風(fēng)雪驚散,破地封天。
下一刻,四周忽然靜了下來。
山河臺上,青衫飛揚(yáng),雙刃在手,公子翩然如美玉,就如……當(dāng)年的桓公子一般。
“暮、暮雪七式?!”忽然間,臺下有人驚呼。
此言出,滿座俱驚。在場的人面面相覷,都忍不住議論起來。
“蘇簡不是青衫宮的少宮主嗎?他怎么會暮雪七式?”
“都練成暮雪七式了,怕是直接去武林英雄會也能撥頭籌,何必來飛鷹閣的比武會……”
唐門阿緋也驚得瞠目結(jié)舌。
她只曉得蘇簡武藝不凡,卻未想,他竟練了暮雪七式這等驚煞天下的武功。
“猴子,蘇簡他……”
“很厲害。”江展羿若有所思地道,“方才那一招,雖只是暮雪七式的第一式,不過……”
“我不是說這個!”唐緋的模樣明顯有點(diǎn)興奮。
“猴子,你要是能跟蘇簡比比就好了。我看過你的身法,不比他慢。”
江展羿一愣,剛欲說什么,忽覺有一道目光掃來。可他四下看去,又覺那目光已然散了。
“蘇少宮主。”
這時,有四人走上了山河臺。為首的一人鶴發(fā)童顏,正是飛鷹閣的閣主章巡。
章巡一拱手:“敢問蘇少宮主,暮雪七式,少宮主練到了第幾式?”
蘇簡略一沉吟:“第四式。”
章巡怔住,又道:“還有一個問題。不知……少宮主師承何人?”
蘇簡垂眸:“年少時……曾看桓公子使過一遍。”
章巡大怔。他思索一番,回轉(zhuǎn)過身:“不知三位……”
他身后的三人,是接下來要與蘇簡比拼的對手。
飛鷹閣的比武大會,取得第一不算什么,要接受完三個指定高手的挑戰(zhàn),三戰(zhàn)三贏,才算得勝。
穆情淡淡道:“好,那我用流云莊的天一劍法和蘇公子較量。”
章巡又看向另外兩人。
這兩人,一人是廬山派長老顧淮,一人是黃浦堂副堂主楊況。
顧淮道:“老夫此生,能與桓公子的傳人較量一番,饒是不敵,但亦無憾。”
楊況素來卻是個我行我素的人。他想也沒想,便揮袍道:“不比了不比了,明知打不過,何必來丟人現(xiàn)眼。”說罷此話,揚(yáng)長而去。
章巡看著楊況的背影,一時哭笑不得。
明天就要比試了,此刻三個高手少了一個,這可如何是好?
穆情思索半刻,忽然道:“章閣主,我有一個法子。”
“哦?三小姐請快說。”
穆情點(diǎn)了點(diǎn)頭,忽然一個輕躍跳下山河臺,落在江展羿身前。
“這位公子,可否借你背上的刀一觀?”
江展羿愣住。
只是,背上這把刀,是師父穆衍風(fēng)給的。穆情是穆衍風(fēng)的孫女,她要看刀,自己沒有理由拒絕。
江展羿點(diǎn)了下頭,將長刀遞給穆情。
長刀外頭是粗布做的囊子。刀鞘樸實(shí)無華,唯有柄鐫青龍,氣勢雄渾。
穆情看向那只青龍,目光中驚詫之色乍然閃現(xiàn)。
“公子你——”她眉頭輕蹙,如煙籠寒紗。
“敢問公子,是何方高人?”
“云過山莊,江展羿。”
穆情又是一愣。然后她將刀還給江展羿,拱了拱手:“不知江少俠可愿意與蘇公子比試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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