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馬戲團(九)
但不論如何,總而言之,事情果然和沈安行說的一樣。
參與者們根本不會相信守夜人,對于他們來說,守夜人就是殺人魔。這個想法已經(jīng)在他們心底深處根深蒂固,成了一座無法跨越的成見鴻溝,光靠三言兩語,根本無法撼動。
柳煦嘆了口氣,又偏頭看了看右邊。籠子的左右兩側(cè)是兩面黑色墻壁,根本就看不到旁邊的籠子,想來可能是為了防止關(guān)在這里的動物們看彼此不爽打起來。
因此,柳煦什么都看不見,但他知道,最右邊那兒是房間的最深處。
在那里,有一個小丑被關(guān)在籠子里,不知道為什么渾身滴水,身上還隱隱傳來一股皮肉的燒焦味。
參與者們還在就沈安行的事探討著,但語氣與說的話已經(jīng)逐漸偏離“探討”的范疇,開始朝著“陰陽怪氣”的方向一去不復返。
“要我說的話,你自己想死就去死,別編什么鐵樹地獄的事兒在這騙人。”邵舫旁邊的老參與者幽幽道,“反正我是不會跟他們倆做隊友的。”
“這事兒是你不想就能行的?”邵舫道,“再說人家要是想殺你,不是早就動手了嗎?”
離他們很遠的另一個人突然冷笑了一聲,高聲說:“兄弟,你這話說得有意思了,那不是他還沒找到機會嗎?”
“……你講不講點道理,他要是真的想殺你們,干嘛帶個人進來啊!?”
“萬一是他自己沒辦法進來,必須得借個參與者的身份進來呢?”
又有膽子不怎么大的小聲地說了句:“反正……反正我是肯定不會跟他們倆一起走的。”
“我也是,跟守夜人一起?這瘋事兒誰愛干誰干。”
“我也……”
眾人七嘴八舌地開始發(fā)表意見,這么一看,倒真像是一群動物在這兒扒著籠子嗷嗷叫喚。
……所以也別嫌動物叫喚聲太吵,歸根結(jié)底,大家都一個樣。
但這么下去,可就沒完沒了了。
“我說,差不多行了。”柳煦忍不住開口打斷道,“那邊還趴著個小丑呢,是不是該尊重一下人家?”
“……”
眾人沉默了下來。
柳煦這么一說,沈安行就又在狹小的空間里艱難萬分地動了動,把臉貼到了籠門上,盡力去往右邊瞅了瞅。
“怎么樣,行哥,你那兒看得見嗎?”邵舫見狀,也把臉貼在籠門上,臉上的肉都被籠子硌得一塊塊突了出去。他就這么十分搞笑地對沈安行說,“我這兒啥都看不見,你一個守夜人,是不是能比我強點?”
事實證明,并不能強到哪兒去。
雖然守夜人五感通達,但視線這個東西畢竟只有那么一點,沈安行拼了老命也只能看到那籠子的一角。
“不行。”沈安行皺著眉說,“我也看不見。”
柳煦問:“能把籠子打開嗎?”
沈安行回過頭,滿臉歉意地說:“可能不太行,這么做有點冒險。”
“不要這么說,行哥。”邵舫說,“男人不能說自己不行,你可以的。”
柳煦忍不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沈安行:“……”
沈安行嘴角一抽。
他覺得邵舫是真的有病。
他嘆了口氣,回頭對柳煦說:“不行,是真的太冒險了。”
邵舫旁邊的那個老參與者皺眉道:“你就不能用能力?你也會吧?你這守夜人這么廢物,連個籠子都打不開?”
沈安行白了她一眼:“你又怕我殺你,又嫌我廢物,你到底要怎樣?”
“……”
邵舫雖然是個老參與者了,卻還是有點孩子心性,眼下總算逮著了個嘲笑的機會,就立刻拍起了籠子,大聲地“哈哈哈”笑了出來。
老參與者被他笑得臉上青一陣紫一陣,一掌拍上隔壁的籠子墻,罵道:“閉嘴!!你想吵架是不是!?”
邵舫求之不得,又開始跟那位老參與者你來我往地吵了起來。
柳煦沒搭理那邊,問沈安行:“不能用能力嗎?”
沈安行面色凝重道:“倒也不是不能。一旦用了的話,NPC和這里的守夜人都會發(fā)現(xiàn)我是其他地獄的守夜人。守夜人也就算了,反正他也得晚上才能出來,怕的是NPC會過來,也不知道他發(fā)現(xiàn)我是守夜人之后會干什么。”
這倒也是,確實有點危險。
地獄里的NPC和這里的守夜人都不是什么善茬,不能讓沈安行冒這個險。
誰知沈安行這話落到了其他參與者耳朵里,卻完全變了個味兒。
有人說:“所以……所以你就是想背著這里的NPC和守夜人,把我們?nèi)揩C殺掉!?”
沈安行:“……”
柳煦:“……”
沈安行已經(jīng)麻了,他都不想解釋。
柳煦無奈笑了一聲,也沒搭理這茬,對他說:“沒事,不能用能力的話,就找別的方法。別的參與者不也都沒有能力嗎?肯定有的是辦法。”
“嗯。”沈安行笑了一聲,說,“我知道。”
柳煦問:“籠子門上的那個鎖,是要鑰匙還是密碼的?”
