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2
幾天后,蘇泊臻讓李楠去摸清楚隕石鑒定的路子,很快有了回復(fù)。
“最靠譜的是北京天文館,另外還有中國科學(xué)院紫金山天文臺,都是行內(nèi)翹楚,非常專業(yè)?!崩铋f,“我有個朋友的哥兒們,剛好在紫金山天文臺,還是專門研究這個的,說可以幫你聯(lián)系一下?!?br />
“行啊,什么時候?”
“在北京,你那塊黑不溜秋的石頭,真的要送去檢驗?”李楠壓低聲音,“來源方面,會不會有問題?這畢竟是國內(nèi)鮮少有的?!?br />
蘇泊臻說:“放心,我查過資料,隕石屬于無主物,法律對待無主物的原則是先占先得,不會有問題?!?br />
“我也是多嘴問一句,這玩意兒的生意畢竟我們少做。我那哥兒們說,你要把東西快遞過去也行,讓人過來拿也行?!?br />
“不用了,我自己帶過去。”
李楠咋舌:“自己帶去北京?”
“我想見真正研究隕石的學(xué)者,對隕石有深入了解,你幫我安排一下?!碧K泊臻臉上是少見的認(rèn)真,“我的初稿已經(jīng)完成,最好能盡快見面?!?br />
李楠知道她是工作狂,很快說:“行,我?guī)湍慵s時間?!?br />
蘇泊臻起身:“約好告訴我,我先走了?!?br />
“泊臻?!崩铋悬c糾結(jié),但還是說了,“前幾天,你媽來過了?!?br />
“嗯?”蘇泊臻沒有回頭,“她過來什么事?”
“你不是上了熱搜和電視,她知道你在上海,又不知道你工作室的地址,只能過來珠寶店找你?!?br />
“翻來覆去又是那幾句話吧,都聽厭了?!?br />
“我記得上回見她,還是你大學(xué)畢業(yè)典禮的時候。可是這回,我看見她頭上有了白發(fā)?!?br />
“你想說什么?”
“幾天后才去北京,趁著還有時間,回家看看吧。”
蘇泊臻不以為然,懷抱雙手說:“你憑什么認(rèn)為這次我就要聽你的?”
“想不想回去,都取決于你自己的想法,沒人能強迫你做出選擇??啥惚懿皇呛棉k法,你不敢去面對,不正恰恰說明了問題嗎?”李楠是局外人,所以看得清楚明白。
蘇泊臻輕曬:“有些事情,不是時間久了,就能夠釋懷和原諒的?!?br />
互相合作了那么多年,李楠對蘇泊臻的家庭狀況十分了解,更是知道她的心結(jié)從何而來。
當(dāng)年確實慘烈,她大學(xué)后就沒有再回過陸家,也沒有拿過陸家一分錢,都是靠自己辛苦打工賺錢,養(yǎng)活自己。到了畢業(yè)后,更是和陸家切斷所有聯(lián)系。
他說:“但你得學(xué)會放過自己?!?br />
*
陸家的門牌號蘇泊臻閉著眼都能記起來,熟悉的小區(qū)樓道,這里是她從小到大生長的地方,記載了她童年到少年的悠長回憶。
有的時候記憶力太差也是一種優(yōu)點,不是不想去記得,只是新的記憶覆蓋了舊的,再想已經(jīng)記不起來了。
到陸家的時候已經(jīng)八點整,燈火明亮。蘇泊臻摁門鈴,出來開門的是鐘翠萍。
那個心心念念想她回家的慈愛母親,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卻像是見到鬼一樣。
鐘翠萍往后退了好大一步,眼神閃爍:“臻臻,你怎么回來了?”
蘇泊臻在大學(xué)選修過幾節(jié)心理課程,看鐘翠萍那架勢,倒像是想要把門關(guān)上阻止她進去。
蘇泊臻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還沒開口,就聽見從屋里傳來的說笑聲。
有個頎長身影走過,聲音醇厚有磁性:“媽,是誰來了?”
“是……”鐘翠萍遮遮掩掩的,又不知道怎么開口,陸默身形高大,很快看到了門口的蘇泊臻,霎時頓住了,眼睛再移不開。
蘇泊臻挑著眼,和他對看,眼神交疊對望。
“陸默,怎么拿個水果這么久???”一個穿著嫩黃色連衣裙的小姑娘走過來,熟稔的挽住陸默的手,再揚起臉,疑惑的問,“這是誰呀,我好像沒見過呢?”
