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稱職的好皇后
“大病初愈”的我去太皇太后宮中請安,滿臉慈祥的太皇太后叫我上前,用手輕拍著我的手背,憐惜地說道:“皇后這些日子可清減了許多,要好好將養(yǎng)身體才是。”
我低垂著個頭裝柔順的,只輕輕地點了點頭。
太皇太后又說道:“這陣子朝中對云西用兵,皇帝年輕氣盛,忙起來也是絲毫不顧忌自個兒的身子,皇后也要多多看顧他一些。”
我依舊是點頭,卻暗道這倒不用我操心,有江氏在大明宮,定然會將齊晟的身心都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心里雖這樣想著,嘴上卻不敢說破,不然要是叫太皇太后知道害了趙王的“狐媚子”眼下又到了齊晟身邊,只怕這老太太能親自沖到大明宮去除妖去。
這一次可不是一碗打胎藥那么簡單了。
老太太又念叨了半天,這才放我去太后宮中去請安,又看似隨意地與我笑道:“前兩日她還提起皇后娘家的堂妹呢,說是聽說不只容貌好,性子也好,要替老九求娶呢。你這次去了,她少不了要向你打聽那女孩子的情況。你可別一味自謙,有什么就說什么,我老太太也想早日看到老九娶媳婦呢。”
我明白了她的暗示,恭順地點頭道:“臣妾知道了。”
到了太后宮中,太后宋氏果然向我提起了張翎的女兒,不過卻沒有征求我意見的意思,只是行使了一下告知的責任,說是已命張家的人去靖陽接那丫頭去了,希望在她到盛都之后,我能以長姐的名義接她來宮中玩耍兩日。
事態(tài)至此,已是完全按著齊晟設定好的方向在發(fā)展。
心里難免有點淡淡的失落,茅廁君到底也是舍棄了我。不過轉念一想這也不算什么,利益合作嘛,誰還沒有個三心二意的時候啊,要允許年輕人犯錯誤。
問題是怎么才能把這個錯誤糾正過來!
回到興圣宮,卻發(fā)現(xiàn)綠籬那丫頭等在那里。
我驚訝過后,第一個反應就是叫寫意趕緊把她送走,這丫頭竟然還敢這樣明目張膽地來宮里,膽子也太肥了些!
綠籬卻是平平穩(wěn)穩(wěn)地屈膝給我行了禮,說道:“臣妾請皇后娘娘萬安。”
我覺察到了她自稱的不同,不再是奴婢,而是臣妾,這么說她已是接受了趙王孺人的身份。我笑了笑,問她道:“你怎么來了?”
綠籬低垂著頭,悶聲悶氣地說道:“皇上召趙王殿下進宮問話,臣妾惦念皇后娘娘,就跟著一起過來了。”
她聲音雖還保持著平穩(wěn),我卻看到有淚珠無聲地滴落在她的腳邊上,很快就在青石磚上暈成了一小片水漬。
我嘆了口氣,想從身上翻出塊帕子來給綠籬,可摸了半天也沒能摸出來,只得向寫意伸了手,這才要了塊帕子給綠籬遞了過去,“哭什么哭,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這樣一說可不要緊,綠籬竟然用帕子捂住了嘴悶聲哭了起來。
我沒法子,想耐心地等著她哭一段落再說話,可等了半天不見她有中場休息的意思,只得忽地抬頭沖著殿門喊道:“皇上。”
就瞧著綠籬身子一僵,立刻停了哭聲,驚懼地看向門口。
我滿意地點了點頭,問她道:“趙王對你可好?”
綠籬對于我剛才用齊晟詐她的行為很是氣憤,用紅紅的眼睛氣呼呼地瞪著我。
我不由笑了,道:“好好地和趙王過日子,他是個厚道人,不會虧了你的。”
綠籬卻是有些不以為然,說道:“反正是嫁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吧。”
好一個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也不知道趙王聽見這話會有什么感想。
我正感嘆著,趙王卻是一臉怒氣地來了。我不由得驚了一跳,暗道他這耳朵也太長了些,難不成在宮墻外面就聽到這話了?
趙王潦草地給我行了個禮,氣哼哼地在椅子上坐下了,只一個勁兒叫道:“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綠籬早已是站起身來,極其狗腿地端了杯茶給他遞過去,柔聲勸道:“王爺先潤潤嗓子,有事慢慢說。”
我很是鄙視地瞥了一眼綠籬,問趙王道:“怎么了?”
趙王一口氣灌了整杯茶水,這才說起齊晟今天召他去大明宮的事來。其實就芝麻大一件小事,趙王府的馬車夫出門的時候橫了些,打了一個御史鄰居家的小舅子的二姐夫。
可沒想到這下子可是捅了馬蜂窩嘍!
那御史就不干了,上奏痛陳趙王縱仆行兇,洋洋灑灑一大篇,把趙王簡直是罵了個狗血淋頭,還不帶一個臟字的。
不過是幾個奴仆之間打個架而已,云西那邊還成千上萬的人集體械斗呢,國家不還得管飯嘛!齊晟最初沒理會,就想著息事寧人地過去就算了。可沒想到那御史不干啊,上奏了幾次見沒回音,干脆就領著幾個“兄弟”直接跪到大明宮里去了。
齊晟沒轍,只能將趙王召了過去,提溜到那幾人面前狠狠地訓斥了一番,又叫他給挨打的人出了湯藥費,這才算哄了那御史帶著“兄弟”走人。
趙王覺得很惱火,屁大點的事都要往他的人品上扯一扯,這馬車夫和人斗毆,和他趙王的人品有個毛關系?
綠籬聽了也是憤憤不平,“這些人才是整日里吃飽了撐的沒事干,管了東鄰管西舍,要我說也別和他們動嘴皮子,直接用布袋套了頭,揍上一頓再說!”
她這話一出口,我與趙王兩個頓時都默了。
嘿!你當那御史也像趙王那般容易打嗎?
綠籬怯怯地看看趙王,又看看我,乖巧地低下頭去。
趙王原本滿腔的火氣立刻全滅了,嘆了口氣,很是無奈地說道:“綠籬,并不是什么事情都能用武力解決的。”
綠籬小媳婦一般,低垂著頭不說話,只一個勁兒地點頭。
我瞧她模樣可憐,只得裝模作樣地輕咳了兩聲,打圓場道:“時候不早了,我就不留你們吃中飯了,都早些回去吧。”
趙王沒話說,領了自己不靠譜的媳婦老實地出了宮,臨走的時候卻又與我說道:“皇嫂,今兒皇上一早起來就開始召見朝臣,怕是連中飯都顧不上用了,皇嫂要是有空閑,不如去大明宮走走。”
趙王突然提出這個建議,叫我不覺有些意外,仔細去瞧他的神情,卻也沒能瞧出什么異樣來,只好隨意地點了點頭。
送走了他們兩個,我把寫意叫過來問道:“灶上熬的可有粥?”
寫意還當我自己要喝,答道:“有,今兒備得有百合紅棗粥和山藥蓮子粥,娘娘要喝哪種?”
我稍稍琢磨了一下,叫寫意端了一砂鍋山藥蓮子粥,跟著我一同去大明宮看看。
大明宮就在興圣宮南邊,離得倒是不遠,走不多時便到了。
因為我很少來這大明宮,所以守在殿外的小內(nèi)侍看到我時,臉上有難掩的驚訝之色,一溜小跑地迎過來給我問了安,這就要進殿去替我通報。
我攔下了他,問道:“皇上還在議事?”
小內(nèi)侍點頭道:“召了楚王殿下和幾位大臣在議云西之事。”
聽到茅廁君也在這,我心中一動,便讓寫意將那鍋蓮子粥交給小內(nèi)侍,說道:“你將這粥送進去,我在偏殿里等一會兒,待皇上議完事再說。”
說著便要轉身往偏殿走,走到門口了卻發(fā)現(xiàn)那小內(nèi)侍還跟在我屁股后頭,一臉的欲言又止。
我奇道:“怎么了?”
