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見王熙鳳
賈瑞在家中修養(yǎng)五日,身體已是大好。他祖父賈代儒是老儒,家中藏書頗多。
賈瑞趁著這幾日閑暇,挑了幾本人文地理的書籍查看。他所在的國度為大周,立國至今已有百年。其中人文風俗與前世相似,三山五岳、江河湖海與前世一樣,僅有部分州縣地名有所不同。
賈瑞所在的城池是大周京城,也有書籍上稱之為神京。京城人口近兩百萬,是大周第一大城。其他金陵、揚州、蘇州、杭州、洛陽、長安等大城人口也在百萬上下。
剛用過午飯,賈瑞坐炕上挑了一本大周律法的書籍來看,祖母劉氏在院中洗衣裳。
“請?zhí)贪病!币粋€年輕女子走進院來,后面跟著個小丫鬟。
“平兒姑娘來了,可真是稀客。”劉氏招呼道。
叫平兒的女子掩嘴笑道:“我算哪門子客人,不過是替主子跑腿罷了。我家二奶奶聽說瑞大爺大病初愈,特地教我送來兩塊鴨血,給瑞大爺補補血氣,順帶著捎兩句話。”
這平兒是王熙鳳的陪房丫鬟,自幼跟隨王熙鳳。
劉氏接過油紙包裹的鴨血,與平兒寒暄幾句。“你瑞大哥就在屋里,先進屋坐著,我給你倒茶去。”
“老太奶別忙,我說兩句話就走。您老人家給我端茶,傳出去我家奶奶非得罵死我。便是我家奶奶在這里,也只有她給您端茶的份兒。只要瑞大爺身子大好,我便好給主子回話。”平兒道。
“你這姑娘好會說話,賈璉真好福氣。”劉氏又笑著與平兒說了幾句。
平兒撩門簾進來,小丫鬟留在門外。
賈瑞聽得外面有人,已經(jīng)放下書冊,收拾一番,披著棉衣坐在炕上。
只見一少女頭上戴著金釵珠釧,身上穿著桃紅鴛鴦戲水襖子、蔥綠金絲繡錦裙,外面穿著灰色羊皮及膝大衣。
來人眉清目秀,身材勻稱。小圓臉還有些嬰兒肥,白里透紅,仿佛能掐出水來。
“咳,咳”少女咳嗽兩聲,見賈瑞盯著她不住打量便冷下臉來。
賈瑞收回目光,笑道“平兒姑娘請坐。”
“不坐了,瑞大爺?shù)姆恐校铱刹桓揖昧簟!逼絻豪淅涞男泵榱速Z瑞一眼,“既然瑞大爺身子已經(jīng)大好,更要好生修養(yǎng)。此次死里逃生需好好珍惜,下回可未必還能僥幸。”
平兒說完轉(zhuǎn)身欲走,“等等”,賈瑞趕忙攔著。“我欲見你家奶奶一面,請平兒姑娘幫忙傳話。”
平兒有些意外,疑聲道“怎么,瑞大爺還不死心?弄不是嫌奶奶下手太輕了?”