在蘇泊臻的注視下,陸默那被她挽住的手仿佛僵化了,嘴唇動了動,生硬又艱澀,沒法開口。
鐘翠萍把蘇泊臻請進來,趁著蘇泊臻換拖鞋的功夫,介紹道:“這是陸默的妹妹,蘇泊臻?!?br />
很快她又轉(zhuǎn)過頭說:“臻臻,這是你哥哥的女朋友唐菲?!?br />
鐘翠萍在“女朋友”三個音節(jié)上加重音,說得尤其用力。在那個時候,唐菲也完全沒有意識到,陸默和蘇泊臻的姓是不相同的。
蘇泊臻攏了攏頭發(fā),對方已經(jīng)伸出手來,笑顏如花:“泊臻,你好啊,很少見到你呢?!?br />
蘇泊臻哦了一聲,目無斜視從她身旁走過,也掠過了陸默。
陸默在心底嘆了一口氣,對唐菲歉然說:“不好意思,她就是這個脾氣?!?br />
唐菲抱著陸默的手臂搖晃,嬌嗔:“沒事兒,現(xiàn)在的小姑娘都是這樣的,我是她未來大嫂嘛,我會多擔(dān)待的?!?br />
蘇泊臻進門,免不了走到客廳和陸齊林相見。
兩人面面相覷,陸齊林也是一臉的尷尬,咳了咳:“小臻回來了啊?!?br />
陸齊林畢竟是長輩,蘇泊臻點點頭:“陸伯伯好。”說完徑自回房,不再看任何人一眼。
倒是唐菲,在聽見這稱謂后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陸默,但陸默并沒有給她任何的解釋。
鐘翠萍跟在蘇泊臻后頭,低聲問:“你這個時候回來做什么?”
明明是鐘翠萍先去珠寶店找的自己,現(xiàn)在又變成了她擅自回家,是她的不是了。
蘇泊臻在心底翻白眼,她就知道這個慈愛的母親角色,鐘翠萍一直都駕馭不了,直到現(xiàn)在也都是。她一直小心翼翼的在陸家和自己身上找平衡點,稍不注意,就把過錯往蘇泊臻身上推。
反正回家是她的錯,不回家也是她的錯,就連呼吸都錯。
蘇泊臻覺得空氣太悶,把外套的紐扣解開兩顆,喘了喘氣:“回來拿東西。”
環(huán)顧四周,她的房間擺設(shè)和幾年前一模一樣,東西擺放整齊,一塵不染,就像她從來沒有出走過。
鐘翠萍搬了一把凳子過來,緊挨著蘇泊臻,她們母女鮮少有這么親近的時候,蘇泊臻的脖子往外縮了縮,她怕自己身上有煙味。
鐘翠萍并不在乎這些,只是熱淚盈眶的看著蘇泊臻,目光隱忍,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澀。她猶豫片刻,問:“回來拿東西,那這次是不準(zhǔn)備回家住嗎?”
“我有自己的工作室,不回來了?!碧K泊臻把頭發(fā)往耳后撥,“再說過幾天,我還要去北京。”
畢竟是自己十月懷胎生出來的女兒,在外面漂泊了那么久,說不心疼是假的。鐘翠萍默默的吞下內(nèi)心翻涌的情緒,試圖說服她:“工作室哪里是能住人的地方,而且你都老大不小了,就這么在外頭飄蕩,居無定所的……”
鐘翠萍太想當(dāng)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幾年前的時候了。蘇泊臻打斷她:“什么叫在外頭飄蕩,那是我的工作?!?br />
“那畢竟不是正經(jīng)工作,我看專訪上說,還要去什么荒無人煙的地方找石料,這哪里是正經(jīng)女孩子該去的地方,荒山野嶺的萬一受傷了怎么辦?”鐘翠萍忍不住吐槽。她想讓蘇泊臻回來,八成也是因為這個。
蘇泊臻冷漠道:“那里不是荒山野嶺,只是民風(fēng)淳樸,少有人煙而已。再說了,我很熱愛我的工作,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請你不要詆毀它。”
一言不合,兩人都沒再說話,房間里忽地安靜下來,有的時候當(dāng)說話是一種傷害,那還不如不說,反而能得到面上的平靜和樂。
鐘翠萍陷入了深思,這幾句話里,就讓她深受震撼,眼前的這個女兒已經(jīng)不是幾年前那個嬌滴滴的女孩子了,她有自己的主觀性和判斷力,不再受她所影響,也能走得更遠(yuǎn)。
兩人連話都談不攏,相對無言是最好的。蘇泊臻心情不好,越發(fā)想抽煙,伸手到包里摸了又摸,還是忍住了沒拿出來。
她突然感覺空洞,這次回家的意義是什么呢,什么也帶不走,又什么都帶不回來。
陸家本來就是個感情荒漠,每個人都只顧及自己,不會理會別人的死活。
鐘翠萍怔忪的當(dāng)口,蘇泊臻利落起身:“我走了?!?br />
過了好一會兒,鐘翠萍才回過神來,亦步亦趨跟在后頭:“才坐了一小會,這么快就要走了,也不多留一晚?”
