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活著才有未來
我上一次被禁足的時候,還是在前年的元宵節(jié)晚宴之后,兩年時間過去,身邊沒了會在月下為我祝禱的綠籬,卻多了一個只會吃喝拉撒的小娃娃。
我也全沒了看美人的興致,只得靠著逗小娃娃來消磨時光。
很快,張家遞了牌子,要求進宮探視皇后。
齊晟的反應(yīng)十分怪異,他非但爽快地允了張家的奏請,還親自叫人去張府接了張老太太及張氏的母親范氏進宮。事出反常必有妖,他都與我撕破臉了,竟還許我見張家的人,必然別有用心!
我獨自思量許久,將齊晟的心思揣摩了又揣摩,這才借著身子弱,躺在內(nèi)殿的床上召見了張老太太與范氏兩人。
與兩年前相比,張老太太精神依舊矍鑠,只牙齒又少了一顆,倒是范氏,臉上雖涂了淡淡的胭脂,卻掩不住臉上的憔悴之色,就連眼睛都有些紅腫。
寫意叫宮女給她二人搬來了圓凳,上前扶著張老太太坐下了,笑道:“老夫人和夫人陪著娘娘說會子話,奴婢帶著人去抱小公主過來。”
見她如此懂事,張老太太滿意地點了點頭,面上堆著慈祥的笑,說道:“姑娘快去吧,老身一直想看看小公主呢。”
寫意笑了笑,帶著殿內(nèi)的宮女們退了出去。
張老太太這才轉(zhuǎn)回頭來看我,臉上笑容全無,一張褶子臉上全都是失望,低聲道:“大丫頭啊,大丫頭,你先前說得那樣決絕,老太婆還當你真的看透了,沒想到你這般沒有出息,為了個沒名沒分的女人和皇上置氣。”
我這里一怔,還沒反應(yīng)過來,一旁的范氏卻是膽怯地瞥了一眼自家婆婆,小聲說道:“母親,大丫頭她這是心里苦啊。”
說著說著,自己倒是眼圈一紅,掏出帕子抹起眼淚來。
張老太太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她一眼,轉(zhuǎn)回過頭來繼續(xù)教育我,“當初你是怎么說的?現(xiàn)在又是怎么做的?大丫頭,別只會說明白話,要學會做明白事!”
我更糊涂了,忙伸手打斷了她的話,問:“祖母,先別忙著訓,什么沒名沒分的女人?”
范氏奇道:“不是江映月那個賤人嗎?”
張老太太緩緩地點了點頭,“家里探到消息,皇上將映月偷偷地放進了大明宮,怎么,你不是因為此事和他鬧氣?”
我微微怔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齊晟放江氏進大明宮的用意。
他既然與我鬧翻,這事必然瞞不過張家,于是他就又祭出了江氏這張萬年擋箭牌。反正之前張氏也沒少因為江氏和齊晟賭氣,張家怕早已是習以為常了。更何況張家根本不在意張氏在宮中是否真的得齊晟的寵愛,只要她牢牢地占據(jù)著皇后的位子,并生下皇嗣那就足夠了。
而我與齊晟鬧翻的真實原因,我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告訴張家的。
不過,只是因為這個嗎?
在我驚慌不定,恨不能殺了他以求保命的時候,卻把張老太太適時地送到我的面前來……這是特意給我創(chuàng)造機會呢?我心里漸漸透亮,模模糊糊猜到了齊晟幾分算計。
張老太太正狐疑地看著我。
當下之策,唯有將計就計。我故作傷心地搖了搖頭,輕聲道:“不止一個江氏。”
范氏一驚,“怎么?還有別人?”
話音一落,張老太太已是狠狠地橫了范氏一眼,冷聲道:“閉嘴!”
罵完了又轉(zhuǎn)頭看我,問:“怎么回事?”
我想了想,覺得這事還是栽到女人身上比較簡單,可琢磨了一遍宮里也沒個合適的人,只得先把綠籬拿來用了用,說齊晟看上了綠籬,我覺得失了面子,便趁著齊晟沒下詔之前,通過太皇太后那里將綠籬給了趙王,這才和齊晟鬧了起來。
對于這套說辭,張老太太與范氏深信不疑,范氏更是忍不住罵綠籬失了良心,在遭了婆婆一記白眼之后,老實地閉上了嘴,又開始用帕子抹眼淚。
我突然覺得很對不起綠籬。
張老太太繼續(xù)冷著臉教育我:“不過是身邊的一個丫頭,還是自家里帶出來的,別說皇上要,就是他不要,還要想著法子送上去呢,有什么氣好賭?眼看著云西那邊就要動兵,家里多少男人都在軍中,你就不想一想你那些叔伯兄弟!”
