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無法自拔
黎淼關了工作聊天頁面,環(huán)視了一圈辦公室。
二組人沒約到會議室,橙西帶著他們,直接在工位上討論,面色嚴肅,聲音細碎。
角落里的一組人昨天熬了大夜,多數(shù)人請了假,座位是空的。
負責剪輯的高老師和趙老師跟著加班,現(xiàn)在在座位上呼呼大睡,仔細聽還有呼嚕聲。
雅慧新訂的每周鮮花剛到,撕下包裝時發(fā)出“咝咝啦啦”的聲音,插進花瓶里艷紅淺粉堆在一起,很小清新。
不知不覺,來公司就快要一年了,依稀記得剛來時的拘謹和尷尬。
本來以為,行業(yè)內(nèi)頂級公司,福利又好,會一直安穩(wěn)待下去。
沒想到,這么快就要走了。
她沒辦法面對,也不想跟不相關的人解釋太多。
因為不想被安慰,更乏于假裝聽進去安慰后,偽裝解脫姿態(tài)。
最重要的是,她不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或許,遇到喬亦陽之前,還會搏一搏。
莽撞拼個前程,大不了就是被刺激到無法承受,死了還能一了百了。
可遇到喬亦陽以后,黎淼想珍惜生命。
想要好好活著,想要未來的每一天都和他在一起。
“華哥你好,很抱歉給你發(fā)這條消息,經(jīng)過我慎重思考,我決定于今日正式向您提出離職,感謝您過去一年的培養(yǎng)。在正式離職之前,我將會將我的工作全部交接給楊雅慧。真誠地希望公司未來發(fā)展越來越好!”
黎淼在心里順了一遍話術,剛打出去“華哥你好”四個字,母親的電話忽然打進來。
“喂,媽。”
“喂。”為了不耽誤她工作,張蓮一開口就直奔主題,“你打第三針疫苗了沒?”
“打了啊,不是把截圖發(fā)給你了嗎?”
“是啊,我也記得你打了。”張蓮也挺納悶,“那怎么社區(qū)又給我打電話,催你打疫苗,怪事。”
知道她還在上班,張蓮跟她說完過年記得回去登個記就要掛電話,但這正好趕節(jié)骨眼上,黎淼順便就把要辭職的事跟她說了。
“為什么啊?”張蓮問,“這家公司你不說挺好的嗎?”
黎淼實話說:“領導新給的選題,我做不了。”
“還有你做不了的?”張蓮對她的能力很有信心,勸道,“要是壓力大,你就跟領導申請點時間,好好聊,盡量別辭職,大環(huán)境不好,好工作不好找。而且這不也快過年……”
“不是。”黎淼打斷,“是這次的選題跟校園暴力有關。”
張蓮更不解:“學生打架有什么做不了的?采訪學校老師不就行了?”
“……”黎淼抿了抿嘴唇,“忙,掛了。”
她語氣一下子沉下去,張蓮感覺到她心情不好,但既然她說要掛電話,她還是什么都沒問,直接掛了。
黎淼盯著飲水機上咕嚕咕嚕冒泡的藍色桶發(fā)呆。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不變的是,世間萬物都在前進。
好像只有她,被困在原地。
其實她可以理解的,每個人每天生活中都會發(fā)生許多大事小事,遺忘一件沒有發(fā)生在他們身上的事,理所當然。
也可以理解,他們忽略了,當事人還沒忘。
因為太清楚這世上沒有感同身受,所以那件事過去以后,她就算難過,就算恐懼,也沒有再跟任何人提起過。
同時她也知道,沒資格要求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人,記得這件事。
被遺忘是她明知甚至刻意引導的結果,可是,當知道真的被徹底忘記,還是有點難過。
黎淼吸了吸鼻子,看向窗外。
天空從早上起來天就很暗,云層是死氣沉沉的銀灰色,看來要下雪。
收回視線,黎淼繼續(xù)編輯消息,卻發(fā)現(xiàn)“華哥你好”四個字已經(jīng)不小心被按出去了。
而且阿餅已經(jīng)看見,并且回復了她,“怎么了?”
她電話打了三分多鐘,估計是看她沒有回,阿餅又問:“需要跟我討論嗎?”