小內(nèi)侍吭哧著不答話,只用眼往偏殿內(nèi)瞄。
我順著他眼神往里面瞥了一眼,頓時明了,就見江氏一身普通的宮女衣裝,正俏生生地站在門內(nèi),那小模樣,真真地我見猶憐啊!
我腳下頓了頓,神色自若地邁入了殿內(nèi)。
江氏淡淡一笑,起身向我微微屈了屈膝蓋,輕聲道:“請皇后娘娘安。”
我略略地點了點頭,轉眼看到那小內(nèi)侍還端著鍋一臉緊張地站在門外,不由問道:“怎么?你還有事?”
小內(nèi)侍神情窘迫,忙搖了搖頭。
我想了想,又回頭問江氏:“餓了嗎?要不要來碗粥?山藥蓮子粥,熬了許久了,軟糯香甜。”
江氏稍稍一愣,那小內(nèi)侍卻是手上一晃,差點把那砂鍋都給扔了。
那鍋山藥蓮子粥足足熬了兩個多時辰,可是費了不少的火,我生怕小內(nèi)侍再給我糟蹋了,忙叫寫意把那鍋接了過去,吩咐那小內(nèi)侍說道:“你帶著寫意去那邊看看,若是皇上他們能得空,就給他們每人都上碗粥,墊一墊肚子。”
小內(nèi)侍口中雖應著,可腳下卻不怎么動地方,只偷偷地瞥江氏。
我一看這情形明白自己是指使不動他了,只能轉頭問江氏道:“要不你跟他一塊送過去?”
江氏搖了搖頭,與那小內(nèi)侍說道:“你去吧,皇后娘娘這里有我伺候。”
小內(nèi)侍得了她這話才轉身帶著寫意走了。
偏殿內(nèi)只剩下了我與江氏,好一陣沉默之后,我才沒話找話地問道:“姑娘……貴姓?”
江氏噎了一下,不冷不熱地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話,我姓蘇。”
姓蘇?這么說是改隨母姓了。
我抬眼細看江氏,見她身材雖然平板如昔,可面色卻比上次見時紅潤不少,此刻雖做宮女打扮,卻也是神態(tài)自若,不卑不亢,頗有大將之風。
弱女做得,王妃做得,宮女也做得,這也算是個復合型人才了。
我有意邀她進后宮發(fā)展,便試探地問她道:“蘇姑娘在這里待得可習慣?”
江氏唇角微勾,“有什么慣不慣的,皇上叫我在哪里,我就在哪里罷了。”
三句話不到就把齊晟抬了出來,生怕我不知道她與齊晟之間關系似的。
我嘆了口氣,真情實意地勸她說道:“映月,你這樣沒名沒分地跟著他不是長久之計,跟著我回后宮吧,太皇太后和太后那里有我去擋,總能給你一個名分的。”
江氏看我片刻,卻是譏誚地笑了,說道:“皇后娘娘,有名有分又能怎樣?困在后宮尺方的天地里,與其他女子爭寵,每日里盼著他的臨幸,成為他眾多女人中的一個嗎?謝皇后娘娘好意,映月不愿意。”
果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啊!
我無語,看她也不像是能心平氣和與我說話的樣子,索性也不和她費這個口舌了。
又坐了片刻,寫意從外面進來,先瞥了江氏一眼,這才湊到我耳邊說道:“皇上和那幾位大人都用了粥,奴婢幫著送進去的,看樣子像是也快散了。依奴婢看,娘娘不如這個時候過去,也好與那幾位大人碰個面。”
寫意說完了,還沖我擠了擠眼睛。
我非常認同她這話,做好事不留名的時代還沒到來呢,我點了點頭,再顧不上理會江氏,忙帶著寫意起身出去。
寫意掐的時間剛剛好,我這里剛走到正殿門口,就看見那幾位朝臣從殿內(nèi)魚貫著出來。我忙停下了步子,往旁邊讓了讓,然后端著第一夫人的范,微笑著看向他們。
走在最當頭的是當朝宰相,后面還跟著一串子的尚書,這伙子人剛喝了我這個皇后送來的粥,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忙都上前來給我行禮。
我趕緊免了他們的禮,又關切地問了他們幾句閑話,這才叫他們下去了。
茅廁君比他們晚了片刻,最后一個從里面出來,眉宇間帶著淡淡的笑意,溫聲喚道:“皇嫂。”
多日不見,茅廁君依然玉樹臨風,風采如舊。
我有心與他說上兩句,可礙于周圍眼線太多,只好略略地點了點頭,說道:“楚王殿下辛苦了。”
茅廁君微微欠了欠身,答道:“職責所在,臣弟不敢妄稱辛苦。”
我頓了頓,又問道:“好些時日不曾見過楊嚴了,他可還在盛都?”
茅廁君的嘴角便有些上揚,“還在,他一直想著要進宮探望皇嫂,說是早前皇嫂吩咐他找的東西已經(jīng)尋到了……”
我吩咐楊嚴找的東西?寫意的親弟弟?這么說寫意并未騙我?
茅廁君正說著,早前進去的那個小內(nèi)侍已是在門口喚道:“娘娘,皇上請您進去。”
茅廁君便停下了話,沖我笑了笑,又拱了拱手,這才轉身離去了。
我整理了一下心緒,跟著那小內(nèi)侍進了殿。
殿內(nèi)侍立的人極少,齊晟正坐在御案后翻看著奏折,聽到我進來只撩了撩眼皮,然后就又把視線放到了手中的奏折上,淡淡問道:“粥是你熬的?”
我微微一愣,頓時明白過來寫意為了給我買好,定是將那粥描述成了皇后親手熬制的。我忙點了點頭,答道:“是。”
齊晟又說道:“太甜膩了,下次少放些糖。”
下次?我這里還發(fā)愣呢,齊晟那里卻是抬眼向我看了過來,問道:“有事?”
我這才回過神來,“沒事。”
于是,齊晟復又低下頭去了。
我瞧他看得這樣專注,又覺得自己站這也挺尷尬的,便又說道:“皇上忙吧,臣妾先回去了。”
齊晟頭也沒抬,只不冷不熱地“嗯”了一聲。
我忙轉了身往外走,臨出門時又聽得齊晟突然說道:“云西正在用兵,國庫緊張,皇后看著把后宮的用度裁減一下,以做國民表率。”
我怔了下,回過身對著他恭順地應了一聲“是”,這才走了。
待出了大明宮,一直緊跟在我身后的寫意忽地幾步躥了上來,難掩興奮地叫道:“娘娘,娘娘,皇上叫您明日再來呢。”
我心中一直琢磨著齊晟說的那幾句話,聞言腳下頓了頓,轉頭驚愕地看著寫意,“他什么時候這么說了?”
寫意很是肯定地點頭,“皇上親口說下次啊,下次啊!”
什么時候“下次”就等于“明日”了?
我很是無語,可瞧她這一臉的雀躍,又不忍心打擊她的積極性,正左右為難著,腦中忽地一亮,一下子想到了削減后宮用度的法子,想了想,便吩咐寫意道:“也好,從明日起,你每日里都給大明宮送一次。”
寫意奇道:“娘娘不去?”
