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二班黎花
黎淼第一次覺得工作時間可以這么難熬,平均她要低十次頭,電腦右下方的時間才會走一分鐘。
姚橙西和苗苗還在聊,聊了一會兒楊雅慧也加入她們,說她也見過她們說的那個警察,她們?nèi)肼殨r間都比較久,相對熟悉,臨近下班的時間,本就無心工作的她們,因為楊雅慧的加入,歡聲笑語更加熱鬧。
而黎淼還在不停翻看著不知道內(nèi)容的網(wǎng)頁。
不知道第多少次低頭,時間終于到六點半,黎淼是眼看著時間從18點29分跳到30分,一秒都沒耽誤,打卡下班。
她跑著回家,想著應(yīng)該是快要秋天了,所以今晚才格外冷,夜晚的風(fēng)才會像刀子一樣扎到臉上。
回家把包扔到她房間的桌子上,連換洗衣服都沒拿,黎淼直接沖進洗手間,擰開花灑。
就算都是熱的,她也能明顯感受到熱水和熱淚的區(qū)別。
她知道啊,從褪去學(xué)校的校服的那天,人就被打上社會為其量身定做的階級標(biāo)簽。
她也知道,喬亦陽家很有錢,高中給喬亦陽過生日她就見識過他家,壯闊輝煌的三層別墅,光保姆就有四五個。所以即使畢業(yè)后黎淼偶爾會想起他,也明白喬亦陽是她這樣普通家庭高攀不起的小少爺,從沒付出過任何行動。
是重逢以后,她發(fā)現(xiàn)他和她一樣,做著枯燥乏味的工作,賺著辛苦錢,讓她有種他們是同類人的錯覺,那顆心才又不安分起來。
是占有了她一整個青春的小太陽,再見面,又怎么抑制得住想要靠近溫暖的心在動。
只是她忽略了,太陽稀有,而喜歡太陽的人,遍地都是。
這是黎淼洗的最久的一次澡,進衛(wèi)生間天還是亮的,等她出來,殘缺的月亮已經(jīng)擺在天邊。
房間里沒有開燈,黑漆漆的一片,小小的手機屏幕亮起來的燈光,像是寂靜宇宙里孤獨而寂寞的小星球。
她一邊擦頭發(fā),一邊拿起手機。
兩條消息,一條是張蓮三十五分鐘前發(fā)來的,說表弟要去外地上大學(xué),舅舅請客,問她回不回去吃飯。
還一條是剛剛,喬問她,是不是去采訪教師案了。
黎淼先回了張蓮,說不回,又發(fā)了一個輕飄飄的“嗯”字給喬亦陽,沒問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想發(fā)完就不看他的微信了,特意把手機扣住,雙手擦頭發(fā),但過了幾秒又忍不住,不死心地打開手機,保存了他的微信頭像,放到百度識圖。
“超in的情侶頭像”,“最火情侶獨一無二頭像”,“有哪些好看的情侶頭像”。
識別圖片出來的每個關(guān)鍵詞,都是硬邦邦的鋼針,一下都不肯避,直直地往她心口最酸最軟的地方扎。
百度識圖的上方跳出來一排文字,還是那個小宇航員發(fā)來的:我跟朋友在外面吃飯,案子他那邊負(fù)責(zé)的,你要認(rèn)識一下么?
點開消息之前,黎淼想回算了,并從此減少跟他聯(lián)系,直到他們在彼此微信里躺尸,像重逢之前那樣,在茫茫人海里,再也不見。
但等微信界面緩沖完,黎淼卻改變了主意。
這份工作她真的很想轉(zhuǎn)正。
反正最終都是要回歸人海的……也不差這一兩天。
她深呼吸,鼓著腮幫子用力吐氣,攥拳錘了錘胯骨,給自己打氣。
她抹掉屏幕上泛著熱氣的水點:方便認(rèn)識嗎?
【喬:方便,家樓下的小龍,你直接過來就行】
這家店黎淼知道,就在小區(qū)走出去一點的位置,為了不讓他們等太久,黎淼只把頭發(fā)吹到半干,夾了金屬發(fā)夾盤起來,套件白t恤趕緊出門。
雖然早就過了飯點,但這家店依然火爆,座無虛席。
喬亦陽先看見她,打了個響指:“這兒。”
黎淼順著聲音看過去,一眼就看見坐著的兩個男人,盡管都穿著便服,但坐姿筆挺的模樣,乍一看就和普通人不同。
她剛要走過去,喬亦陽卻提前起身,朝她走過來。
黎淼猜她來之前,他們應(yīng)該聊到什么工作內(nèi)容被別人聽見了,所以他才剛一起來,話都沒說,前面那桌準(zhǔn)備碰杯的兩個金鏈子大哥立刻把酒杯放下,乖巧坐好。
令人莫名有安全感。
餐廳里有些吵,喬亦陽不想大聲說話,又得讓她聽清,就只能曲著一條腿,微微低頭,讓兩人的距離近一些:“不是自己單位辦的案件按照規(guī)矩不允許打聽,所以一會兒你聽著就行了,懂了沒?”
黎淼一愣,好像懂了又好像沒懂,下意識側(cè)頭,唇瓣險些碰到他的發(fā)梢。但喬亦陽好像沒感覺到似的,直起身子:“我去買東西。”
黎淼:“?”