她要離職,他還在想討論工作,后面的話黎淼尷尬得都不知道該怎么接。
逃避可恥但有效,她看到左上角蹦出來提示數(shù)字“3”,切出去和阿餅的對話框,去看其他消息。
三條消息都是喬亦陽發(fā)的、
【喬:四中的那個學生家長報警了】
【喬:昨天不是說聯(lián)系不到四中的人么】
【喬:現(xiàn)在有了】
很巧,他說的是她現(xiàn)在最煩惱的事。
黎淼眨了眨眼,腦袋拼命轉了一圈。
新聞這事,可大可小,可精可粗。如果有喬亦陽在中間,那她得到消息就輕松很多。
到時候不做真人采訪,只寫新聞稿和做事件總結,似乎很容易就能把這個選題搞定。
而且,張蓮說得對,今年的就業(yè)環(huán)境不好,她還是能茍就茍。
怎么喬亦陽給她發(fā)消息之前,她就沒想到這條路呢!!!
黎淼開心地連著回復他好幾個親親的表情,切換回和阿餅的聊天界面,邊慶幸剛才看了喬亦陽的消息邊快速打字:沒事啦華哥,就是想跟您說我找到四中的聯(lián)系人了!
阿餅好像一直在等她回復。
因為消息剛發(fā)過去,他就秒回了好幾個大拇指,說:厲害。
喬亦陽回她:這么開心?
黎淼有樣學樣,也發(fā)了好幾個大拇指給他,說厲害。
隔了好幾秒,喬亦陽才說:這個表情我上次見,是我媽發(fā)的。
黎淼低頭,偷偷笑了好久。
-
后來,黎淼甚至都沒去過四中。
她把需要采訪的部分安排給其他人,其他消息,她都是在派出所外面問的。
竭盡全力,避開所有會刺/激到她的畫面。
但盡管如此,當她得知四中的學生是在體育課自由活動時,被幾個女生逼到墻角施暴,還是無法控制地聯(lián)想到自己身上。
是高二下學期,剛期中考試結束后每幾天的體育課。
那天黎花親戚忽然到訪。
還沒到五一,她貪涼,吃了幾根冰棍,導致那次的姨媽劇痛無比。
課間,班里所有人都已經(jīng)提前去操場玩,黎花坐在座位上,疼的小臉煞白。
一般情況下,學生不允許進非非本班班級,但喬亦陽當時透過教室窗戶,看見黎花難受成那樣,也顧不上什么紀律,進到他們班,走到她座位旁邊,蹲下問:“你怎么了?”
黎花真是難受死了,好像有個電鉆工人在鉆她小腹,一下一下的,工人們又時不時在她小腹里猛踹。
她都恨不得把肚子剌下來扔了,感覺都比這樣折磨她好受。
她疼到說不出來話,面對喬亦陽的問題,只能擺手。
但喬亦陽沒能理解她擺手的意思。抬胳膊,碰了碰她的手。
青澀年紀,總是不肯捅破一層關系的少年少女,輕輕碰手,已經(jīng)是曖昧到心尖發(fā)顫的肢體接觸。
春風拂面,涼風也甜。
他心跳加快,可是卻沒停。
喬亦陽攥住她發(fā)白的指尖:“怎么這么涼?”
姨媽疼就是好一陣壞一陣,熬過了最疼的那陣,黎花有了一點力氣。
“喬亦陽。”黎花叫他,語氣里帶著“你怎么連這都看不出來”的無奈。
她趴了太久,長時間弓著背有點喘不上來氣,一邊叫他名字,一邊直起腰,但是一不小心用力過猛,后背靠著椅子整個人向后仰。
柔軟的馬尾辮跟隨地心引力垂到座椅后,肚子又隱約有要疼起來的趨勢,她來不及想措辭,直說:“我姨媽來了。”
喬亦陽沒明白她為什么要說這個,回頭看了眼只有同學的走廊,問:“哪呢?”
黎花:“……”
他不是有姐姐嗎?怎么會不知道這個。
這真不怪喬亦陽。
喬雨平時在他面前很豪放,月經(jīng)就說月經(jīng),從不用姨媽或者親戚之類的詞。
所以他并不知道姨媽的指代。
肚子果然又疼起來了,黎花預感又要沒勁,有氣無力地跟他說:“幫我叫下老婁。”
老婁是班主任,這要是叫其他班別人去,她得考慮考慮,但既然對方是喬亦陽,她就沒什么好想的。
畢竟是整個辦公室的大紅人。
“行。”喬亦陽松開她手,站起來拍了拍她頭頂,“你乖乖的。”
黎花:“……”
他怎么今天,忽然對她這么親密。
忽然就逾距了。
難道是,拿了她的準考證以后,看了幾個晚上她的一寸照片,就無法自拔地發(fā)了瘋似的愛上了她?