我笑了,“我是皇后,哪里能次次都親自去,有你去就夠了。”
估摸著這丫頭覺得我說得有道理,鄭重地點了點頭,第二日果真端了一鍋粥打著我的旗號送了過去。
第三日,除了寫意,黃賢妃那里緊跟著也煲了湯,親自送了過去。
第四日,陳淑妃、李昭儀等也不落人后地加入了送湯水的隊伍。
第五日,往大明宮送飯的隊伍越發(fā)地壯大了起來……
第六日,齊晟終于怒了。
我被齊晟叫了去,用不陰不陽的話連挖帶諷地訓了幾句后,帶著一臉的怒氣回了興圣宮,直接交代寫意:“去,把宮里這幫子不消停的女人都給我叫了來。”
寫意看我面色不善,不敢說話,一溜小跑地去了。
我閉著眼坐在椅子上,想著一會兒得好好地指著黃賢妃幾個的鼻子罵一頓,怎么也得先把從齊晟那受得氣撒出來才好,然后再考慮怎么把要辦的事情都一下子解決掉。
可真面對著那一幫子嬌滴滴的女人,我這狠話卻怎么也說不出口了,用手指頭將她們挨個地指點了一遍,最后只能長嘆了口氣,商量道:“能都活絡點嗎?就不能換個這糕那糕的送送嗎?非得送湯送水的?還笑!就說你呢,豬腳黃豆湯你也敢送,真當皇上坐月子呢?”
黃賢妃趕緊用帕子掩了口,乖順地低下頭去,“臣妾知錯了。”
其余幾個也都老實地承認了錯誤。
見她們認罪態(tài)度還算誠懇,我滿意地點了點頭。能知錯就好,剩下的就是怎么“改”的問題了。
我首先強調(diào)了一下“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的主旨,然后又分析了一下“云西正在打仗,國家還很不富裕”的嚴峻形勢,就“各宮如何給齊晟送吃食”這一問題進行了具體的安排部署后,又從此事發(fā)散開來,說道后宮日后的建設上來。
眾人聽得很是入神。
待我后面提出“皇帝輪宿制”時,李昭儀已是專注地連口茶都顧不上喝了,只端著茶杯呆愣愣地看我。
陳淑妃瞪大了杏眼看著我,驚愕地問道:“皇后娘娘,您說以后要眾宮平等,輪流著伺候皇上?”
我鄭重地點頭,說道:“家和萬事興,只有后宮和諧穩(wěn)定了,皇上才能不被后宮所擾,專心朝事。可人人都說要后宮和諧,姐妹友愛,這個和諧友愛如何而來?說直白了就得是雨露均沾。誰都是好人家的女兒,誰進宮也不是為了守活寡來的,大伙既然都是抱著同一個目的進得宮,沒得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這大白話雖然粗俗,可它易懂啊,這話一說出來,眾女眼睛里都快能冒精光了。
黃賢妃緊張地盯著我,問道:“皇后娘娘既這么說,可是已有了安排了?”
這事我考慮好幾天了,還真有個大概的想法了,眼下聽她問,便說道:“倒是有個想法,就是不太成熟,我說出來,你們大伙也跟著參謀參謀。”
話音未落,她們幾個已是異口同聲地叫道:“娘娘快說。”
我笑了笑,故意先不緊不慢地喝了口茶,直到她們幾個臉上都帶出急色來,這才說道:“咱們皇上是個節(jié)制之人,滿打滿算宮里有名分的不過你們幾人,咱們也別論什么大小位分了,輪著排吧,一人一天的,再給皇上留兩天休息的空,也差不多剛好一旬了。前一陣子皇上忙,往后宮里來得少,以后總不會一直忙下去。咱們得把這個事情形成一個制度,皇上若是不往后宮里來也就罷了,來了就得按著日子往各宮里去,至于那天能不能沾得雨露……那就看各位自己的神通了。”
話說完,殿內(nèi)一片寂靜。好半晌,黃賢妃才漲紅著臉問道:“娘娘此話當真?”
“真,自然是真,比真金白銀都真!”我笑道。
李昭儀思量了一下,怯生生地問道:“那以后再有新人晉位怎么辦?”
“自然是加入序列,跟著排隊。咱們呢,既不欺負新人,也不能辜負老人,大伙說是不是這個理?”
年紀稍長的黃賢妃與李昭儀就緊著點了點頭。
陳淑妃估計數(shù)學不太好,剛才一直沒說話,只低著頭掰著手指頭數(shù),這會子總算是數(shù)清了,驚喜地問我道:“娘娘,這么說咱們每人每月都能輪上三天?”
多新鮮吧,您才算明白啊?
我笑了笑,打著官腔答道:“眼下來看是這樣的,不過日后要是進了新人,數(shù)量上可能還會有些變化。”
王昭容向來是個沉默寡言的,此刻也出聲道:“皇后娘娘顧惜我等,臣妾們十分感激,只是皇后娘娘不應與臣妾們一同而論,您是后宮之主,理應與臣妾們區(qū)別對待才是。”
我忙擺手,“做事最忌諱的就是搞特殊,講特權,我身為皇后更要以身作則,不能壞了規(guī)矩。”
黃賢妃幾個明顯松了口氣的樣子,生怕我再改主意,忙著上來和我敲定事情的細節(jié)。
捎帶著,我把后宮的裁減計劃,乃至下一年的工作安排、財務預算、人事調(diào)動等諸多議題也都提了出來,就著大伙討論“皇帝輪宿制”的熱度,也一下子都敲定了。
果然心齊好干事啊!
不過因為我還缺少主持大規(guī)模婦女會議的經(jīng)驗,到后面就有點壓不住會場了,被這幫子女人吵得頭昏腦漲,連腦仁子都跟著疼起來了,待會議完畢,兩個耳朵里已是灌滿了嗡嗡之聲。
期間,寫意幾次給我做眼色,可惜一直沒能得到發(fā)言的機會,等我再想起來給她走個后門的時候,她早已經(jīng)不知道被人擠到哪里去了。
就這樣,熱鬧了多半天,第一屆后宮大會終于圓滿結束。
會后總結,這是一次團結的大會,這是一次勝利的大會,通過這次大會,整個后宮首次團結在我這個皇后周圍。
寫意這會子才逮到機會與我私聊,一臉焦急地埋怨我道:“娘娘!您怎么能由著性子胡來呢!皇上那里定會惱了您的啊,他根本就不可能去各宮輪宿啊!這事怎么也得事先和皇上打個招呼的啊!”
她每句話后面都帶個“啊”字,充分表達了她強烈的感情。
我笑了,不在意地說道:“這不還只是想法嘛,還沒落實到實際中去呢。再說了,你覺得齊晟最近可會宿在后宮?”
寫意略一思量,搖頭道:“眼下云西戰(zhàn)事正緊,皇上每日里都是宿在大明宮的。”
我點頭,“就是嘛,那你還著什么急?”
寫意一噎,頓時沒了話。
我起身往內(nèi)殿里走著,很是肯定地安慰寫意:“后宮用度一下子裁減了那么多,怎么也得給大伙個甜頭嘗嘗,放心吧,齊晟不會因為這事和我計較的。”
事實證明,齊晟果真是不會因為這樣的事與我計較的,因為他壓根就沒有留宿后宮的打算。
黃賢妃幾個白白激動了幾日,這才發(fā)現(xiàn)“皇帝輪宿”不過是掛在空中的幾張大餅,待回過味來,自個兒宮里的人也裁了,兜里的私房錢也捐了,身上的衣服首飾也少了,碗里的大米白飯都快換成菜團子窩窩頭了。
她們終于也怒了。
又恰好趕上陽春三月,風和日麗,鶯飛草長,萬物鬧春,于是這怒火來得便有些兇猛。我被這怒火燒得招架不住,只能帶著寫意去大明宮找齊晟。
齊晟聽我說明來意,挑高了眉毛看我,問道:“你叫朕回后宮去安撫她們?”
更準確地說應該是“慰安”,不過這詞我實在不敢用,只十分小心地說道:“主要是為了叫皇上放松一下,整日里埋頭政務對身子也不好……”
齊晟不說話,只把手中的奏折往案子上隨意地一扔,身子也懶散地往后靠了過去,微微抬著臉,似笑非笑地看我。
我這話便有些說不下去了,停了片刻,改口道:“女子青春短暫,一旦韶華失去,怕更是天顏難近。黃氏她們幾個又都是跟著皇上從東宮里過來的老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皇上即便不喜她們,看在她們無辜的份上,也該多憐惜憐惜。”
齊晟不動聲色地看著我,仍是沒有說話。
我一看這小子軟硬不吃、油鹽不進,只能低下頭坦白道:“皇上叫臣妾削減后宮用度,臣妾沒本事,只好許了大伙以后宮中雨露均沾。”
齊晟微微瞇了眼,問我:“你這是拿朕去送人情了?你可知后宮因何而在?”
