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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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權伯紅夫妻回老家居住以后,實際上不但權家四房、五房,連家外的親朋好友,都默認權仲白夫妻將是將來良國公府的繼承人。林氏娘家既然沒有意見,旁人也樂得不提。反正當朝族規(guī)有時大于法規(guī),如權家這等大家大族,族內(nèi)出了丑事也不上官府,多數(shù)都是自己內(nèi)部處理便了事了。當朝哪個門閥世家沒有被送回祖籍看管居住,或是被發(fā)配外任無事不得回京的子弟?再加上良國公出征在即,因此宗人府那邊雖然很快就回了公文,但府內(nèi)并未大事慶賀,只是長公主府、阜陽侯府給送了賀禮來。
雖說正式冊封手續(xù)還要一段時間才能辦下來,但在良國公的餞別宴上,權家族人已經(jīng)玩笑般稱呼權仲白為世子了,他們對蕙娘本來就十分尊重親熱,這幾年眼看著一心奉承蕙娘的權瑞雪居然真正得官做事,方覺出蕙娘的本事,因此如今對立雪院巴結(jié)到了十分。蕙娘不過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先應著,倒是權夫人笑著道,“你們嫂子現(xiàn)下忙得不成,這會兒回去還有事呢,放她去吧。”
這倒是真的,現(xiàn)在權府家事,泰半都是蕙娘手下那些管事媳婦裁決,偶有些她們無法做主的,有時蕙娘外出,便由權夫人出面做主。蕙娘倒是撒手不管了,要想在族里混點好處,還是找權夫人更有用些。不過四房、五房也有幾個讀書不成,又想走仕途的,依然熱心巴結(jié)蕙娘,權仲白封為世子一事,四房、五房非但沒半點異議,反而踴躍得很,都在商議著該如何慶祝云云。
翌日兵齊糧備,良國公上路去西北尋桂元帥了,蕙娘等人便在京中度日。蕙娘使人給權世赟送了信,權世赟亦頗為欣喜:抬舉良國公,雖不說是給六皇子造勢,起碼也說明皇上有均衡各皇子母族勢力的意思。也能說明這些年來權仲白毫無野心的表現(xiàn),已經(jīng)是盡得了皇上的信任。
現(xiàn)在蕙娘和權世赟、權世仁都保持三天一通信的節(jié)奏,有些消息,她覺得兩人有必要一讀的,也都隨信附上簡報。這要比從前的聯(lián)絡方式更為省事——以前,香霧部的消息還要原樣抄送運往東北。不但運送人的安全令人掛心,因信息諸多,包袱沉重,速度也比不上這樣三天一送。現(xiàn)在雖然是兩條線并行不悖,但蕙娘從權世赟字里行間透露出的信息來看,他也漸漸更依賴于蕙娘提供的簡報,那些過時落伍的京中消息,只是隨意瀏覽瀏覽而已。
這一陣子,朝廷可說是相當不順,西北、日本、呂宋都頗不平靜,首先在呂宋和英國人對峙的局勢未改,現(xiàn)在更有可能擴大戰(zhàn)況,要做好增兵增糧的準備,其次西北傳來的局面也有些不利,羅春不知如何又搞到了一批新火器,北戎人畢竟善于騎射,現(xiàn)在他借口要討伐自己的親侄子達延汗,不斷侵吞達延汗的領土,再往前那就是曾經(jīng)的前線何家山了,而以西北軍如今的裝備,和他做對那是要吃虧的。良國公此次也是匆忙帶了一批武器過去增援。現(xiàn)在朝廷上下,倒是有聲音非議當年定國公出海的事了:定國公實打?qū)嵉厥菐ё吡藘扇f兵和好些火炮,這些東西要能留在國內(nèi),倒是比出去更有用處,起碼能少惹一些麻煩。