老太太年紀雖大,底氣卻足,我怕她這一訓開來就不知道什么時候收場,忙打斷了她的話,看了看一旁抹得眼睛通紅的范氏,說道:“我叫人帶著母親去后面梳洗一下,這個樣子被人瞧見了不好。”
范氏聽了還有些遲疑,張老太太卻已是不耐煩,沖著她揮手道:“快去,快去。”
我叫了宮女進來帶范氏出去梳洗,待殿內(nèi)只剩下了我與張老太太兩人,我坐直了身子,湊近了她低聲說道:“祖母,我想叫家里向齊晟自請帶兵南下平定云西之亂。”
張老太太臉上神色微變,抬了那快搭在一起的眼皮向我看了過來,目光微涼,滿是探究。
我穩(wěn)了穩(wěn)心神,沉聲說道:“齊晟已有廢我之心。”
就見張老太太那快掉禿的眉梢輕輕地抖了一抖。
我盯著她,不急不緩地說道:“云西生變,賀良臣兵力不足,齊晟必要從別處調(diào)兵給他。與其等著他來動咱們張家,不如咱們先下手,自請帶兵南下。早年成祖不就是利用云西之變才成事的嗎?我張家駐守北疆,掌著天下三分之一的兵馬,只缺一個名正言順的南下機會,待大軍渡過宛江,許云西以自治,再有楚王相助,成事不難。”
張老太太沉默片刻,問道:“大丫頭是想廢齊晟,扶老九齊翰?”
我微笑著搖搖頭,“張家為何要為他人作嫁衣裳?”
“你要如何?”張老太太的聲線有些發(fā)緊,不自覺地泄露出她心中的緊張。
我鎮(zhèn)定答道:“先借齊翰之名廢了齊晟,然后……滅夏以自立。”
張老太太卻是斷然拒絕:“不行!你祖父在世時曾經(jīng)立有重誓,永不叛主!”
我冷笑道:“成祖在世時還曾給過咱們張家免死鐵券呢,那又怎樣?真能保住咱們張家?guī)兹耍俊?br/>
張老太太微垂著視線,不言不語。
我想了想,又勸道:“祖母,張家是外戚,只要這江山還是姓齊,張家的風光總有過去的時候,即便不是齊晟,還會有齊晟的兒子,孫子……古往今來,可有一家外戚可以風光整朝?”
說著說著,我忽地有些想笑,古往今來,這樣勸說自己娘家來謀反的皇后怕是也沒幾個,我也能算朵奇葩了。果然不論怎樣,自己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張老太太被我勸得意動,卻又有些遲疑,問我道:“大丫頭能舍棄皇后之位?”
她這樣一問,我差點沒笑出聲來,答道:“祖母盡說笑話,做皇后有什么好的,哪里如做個公主的自在,就算以后是叔父登了大位,我還能做個驕縱自在的郡主呢,不比做這個困于后宮的皇后強了百倍?”
張老太太思量片刻,緩緩地點了點頭,“此事重大,你容我回去和你父親商量一下再說。”
剛說完話,寫意就抱了小娃娃從外面進來,范氏也在后面梳洗完畢,由宮女領(lǐng)了回來。
張老太太停下了話,與范氏湊在一起樂呵呵地看了會兒小娃娃,便向我告辭。
我吩咐人好生生地將她們兩個送出宮去,又遣了那乳娘下去用飯,一面逗弄著那小娃娃來攥我的手指,一面不動聲色地問寫意道:“幽蘭殿那邊是怎么回事?”
寫意僵了一下,垂頭跪在了我的床前,低聲說道:“那夜里皇上從娘娘這里出去后去了幽蘭殿,奴婢怕娘娘傷心,便沒敢說。”
我聽了無語,很想告訴這個小姑娘,一個好的員工從來不替老板拿主意,擅自替老板拿主意的也不是一個好員工。
我抬頭靜靜地看向她,直看得她把頭垂得更低了,這才輕聲說道:“寫意,現(xiàn)在興圣宮已是被皇上封了起來,你就是我的耳目,若你不能將所聽所見告訴我,我要你這耳目還有何用?”
我聲音雖然不大,話卻是極重。
寫意面色一變,忙俯身磕下頭去,央求道:“奴婢知錯了,娘娘別生氣。”
若是以前,看她這樣一個嬌嬌小小的姑娘跪在地上給我砰砰地磕頭,我定然會覺得不忍心,可此刻,我心里卻已是沒了什么感覺。
我不由嘆了口氣,是誰說女人比男人心軟的?怎么自從我做了這女人之后,心倒是越來越硬了呢?