我忙抬頭,辯解道:“沒有,我開始是尋思著你怎么也不往后宮里去,要旱大家都旱著,也沒什么好講論的,可沒想著……”
“沒想著怎樣?”齊晟冷聲問道。
我從他這話音里已是聽出怒氣來,可又不能不答,只好小聲答道:“沒想著春天到了,大伙都旱不住了。”
齊晟愣了一愣,怒極而笑,寒聲問我:“你說的這叫什么話!你這叫什么皇后?”
我垂了眼皮,沉默片刻后,可憐巴巴地輕聲說道:“我以前從沒做過皇后,也沒管過這么多女人,我只當大伙都相互遷就些,日子才能和順……這次是我做錯了,我以后會改正的。”
許是看我認錯態(tài)度良好,齊晟沒再繼續(xù)發(fā)火,殿內(nèi)又一次沉默下來。
我琢磨著做女人裝委屈也得有個度,想了想,說道:“皇上忙吧,臣妾先告退了。”
齊晟沒應聲。
我默認他這就是同意了,便屈膝向他行了一禮,小心翼翼地往外退去。沒想到齊晟那里卻是忽地問道:“先去哪里?”
我一怔,答道:“先去太皇太后那里問安。”
齊晟不說話,只繃著嘴角看我。
我頓時明白過來,忙答道:“黃氏、陳氏、李氏幾個,哪里都行。”
齊晟陰沉著臉,深吸了口氣,略點了點頭,“朕知道了。”
當天夜里,齊晟就去了淑妃陳氏那里。
第二天后宮就沸騰了。掛在半空中的餅竟然被人咬到了,這就說明這餅并不是虛的,而是一張實實在在的、香噴噴的肉餅,雖然掛得高點,但也不是咬不到的。
黃氏幾個頓時有奔頭了,雖然還在繼續(xù)旱著,卻紛紛來我興圣宮賠禮道歉,說自己前幾天性子太暴躁了,還請我這個皇后多多包涵。
我很大度地原諒了她們,并表示只要表現(xiàn)好,雨露早晚都會有的。同時,也給她們打了預防針,皇上去了陳淑妃那里,并不代表接下來就會輪著去各位那里。眼下云西平亂,皇上政務繁忙,根本沒心思往后宮里來,所以還請大家繼續(xù)忍耐。
像是為了印證我的話,齊晟后面果然一連在大明宮宿了四五日,這才又在李氏宮里宿了一夜。
倒是真應了那句話,“春雨”真是貴如油啊!
輪的頻率雖然比原先設想的低了許多,不過總算是“輪”起來了,黃氏幾個終于是消停下來了,于是,后宮終于和諧了。
作為皇后,我很欣慰,同時,對于被“輪”的齊晟,也不禁有些同情。待他“輪”完黃氏那里出來之后,我一時心軟,便給他送了一碗滋陰壯陽的補藥去,順便表達了對他如此支持我工作的感謝之情。
沒想著齊晟卻是忽地怒了,非但一揚手把我那碗湯藥給潑了,還用手指了我的鼻尖,咬了半天牙,最后卻是說了一句:“張芃芃,總有你后悔的那一天!”
我就覺得吧,可能是昨夜里黃氏忒熱情了些,這才搞得齊晟有這么大的火氣。
我誠惶誠恐地退了下去,待出了大明宮卻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
跟在后面的寫意就嘆了口氣,勸我道:“娘娘,您這樣早晚會把皇上的心意給耗盡的。”
耗盡?這才是剛剛開始,怎么會就耗盡了呢?要知道這男人,你越是不把他當一回事,他才會越惦記著你,這就叫欲擒故縱啊!
我回頭瞥了寫意一眼,嘆息地搖了搖頭,姑娘啊姑娘,你雖然很聰明,但還是太年輕了些啊!
三月里,江北靖陽守將張翎的長女張茶茶終于到了盛都,在太皇太后的殷勤暗示以及太后的親切關照下,我乖乖地將這小丫頭召入了宮中。
小丫頭一看就是常日里長在室外的,膚色已被曬成了健康的小麥色,圓臉,濃眉大眼,唇形很漂亮,兩個嘴角微微向上翹起,不笑也帶出兩分喜氣來,雖然紅撲撲的臉蛋子帶著一團孩子氣,但身量發(fā)育得倒是極不錯,個子不低,而且已能隱隱看出些少女起伏的曲線。
我領著她往太皇太后與太后宮中都轉了一圈,太皇太后很滿意,太后那里卻像是有些失望的樣子。
太后的心情我理解,若我有個茅廁君那般的兒子,卻迫于無奈找了這么個小媳婦,估計我也高興不起來。
不是說張茶茶不夠好,而是她這風格明顯和茅廁君不搭。這樣的女孩子,應該給她配個雄壯英武的少年將軍,而不是玉樹蘭芝般的茅廁君。
可惜,我這里還來不及感嘆“姻緣”二字,就開始頭大,這丫頭果真像楊嚴說得那般,跟匹脫韁的野馬一樣,她實在是太活潑了。
剛見面的時候還知道拘束些,第二天就把我的興圣宮當自家院子一般逛了個遍,第三天竟扯著我的袖子求道:“皇后大姐姐,你整日里坐在這宮里不覺得煩嗎?這會子春光正好,咱們?nèi)ゴ蝰R球吧!”
我剛還享受著少女的撒嬌,可待她把話說完,嚇得我趕緊甩開了她的手,快拉倒吧,你叫我一個馬都騎不利索的人和你去打馬球?
我活膩歪了嗎?
張茶茶不依不饒,重新又坐過來扯我的袖子央求。我這人最怕小女孩纏我,又說不得硬話,只好推脫說這事我做不了主,得問了齊晟再說。
兩人正磨叨著,齊晟卻是從外面進來了,張茶茶嚇得忙撒了手,小心地退到了一旁。
我站起身來,帶著張茶茶給齊晟行禮,心中納悶他這個時候來做什么呢?
齊晟隨意地坐在了椅上,抬眼看向張茶茶,態(tài)度溫和地問道:“和你姐姐說什么呢?”
我忙給張茶茶做眼色,可她卻一副視而不見的模樣,眨著大眼睛看著齊晟,一派天真地答道:“姐姐說現(xiàn)在春光正好,想去打馬球呢,可又怕皇上姐夫不愿意。”
女人不論大小,瞎話都是張口就來!
我被這丫頭氣得差點吐血,可當著齊晟的面又不能斥責她,只得趕緊補救道:“她是小孩子心性,我哄她玩呢。”
齊晟眼中卻是帶上了些笑意,問張茶茶道:“你想去打馬球?”
張茶茶一面點著頭,一面把我也抬了出來,“姐姐也想,不過她不好意思和皇上姐夫說。”
齊晟聽了含笑瞥了我一眼,對張茶茶說道:“好,既然這樣,明兒正好休沐,咱們明兒就去。”
張茶茶喜不自禁,忍不住拍著手歡呼起來。
齊晟笑了笑,轉頭問我道:“葳兒呢?”
我一面引著他往后殿走,一面答道:“這會子怕是還在午睡,皇上過去看看吧,她睡得也夠多的了,叫乳娘把她混醒了就好了,省得夜里又不睡了。”
跟在后面的張茶茶就叫道:“皇上姐夫,明日咱們把小葳兒也帶了去吧,皇上姐夫教她騎馬。”
還不到六個月的小娃娃,剛才會坐,你叫她現(xiàn)在就學打馬球?