這些聲音,不過是題中應有之義,蕙娘雖然知道,但也未放在心上。實際上她最關切的還是呂宋那邊種糧的進展,只是沒有公職在身,不好擅自去關心這種軍機要務。好在楊七娘回了京城,她一把良國公送上路,便帶了兩個孩子上門,謝她一路的照拂。
本想細問一下呂宋局勢的,不想楊七娘見到她,倒是比她見到楊七娘還要激動。兩人稍微寒暄過了,她便迫不及待地問,“聽說西洋幾國的使節(jié)都在京城,可有此事,新大陸那邊局勢到底是如何了。我人在廣州,幾乎收不到什么及時的消息。你和他們接觸過沒有?定國公在新大陸究竟是怎么個身份。”
蕙娘一時不禁微窘:她對新大陸,的確遠不如楊七娘關注,雖說使節(jié)在京,但也不知為什么,她并沒想到從他們身上,套到新大陸的具體局勢。
楊七娘看她表情,也會過意來,她眉頭一蹙,倒是給蕙娘找了個理由。“他們也是從本國來的,估計都是各懷鬼胎,除了現(xiàn)在的口徑,不會給我們太多真實的信息。不過我現(xiàn)在想要知道的也不是定國公的具體情況,我就是想知道現(xiàn)在北美的獨立戰(zhàn)爭打得怎么樣了。在這一點上,他們估計是不會說謊的。”蕙娘根本聽得一頭霧水,她只好承認自己的無知,“就為了這事,你要親自上京?我倒是有點不懂了,盼你多點撥點撥我。”
楊七娘倒也不意外,她嘆了口氣,說道,“也是我心急了……此事其實頗為簡單,你也知道,新大陸上有很大一塊是英國人的殖民地。這片大陸地方很大,曾經(jīng)被法國等幾個國家占據(jù),距離歐洲又有一段路,和南洋那邊還不一樣,當?shù)氐耐林藬?shù)不多,幾乎被殺絕了。所以這些年來,當?shù)氐闹饕暨€是白人,以及從非洲被販賣過去的黑奴。白人多了,也是有點不老實了,想要分家出去自己過活,不愿意再受宗主國的壓榨。因此他們就鬧起了獨立,這一戰(zhàn)就是我說的獨立戰(zhàn)爭,事實上是從魯王當年外逃的時候開始,局勢就有在惡化,若非如此,魯王那兩萬人如何能在新大陸安身立命?集全國之力,總是能把他們給拆散的。”
“既然現(xiàn)在魯王成了后秦國主,又和定國公意思是結(jié)成聯(lián)盟,還得了西洋諸國——全是英國敵國的幫助,我看,魯王是真想虎口奪食,和英國人分肉吃了。他在新大陸的勢力應該是膨脹到了一定的程度,才能打這個主意。兩邊隔了大洋,距離迢遠,手下多半也在那邊成家了,現(xiàn)在回來,只有一個死字,還不如安心留在那里,日子說不定還比在大秦好過。現(xiàn)在就是他還想回來,估計手下人都不會回來送死了。”楊七娘的分析亦算是鞭辟入里。“皇位傳承名正言順,現(xiàn)在皇子就有五六個。廢太子那還在呢,如何輪得到他來繼承皇位?就是他打下京城,終究也坐不穩(wěn)江山的,只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蕙娘聽她梳理,也覺得在理,因點頭不語。楊七娘又說,“定國公如果活著,也真的和他結(jié)盟了,恐怕就是看準了這點。這是好事,說明已經(jīng)有一個朝中重臣看到了和新大陸互相貿(mào)易的好處,人口和地那都是永遠也不嫌多的,起碼后秦還和我們同文同種,說難聽點,國主都是親兄弟呢,新大陸由后秦做主,我覺得要比英國人做主強。起碼,蒸汽船的核心技術,我們可以乘著現(xiàn)在這個寶貴的機會,從魯王那里交換過來。”
她說了這半天,終于說到戲肉,蕙娘只覺眼前豁然開朗,不免微微頷首,道,“就是定國公敗了、死了,只成了他口中的一個噱頭,也說不上是什么壞事,魯王和國內(nèi)聯(lián)盟的心越堅定,我們就能獲取越多的好處和技術。如此一來,在海戰(zhàn)上的窘境,便立刻不復存在了。只希望船隊里能活下幾人,可以回來用親身經(jīng)歷和內(nèi)閣說說蒸汽船的好處。”