“反正也沒什么好說的?!碧K泊臻推開門快步走。其他幾個人都在客廳坐著,看到她風(fēng)馳電掣的走出來,都齊刷刷的盯著她看。
陸齊林看她那架勢,問鐘翠萍:“小臻要走了?”
蘇泊臻大步流星,很快走到門庭,把拖鞋換回原來的靴子:“你們坐吧,不用管我?!?br />
“臻臻,我送你?!标懩氏绕鹕恚铧c兒弄倒了桌上的水杯。
“不用了?!碧K泊臻很快說,“很近的,我自己回去就行?!?br />
說話的當(dāng)口,唐菲也拿著包:“我看時間不早了,我也得回去了?!?br />
鐘翠萍開口說:“不多留一會兒?”
“不了,這樣陸默可以送我,順便送泊臻?!碧品普驹谔K泊臻身旁,朝著她眨眼睛,“泊臻,這樣可以嗎?”
蘇泊臻沒說話,徑直向電梯口走去。唐菲和陸默父母寒暄幾句也走了出來。陸默穿上褐色外套,手里抓著一副皮手套,匆匆忙忙出門了。
唐菲探頭探腦,朝他的方向張望:“這么匆忙,車鑰匙帶了嗎?”
陸默懊惱的看她一眼:“忘了,我回去拿。你們等我?!?br />
蘇泊臻并沒有想等他的意思。倒是唐菲,一直在嬌滴滴的說:“找到了嗎,快點兒,別讓泊臻等久了?!?br />
蘇泊臻這會兒倒成了外人。她不動聲色的走進電梯,陸默一路小跑跟過來。
在蘇泊臻記憶里,陸默不是這么慌里慌張的人,他一向慎重,做事縝密,沒有一絲偏差,這會兒倒顯得浮躁了。
未幾,陸默走出電梯,把車開過來。車載香水和唐菲身上的香水味是同一個牌子,蘇泊臻從包里拿出耳塞,用手機播放了一首法文歌。
車子開動不久,唐菲轉(zhuǎn)過身來,問:“泊臻,你住在哪兒?”
蘇泊臻摘下耳機,報了工作室的地址。唐菲歪頭想了半晌:“那合該是要先送我啊?!?br />
“不礙事的,我們先送泊臻回家?!标懩瑥暮笠曠R看了蘇泊臻一眼,她又把耳機帶上,閉著眼,面上沒有任何表情。雖然她坐在他的車上,但感覺疏離。
“不好,這樣你更麻煩不是。還是先送我吧,我家更近?!碧品企w貼的說,又把手覆在陸默抓著方向盤的右手上。
“你們把我送到最近的地鐵站,或者隨便找個地方放我下來都行?!碧K泊臻說。
“那怎么成,你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怎么也要讓你哥送你的。是吧,陸默?”
陸默沒說什么,只是歉然的笑。
唐菲假意推他:“你還笑,怎么做人家哥哥的你,連她住哪兒都不知道?!?br />
過了一會,唐菲又轉(zhuǎn)過頭來:“我是草字頭下面一個想入非非的菲。泊臻,你是哪個泊,哪個臻???”
蘇泊臻開口:“停泊的泊,完美的那個臻?!?br />
陸默心下惶惶,是啊,她是代表完美的臻,可不就是停泊在心上的完美么。
蘇泊臻又把耳機帶回去,那首法文歌翻來覆去的唱了好幾遍,就到唐菲家了,陸默下車給她開車門,又對蘇泊臻說:“我送一下她,很快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