我聽了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沒栽倒在地上,多虧了身側的齊晟扶了一把,這才穩(wěn)住了身形。
齊晟不露痕跡地松開了手,往前走了兩步,回頭笑著對張茶茶說道:“好,也帶葳兒去。”
我給張茶茶使了個眼色,她很是自然地上前兩步,小孩子一樣擠在齊晟身邊,同他說笑著往后殿而去。
我故意落后一步,與他們二人拉遠了,低聲問后面跟上來的寫意道:“怎么回事?今兒怎么這么高興?”
寫意低聲答道:“楊豫將軍在云西初戰(zhàn)告捷。”
我了然地點了點頭,難怪齊晟今日會這樣高興,原來是云西打了勝仗。
寫意頓了頓,飛快地抬眼瞥了我一眼,又小聲說道:“今日太后還請永昌侯夫人去張府里為楚王殿下向三姑娘提了親。”
原來如此。我原地站了站,忽地很想笑。
后殿里,齊晟與張茶茶已是在逗弄著葳兒玩耍。
“快叫父皇,叫父皇!”張茶茶手中拿了只小小的撥浪鼓,搖得梆梆作響,一邊逗著葳兒開口說話,一邊引她伸著肥肥的小手去夠。
齊晟卻是抬眼向我看了過來,臉上雖還帶著淺淡的笑意,可目光中卻有著一抹探究之色。
我笑了笑,神色如常地走上前去,熟稔地從乳娘懷中把葳兒抱了過來,沖著張茶茶說道:“她才多大,哪里就能學說話了,快別白費勁了。”
張茶茶笑嘻嘻地沖我做了一個鬼臉,向齊晟屈了屈膝蓋,轉身向外跑了去,人都出了殿門了,又轉了回來,從門口探出頭來,叫道:“皇上姐夫,你可說了明日里帶我和姐姐去擊球的,大丈夫不能言而無信。”
這樣一個天真爛漫的女孩子,叫人看著不由得喜歡。
齊晟也笑了,朗聲答她道:“君無戲言。”
得了他這句話,張茶茶這才滿意地跑開了。
我轉頭隨意地問齊晟:“皇上這兩天政務不忙?”
齊晟伸出手指來叫葳兒攥著,眉眼間帶著舒展的笑意,答道:“還好。”
我又笑著問道:“那今兒晚上皇上打算去哪個宮里?”
小樣吧,你今天來我這不就是故意來氣我的嗎?難道我就不會慪你了?
我不等他開口,便又接著說道:“該輪到王昭容那里了吧?昨兒她到臣妾這來時還自責呢,說自己性子木訥,不會討皇上歡心。臣妾勸了她,說皇上喜歡的就是她這種內(nèi)秀的人。如果皇上今兒政務不忙,就去王昭容宮里坐坐吧。”
我這話一說完,殿內(nèi)頓時寂靜了。
齊晟面容僵滯了片刻,忽地勾著唇角笑了笑,看也不看我地應道:“好,朕知道了。”
當天夜里,齊晟果然就去了王昭容處。
待宮女將這個消息稟報給我時,張茶茶小姑娘正纏著我問盛都打馬球有什么講究,聞言一臉的悲戚之色,情不自禁地張開了她那雙年少而健壯的雙臂,一把將我摟進了懷里,“大姐姐,你想哭就哭吧。”
我頓時哭笑不得。
不過我正愁著擺脫不了這小姑娘的糾纏,眼下見她如此,少不得要利用一下她的同情心,就假兮兮地在她懷里哽咽了幾聲,然后裝作一副萬念俱灰、悲傷難抑的樣子,說自己想一個人靜一靜,叫人帶著小姑娘下去休息。
張茶茶臉上帶著與年齡不襯的憂愁,一步一回頭地跟宮女出去了。
我趕緊回過頭來交代寫意,快叫廚房熬上一碗滋補的湯藥,趁著宮門沒落鎖呢,趕緊給齊晟送過去。
寫意一聽就給我跪下了,帶著哭音地求我道:“娘娘,您就別和皇上慪了,按日子早就該輪到咱們興圣宮的,您要把皇上推到別處去也就算了,偏偏還要送那東西慪皇上。”
我問她:“你去不去?”
寫意這回很是堅決地搖頭道:“奴婢不去!奴婢還沒活夠呢。”
見她如此,我倒是樂了,也不與她著急,只又吩咐了一個叫小福兒的宮女去干此事。小福兒十三四歲的年紀,性子活潑,腿腳也利索,很快就回來了,稟道:“皇上把湯藥留下了,說多謝皇后娘娘關心,還囑咐娘娘明日別忘了帶著三小姐去球場。”
我點了點頭,又著人將明日里齊晟要組織打馬球的消息給各宮里送了去,吩咐大伙早點來興圣宮集合。
然后,我就洗洗睡了。
這一覺很是好眠,第二天睜眼起來時,只覺得四肢通泰,神清氣爽。
外面宮女進來稟報,說黃氏幾個早已經(jīng)到了,正在殿外候著呢。
我忙叫了寫意過來幫我梳洗,寫意給我挽著髻,輕聲問道:“皇上只說了叫娘娘帶著三小姐去球場,娘娘領著黃氏這幫人,會不會惹皇上不高興?”
我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擊球嘛,人多才熱鬧啊。”
待梳洗完畢,寫意給我換了一身火紅的騎裝,又拉著我整理了半天臉上的妝容,這才放了我出殿。
殿外,張茶茶早已是等得直跺腳了,見我出來便撲了上來,搖著我的胳膊叫道:“大姐姐快些,一會兒就要晚了。”
我笑著應她好,眼光卻在黃氏幾個人身上轉了一圈,見個個穿了一身騎裝,分明是英姿颯爽的打扮,卻還帶著嬌柔媚態(tài),真是姹紫嫣紅各有風騷啊。
我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叫乳娘抱好了葳兒,正打算帶著這一隊人馬殺向馬球場,大明宮的小內(nèi)侍卻是跑來了,氣喘吁吁地傳話道:“皇上昨夜里睡得有些遲了,這會子還沒起,請皇后娘娘等一等再過去。”
大伙都是一愣,相互瞅了瞅。
王昭容向來就是個沉默寡言的,所以大多時候都是在眾人后面縮著,一般情況下都沒人注意她。眼下小內(nèi)侍這么一說,大伙這才發(fā)現(xiàn)王昭容竟也是沒來。
黃氏最不會隱藏心思,當時臉色就變了。
那小內(nèi)侍看了看大伙,又瞄向我,十分小心地說道:“皇上還說,王昭容昨夜里伺候得辛苦,今兒早就不叫她過來給皇后娘娘請安了。”
這話一出可不要緊,立刻便聽得有人恨恨地冷哼了一聲。
我面色如常地點了點頭,打發(fā)了那小內(nèi)侍回去。
周圍立刻有人上前煽風點火道:“皇后娘娘,您看王氏輕狂的,還伺候得辛苦,再辛苦還能下不來床不成?”
自然是有辛苦得下不來床的,不過那得是男主角天賦異稟才成!平心而論,齊晟能力是有的,不過他是個很自制的人,一般情況不會如此,難不成是我昨晚那碗湯藥的功勞?
我心里正疑惑著,黃氏幾個卻都嘟著小嘴揉起小手絹來。
我一看這不成啊,不能叫這一伙子女人把怨氣都撒我這啊,得想法子挽救一下啊,既然雨水沾不著,叫她們看看云彩也行啊。
我先叫了人出宮去邀請趙王、楚王等幾個年少俊美的皇室宗親子弟進宮來打馬球,又打發(fā)了張茶茶小姑娘帶著葳兒和乳娘先回后殿等著。
這才把黃氏幾個嬪妃都讓進了殿內(nèi)坐著,輕咳了兩聲,勸說道:“這種事情嫉妒不得,皇上又不是沒去過你們幾個那里,人家王昭容排得這樣靠后,不也是沒說什么嘛。”
黃氏擰著手中的帕子,紅著臉不甘地叫道:“娘娘,可皇上在臣妾那的時候從來就……”
“行了!”我打斷她的話,你自己沒本事把齊晟榨干,你怨得著誰呢,有本事你也折騰齊晟一整晚啊,你也可以下不得來床,請不了安啊!