見已是敲打得差不多了,我這才叫了她起來,看著她紅紅的眼圈,我忽地很想念綠籬。
又過了兩日,趙王進宮給太皇太后問安的時候,順路來了我的興圣宮探病。
我差點感動得淚流滿面,只想握著他的雙手感嘆:關(guān)鍵時刻,想不到竟會是兄弟你來看我。
許是我表現(xiàn)得太激動了些,趙王忍不住往后縮了縮身子,狐疑地打量一下四周,說道:“皇嫂,你已經(jīng)坑了臣弟一回了,可不能再有第二次。”
我忙擺了擺手,“沒有了,沒有了。”
趙王苦笑一聲,說道:“皇嫂太會唬人,我把人都領(lǐng)家去了,這才想明白是被皇嫂給坑了,皇上怎么會因為那么個小事就要人性命,更別說綠籬還是你身邊的大宮女,分明是還有別的事!”
我笑了,說道:“其實也不算什么大事,只要綠籬離了我的身邊,齊晟也算達到了目的,不會因為這個和你為難的。”
聽我直呼齊晟的名諱,趙王微微一怔,有些嚴肅地問道:“好好的,怎么又和皇上鬧起來了?”
我故作驚訝地瞪大了眼,“呀?你不會還不知道吧?齊晟可是把江氏都藏進大明宮了啊,我還能不鬧嗎?”
趙王神色微微有些僵,緩了緩才正色道:“皇嫂別戲耍臣弟了,元宵節(jié)晚宴那天皇上在你這里鬧了氣走的,當天夜里縱馬出了宮,第二天就要杖殺綠籬,皇嫂欺負臣弟沒進宮,糊弄著臣弟帶走了綠籬,當天夜里皇上又來了皇嫂這里一次,其后江氏才進的大明宮。”
沒想到他一個閑散的王爺竟然也打聽得這樣明白,我在驚訝的同時,也不覺有些羞愧,我這個皇后果真是十分窩囊,若不是背后的張家實在給力,我早就不知道放哪里發(fā)霉去了。
趙王那里還眼巴巴地等著我的回答。
我想了一想,很是嚴肅地說道:“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你若是實在想知道,可以去問問齊晟。”
趙王的眉頭明顯地皺了一皺,隨即便又放平了,好言勸我道:“就向皇上服個軟吧,云西那邊正鬧事,皇上心里本來就不痛快,你就別再和他賭氣了。”
我心里有點氣,斜著眼瞄他,很是納悶這人媳婦都被齊晟搞到床上去了,他哪里來的氣度還能替齊晟說好話?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真愛?
可這真愛到底是誰愛誰啊?不會是趙王愛齊晟吧!
趙王看我片刻,說道:“皇嫂,我和你說句實心話吧,在我們兄弟幾人中,看著像是老九心眼子最多,蔫壞蔫壞的,可實際上皇上才是那個心思最深沉的。我與他做了這二十多年兄弟,從來就只有被他糊弄著玩的。”
我笑了,問他道:“那宛江那次的呢?你不差點就得手了嗎?”
趙王噎了噎,半晌后才自嘲地笑了笑,答道:“我就沒想著能得手,只是找個借口退一步罷了。當年看著雖然是老九鬧騰得歡,但實際上皇上羽翼已豐,儲君之位不容撼動,加之先皇身子已是外強中干,皇上登基是早晚之事。皇嫂你是個明白人,共患難易,共富貴卻是極難的,更別說還有‘恩大成仇’這句話呢。與其叫他覺得欠我的,不如叫他認為我欠他的,兩下相安。”
我從沒想過宛江之事背后,趙王竟然存得是這樣無奈的心思,一時不由得愣了。
趙王又嘆道:“皇嫂想想,皇上少時喪母,母族勢弱不足倚靠,先皇那人又是個耳根子軟的,而皇上卻一步步地走到了今天,足可見他的為人和心性。皇嫂就別和他斗氣了,多順著他些又何妨?再說你又斗不過他。”
趙王說得是苦口婆心,我聽得卻是無言。我倒是不想和齊晟斗,可他能放過我嗎?
見我不說話,趙王張了嘴有意再說,我忙打斷了他,問道:“綠籬那里還好吧?”