他去買東西,把她跟他朋友單獨放一起?還是第一次見面的。
這什么直男邏輯?
不過,黎淼想起一句老生常談的話,哪有什么不懂浪漫的直男,只是人家暖的不是你罷了。
這么一想,倒也釋然,她“嗯”了聲,走到他之前坐的桌子前。
小龍原是一家以小龍蝦聞名的點,因為喬亦陽等下還要回去工作,所以只點了一些小炒菜。
他朋友看見她一個人過來,也挺尷尬,打了個招呼,兩個人各自打開手機,一副都有要事要處理的樣子。
但很快,喬亦陽的朋友開口了,他似乎一直在觀察她:“你長得特像我一高中同學(xué)。”
黎淼往上推了推眼鏡,看了他一眼,確認(rèn)對這個人她一點印象都沒有,敷衍回答:“我大眾臉。”
他朋友沒來得及在說什么,喬亦陽已經(jīng)回來了,他從外面買了條小披肩,包裝還沒拆,放到黎淼旁邊,順便坐在她這排:“不是說冷么,先披上。”
黎淼:“?”
她仔細(xì)回憶了一下,她有說過冷嗎?
沒有啊。
喬亦陽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披上,黎淼只好一頭霧水地拆開包裝,一邊拆還一邊翻找袋子,里面會不會有什么秘密情報之類的。
事實證明她想多了,袋子里面除了米白色的披肩就只有一張收據(jù),還是順手放的。
看了一眼價格200多,不算貴,盡管一件薄披肩這個價格也不便宜,但她還得起。
低著頭整理衣服,視線落在胸前,黎淼才注意到,她沒干的頭發(fā)一直在滴水,小滴小滴的水點落在白t恤上,隱約露出肉色的皮膚。
她趕緊把披肩披上,裹得緊緊的。
所以……喬亦陽出去買東西,是因為她一進來,就看見她的衣服了?
她的心情忍不住微妙。
不等她多想,喬亦陽的朋友看他回來了,就跟打開了話匣子一樣:“哎,你覺沒覺得你朋友長得特像黎花?就原來二班的那個。”
聽到這個名字,黎淼的指甲隔著披肩都幾乎要嵌進肉里。她身體僵直,連呼吸都忘了,吵吵鬧鬧的餐廳好像瞬間死寂,她只想等著聽喬亦陽的回答。
“哦,忘了跟你說了。”喬亦陽出聲之前,他這朋友怕他們聊天冷落了黎淼,跟她介紹道,“黎花是原來我們高中的,就是剛才我說跟你長得像那個。我們上學(xué)那會兒沒什么人校草校花什么的,但在我們心里,她就是校花。”
他說“我們”的時候,指了指他自己跟喬亦陽。
黎淼拼命克制自己,盡量假裝自然地端起水杯,又看了他一眼。她知道他肯定是她原來的同學(xué),但是她真的不記得他了。
“你說人家干嘛?她又不認(rèn)識。”喬亦陽溫和地笑了笑,扯開話題,給他們介紹彼此,“這是袁浩,我高中同學(xué)。”然后對袁浩說,“她叫黎淼,我跟你說過的。”
說過的……怎么說的?
黎淼低著頭,想著他會怎么介紹自己。
需要他幫忙的記者?還是他的朋友?
還有袁浩,即使聽到名字,黎淼也還是對這個人一點印象都沒有。
“這不巧了么,你也姓黎。”袁浩還沉浸在他的高中回憶里,對喬亦陽說,“我當(dāng)時要知道你倆沒在一起,我早追她了。”他頓了頓又說,“嗨,估計人家也看不上我,畢竟人家穩(wěn)清北的好學(xué)生,哪看得上我一個二本的啊。”
她可不是這樣的人。
別人當(dāng)著她的面誤解她,黎淼本人卻不能參與,只能在心里默默反駁。
不過……他最后考上二本,當(dāng)了警察,那喬亦陽是怎么回事?
她當(dāng)初年級排名屬于忽高忽低不穩(wěn)定那一類的,如果考試細(xì)心一些,基本上能進前十,要是粗心了,基本就要十名以外,班主任為此私底下沒少找過她。
記憶最深刻的,是有一次做選擇題,她已經(jīng)在卷子上把c打了對鉤,結(jié)果謄抄到括號里就寫了d,被閱卷老師發(fā)現(xiàn),氣的讓她站了一節(jié)課。還有類似于折疊卷子,折來折去少寫了一頁這種事,她都干過不止一次。
那時候,她要穩(wěn)清北是有前提的,就是高考時必須要細(xì)心,會做的題寫到答案上必須是對的才行。
但喬亦陽不是。
喬亦陽次次年級第一,跟第二雖然說不上斷崖式拉分,但是就是能每次高出那么一點,氣的每次考前放狠話的年級第二,考完試都哇哇直哭。
他是真正穩(wěn)清北的人。黎淼也知道,他的目標(biāo)是航空航天大學(xué)。
反正不管考哪里,以他的成績一定能上頂尖學(xué)府,就算做警察,似乎也不應(yīng)該從基層做起?
后來她轉(zhuǎn)學(xué)以后,是發(fā)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嗎?
黎淼借著喝水的動作,偷偷瞄了喬亦陽一眼。
沒想到,被他低垂著的眼眸抓了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