不過這話太露骨了些,說出來實在不雅,我只能用上了暗喻,若有所指地說道:“大伙的心情我理解,不過雨水就那么些,要想一下子都澆透了不現(xiàn)實,慢慢來吧,輪到的時候若嫌雨下得少,自己就辛苦點,想法子多攥那云彩兩把,擰出點水來。”
殿內(nèi)猛地靜了一剎那,然后便聽得噗的一聲,坐在最末位的李昭儀就把剛喝進去的一口茶水給噴出來了。
劉麗妃和她坐得近,臉上被噴了不少,面上雖惱怒,卻也不好當著我的面說什么,只紅著個臉,低頭用帕子沾臉上的茶水。
倒是坐在我下首的陳淑妃是一貫的鎮(zhèn)定,不知是心理素質(zhì)好還是反應慢,面色如常地端起了茶杯。
要說還是黃氏是個愛上進的好姑娘,上來就抓住了我話中的重點,歪著腦袋思量片刻,十分好學地問我道:“自己辛苦點?可是要怎么攥那云彩才能出水呢?”
話音一落,緊接著又是噗的一聲,這回陳淑妃終于噴了。她坐得離我近,自然不敢沖著我噴,關鍵時刻動作很是迅速,立刻向另一個方向轉過身去了。
于是可憐的劉麗妃又被噴了一身,也有些急了,抖著手指繼續(xù)用帕子擦身上的茶水,紅著眼圈質(zhì)問:“怎么就可著我一個欺負?”
我一看她那身衣服實在要不得了,連忙叫了寫意帶她下去換身我的衣服。
回過頭來,黃氏還一臉期待地看著我呢。
我干咳了兩聲,強撐著說道:“此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還是回去自己揣摩吧。”
寫意很快就帶了劉氏出來,我抬頭看了看外面,覺得趙王與茅廁君幾個也快到了,又怕黃氏再真的纏著我問如何攥云彩出水這事,忙起身說道:“時辰差不多了,別叫皇上等著咱們,大伙先過去吧。”
說完趕緊帶著這伙子女人往馬球場走。
因成祖喜打馬球,所以在宮廷內(nèi)專門辟得有馬球場,不過皇宮甚大,又不能騎馬,等我?guī)е蟠笮⌒∫魂犎笋R一路逶迤地趕到馬球場時,倒是比從宮外趕來的茅廁君與趙王等人還要晚了些。
茅廁君一如既往地和楊嚴形影不離,兩人均是頭束金冠,腳踏烏皮靴,身穿緊身窄袖繡袍,更是顯得膀寬腰窄,長腿翹臀,看著都養(yǎng)眼。
趙王這回也沒落單,竟帶了綠籬來了。
我心中一喜,不及過去與她說幾句私房話,就見另外一個入口處齊晟也來了,身后跟著的不是那王昭容,卻是一個身形單薄的白衣少年。
因著江氏的緣故,我對白色有點敏感,下意識地多了看了兩眼,這一看不要緊,猛地驚覺過來,這緊跟著齊晟身后的白衣少年竟然就是扮了男裝的江氏!
這回可好,呆得不光我一個了,別說我身后的一伙子人都是傻了眼,就連對面的茅廁君與趙王幾個都愣住了。
其實對于江氏的存在,別說趙王與茅廁君自是都知道其中曲折,就連黃氏、陳氏等妃嬪也多少聽說過一些幽蘭殿的事情。
可江氏曾經(jīng)的身份畢竟在那擺著,又是個死過一次的人,大伙就琢磨著不管暗底下齊晟待她怎樣,那始終是個上不了臺面的人,所以,也就不怎么在意了。再說,你就是在意了,你也沒法子不是。
可沒想到齊晟竟然就這樣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地把江氏給帶出來了,雖然是換作了少年裝扮,可你以為這樣大伙就認不出了嗎?你多少也給換個顏色啊,咱能不穿白了嗎?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我頭一個反應就是,這回熱鬧了。
若我不是這個皇后,我樂得場邊上看熱鬧去。可我現(xiàn)在是皇后啊,是后宮大總管啊,不管是身后的黃氏等嬪妃也好,還是趙王那邊的綠籬也好,出了事都是要歸我管的啊。
用法律術語來說,我是要負連帶責任的啊!
黃氏等人驚愕之后,便是暗潮涌動的憤怒。
張茶茶小姑娘那里還嫌不亂,一臉詫異地看我,問道:“大姐姐,皇上姐夫身后的那人是誰?看著像是個女的啊。”
我沒工夫搭理她,忙著回頭去看黃氏幾個,小聲卻色厲地吩咐道:“都給我忍住了!誰敢給我惹事,我就叫她大旱三年!”
黃氏幾個相互瞅了瞅,都低下了頭沒說話。
我顧不上太多,只當她們是答應了,用前所未有的利索身姿飛身上馬,又緊著往綠籬身邊跑。那丫頭死活是不能上場的,齊晟本就恨她恨得牙癢呢,她若是再敢對江氏做個手腳,齊晟那里怕是死也不會放過她了。
場地另一邊,綠籬身跨駿馬手提韁繩,正殺氣騰騰地望著對面的江氏。
我上去一把就拽住了她的韁繩,還不及張口,綠籬已是恨聲說道:“娘娘放心,臣妾一定叫那賤人好看!”
說完看也不看我一眼,一抖韁繩往場中央飛馳了過去。
我的手就不由得一哆嗦,略一遲疑,果斷地調(diào)轉馬頭往齊晟與江氏那邊奔了過去。
得!勸不了甲方,那就勸乙方吧!
齊晟已經(jīng)上馬,江氏卻落在了后面,手上牽了匹胭脂馬,正彎著小蠻腰整理著褲腳。
我小心翼翼地繞過了齊晟,走到了江氏面前,從馬背上伏下身來,好聲與她商量道:“那個……蘇……姑娘,咱們商量一下,咱們兩個都不上場了,去那邊看看小娃娃,聊一聊天,談一談心,可好?”
說著,我便給她指已經(jīng)被乳娘抱上看臺的葳兒。
江氏直起身來瞥了一眼葳兒那處,眼神有片刻的怔忪,我心中一喜,剛以為自己把她給說動了的時候,她卻沖我挑了挑嘴角,譏誚道:“多謝皇后娘娘好意,只可惜我君命在身,怕是不能承你這份情了。”
說完便也輕巧地跨上了馬背,追隨著齊晟而去。
走在前面的齊晟還專門勒停了馬,回頭笑著看過來,待江氏追上去了,兩人這才并轡往場中而去。
我一時都看傻了。
新歡逢舊愛,前妻見繼室,大房遇小三,編制內(nèi)的對編制外的……這熱鬧可是大發(fā)了!人腦袋都快能打出狗腦袋來了!
因這是場臨時組織起來的馬球賽,大伙都沒穿統(tǒng)一的騎裝,衣服顏色也是亂七八糟的,什么色都有。為了以示區(qū)分,早有球場服務人員準備了紅、綠兩色額帶,小跑著送到各個騎手面前,供其挑選。
楊嚴額上已經(jīng)勒了一條綠色額帶,正圍著場邊遛馬,遠遠地見到我就喊道:“皇后娘娘愣什么呢?還不快去挑額帶。”
說話間一人一馬已是到了我跟前,臉上仍是一副嬉笑之色,口中卻是低聲說道:“九哥說寫意不可信,提防她些。”
我一愣怔間,楊嚴已是又跑遠了。
齊晟、茅廁君、趙王等人已是齊聚到了球場中央,分作了幾處,在馬上勒韁而立。
沒法子,我只能提著韁繩,故作鎮(zhèn)定地往那邊晃過去。走到半路我就打了退堂鼓,一會兒怕是怎么也免不了一場混戰(zhàn),就我這馬術跟著瞎摻和什么啊,還是老實地一邊待著去吧。
這樣一想,我立刻抬頭沖著眾人笑道:“你們先玩吧,我過去照看葳兒。”
說完一撥馬頭就往看臺處走。
誰知沒走得兩步,便聽得江氏在后面淡淡叫道:“皇后娘娘,人數(shù)本就不多,您再不上場,就更不好玩了。”
我勒停了馬,轉回頭默默看了江氏片刻,調(diào)轉馬頭往場中而去。
手拿兩色額帶的小內(nèi)侍氣喘吁吁地迎了上來,問道:“皇后娘娘,您選哪一色?”