趙王知道我是有意岔開話題,有些不甘地嘆了口氣,頹然道:“還行吧,那丫頭總說想你,老是求著我?guī)M宮來看你,動不動就又哭又跪的。”
這倒像是綠籬一貫的風格。我滿意地點了點頭,還好,這丫頭還算有良心,便說道:“你有空就帶她回來一趟,她在我身邊跟了那么多年,我早已是把她當妹妹看了。”
趙王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搖頭道:“她進不來,眼下皇嫂這里,除了皇上和皇祖母,怕也就是臣弟能進來了。”
其實他這話不說我也知道,我這都病了這么多天了,除了張家婆媳兩個是齊晟允了才進來的,就連宋太后都不曾進來過。
果然不是親兒子就不好使啊,即便有了太后的名頭也是個虛的啊。
到了二月初六,寫意那里得到了消息,齊晟在朝堂上宣布武力平叛云西,卻是命鎮(zhèn)守泰興的楊豫帶兵渡江南下,與賀家一同西進平叛。而豫州莫氏、青州薛氏分兵北上靖陽、新野一線,以增北疆兵力,防范北漠有變。
與此同時,又命賀秉則領(lǐng)兵駐守江北與西胡邊境,以防西胡人乘虛而入。
整個部署中,都沒張家什么事,依舊是鎮(zhèn)守北疆,雖分了部分兵力給賀秉則帶走了,但齊晟又把莫氏、薛氏的人馬補給了張家。
我認真琢磨了半個晚上,也沒想明白齊晟這是做得什么打算。
以賀秉則分張家之兵,然后再派莫氏與薛氏北上盯著張家,這步棋我能看懂,可那泰興楊豫帶兵南下是怎么回事?雖然從明面上來講,楊豫領(lǐng)兵南下是最合適的,因為泰興就位于宛江北岸,離著云西要近得多。可他和茅廁君可是不清不楚的啊,楊嚴更是和茅廁君好得都快穿一條褲子了啊。
齊晟就這么肯定楊豫能聽他的話?若是楊豫渡江后直指盛都,而賀良臣身困云西,只靠著京都戍衛(wèi)軍那點人馬還真不見得能擋得住楊豫。
那可是戰(zhàn)神麥帥的后人,雖然過繼給了別人吧,也是麥帥的種啊,不應(yīng)該會差到哪里去啊。
我這里正百思不得其解,想不到這答案在半夜的時候就自動送上了門來。
因為前半夜里用腦太多,后半夜里我就有點失眠,所以當一身黑衣,臉罩黑巾的楊嚴撩開床帳的時候,我睜大了眼睛精神十足地看向他,沒有半點驚愕恐慌之色。
只一看那雙眼睛,我已是認出了他。
楊嚴顯然很是失望,低聲說道:“有你這樣的女人嗎?多少也得往床腳上縮一縮,用被子作勢擋一擋的好吧?”
我琢磨著也有點對不住他,便從床上坐起身來,正經(jīng)與他商量道:“要不你出去再來一次,我配合配合你。”
楊嚴一把扯下了臉上的黑巾,“算了吧,你別消遣我了。”
我見他情緒這般低落,心中更覺得過意不去,便安慰他道:“你可以這樣想,我剛才一動不動不是因為膽大,而是因為嚇得癱軟失聲了。”
楊嚴這回笑了,說道:“你果真與別人不一樣。”
我點了點頭,心道你這話倒是說對了,我還真與別人不怎么一樣。
楊嚴就勢坐到了我的床上,把腳也抬了上來,又看了看四周遮得嚴實的幔帳,嘿嘿笑問道:“咱們倆這個樣子若是被人逮到了,算不算是捉奸在床?”
他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分明是在有意調(diào)戲。
不過我向來奉行一個原則:如果打不過流氓,那臉皮就一定要厚過他才行!
我認真想了想,答道:“得脫光了才能算吧,這樣頂多算是蓋著棉被聊天。”
楊嚴被我噎得沒話說,沉默片刻后忽地低聲說道:“知道了嗎?齊晟要我爹去云西平叛。”
我點頭,問出了心中的疑問:“你就差沒和你九哥睡在一起了,他為何還能這樣信任你爹?”
楊嚴正色答道:“這件事上自然是能信的,我們楊家有家訓,外敵當前必要以百姓為重,保家衛(wèi)國。”
“這也能算個理由?”我驚訝地張大了嘴,我們張家以前那位瘸腿將軍還曾立下過重誓,說永不叛主呢。結(jié)果怎樣?張老太太被我一忽悠,都想著滅夏已自立了呢!
許是瞧出了我的心思,楊嚴又正經(jīng)說道:“我們楊家和你們張家不一樣。”
有個屁的不一樣。我不屑地撇了撇嘴,問楊嚴道:“那齊翰還要你做什么?”
楊嚴瞪了我一眼,“我和九哥是兄弟!”
我恍然大悟,“哦,原來是兄弟,可齊晟和齊翰還是親兄弟,不也那樣嗎?”
聽我這樣說,楊嚴很是惱火地瞥了我一眼,不耐煩地嘟囔:“和你一個女人,也講不明白什么叫兄弟,總之我和九哥之間關(guān)系不是你想的那般就是了。”
兩人都沉默下來,過了片刻,我伸腳踢了踢床那頭的楊嚴,問道:“你大半夜地跑進來,來干什么呢?”
楊嚴一怔,面上立刻露出一副差點把正事忘了的表情,伸手拍了拍腦袋,說道:“是這么回事,你突然被困,九哥叫我來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還有,你爹暗中找了九哥,說他有個侄女貌美品淑,眼下還待字閨中,有意說與九哥為妻。九哥就叫我進宮來和你透個氣,看看你知道不知道這事,是個什么意思。”
我卻是愣了,侄女,哪里來得什么侄女?
