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馬戲團(tuán)(七)
走著走著,黑熊就回過頭來,對猴子們說:“就到這兒吧,別跟過來了。”
猴子們聽了這話,都蔫了下來,失落地吱吱了幾聲,乖乖地四散開了。
黑熊轉(zhuǎn)過頭,接著拖著他們往前走去,一路走到了房間的另一頭,又打開了另一扇門。
這次,被打開的另一邊又是一條仄長的走廊,走廊上每隔幾米遠(yuǎn)就有一個孤零零的柜子,柜子上擺著一盞盞燭臺,許多蠟燭一同搖曳著燃燒,雖然不比篝火明亮,但也把整條走廊照亮了不少。
和上一條走廊一樣,這條走廊的地上鋪著同樣華麗的厚重地毯,就連地毯的紋樣都一模一樣。但和上一條走廊不一樣的是,這條走廊兩側(cè)有許多的房間,而這些擺著燭臺的柜子,就擺在每一個房間的門口,應(yīng)該是為了方便照明。
黑熊拖著他們走了進(jìn)去。
參與者們見狀,紛紛站了起來,走到了籠子兩側(cè)去,打量起了走廊兩側(cè)的房間。
“這應(yīng)該是馬戲團(tuán)的寢室吧。”邵舫轉(zhuǎn)頭說,“但是這就怪了耶,一群動物要什么寢室,窩在一起睡覺不就行了嗎?”
“這應(yīng)該就是寢室。”柳煦也說,“這就出現(xiàn)了一個問題啊。”
沈安行知道他要說什么,就把話頭接了下來,道:“動物不需要寢室。剛剛那人說得沒錯,那些動物窩在一起就能睡了。”
被叫作“剛剛那人”的邵舫:“……行哥,我希望你可以叫我的名字,我叫邵舫,你記住了嗎?我叫邵舫,邵舫,邵舫——”
沈安行:“……”
舫不舫的先不說,他是真的好煩啊!
柳煦無奈一笑,說:“總而言之,再加上那個靠著獅子的女人,就能很好地說明問題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扶了扶眼鏡,在那一刻,臉上的笑意瞬間煙消云散。
他眼中毫無笑意,一臉肅穆地看著眼前一個個過去的房間,說:“這里原來應(yīng)該是一個由人來操辦的馬戲團(tuán)。這些寢室,就是給馬戲團(tuán)的人睡的。”
邵舫點了點頭:“應(yīng)該就是這樣。”
邵舫說完這話后,就轉(zhuǎn)過了頭,又往籠子邊緣走了走,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說給柳煦和沈安行聽,開始自顧自地分析了起來,說:“哎呀,不過這些房間既然是給曾經(jīng)的馬戲團(tuán)的人用的,就證明這里面很有可能有剛剛那個靠著獅子的女人的房間啊……”
邵舫開始展開了他的長篇大論,但沈安行一直沒吭聲。
柳煦沒聽到他吭聲,就轉(zhuǎn)過了頭。這一轉(zhuǎn)過頭,他就看到沈安行的目光一直黏在他身上,而且里面似乎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BIquGe.biz
沈安行似乎很驚異,又像是……
柳煦形容不出來。
他一時茫然,還以為沈安行是有什么問題或者是沒明白什么,就問:“怎么了星星,有什么問題?”