我抬頭瞄向四周,發(fā)現(xiàn)齊晟與江氏兩人頭上已經(jīng)勒上了紅色額帶,茅廁君是綠色的,趙王那里遲疑了一下,從身邊的內(nèi)侍手上抽了根紅色的,綠籬則是毫不猶豫地給自己系上根綠色的。
轉回頭再一瞧黃氏幾個,我氣得差點從馬上栽下去,這會心倒是挺齊,竟然一水地選的綠色。皇帝的后妃竟然要跟王爺一隊了,這是要集體爬墻還是要集體造反?
不用數(shù)都知道,明擺著是綠色這方人數(shù)更多一些。
身為皇后,眼下自然要顧全大局,我略一思量,從內(nèi)侍手中抽了一條紅色額帶出來。
綠籬與黃氏等人均是一怔,齊齊地向我看了過來。
我就像是背叛了組織的叛徒一般,忙心虛地將那綠色額帶與自己身上的紅衣比了一比,打了個哈哈,下意識地解釋道:“紅配綠狗臭屁,不好看,不好看。”
話音還未落地,楊嚴那里卻已是噴笑失聲,就連他身側的茅廁君也微微彎起了唇角。
趙王卻是用手扶著額頭別過了頭去。
我小心地往齊晟處瞄了過去,就見他神色依舊淡淡地,微垂著視線不知在想些什么,倒是旁邊的江氏,嘴角上挑著淺淺的譏誚,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我嘆了口氣,低下頭認命地往自己頭上系額帶。
小內(nèi)侍手中剩下的緞帶仍是紅多綠少,剩下的人沒得太多選擇,大多取了紅色的系上,與齊晟組成了一對。
兩隊人馬分列而立,紅色這隊除了我與張茶茶,還有少年打扮的江氏,剩下的都是男人。
對面的綠隊卻正好相反,茅廁君與楊嚴兩人成了黨代表,身邊站的是一水的娘子軍。
不行,這場球沒法打,怎么也得互換幾個人再說!
我高舉了球桿正要出列說話,卻聽得場中一聲鑼響,擊球賽竟然開始了!我這手里的桿子還沒放下來,就同上次擊球賽一樣,只見人不見球了。
我實在沒膽子策馬追著他們跑,只能老實地待在外圍看著,恨不得喊一嗓子“友誼第一,比賽第二”。
楊嚴側身轉臂,將球打得極遠,引得眾人都縱馬追了上去。江氏人雖長得柔弱,可騎術卻著實不錯,緊隨在楊嚴之后,從馬上俯身揮桿去搶那球。楊嚴動作比江氏快了一步,不及她觸到球,球桿輕輕一撥就將球撥向了同隊的綠籬馬前。
江氏追著那球又往綠籬那邊并了過去。
眼看著綠籬一手勒韁,一手高高揚起了球桿,我暗呼一聲壞了,這哪里像是要打球,分明是要打人啊!我這里一聲驚呼還沒出口,趙王卻忽地策馬從江氏與綠籬中間穿了過去,帶走了那球,也順勢沖開了她二人。
我這里剛松了一口氣,心臟還不及落回原處,黃氏又不知什么時候跑到了江氏馬后,虧得齊晟一桿子又把球打到了別處,江氏雙腿一夾馬腹,猛地掉頭,頓時甩開了黃氏。
不過片刻工夫,我已是出了兩身的冷汗。
我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再一次撥轉了馬頭往場邊走,然后便聽得有幾個聲音幾乎同時從身后響了起來。
張茶茶高聲叫:“大姐姐,帶球快走!”
楊嚴大喊:“截下她!”
齊晟卻是厲聲喝道:“讓開!”
在這一片高呼聲中,我下意識地回過頭去,就見那拳頭大小的球,挾著呼嘯之聲往我這邊飛落下來,緊接著,十余名騎手都縱馬向我這邊沖馳了過來。
黃塵滾滾中,一身白衣的江氏一馬當先,身后緊追著黃氏幾個,雖隔得還遠,我卻是清晰地看到了江氏唇邊的那抹譏誚。
果然,一個不差的都來了。
我顧不得擊球,只忙著催馬向前跑,生怕再被后面的人給撞上一般。
就聽得有人在后面喊道:“向右前!”
不及思考,下意識地往右?guī)Я藥яR頭,下一秒鐘,齊晟已從我的左后方?jīng)_了上來,擦著我身側馳過,逼帶著我的馬又向外圍跑了幾步。就這么一個耽誤間,那邊茅廁君也已越眾而出,彎腰將球擊向與我相反的方向。
于是,眾人又紛紛撥轉馬頭,追著那球去了。
我驚魂未定,綠籬縱馬飛馳了過來,急聲道:“娘娘,您沒事吧。”???.??Qúbu.net
我聲線發(fā)緊,還說不出話來,只能擺了擺手。
張茶茶在我身邊勒緩了馬,抱怨道:“大姐姐,剛才多好的機會啊,我們差點就能得分了!你跑什么啊?虧得我那么辛苦地搶到球給你打過來!”
我跑什么?我不跑就要沒命了啊!傻丫頭,你還給我打球,你這是被人當槍使了啊!我覺得和一個黃毛丫頭扯不清這些,索性也不理她,徑直地往場邊跑去,然后翻身下馬,把韁繩往迎過來的內(nèi)侍身上一扔,自己轉身上了看臺。
打吧,反正老子的戲份已經(jīng)演完了,剩下的你們就是打死幾個,老子也不管了!
寫意臉色還有些發(fā)白,忙迎了過來,一面給我遞過熱帕子擦手,一面低聲說道:“那球是江氏傳給三姑娘的。”
我略點了點頭,“我猜到了。”
寫意又說道:“奴婢覺得黃氏幾個也是心懷鬼胎,剛才若不是她們有意沖撞,情形也不會如此兇險。”
我正擦著臉,聞言愣了愣,卻沒說話。
寫意似遲疑了一下,這才又張嘴道:“還有楚王……”
“夠了!”我惱怒地出聲打斷了她,將手巾甩給了她,“我不想再聽這些了。”
寫意怯怯地閉上了嘴,我回頭看了她一眼,忽地想起楊嚴說的那句“寫意不可信”來,不由得嘆了口氣,緩和了口氣,與她說道:“寫意,我覺得很累,算計來算計去,怎么也算計不來人心,既然如此,不如自己問心無愧就好了。”
說完了,便走到乳娘身邊抱過了葳兒來,小葳兒,咱們回去吧,這里的人都太野蠻了,你可千萬不要和她們學!
我這里正抱著小娃娃慢悠悠地往臺下走,遠處球場上卻是忽地混亂起來,就聽得場邊有人驚呼道:“有人落馬了!”
這么快就有人遭了暗算了?