張家連著兩輩都是兒子多女兒少。張氏父親那一輩,張老太太生了六個兒子后才開始生女兒,倒是一口氣連著又生了仨,可前面兩個都夭折了,最后卻只落下了三姑娘。
張老將軍當時沒覺得這是什么大問題,將門嘛,只要兒子夠多就好了。而且那個時候成祖還在世,張家也不敢搞什么聯(lián)姻,老老實實地低頭娶媳婦就行。
待到了張氏這輩,男多女少的形勢依舊沒有什么改觀。
張放這里前幾個孩子都是兒子,就兩個嫡女,除了我這個嫡長女張氏,張二姑娘已是嫁了賀秉則,沒得嫡女可嫁茅廁君了。
張氏二叔那里也差不太多,倒是有個嫡女,不過今年虛歲才不過十三歲,還不到許嫁的年齡。
剩下的三叔、四叔之類的,就更別提了,有的眼下還沒能生出女兒來。
楊嚴看出我的驚訝,嗤笑一聲,說道:“應(yīng)該是靖陽張翎的女兒,我和九哥將你們家女兒扒拉了一遍,也就是他的長女符合條件。不過那丫頭今年才十三,我前年去靖陽時倒是在街上碰到了一回,不大點的丫頭騎一高頭大馬,抽得那馬發(fā)瘋一樣地跑,就這樣一個野丫頭,還貌美品淑,嘿!你們家人也真敢睜眼說瞎話!”
我沒心思理會楊嚴話語里的譏諷,心里只一個念頭,果然不出所料,一旦確定我這個皇后要沒用了,張家便要打算拋棄我這個女兒了。
他們聽從我的意見,打算正式與茅廁君結(jié)盟,可卻不相信我這個齊晟的皇后可以起什么作用,于是,便要送另外一個女兒過去了。
哪怕這個女兒才剛剛十三歲,還是個半大的孩子。
我不說話,楊嚴也停下了嬉笑,目中似有憐憫之意,輕聲問道:“你是個什么打算?”
我失笑,反問他:“這話應(yīng)該你問你九哥,問問他是個什么打算。”
楊嚴默默看了我片刻,說道:“九哥說,既執(zhí)手,永相候。”
我聞言微微一怔,抬眼看向楊嚴,感嘆道:“酸,真酸啊!你從哪里聽來這么肉麻的詞?”
楊嚴驚訝地挑眉,“哎?你們女人不是都喜歡聽這個嗎?戲文上可都是這么寫的。”
我鄙視地瞧了楊嚴一眼,“戲文上還說窮書生能娶丞相女兒呢!你信嗎?”
楊嚴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撓了撓頭,說道:“九哥就說問問你的意思。”
這還用問嗎?我不由冷笑,如果他毫無此意,早已是直接拒絕,哪里還用得到來問我!
我想了想,笑道:“我的意思是沒意思。”
楊嚴一愣,問道:“這是什么意思?”
我嘲弄地撇了撇嘴,答道:“就是沒意思,你只要把這話捎到了,他自會明白了。”
楊嚴沒說話,沉著個臉往床下爬。
我跟在他屁股后面也下了床,低聲問他道:“你飛檐走壁進來的?那功夫好學嗎?”
楊嚴沒好氣地瞥了我一眼,答道:“好學,你去重新投個胎,從頭學個十幾年也就會了。”
我琢磨著投胎這事不太好辦,還得去找司命星君那廝商量商量再說。
送著楊嚴出了內(nèi)殿,就看到外面正躺在地上昏睡的寫意,我這才又想起一件要緊事來,又趕緊囑咐楊嚴道:“對了,叫楚王幫著查一下寫意這丫頭,據(jù)她說她有個弟弟扣在齊晟手里,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
楊嚴問我:“哪個是寫意?”
我指了指他腳下,“哪,就是你腳邊上的那個。”
楊嚴低頭看了看,應(yīng)道:“行,知道了。我給她用了迷藥,過不一會兒就能醒了,只會當自己打了個盹。”
我點了點頭,眼看著他手已扶到了殿門上,心中忽然十分地不舍,想也不想地說道:“明兒再來啊!”
楊嚴的身子就僵了一僵,轉(zhuǎn)回頭神色怪異地看我。
我也下意識地捂住了嘴,怎么會突然冒出這么一句來呢?
楊嚴卻是嘿嘿地笑了,低聲問道:“真拿我當奸夫了?”