“指望內(nèi)閣看到蒸汽船的好處,那是癡人說夢。”楊七娘的嘴角抽動了一下,她平靜地道,“不論是哪個大臣當首輔,第一個都要保證穩(wěn)定,保證大部分人都在種地,蒸汽船這種海權擴張的產(chǎn)物,對他們來說無非奇技淫巧。若非我當年穿針引線,令楊大人多少是被大商家鉗制,內(nèi)閣又都知道江南糧庫的窘境,南洋的戰(zhàn)火,早不知激起多少人的反對聲浪了。如今御史臺一片承諾,不就是因為王閣老的人知道,絕不能用這點來攻擊楊閣老,而楊閣老也知道,南洋一帶是要保下來的,不保下來,他自己底下人也要做反——現(xiàn)在楊派官員都比較清廉,不就是因為他們背后站著更有錢的金主嗎……”
地主歸王閣老,商人歸楊閣老,如今朝野間隱隱已有這樣的趨勢,蕙娘也是能夠理解的。地丁合一,冒犯的本來就是地主的利益。楊閣老總是要和另外一個集團聯(lián)盟,才能繼續(xù)坐穩(wěn)首輔位置的。只是從前他的這種依靠,多半還是用勢,而如今聽楊七娘的意思,晉商和他之間的糾葛,是要比從前深了。
“宜春號——”她立刻想到。楊七娘卻搖了搖頭,“鉗制是鉗制,也不能亂來,楊閣老底下人不服氣,他說了也不算的。這些人雖然拿了錢,可心里是真真切切地不覺得海權有什么重要,海上又不歸他們管,他們自然無所謂啦。只要太太平平地、風調(diào)雨順地,一切按部就班,什么新大陸、什么蒸汽船,甚至什么天威炮,這都是不值一提的事。史書上不過記上幾筆也就得了,真正值得濃墨重彩的,肯定是孝子賢孫、路不拾遺這些能體現(xiàn)政績的東西……噯,反正這些事,你還不清楚?”
稍微在大秦官場上浸淫過的,對這些官油子的心態(tài)肯定都是一清二楚。蕙娘點頭不語,楊七娘又續(xù)道,“這都還不是問題,只要是利益,就沒有不能交換和協(xié)商的。蒸汽船肯定也有利益能夠發(fā)掘,只是我們的思路還沒調(diào)整清楚而已,現(xiàn)在的最大難關還在于此處:不論楊、王,都只能在利益的交換下,對我們施以很有限的幫助,這種幫助,是絕不會讓他們?nèi)A裹皇帝,去逼著他讓步,承認魯王的存在,以及和魯王做出此等交易的。誰也不是傻子,皇上對魯王的忌憚,咱們心里清楚得很。”
蕙娘亦不免深深皺起眉頭,沉吟許久,都沒有什么主意:皇上有多顧忌魯王,看定國公就知道了。他雖說是難得的明君,但在這點上卻是固執(zhí)得一塌糊涂,要說服他暫時讓步,不難,甚至于為了蒸汽船虛與委蛇,也不難。但要讓他放開和新大陸的貿(mào)易往來,承認后秦的存在……別說他了,就是換做蕙娘,易地而處,她也肯定對這個方案,懷抱了天然的厭惡。
“一口吃不成胖子,”蕙娘沉吟著道,“事情一步步地辦吧,貿(mào)易的事可以日后再說,現(xiàn)在先弄到蒸汽船要緊。”
“我也是這樣想的。”楊七娘眉宇微暗,“雖然我們最缺少的就是時間,但有些事的確是急不得……蒸汽船的厲害,你們在南洋是有所見識,不過體會還不夠深刻。因為在呂宋的勝仗,說不準皇上心底還有所輕視、有所僥幸。現(xiàn)在當務之急,就是弄清楚在新大陸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定國公是不是被蒸汽船擊垮,魯王是不是掌握了更先進于英軍的造船技術。如果這兩個問題的答案都是肯定的,那么就算皇上心底不愿,我們也有足夠的理由去號召、談判、交換,促使朝廷去獲取這種技術……”
而最直接的消息來源,當然就是才從泰西過來的使節(jié)們了。蕙娘這才明白楊七娘為什么如此心急火燎地上京,她皺起眉,道,“那你也到京城幾天了,可見過了他們沒有?”