沈安行還是沒吭聲,但慢慢地,他臉上浮現(xiàn)起了兩團(tuán)微紅色。
然后,他才低了低頭,捂了捂臉,說:“對不起……你,你剛剛……有點,有點……帥。”
他這一句話簡直了,柳煦當(dāng)即被震得嗆到了自己,忍不住猛烈地咳嗽了兩聲,嗆得臉紅還眼角掛淚。
邵舫還在自顧自地做著分析,他一聽柳煦開始咳嗽,就莫名其妙地轉(zhuǎn)過了頭。
這一轉(zhuǎn)過頭,他就看到柳煦咳得驚天動地,沈安行扶著他滿臉擔(dān)憂,一下下給他拍著后背順氣。
“……你們干嘛呢。”
沈安行百忙之中抬起頭,訕訕朝他一笑。
柳煦卻覺得內(nèi)心有點亂。
沈安行以前也說過這話,在十七八歲那兩年。
那時候柳煦還年輕,他年少又有活力,會在運(yùn)動會上掙下所有獎項和尖叫,次次考試都榮登頂峰,分?jǐn)?shù)排行榜上的榜首永遠(yuǎn)是他的名字,每一天的陽光都會把他照得熠熠生輝。
那時候他耀眼極了,在他們把話說開了之后,沈安行有時就會漲紅著臉嘟囔著說他好帥。
柳煦聽到之后,就會轉(zhuǎn)過頭來看他一眼,然后一笑。
如果條件允許,他就會朝沈安行笑一聲,然后說,帥嗎?帥就多看兩眼。
他那時候自信,自以為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拿到手,一點兒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道有的人真的是留不住。
不像今天。
如今七年都過去了,當(dāng)年的年少輕狂都被現(xiàn)實磨打成了麻木不仁,身上的耀眼也早就同那天的夕陽西下一同徹底西沉了下去,連點落日余暉都沒留下。
他身上只有當(dāng)年的光燃燒殆盡后留下的一捧死灰,可就連這捧死灰他也留不住,等風(fēng)一吹,它就會被一把揚(yáng)走,什么都留不下。
他甚至都找不到自己當(dāng)年的影子,一切都面目全非了。
七年了。
他老了,不年輕了,回不去十八歲了。
可即使都這樣了,沈安行在看著他的時候,還是會和當(dāng)年一樣,忍不住地說他“好帥”。
……真他媽的。
柳煦咳嗽得喉嚨痛。
就在此時,柳煦突然感到一陣寒氣逼近。
他抬起頭,果不其然,剛好看到沈安行湊到了他耳邊來。兩人挨得極近,那些沈安行身上如影隨形的寒氣也逼近了過來。
沈安行叫了他一聲:“楊花。”
柳煦聲音沙啞:“啊?”
沈安行小聲對他說:“真的很帥。”
柳煦:“……”
“你還是很好看。”沈安行對他說,“一點兒沒變,和那時候一樣。”
柳煦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知道,沈安行看出來他反應(yīng)不對了,他也知道為什么不對。
柳煦好半天都不知該說什么好,只好朝他慘然一笑。
他是真的覺得好笑,想當(dāng)年,還是他把沈安行拉出了深淵,一步步拉到了岸邊來。可現(xiàn)在倒反了過來,成了沈安行把他拉著一步步往岸上走。
這生不如死的七年過去,掉進(jìn)深淵里的變成了他。
沈安行也沒說什么,他朝柳煦一笑,伸手在他腦袋上呼嚕了一把。
就在此時,前方傳來咔噠一聲輕響。
兩人一同抬頭看去,就見黑熊已經(jīng)走到了走廊盡頭,又打開了一扇門。這扇門是一扇鐵門,看起來歲數(shù)應(yīng)該不小了,打開時,還發(fā)出了一陣吱呀呀的叫喚。
隨著這吱呀呀一陣響,門內(nèi)的景象在眾人面前展開了來。
這扇門里一片黑暗,毫無光源。一片潮濕森冷的氣息從里傳了出來,撲了眾人一臉。隱隱約約地,柳煦還聽到了滴滴答答的聲音,那應(yīng)該是水滴慢慢滴落到地上的聲音。