“平兒姑娘誤會了,我此番死而復(fù)生,已經(jīng)幡然醒悟。對過往犯下的罪孽悔恨不已,已下定決心痛改前非。”
“只想登門謝罪,求璉二嫂子寬恕,請姑娘務(wù)必把話帶到。”賈瑞懇求道。
平兒有些詫異,“論理說你也算死過一回,和我家奶奶的恩怨已是一筆勾銷。不論你有什么心思,最好離她遠點。”平兒提醒道。王熙鳳此次專門讓她過來看看賈瑞身體狀況,自然沒存什么好心思。
“我是真的大徹大悟,嫂子一日不能原諒我,我的心便一日難安,請姑娘務(wù)必把話帶到。”賈瑞沖平兒行了一禮。
賈瑞一日不能與王熙鳳了結(jié)這段恩怨便寢食難安,即便平兒不來,他也準備過幾天登門拜訪王熙鳳。平兒的到來就是一種信號,他絕不信王熙鳳會專程派人看望他。
“那我就這樣給奶奶說了,瑞大爺好自為之。”說罷平兒帶著小丫鬟離去。
賈瑞下床來,第一件事便是悄悄的把王熙鳳送來的鴨血扔給隔壁狗吃了。惹得他祖母劉氏找了好半天。
接下來賈瑞拿起紙筆,思慮半晌,寫了兩頁紙。看了看不滿意,又重新寫過。繁體字他大多都認識,偶有不認識的聯(lián)系上下行文也能猜出字面意思。
他花了大半個時辰,又是翻書查字,又是涂改,終于寫好了兩頁紙。一頁也不過短短二百來字。
約莫一個時辰后,一個小廝過來說王熙鳳有事找他,他便跟著這小廝出門。
他兩個向西走了數(shù)百步,便見前頭高墻深院,明顯與別處不同。沿著寧榮街再向西行了百十步,見一獸頭三間大門上頭寫著“敕造榮國府”五個大字。
賈瑞跟著小廝從一旁角門進入。這小廝口風甚緊,無論賈瑞問什么一概推說不清楚。進角門走了七八十步,到一個轉(zhuǎn)角處,那小廝與前面候著的人道,“璉二奶奶的客人。”
候著的人應(yīng)了一聲,帶著賈瑞繼續(xù)朝里走。一路上層樓疊榭,雕梁畫棟,好一派富貴景象。賈瑞前世高樓大廈見的多了,論高偉雄奇自勝于這寧國府;但論精美、別致則遠不及寧國府。
行到王熙鳳院子前,又有丫鬟向屋里通報。等了足有半刻種,見一群七八個仆婦說說笑笑的從屋里走出,才有小丫鬟領(lǐng)他進門。
到了門前,小丫鬟朝屋里通報道,“瑞大爺來了。”只聽里面一女聲回道,“請他進來。”小丫鬟撩起門簾請賈瑞進屋。
賈瑞低著頭進屋,“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屋內(nèi)的竊竊私語陡然停了下來。
沉默半晌,“瑞大爺這是做甚么?”一女聲懶懶地說道,其聲清而亮,圓而潤,應(yīng)該是王熙鳳了。
“賈瑞有罪!”賈瑞低著頭繼續(xù)說道:“賈瑞鬼迷心竅,沖撞了嫂子,特來求嫂子寬恕開恩。若嫂子還不解恨,賈瑞認打認罰,唯有領(lǐng)死而已。”說罷從懷中取出一直信封舉過頭頂。
又一陣沉默過后,“拿過來。”先前女聲道。另一女聲應(yīng)了一聲,把信封拿走,聽聲音應(yīng)該是平兒。
嘻嘻索索拆開信封的聲音。
女子打開信紙,見第一張寫到:“奏請嫂夫人鈞鑒:承賈氏祖宗恩澤,賈璉兄長對賈瑞多有照顧。然瑞實為狼心狗肺、忘恩負義之徒。瑞見嫂夫人姿色過人,遂起不軌之意,意圖誘奸未遂。其后仍不悔改,趁吾兄賈璉外出之際,瑞登堂入室欲強行奸淫嫂夫人。天幸瑞未得逞,其后瑞遭天譴,大病一場,僥幸死而復(fù)生。瑞至此大徹大悟,欲痛改前非。不敢請嫂夫人恕罪,惟愿奉白銀一百兩以求心安。”留名賈瑞,按有手印。
第二張是一百兩銀子的欠條,寫明三年內(nèi)還清。
賈瑞余光只見前邊輕紗帳簾子打開,一雙繡花鞋走到面前。
“抬起頭來。”只聽女子淡漠地說道。
賈瑞聞言抬頭,目不斜視,只能瞧見前面女子腰間墜著的九鳳朝陽玉佩。
“啪”一個響亮的耳光,賈瑞直覺天旋地轉(zhuǎn)、眼冒金星,緊接著另一邊又挨了一下。
“奶奶仔細手疼!”一旁的平兒哀求道。
賈瑞兩頰腫起,火辣辣的疼,繡花鞋繞道身后,猛地后心被踹了一腳,撲倒在地上。緩緩吸了一口氣,重新跪好,閉上了雙眼。
外面一小丫鬟聽到動靜跑來撩起門簾朝里看了一眼,長大嘴巴不敢出聲又跑開了去。
賈瑞又聽繡花鞋繞著他走了兩圈,“一百兩三年還清,時間太長。我只等你兩個月,一月五十兩。晚一天,揭你的皮!聽清楚了?”