“沒有。”楊七娘干凈利索地搖了搖頭,見蕙娘有些不解,便補充道,“升鸞。”
蕙娘頓時醒起:許鳳佳現(xiàn)在正在外帶兵,許家人怎好擅自與外國使節(jié)來往?別看眼下沒什么,對景兒這就不是里通外國,起碼也是一個無令擅為的罪過。楊七娘不是不想,她實在是不能給許家?guī)磉@個麻煩。
而若沒有她這個分量,那些外國使節(jié),恐怕也不會輕易地吐露出新大陸上的真實情況。他們來京到底懷抱了什么目的,她們還不知道呢:事實上,全京城真正在乎這事的人,也沒有幾個,就是皇上,恐怕也把這件事給忘光了……
“那就由我來出面也好。”既然應了楊七娘,要幫她一道造船,蕙娘便沒有反悔的意思,她立刻下了決定。
楊七娘搖了搖頭,黯然道,“早知道良國公也要帶兵,我就不來了……雖說你們家是去西北,但這種事,總是要防微杜漸的……”
“我又不止權家主母一重身份。”蕙娘也慮到了這一點,不過良國公此次出去純粹是分功去的,手里沒有兵權,又是走去西北,因此她的顧慮要小得多了。對楊七娘的質(zhì)疑,她只笑道,“別忘了,我也是宜春號的大東家啊。”
楊七娘的眼神,便慢慢地亮了起來。她偏頭細想了想,便欣然道,“不錯,宜春號豈非正是最適合的商號?”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色,楊七娘忽地又嘆了口氣,她站起身來回踱了兩步,仿佛有些難下決心,只幽幽地瞅了蕙娘一眼,又把話給吞回了肚子里。蕙娘見她如此做作,倒有些莫名其妙,只是置之不理。她想了想,也有一事好奇,便問楊七娘道,“你們許家到現(xiàn)在都沒表態(tài),二、三之間,一個不選,倒像是看在孫家面子上,兩邊都不偏幫。這一次孫家出事,看來二皇子危殆,你覺得,他能度過難關嗎?”
楊七娘沉思了片刻,便輕聲道,“只要桂家還留在二皇子黨內(nèi),他就起碼還有三年的喘息時間。三年時間,也夠皇上理智地衡量出兩個皇子間的優(yōu)劣了吧……現(xiàn)在西北戰(zhàn)事在即,桂家無謂輕易改換門庭,徒增風雨,二皇子是似危實安,希望應該還是很大的。”
此等想法,和蕙娘不謀而合,她猛然下定決心,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是點頭道,“確實,孫家倒了以后,桂家的好時候,應該就要來了。”
從平國公府回來,她令人去請宜春號京城分號的掌柜,又給桂家送了信,請兩位桂少奶奶過
作者有話要說:答案是有的,起碼不能改變皇帝的心意|||
抱歉,這一章因為還是蠻復雜的,昨天喝了酒以后實在是難受極了,睡一下醒來腦子還糊涂,實在是寫不出。
今天一天其實都昏昏沉沉很難受,走出去好像又中暑了,到剛才才好一點
明天我要去北京參加作者大會,會把電腦帶去寫,但是更新估計會晚,字數(shù)可能也少點,大家見諒
一會更貴妃起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