有細(xì)小的風(fēng)聲從里面?zhèn)髁顺鰜恚艉糇黜懀犉饋硐袷钦l在哭泣。
眾人不寒而栗。
黑熊把籠子推了進(jìn)去。一進(jìn)門后,眾人就聞到了一股難以形容的惡臭味,那像是皮肉被燒焦的味道,十分惡臭難聞。而水滴落的聲音也變得更加清晰可聞,那好像是從房間的最深處傳過來的。
黑熊轉(zhuǎn)過頭關(guān)上了房門,在一片黑暗之中找到了燭臺和火柴。隨后,只聽嚓一聲響,他劃開了火柴,點亮了燭臺。
眾人也終于看清了眼前的情形。
這是一間和外面的華麗格格不入的房間,四面的墻都是水泥,一點裝飾都沒有,到處都是灰塵,一看就很少有人打理,角落里甚至還有蜘蛛結(jié)成的舊網(wǎng)。
房間里靠墻擺著兩列籠子,每個籠子都十分矮小,看起來只能裝下一個人。
而他們正對面的,房間的最深處的一個籠子里,似乎正倒著一個人。
那看起來是個小丑。燭臺畢竟只是個蠟燭,沒辦法把房間深處照得太清楚,眾人也看不太清,只隱隱約約地看到那小丑一身衣服凌亂又破舊,紅色卷發(fā)臟污不堪,渾身上下都濕透了,正可憐兮兮地蜷縮在狹小的籠子里,一動也不動,不知到底是死了,還是仍茍延殘喘地活著。
小丑身上的水正從籠子的邊緣滴滴答答地往外滴落。他們所聽到的滴答聲,就是這樣發(fā)出來的。
而一進(jìn)屋就聞到的那股皮肉燒焦的惡臭味,應(yīng)該也是小丑身上發(fā)出來的。
突然咔啷一聲輕響,眾人又紛紛一驚,轉(zhuǎn)頭看去,就見黑熊竟然打開了籠子的鎖,正把那三把很舊的大鎖放到籠子上方,把開鎖用的鑰匙收回了自己懷里。
那是很大的一串鑰匙,數(shù)量極多。看起來,它應(yīng)該是這馬戲團(tuán)里所有的鑰匙。
然后,黑熊就打開了門,把長著尖利指甲的爪子伸進(jìn)了籠子里來。
參與者們嚇得紛紛驚叫,連忙一股腦往后躲去。
可無論他們躲到哪兒,都躲不開這個籠子。
黑熊一伸手,就夠著了一個參與者,隨后,它就抓著他的雙肩,輕而易舉地就把他抓了起來。
那參與者嚇得近乎不敢呼吸。
其他參與者心驚膽戰(zhàn)地看著眼前這一幕,也大氣都不敢出,只有粗重顫抖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黑熊卻看也沒看這參與者,打開左手邊的一個籠子就把他丟了進(jìn)去,然后就鎖上了籠門。
黑熊就這樣把一個個參與者都拎了出來,分別放到了單個的籠子里,把他們分開關(guān)了起來。
參與者們見它只是把人分開關(guān)起來后,警備的心也就微微放了下來。
但放心之后,奇怪的感覺也跟著涌了上來,有人就問:“它為什么要分開關(guān)?”
“不知道……怕打架?”
眾人開始猜測起來,也一個接一個地被黑熊抓出了籠子,丟進(jìn)了另一個狹小籠子里。
“說起來,這里只有十八個籠子吧?”被關(guān)起來了的邵舫臉貼著籠子門說,“可我們這里有十九個人誒。”
柳煦和沈安行也早就意識到了這個問題,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
邵舫說得沒錯,既然每個人都是分開關(guān)的,而且每個人都只有一個籠子,那——
沉默片刻后,柳煦說:“星星。”
沈安行也面如死灰:“我知道。”
五分鐘后。
柳煦和沈安行團(tuán)團(tuán)擠在一個只能裝得下一個人的狹小籠子里,很有默契地一起捂著臉,享受著其他參與者無言質(zhì)問的目光。
空氣之中,一片死寂。
有人震驚,有人恐懼,有人訝異,有人看熱鬧,有人捂著臉不知說點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