他這樣一說笑,我的尷尬之意反而沒了,索性咧著嘴笑道:“這是哪門子的奸夫,分明是青樓姑娘送客用的客套話。”
楊嚴臉皮子沒我厚,頓時笑不下去了,掩飾地輕咳了兩聲,轉(zhuǎn)身出了殿門。
我透過門縫探了探頭,就見他身子輕巧地往上一躍,手已是攀住廊檐翻身上了屋頂。我放了心,爬回床上繼續(xù)睡覺,可卻怎么也睡不著了。
齊晟不殺我,是因為我是張家的女兒。
張家高看我,是因為我是齊晟的皇后。
趙王、茅廁君等人肯理會我,是因為我是齊晟的皇后、張家的女兒。
離了張家女兒和齊晟皇后這兩個身份,就我這個人來說,其實狗屁都不是。
這一切我明明都很清楚的,卻依舊混到這么個凄慘的境況,我真是個蠢貨。
白忙活兩年多,上不能討老板歡心,下不能得員工忠心,內(nèi)無心腹宮女內(nèi)侍,外無得力重臣猛將,眼看著連自己娘家都打算要另謀出路……
若不是齊晟放張老太太進宮這事引起了我的懷疑,我怕是就要真的一直被人牽著鼻子走了。
就這樣胡思亂想著,倒是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夢里不知怎的就落了水,那水冰涼,沁人心骨,我被凍得一個勁兒地哆嗦著,心里還慶幸反正自己會水,淹不死的。于是我就拼命地劃水,眼看著就要上岸了,岸邊卻突然多了一個齊晟,輕輕一腳就將我重新踢入了水里。
我不屈不撓地繼續(xù)往岸上爬,他站在岸邊一次又一次地將我踢入水中。
最后一次的時候我終于急了,躍起身來高聲罵道:“齊晟,你大爺?shù)模 ?br/>
這一罵不要緊,人一下子從夢境中掙扎了出來。
睜眼一看,齊晟正黑著個臉站在床頭,繃著唇角看我。
這一驚可非同小可,立刻將我殘存的兩分睡意震了個干凈!我噌地一下子就從床上坐了起來,往后退了退,戒備地看向他。
自從上次之事以后,他雖然經(jīng)常來我宮中,卻只去后殿看小娃娃。
我也不想見他,所以算著他快來的時候,就趕緊叫乳娘把小娃娃送回后殿去,自己則躲入寢殿。
如此一來,我們兩個已是多半月沒打過照面了。
他負著手站在那里,不說話,只沉默地打量我。
我緊張之余不忘瞥了一眼外面,見天還黑著,一時有些糊涂眼下到底是什么時辰,楊嚴走的時候已是后半夜了,怎么我睡了這么長的一覺,外面天還沒亮?
我下意識地掩緊了睡袍的衣襟,就見齊晟的眉頭明顯地皺了皺。
我也覺出自己這個反應(yīng)太沒氣場了,趕緊又松開了手,故作淡定地對齊晟說道:“皇上,做這檔子事要的是你情我愿,這樣才有樂子。你若是真想,我配合你,保證叫你快樂,可你若是想用這個羞辱我,我只能說你錯了,又不是沒睡過,我孩子都生了,早就不覺得這事有什么難堪了。”
齊晟就靜靜地聽著,既沒有被我激怒,也沒有暴走。
我面上帶著緊張之色,腦子卻是在飛速地轉(zhuǎn)著,他突然出現(xiàn)在我床前,倒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也省得我費盡心機找機會與他“袒露心扉”了。
可不知怎的,腦袋還是一陣陣地發(fā)暈,身上也沒什么勁,我索性又躺下了,暗暗思量著今兒這事要怎么說才不會引起他新的懷疑。
我閉上了眼,醞釀了一下情緒,壓下眼眶中涌上的一股熱意,這才又啞聲說道:“齊晟,咱們都坦白了說點真話,怎么樣?”
好半天,才聽得齊晟淡淡說出一個“好”字。
我扯著嘴角自嘲地笑笑,說道:“我很佩服你,齊晟,我從未見過像你這般心思深沉,這般能忍的人。”
齊晟沒有承認也沒有否定,只靜靜地站著。
“你其實早就知道我在暗中促合張家和楚王的聯(lián)手,知道我一直在謀取太后之位,但你卻一直隱忍不發(fā),因為你很清楚,只要一日宮內(nèi)沒有皇嗣誕下,我就沒法起事。所以你才會一直不肯睡后宮,甚至為了避免有人渾水摸魚將有孕女子混入宮中,你連女色都暫時戒了。”
這才是他登基之后就不再親近女色的真正原因,去他大爺?shù)臐嵣碜院茫燎橹列裕瑧T出情種吧!
我睜開眼,平靜地看著那綴著各色香囊的帳頂,上面有花開富貴,有龍鳳呈祥。
“你為新帝,雖然名正言順卻根基尚淺,再者宋太后曾主持后宮多年,多年的勢力不是一朝可以盡除的,所以你能做得只是忍,在忍耐中暗中謀劃,在朝臣中培植自己的新晉實力,然后靜靜地等待著時機。”
說到這里,我停了片刻,才又繼續(xù)說道:“你忍了兩年,然后上天給你送來了一個機會,云西叛亂。你雖然做出舉棋不定的模樣,其實心中早就定了楊豫去平叛,因為只要楊豫帶兵一走,楚王那里就失去了依仗,可以由著你揉捏了,是不是?”