賈瑞暗地松了一口氣,“聽清楚了。”
“滾!”女子仿佛一個字也不愿多說。
賈瑞低著頭起身后退,到屋門旁才小心的轉(zhuǎn)身撩起門簾出去。
一陣嬌笑聲響起,聲如鳳鳴,好不暢快恣意。
賈瑞臉上留著鮮紅的指印,在一眾丫鬟仆婦差役復(fù)雜的目光和屋內(nèi)女子笑聲中離去。
要贏得別人的原諒,就要設(shè)身處地為對方著想,用真心來打動對方。
如果還不夠,把刀遞給對方。
賈瑞的第一封信就是一把刀,一把可以被人隨時拿起捅向自己的刀。
這是一份認罪書,賈瑞在其中把所有罪過攬在自己身上,絲毫不提王熙鳳的第二次、三次的故意引誘。
奸淫未遂,按大周律法,判刑一到三年;涉及兄嫂以上長輩者,罪加一等,處三到五年徒刑。
王熙鳳只要拿著這張認罪書,隨時可以令官府來捉拿他而無需查案。一百兩銀子的欠條則是另外一道保險。
王熙鳳愛財,就現(xiàn)在的時間算起來她還瞞著賈府甚至瞞著賈璉向外面放印子錢,也就是高利貸。
賈府當然有錢,但那是公款,大部分屬于賈母。賈母為初代榮國公兒媳,可說自榮國公賈源以來,榮府百年積累基本都掌握在賈母手中。名分、財權(quán)是賈母地位穩(wěn)如泰山的緣由。
王熙鳳雖然掌管府內(nèi)事務(wù),但每月的月例并不算多,不過五兩銀子。當然她的收入遠不只此,單單靠著賈府公款每月放印子錢的利息都高達三百兩。
賈瑞之所以寫一百兩也是因為之前給賈蓉賈薔二人謝了一百兩的欠條,有意給王熙鳳傾盡全力也要贖罪的印象。
兩世為人,論手藝、才學、人脈他比不上別人;但論見識,旁人拍馬也趕不上他。
不過賈瑞心里還有點可惜,第一次見王熙鳳,只挨了兩巴掌、見到了兩只繡花鞋,未能一睹十二釵之一王熙鳳的風采。王熙鳳為紅樓中女主角之一,原書中其出場次數(shù)、曹公著墨之多猶在林黛玉、薛寶釵之上。
不過以后還有機會,從自己前世賈瑞身死到書中第八十回,還有數(shù)年時光。
屋內(nèi)檀香裊裊,一婦人坐在炕上,雙十年紀,丹鳳眼,柳葉眉,膚白如玉。頭戴朝陽五鳳掛珠釵,項上戴著赤金盤螭瓔珞圈,身穿縷金百蝶穿花大紅襖。
這婦人自然是王熙鳳了,旁邊的平兒笑著道:“奶奶下手也忒狠了點。”
“怎么,你心疼了?”王熙鳳調(diào)笑道。
平兒“呸”了一聲,沒好氣道:“我是說奶奶為什么逼他每月交五十兩銀子。這賈瑞有什么本事能掙這許多銀子。看他模樣必是怕極了奶奶的手段,再不敢又什么鬼心腸。他既然已經(jīng)磕頭服軟,何必苦苦相逼。難不成再讓他上吊死一回?”
“這男人是狗,這賈瑞還是一只野狗。貪權(quán)戀色就是男人的本性,狗改不了吃屎就是他的命。”王熙鳳捏著平兒臉蛋笑道:“懂嗎?”
平兒一把打開王熙鳳的手,“奶奶說的忒難聽,天下間總還有好男人的。”
王熙鳳懶得分說,嗤笑一聲,“對付野狗,必須先收拾個半死。他知道怕了,再扔根骨頭給他。就這么三五回,再不聽話的野狗見了主人也會搖尾巴。”
“奶奶的意思是這賈瑞到月底還不上這五十兩,你就寬限他日子,讓他承奶奶的恩情?”平兒恍然道。
王熙鳳又欲捏平兒臉蛋,被她躲過去,這才笑道:“你還沒有笨到家。逼著他去偷、去搶也湊不夠銀子的時候,再寬限他。你瞧瞧,我一兩銀子沒出,到時候他還得磕頭謝恩呢。”
倆人在炕上嬉鬧一會兒,平兒才道,“上午我去他家,這瑞大爺?shù)馁\眼睛還盯著我亂瞄。下午到了奶奶這里竟是連瞅也不敢瞅一眼。可見這廝是看人下菜碟,壓根不是個好東西。”
“能管住下半身的男人要么還沒生出來,要么進宮當了太監(jiān)。”王熙鳳順著平兒脖子往下滑,嬉笑道,“瞧瞧你這身段,我要是個男人,眼睛也長在這一對桃子上,再也挪不開。”說著把手挪到平兒胸脯,捏了兩把。
“要死,要死。”平兒紅著臉啐了一口,忙推開她,倆人打鬧成一團時,賈璉走了進來。
“好個沒規(guī)矩的狗才,我半日沒在家就騎你奶奶頭上又打又罵。還不撒開手!”賈璉進來佯作惱怒,唬著一張臉,上炕抱著平兒上下其手。
平兒蜷縮在賈璉懷里,緊捂胸脯,羞不可勝叫道:“奶奶救我!”