“鑰匙。”沈安行說,“我記得,黑熊身上有一大串鑰匙,那肯定是這整個馬戲團里所有的鑰匙。也不知道那頭熊是隨身拿著那串鑰匙,還是把它放在了門口的那個柜子里。”
柳煦說:“它走的時候沒聽到開柜子的聲音,應(yīng)該還是在它身上。”
“那看這個架勢……是要等它回來?”
沈安行這話音剛落,突然,門口那邊就傳來了咔噠一聲。
正吵鬧個不停的眾人停了下來,齊刷刷地往門口看去。
恐怖的呼嚕聲從門口傳了進來。
那是一頭獅子,而跟著那頭獅子一起來的,就是剛剛眾人在另一個房間里看到的那個女人。
女人戴著面紗,也是一身的西域風,她膚色白皙,眉眼深邃,一頭黑色卷發(fā)蓬蓬松松,手里還端著一個照明用的燭臺。獅子跟在她身邊,和她一起走了進來,腳步聲一步兩步十分沉重,好似是在以此來彰顯它的威嚴。
空氣都隨著她的到來安靜了下來。
從籠子排列的位置來說,有些人看得見她,有些人就看不見。
安靜了片刻后,有人就按捺不住了,忍不住問:“……誰來了?”
“那個女的。”其他人回答道,“帶著一頭獅子。”
“……獅子!?!”
柳煦問沈安行:“她拿了鑰匙嗎?”
“不知道啊。”沈安行臉貼著籠門說,“楊花,咱們這個位置是真的太感人了,看不到小丑也看不到門口,我什么都看不到。”
柳煦:“……”
那確實,他們這個位置好死不死在正中間,真是要啥啥沒有。
女人推開門之后,就領(lǐng)著獅子走進了屋子里,回身慢慢關(guān)上了門。
然后,她就在萬眾矚目之中,慢慢地領(lǐng)著獅子往前走了幾步,一直走到了正中央。
獅子畢竟是百獸之王,威懾力還是大。它跟著女人一路往前走時,參與者們就紛紛往籠子里縮,對它真是生理性地感到害怕。
女人就這樣慢慢地走到了正中央,確保所有人都能把自己看得一清二楚之后,她就停了下來。
然后,她轉(zhuǎn)過了頭,正面面向了邵舫這一邊。
一瞬間,空氣都隨著她的停下而凝固了。
沉寂了幾秒之后,女人就慢慢地嘆了口氣。
她端著燭臺,似乎很頭疼地開了口:“你們也是被小黑抓來的?”
眾人:“……?”
小黑?
女人似乎看出他們不解了,又補了一句:“就是那頭黑熊。”
眾人:“…………”
眾人不約而同地想到了那頭熊山似的身形。
……行吧,“小黑”。
參與者們沒人出聲搭腔。大家都知道,在地獄里,NPC是一個擁有自己的固定路線固定行動以及固定臺詞的復讀機,就算沒人搭腔跟她說話,她也能自己就把話說下去,并且能夠完完整整地說完。
果不其然,在一片沉默之中,女人又開了口,道:“以免你們誤會,我先說明一下。我并不是小黑抓進來的,我叫程舞,小時候就在這個馬戲團里演出了。”
“以前這里并不是這樣的。這里原來,是一群活生生的人在做的馬戲團。只不過后來出了一些事情,才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女人說著說著,就又往前走了兩步,接著把自己該說的話說了下去,道:“不過,這些事都跟你們沒有關(guān)系。小黑恨人類,所以才不斷地把人抓進來,作為表演用動物訓練。當然,它畢竟是帶著恨意去訓的,與其說那是訓練,倒不如說那是折磨。大部分的人都受不了那種折磨式的訓練,都死在了這里。”???.BIQUGE.biz
“小黑這么做畢竟不對。等晚上六點的時候,小黑就會去睡覺,等那個時候,你們就從最里面的那個籠子后面跑出去。”
程舞一邊說著,一邊轉(zhuǎn)過頭,看向房間最深處的那個關(guān)著小丑的籠子。
在看到小丑的那一瞬間,她就瞇了瞇眼,像是看到了什么很不愿意看到的東西似的。
她抿了抿嘴,揚起手來,指向了那個籠子,說:“那個籠子后面的墻上,藏著一個密道,直通馬戲團外面。”
“不想死的話,就趕緊趁早跑掉,別猶豫,小黑對人類可不會手軟。”
說完這些后,程舞就收回了伸出去的那只手,然后又輕輕一揚手,將一串鑰匙丟到了邵舫的籠子跟前。
鑰匙摔在地上,發(fā)出一連串清脆響聲。
丟下了鑰匙后,她就轉(zhuǎn)頭離開了。
跟著她的那頭獅子卻沒急著跟著離開。它回過頭,慢慢悠悠地將四周所有的參與者都掃視了一遍,似乎是在審視著什么。
就這么看了一圈之后,它才收回了目光,邁著悠然自得的步子,跟上了主人的步伐,慢慢地晃著尾巴,踩著沉重的腳步聲,離開了。
咔噠一聲輕響。門又隨著名叫程舞的女人的離開,重新關(guān)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