齊晟沒有回答,其實我也不用他的回答。
我笑了一笑,又說道:“可這樣好的機會,若是只除去了楚王一個就太可惜了。于是,你就想,若是能趁著這次機會,把張家也牽扯進來就好了。可我這個人實在太小心了,行事又畏首畏尾,一日沒見到你有兒子來繼位,我便一日不敢放開了膽子去促成張家與楚王的合作。于是,你就決定要推我一把了。”
這才有了此次的封宮之事,連宋太后都進不得我的興圣宮,可齊晟卻允許張家進來探望我。他就想著我會因身份泄露而心神大亂,會怕他容不下我,會沉不住氣,會給張家一個錯誤的信號。
我無聲地笑了,也虧得張老太太入宮,叫我對齊晟的用意起了懷疑。
然后賭博一般,明知道他是在給我挖陷阱,既不知道他為什么挖這坑,也不知道這坑到底有多深,可我還是壯著膽子跳下去了。
于是我不光順著他的心意將我的朝不保夕的境況都告訴了張家,我還幫他扇了一場風。
他很滿意,后面雖繼續(xù)封著興圣宮,卻沒有再為難我。
待到了后面楊豫平叛,楊嚴入宮,告知我張家欲拿張氏叔父之女與茅廁君聯(lián)姻,我這才總算徹底明白了過來。前情后續(xù)這么一聯(lián)系,一點通,全盤皆通了。
齊晟對我步步算計,而我破釜沉舟,如他所愿地一步步走到今天,把張家和茅廁君全部都壓在了他面前,只為了讓他相信我此刻已是走到了末路,為了給自己求得一個翻身的機會。
其實,從頭到尾我都很清楚,自從我踏上“太子妃”這條道,我就已沒了回頭路可走,唯一能善終的職位就是“太后”,而不是什么勞什子的公主、郡主。我也沒那命去做公主、郡主,張家一旦謀反,最先被齊晟賜死的就會是我這個張氏皇后。
最關(guān)鍵的一場戰(zhàn)役已經(jīng)打響,這一場仗我只能勝,不能敗。
我轉(zhuǎn)頭看向他,心中組織著自己的言辭,想壓下心中的不屑,那嘴角卻不由自主地輕彎了上去,“你其實很早以前就覺察出我的異處了吧?卻一直隱忍不發(fā),直到此刻需要了,你這才猛地發(fā)作,然后我的心神終于亂了,終將張家推向了楚王,于是,不可能的聯(lián)姻也要成了。”
齊晟沉默良久,終于開口說道:“你很聰明。”
我自嘲地笑了笑,“事后聰明而已,你還有什么打算?只牽扯進來一個張翎,還是要借機剪除整個張家?”
齊晟輕聲答我道:“北疆不能亂。”
我緩緩地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就是只借機除去張翎一個了,除去了張家的半個臂膀,從此以后張家再不能興風作浪。
我又問道:“賀秉則一直對你忠心耿耿,是不是?”
齊晟答道:“是。”
我輕輕地笑了笑,“也就是張二姑娘那樣的小丫頭才會相信男人會為了愛情拋棄父母家族。”
齊晟沒有說話。
我默了半晌,決定進行這場談話中最重要的部分,我得告訴他,我的靈魂本應(yīng)是個女人,而不是男人。
這事關(guān)著齊晟以后對我的喜惡,我不能叫他以后面對我的時候有心理障礙。
我深吸了口氣,忽地低聲說道:“齊晟,你那晚問我到底是男是女,其實這個問題我自己也經(jīng)常問,我曾被人當男人教養(yǎng)了十幾年,然后又被換回了女身,那人說我原本就該是個女子,是他們的失誤才有了這番曲折,以后,我只能用這個肉身活下去。”
我停了停,轉(zhuǎn)過頭靜靜地看他,“其實我很早以前就想過死,可是卻沒那個膽量。”
齊晟問我:“現(xiàn)在就有這個膽量了?”
我笑著搖了搖頭,“沒有,現(xiàn)在依舊沒有。再說都已經(jīng)認頭做女人了,生孩子這么大的罪都受了,再死就太虧了。”
齊晟的嘴角微不可見地勾了一勾。
我心中一動,看著他問道道:“該你了,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齊晟點了點頭。
我便問道:“我現(xiàn)在是不是讓你覺得很惡心?惡心到連我的存在都不能容忍?”
齊晟沉默了片刻,低聲道:“沒有。”
我平靜道:“既然這樣,齊晟,我還是繼續(xù)給你做皇后吧。這世上沒人比我更適合這個位子了,不會替娘家爭權(quán),不會與宮妃爭寵,替你管理后宮,教養(yǎng)子女。還有比我更合適的人選嗎?更別說我在這個世上完全沒有根基,可以完全被你控制在手里。”
齊晟面容沉靜,看不出喜怒來,過了好一會兒后,問我:“你求什么?”