我腳下頓了頓,下意識地踮著腳尖往那邊看去,片刻之后,幾個內(nèi)侍用錦彩兜子從人群中抬了一個人出來,就瞧那人身形頎長,青色錦袍,卻是趙王!也不知傷勢如何,只見他用雙手緊抱著一條腿,口中“哎喲哎喲”地叫個不停。
本就不是什么正規(guī)的比賽,有人受傷,這球自然是沒法再打下去了。
這里離太醫(yī)院不遠,齊晟就叫人將趙王直接抬了過去,綠籬惶急之中往我這邊望了一眼,便匆忙忙地追著趙王去了。
我一看這般情形,知道眼下先走不了了,只好打起精神過去應付齊晟與茅廁君等人。
不一會兒,太醫(yī)院那邊也傳來了消息,說趙王只是扭傷了腳,骨頭沒事,歇上幾日就行了。
我心中一塊石頭落地,面帶笑容地打發(fā)了眾人離去,自己也帶著孩子回了興圣宮。
待洗過了澡,寫意趁著我身邊無人,幾經(jīng)遲疑后才又問我道:“娘娘為什么不把黃氏等人叫過來敲打一番?也好問一問當時的情形,趙王騎術精湛,怎么會落了馬?”
我懶洋洋地攤在床上,連嘴巴都懶得動。
趙王為什么會落馬?這還用問嗎?整個球場上,還有比他更合適落馬的人嗎?
想著想著,我不由得失笑出聲,其實趙王一直就是個倒霉孩子,一個看得無比透徹卻又十分無奈的倒霉孩子。
過了幾日,趙王拐著腳進我宮里來探望。
我正躺在殿前的搖椅上曬懶筋,見他來了也沒起身,只隨意地說了一句“坐”,然后就叫寫意去給他沏茶。
趙王左右看了看,認命地坐在了旁邊的臺階上,開口第一句話就是:“皇嫂,咱別再和皇上賭這口氣了,成嗎?”
我樂了,偷偷瞄了一眼遠處垂頭侍立的宮女,從搖椅上撐起半個身子,湊近了趙王,低聲調(diào)戲他道:“哎?如果有朝一日我能離了這個地方,咱們兩個結伴去游遍天下的名川大河,如何?”
趙王下意識地往后仰著身體,強自鎮(zhèn)定著,小聲問我道:“皇嫂是覺得咱們兩個加起來就能算計過皇上了?”
好大一盆涼水從頭淋到腳。
我嘲弄地笑了笑,坐直了身子,“自然是算計不過的,這世上有誰是他的對手?我想與楚王結盟,他用事實告訴我男人靠不住。我轉回頭去籠絡女人,他又用小小一場球賽,給我揭開了女人們虛偽的面紗。”
趙王沉默半晌,忽地輕聲說道:“偏生她還那樣傻,明知他的目的,卻還要留在他的身邊。”
我一怔,問:“你是說江氏?”
趙王抬眼看我,問我道:“你恨不恨她?”
我想了想,搖了搖頭。
趙王卻是扯著嘴角自嘲地笑笑,“我卻恨,恨她對我奉到她面前的感情不屑一顧,卻要去追一份明明無望的感情。”
他看著我,忽地問道:“你可知道那年馬鞍下的鋼針是誰放的?”
那年江氏因為那鋼針而落馬,摔得身上幾處骨折,借了那個機會,趙王才能留守盛都,才會有了后面的宛江之事……我沒有答話,他既然能問出這樣的話來,那就說明十有八九不是他放的了。
趙王苦澀地笑了笑,說道:“是她,想不到吧,是她自己。不管我多恨她,我都對她下不了這樣的狠手。她為了逼我向皇上出手,也為了叫我以后能對她放手,將自己摔成了那般模樣。”
我聽得驚住了,這都是一幫什么人啊?非但個個嘴里沒有真話,還都這樣心狠手辣,對自己也能下得那樣的狠手。
我忽地想起了宛江上齊晟知道是趙王暗算他時的神情,他眼中的痛苦之色濃厚而又無奈……當時的他,是不是已經(jīng)看透了這一切?
趙王沉默片刻,低聲說道:“皇嫂,自從那年落水后,你就全變了一個人。可就是現(xiàn)在的你,才會叫他喜歡。因為你不是我們這種人,不論你表現(xiàn)得怎么張牙舞爪,說多少狠話,辦多少自認為心狠手辣的事情,你都和我們不一樣。你手上沒有沾血,也不會兩句話不對就要人性命。我們從小便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長大,從根上就已經(jīng)是爛透了的。可你不同,你內(nèi)里是明亮干燥的,是我們這些人做夢都要向往的。所以……”
他靜靜地看著我,“皇上那里不會害你,不管以后形勢如何,只要你肯站在他的身邊,他都會拉住你的手,他才是你真正的依仗。”
聽他說出這樣的話來,我心中明明想笑,面上卻是一片淡然,只輕聲問道:“當我和他的利益起了沖突的時候,當他要把整個張家都連根拔起的時候,他還會是我的依仗嗎?他還能護得住我嗎?”
趙王嘆了口氣,答道:“這世上從來就沒有護住護不住之說,只有想不想護。再懦弱無能的丈夫,只要他想,也能在刀斧劈過來的時候把妻子掩于身后,只是看他把什么看得更重罷了,除此之外都是借口。”
我有些怔怔地,好半天才能回過神來,問他道:“你為什么要和我說這些?”
趙王笑了,答道:“這就看出我其實也是個很卑鄙的人,因為我想著皇嫂能和皇上恩愛,想著叫江氏也體會一下自己的心被人棄之如敝帚的感覺,叫她也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愛的那個人全心全意地愛上別人。”
我睜大了眼睛瞅他半天,也沒能從他的神色中看出點端倪來,最后只能放棄。
趙王爽朗地笑了,說道:“皇嫂,我就說你以后少動腦子,別的且不說,就說我剛才說的話中,你可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看他笑得如此賤皮,我是真想給他臉上來一腳啊。
他見我不說話,又笑著繼續(xù)道:“連這你都分辨不出,你又如何知道他們誰在對你說真話,誰在對你說假話?”
那邊寫意已經(jīng)端著茶出來,我深吸了一口氣,突然傾身逼近了趙王,低聲問道:“當江氏還是你媳婦的時候,齊晟有沒有給你戴過綠帽子?”
趙王一愣。
我不等他反應,又湊到了他耳朵邊上,故意將聲線逼得低啞曖昧,“那你想不想報復他一下,也送他一頂戴戴?”
眼角余光處就瞥到寫意端著茶杯的手抖了一抖。
趙王卻是火燒屁股般,噌地一下子從地上躥了起來,腳也不拐了,利索地往遠處連躥了幾步才停下來,顫聲道:“皇嫂,開這玩笑可是會要人命的。”
我笑笑,沖著趙王招了招手,示意他近處來喝茶。
趙王忙面上帶著驚恐的表情,眼中卻閃著溫暖的笑意,擺了擺手,說道:“不了,臣弟還得去給皇祖母請安,就省了皇嫂這杯茶吧。”
說完,竟又拐著腳走了。
待他走上抄手游廊,我忽地高聲叫道:“錯了,錯了。”
趙王回頭疑惑地看我,我指了指自己的腳,又指他的,壓低聲音喊道:“拐錯了,剛才是那一只!”
趙王低頭找了半天感覺,最后終于換了另一只腳,繼續(xù)拐著出去了。
寫意在我身后掩口而笑。
我漫不經(jīng)心地問她道:“寫意,皇上已經(jīng)幾天沒來后宮了?”
寫意伸出手,大仙一般掐算起來。
我等了半天,終于聽她答道:“五日,自從上次球賽之后,已經(jīng)有五日了。”
我原以為她會說出點別的來,沒想到就只是給我報了個數(shù)。
寫意問:“娘娘想做什么?”
我咧著嘴無聲地笑了笑,想做什么?
我松了那么多日子的線,現(xiàn)在總得收上一收了。
我從搖椅上站起身來,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吩咐寫意道:“叫廚房里煮一鍋大補的湯藥,咱們給皇上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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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zhèn)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wěn)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yè)。
可以說。
鎮(zhèn)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zhèn)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zhèn)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zhì)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zhèn)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yè),一為鎮(zhèn)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zhèn)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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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zhèn)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zhèn)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zhèn)魔司的環(huán)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zhèn)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zhèn)魔司中,呈現(xiàn)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huán)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zhèn)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