黎花紅著臉,撥了撥被他拍亂的頭發(fā)。
疼到冰涼的身子竟然熱了起來。
這時后排有人說話,問她:“你倆在一起了?”
黎花訝異回頭,意外地發(fā)現(xiàn)許晨光竟然也在班里。
所以,剛才,她都看見了?
黎花臉更紅。
……好羞恥。
她忽略她的問題,另外問道:“你怎么沒去上體育課?”
許晨光把放在桌洞里的手拿出來,搖了搖手機:“跟我老公聊天呢,不想去,你是不是等會兒得開假條?”
“肯定啊。”
話音剛落,老婁抱著一沓子書本進班。
她的目光在黎花和許晨光兩人身上游離幾圈后,停在黎淼身上,聲音溫和:“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黎花白著臉點頭。
老婁從懷里抱著的一堆書本里拿出一張白紙,隨便找了張空椅子坐,給她寫了張不上體育課的假條。
體育老師事多,要求學生不上課必須得有假條,老師家長的都行,這也是她讓喬亦陽叫老師過來的原因。
寫完,她把假條黎花桌上,也溫柔地拍了拍她的頭,等轉過頭跟跟許晨光說話,語氣就凌厲多了:“你趕緊上體育課去!”
許晨光把袖子放下來,手縮進袖子里,用長袖遮住手機,看也不看老婁一眼,吊兒郎當?shù)爻鋈ァ?br/>
她出去后,老婁問:“你倆又玩一起去了?”
黎花食指在假條上畫圈圈,搖頭。
老婁語氣嫌棄:“別跟她玩,她這輩子算完了。”
黎花抿唇,沒吭聲。
她聽說了,許晨光期中考試考語文的時候一直在睡覺,但好像所有老師都已經(jīng)對她失望,沒人搭理她。
也聽說她想去上職高,但她父母不同意,而且還很生氣,好像把她打的很嚴重,還過來找老師,讓老師多管教她來著。
許晨光想去職高這事,黎花一直知道,她從高一剛入學,軍訓那會兒,就想去職高。
但她學習還不錯,中考分也高,父母肯定一直不同意。
怎么說呢。
作為同學來說,她現(xiàn)在確實不喜歡許晨光,就算老師也同樣不喜歡許晨光,她也不會把她知道的事跟老師聊。
也不是說義氣,就是覺得沒必要。
過好自己就完了,管別人干嘛。
這時候上課鈴響了,老婁后面還有課就走了,臨走前沒忘囑咐她,趕緊下樓,把假條給體育老師。
黎花摸了摸肚子,感覺沒那么疼了,正要起來,剛出去的許晨光又回來了。
她皮笑肉不笑地跟黎花商量:“你假條上補個我名字吧。”
黎花看了眼假條,老婁開頭慣性留了兩個字的空格,許晨光的意思就是把她名字加在那。
她不想跟許晨光同流合污。
也不禁想,萬一這事被發(fā)現(xiàn),老婁會不會覺得,她說“沒跟許晨光玩”是騙人的。
可她也不知道該怎么拒絕許晨光。
黎花不想和她交惡,也不想得罪她。
許晨光等了會兒,沒等到黎花回答,就自顧自拿起前座隨便一個人的黑色碳素筆,抓過黎花放在一邊的假條,把自己的名字補在她的名字前面。
于是假條就變成了,“許晨光、黎花同學今天身體不適……”
都已經(jīng)白紙黑字地寫上了,黎花回天無力,拿起假條,和許晨光一前一后下樓。
當時許晨光站在樹蔭下,她走上前,把假條交給孫老師。
意外就出在她給假條的那個瞬間——
孫老師才掃了一眼,直接撕了假條,幾個箭步跨過她,扔到許晨光身上,呵斥道:“許晨光是吧?自己把名字寫假條上是吧?”
同學們的目光都被吸引過來,一起上體育課的還有高一某個班,也看過來。
當時不要說許晨光,連在隊伍外面的黎花,都覺得尷尬死了。
她借著肚子疼,悄悄蹲下來,試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不想上體育課就給我滾!”孫老師怒罵。
許晨光什么也沒說,聳了聳肩,轉身朝教學樓走。
可能是她毫不在意又散漫的態(tài)度再度激怒到孫老師,所有人第一次看老師那么生氣,不顧形象地沖著她背影喊:“既然不想上我的課,以后我的課你都不用來了,想干嘛干嘛!”
黎花不知道,老師是怎么一眼看出假條有問題的。
她雖然也有點害怕會被牽連,但是看許晨光挨罵,她還是在明知不應該的情況下,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