我忽想起宛江之上茅廁君許我的那一句,答道:“平安康泰,衣食無憂。”
殿內(nèi)很靜,靜得似乎可以聽到齊晟綿長的呼吸聲,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緩緩地點了點頭,應(yīng)我道:“好。”
就這一個字,再無多言。
我暗想這八個字果真好用,不管說的人是否真心,聽的人卻是都當真了。???.??Qúbu.net
我從床上起身,鄭重地整理著身上的睡袍,仿佛那就是繁復莊重的皇后翟衣,待將細小的褶皺都撫平了,這才臣服地給齊晟匍匐下去,將額頭抵在手背之上,虔誠地說道:“臣妾謝主隆恩。”
齊晟久久沒有回聲,再抬頭時,殿內(nèi)早已是空蕩蕩的。
我心中一松,身子一下子栽倒在了床上,只覺得頭痛欲裂。
其實不用我求,齊晟也會繼續(xù)叫我做皇后,甚至在張家把另外一個女兒嫁給楚王之后,他可能還會再做出寵愛皇后的姿態(tài)來迷惑張家,借此離間張放與張翎兩兄弟。他還要用我這個張氏來安撫張家剩下的一半人,來告訴朝臣們張翎遭禍只是受了楚王的牽連。
如果沒猜錯,齊晟連張翎的性命也不會要,他只會罷了張翎的兵權(quán),然后把張翎好好的軟禁起來,借以表達對張家的退讓,以及對我這個皇后的敬重與寵愛。
他要的,不過是我的一個態(tài)度。
既然如此,我就向他表現(xiàn)我的卑微。不就是以退為進嗎?韓信尚能受胯下之辱,我算什么?
我一面用手揉著兩側(cè)的太陽穴,一面暗暗發(fā)狠地念叨:玩吧,看最后誰玩死誰!現(xiàn)在不就是比烏龜嗎?你能忍,老子要比你更能忍!且耗著吧!
寫意端了個玉碗進來,柔聲說道:“娘娘總算醒了,先起來把藥喝了吧。”
她上前扶我坐起,我卻是瞅著那碗里黑乎乎的藥湯子驚訝,“怎么回事?好好的喝什么藥?”
寫意眼圈紅了紅,低頭道:“前天夜里娘娘起了高熱,都昏睡了快兩整天了。”
我怔了怔,恍然大悟。
我說我怎么感覺這一覺睡得這么長呢,想不到竟是病了。
這可真是我來到這個世界后生的第一場大病,在床上足足躺了好幾天才恢復過來,等再把小娃娃抱過來玩的時候,她都快不認識我了,一到了我懷里就哇哇大哭。我突然意識到這樣帶孩子不行,不管怎樣她都是我辛辛苦苦生出來的,總這樣交給別人養(yǎng)可不行,別到最后養(yǎng)出一個和我不親的來。
有了這樣的考量,我放在那小娃娃身上的心思便多了許多,每日里大多時間都與她混在一起,只到了晚間才叫乳娘把她抱回暖閣里去睡覺。
期間齊晟又來了幾次,每次依舊是看看小娃娃就走,也與我碰見了幾次,神色尚算自然。
有一次我與寫意一起去哄小娃娃張嘴,想看看她到底長牙了沒有。可沒想到我倆哄了半天,小娃娃仍是緊閉著嘴巴,絲毫不受誘惑。
正沒招的時候,齊晟卻不知何時站在了我身旁,見狀上前伸出兩指捏住了小娃娃的下頜,輕輕一掰就叫小娃娃大大地張開了嘴巴。
他淡淡說道:“看吧。”
你這動作做了多少才能做得這么熟練啊!
我被他這嫻熟的手法給搞得一愣,回過神來后就急忙大叫道:“松手,松手!”
懷里的小娃娃很配合地哇哇大哭起來。
齊晟訥訥地松開了手,一直淡定的臉上有些尷尬之色。
我很是無語,只能低頭柔聲細語地哄小娃娃別哭,好容易哄得她停了哭,她卻一臉委屈地向著齊晟張開了胳膊……
齊晟唇角綻出淺淡的笑意,伸手將她從我懷里抱了過去,還輕瞥了我一眼,其中的得意之意不言而喻。
我心中暗暗罵著這小丫頭真是個沒良心的,面上卻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有了這小娃娃在當中緩和氣氛,我與齊晟已近決裂的關(guān)系迅速地緩和,待到了二月下旬的時候,齊晟終于解除了對興圣宮的管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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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zhèn)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wěn)定的一個機構(gòu),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yè)。
可以說。
鎮(zhèn)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yīng),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zhèn)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zhèn)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zhì)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zhèn)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yè),一為鎮(zhèn)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zhèn)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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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zhèn)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zhèn)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zhèn)魔司的環(huán)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zhèn)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zhèn)魔司中,呈現(xiàn)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huán)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zhèn)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