“沒臉沒皮的東西,大白天開著門就這樣弄,被人看見了還讓不讓我們活了。”王熙鳳推了賈璉一把冷著臉道。
賈璉這才放開手,平兒趕忙逃開,跳下床來。賈璉笑嘻嘻靠近王熙鳳一把摟在懷里道:“誰愿意看讓他盡管來。”賈璉摸著王熙鳳滑嫩的臉蛋,“看了這么俊的美人兒,保管他回家對著這自己的黃臉婆再也支棱不起來。”
王熙鳳聽了這話又氣又羞又惱,臉頰紅艷欲滴,“你要作踐死我么?”用力掙開賈璉,跑下炕來,沖平兒叫道:“騷蹄子還不過來?這等奸夫和你這淫婦才是一對兒。”
平兒一旁嬌笑道:“奶奶好沒道理,這等寶貝還是留著奶奶自己享用吧。”跑出去把門掩上。
王熙鳳被賈璉抱著親了幾口,掙扎了一陣子沒能脫身,也就隨了他的意。待到賈璉要剝衣裳時才一把推開,“玩鬧一下就行了,家里不是淫窩,大白天做這等事羞死人了。”
賈璉不依,依舊動手動腳,只見她執(zhí)意不肯,這才收了興致。
王熙鳳拿過來一只手帕,給他擦了擦汗,“瞧你這急頭白臉的,像是只八百年沒見葷腥的餓死鬼一樣。”
“給爺端杯茶來。”王熙鳳沖門外說道。一個丫鬟應(yīng)聲去了,不多時平兒端了茶進來。
賈璉呷了一口,“揚州來信了,姑父病重,估摸著不剩多少日子了。”
“前兩年才沒的姑姑,姑父怎么也病重了。”王熙鳳蹙著眉頭,“黛玉這丫頭也是可憐,命里竟是顆孤星。”
“誰說不是。上回姑媽沒的時候,這丫頭的眼淚跟珠子脫了線似的。別人都是嚎啕大哭一陣子就緩過來了,她也不鬧也不叫,就這么流著眼淚一路跟我來的京城,看著都教人心疼。”賈璉歪在炕上嘆了口氣:“女人還是蠢一些的好,越聰明心眼越小只能鉆牛角尖,這回還不知難過成什么樣子呢。”
“你是不是也巴不得我蠢死,好給外面的浪貨騰地方?”王熙鳳瞇起鳳眼冷笑道。
“天爺,房中六個丫鬟被你整治了五個。那個不知死的悍婦敢覬覦你的位置。”賈璉打趣道。
“好啊,旁人說我是醋壇子,原來都是你這混賬爺們嚼的舌。”王熙鳳說著就去揪他耳朵。
賈璉順勢倒在她懷里,抱著一通亂啃,“我天生就愛吃酸,恨不得你是醋壇子醋缸子讓我吃個夠才好。”
王熙鳳被他弄得面紅耳赤,嬌笑道:“別只顧著鬧,這次家里誰陪著去揚州,總不能讓林丫頭自個兒回去吧?”
“寶玉還小,兩位老爺又有公務(wù)要忙,難不成要老太太跟著去?說來說去也只能是我了。”賈璉停了下來,搖了搖頭嘆道。
“這一去數(shù)千里,來回一趟就是好幾個月,來往奔波不停,爺可得好生照顧好身體。”平兒道。
賈璉應(yīng)了一聲,王熙鳳囑咐平兒給他準備下?lián)P州的一應(yīng)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