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奶茶
尹川環(huán)著膝蓋,面容埋到精美的錦袖下,露出一雙美麗的眼睛,鴉黑的睫毛纖長如扇,微微向上卷曲。
他垂眸看著加菲貓喝羊乳,貓崽子伸著脖子咕嘟嘟舔著,不一會兒舔不到了,他便伸指尖抬一抬碗沿。
寬闊云袖半遮住手背,獨獨露出修長的指節(jié),指尖微微泛紅,肌膚細膩如玉,自小便養(yǎng)尊處優(yōu),從未受過風雨。
貓崽打聲飽嗝,一滴羊乳掛在胡須上,尹川輕輕抬手擦去,晶瑩羊乳順著白皙指尖滴下,一時分不清誰更白一些。
“林姑娘打算怎么辦?”尹川抬頭,紅木桌案下有些晦暗,他靠著角落,少年的容顏看不清楚,隱隱約約能看見瘦削的輪廓。
“還是抱回去見圣上吧。”林容予道。
再怎么說,也不能讓這位只有兩面之緣的少年替她擔了欺君之責。
“嗯……”少年再一次埋首袖中。
二人抱著吃飽喝足的加菲貓從御膳房里跑出來,一路鉆進林間小道才慢慢停下來。
少年將貓崽子遞給林容予。
“圣上雖捉摸不定,但也未必會傷害這只無辜崽子。”
林容予笑著感謝,“托尹公子吉言。”
二人在林間分別,林容予一人抱著加菲貓急匆匆往寶清大殿趕。
剛走到漢白玉回廊,撞見了滿頭大汗的大太監(jiān)總管德福。
“天老爺,可算尋著您!”德福一跺腳,就差仰天一嘆了。
林容予走上前:“德福公公。”
“貓兒尋著啦?”
林容予點頭,但沒把貓兒遞上前。
“哎喲,這就好,這就好!”德福一抹臉上的汗,“圣上都快急了。煩請林姑娘快步,咱別再讓圣上等著了。”
德福引著林容予繞出漢白玉回廊,并沒有往寶清大殿去,反而去了御花園。
林容予抱著貓在后邊疑惑。
“哎喲,您是不知道!方才圣上等得著急,干脆移駕御花園了。”德福小碎步?jīng)]停下,回頭瞥一眼林容予,見她能跟上,便還按照原來的步速往前趕著。
他壓低聲音回頭道:“也不瞞林姑娘您說,今兒個趕上圣上高興,這都大半日過去了也沒……”發(fā)脾氣。
德福公公把話咽下接著道,“嗐,您懂得,總之啊,今兒個貓崽肯定保下命了,您放心吧。”
林容予抱著貓快步跟上,往德福總管手中放下一個金錠子表示感謝。
趕到御花園的時候,飛檐亭下青煙裊裊,瓜果飄香,眾侍女隨侍,錦繡屏風之后隱隱綽綽能看到人影。
離得近了,德福仔仔細細將臉上薄汗擦去,而后把加菲貓抱過來,微微一點頭,轉(zhuǎn)身弓腰走到屏風后面。
林容予靜靜立在亭外,四下一片寂靜,唯獨能聽見屏風后面那人衣袖翕動。
屏風影動,圣上抱著貓,修長指尖撫過貓腦袋,他輕聲一笑,朱玉晃動,清脆一聲響。
御花園數(shù)百十侍從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響,全都嚴肅靜立。
等待是個艱苦的過程,也十分磨練心態(tài)。
不知前方要面對什么,尤其是小命還懸在天上。
日影漸沉,黃昏來臨。
眾人提懸的心早已顫抖不堪,終于聽到屏風之后最尊貴的那人輕輕說出一句“賞。”
所有人松了一口氣。
天色落得半黑,林容予攜眾貓回到貓咖。
店中亮著暖黃的燭光,小木坐在柜臺后面仔仔細細磨著藍山咖啡豆,滿屋濃醇的咖啡香氣。
蘇簡生坐在老榆木桌前,扶著橘貓爪子一步一步教著大橘走貓步。
三兩只純白的貓崽子窩在小籃筐中打著呼嚕睡覺。
柯尼斯卷毛貓在紅木架子上玩著,暹羅大王倒是不知所蹤。
滿屋溫馨,林容予覺得自己又回到了人間。
她笑著敲門進屋,小店員和貓貓們一同圍上來。
面對一眾星星眼,林容予沒有把宮中驚險一事告知他們,只是笑著說有賞賜。
小木萬分驚喜,蹦蹦跳跳對著林容予一頓夸贊。但她還在忙著準備藍山咖啡,給寶貝師父倒來一杯熱茶之后,又三步一回頭跑到柜臺后面繼續(xù)忙碌。
蘇簡生文文靜靜同她聊了幾句,又挽袖開始收拾小店環(huán)境,給貓貓換上柔軟干凈的綢布,再將店中桌椅擦干凈擺正。
林容予站在一旁看著,滿屋子貓貓蜷縮睡大覺,店員忙忙碌碌,一時之間內(nèi)心有些感動。
仿若方才宮中一切風雨都不存在。
老百姓安寧一生,當真是最幸福的事情。
那些在深宮中的波譎云詭恍如隔世。
林容予心知,自己只要經(jīng)營好這家小貓咖店,照顧好她的兩個小店員,伺候好一屋子貓主子,這便是最幸福的事情。
一夜無夢,晨曦到來。
貓咖又開啟了忙碌的一天。
貓崽子挨個起床,有的嗷嗷直叫,有的則又埋臉睡去。
蘇簡生拿著柔軟的熱帕子挨個兒給貓崽子擦臉,呼嚕毛。
貓咖的貓主子都是有自由思想的,十分注重形象,若是哪天早晨沒有被伺候好、毛沒有捋順,便會一天不自在,甚至還要撂挑子不干活。
因此貓咖早晨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把這些貓主子們伺候好。自己的飯可以不吃,但是貓貓的牛乳必須備好,自己的臉可以不洗,但是貓貓的毛兒必須梳好。
若是按照位分來排序,整個貓咖中林容予排十九,小木排二十,蘇簡生排二十一。
老大暹羅貓優(yōu)雅地邁著爪子,從老榆木桌子上一躍跳至紅木架子上,高傲睥睨眾生。
御前帶毛侍衛(wèi)大橘晃著愈發(fā)肥胖的身軀繞著紅木架子轉(zhuǎn)悠,這幾日雖然一直在減肥,但是越減越胖,蘇某人的月錢已經(jīng)確定拿不回來了。
歲月慢慢悠悠,近日街坊上出了一件大事。
在鼓樓大街生活了二十年的慕阿婆決定關(guān)店。
街坊鄰里一邊震驚一邊萬分不舍,細細問了才知道原來阿婆的缽仔糕賣得不好,當真入不敷出了。
缽仔糕其實是用木薯粉做的一種水晶糕點,口感柔韌,清甜解暑,特別適合夏季吃。
按理來說,缽仔糕應該能在京城這般炎熱天氣賣得很好,可惜客源并不多,幾十年下來也沒有積攢多少回頭客,而且慕阿婆一人經(jīng)營小店成本很高,附近又多開了很多家新的甜品鋪子,如今終于堅持不下去了。
林容予開店的時候,阿婆也給她幫了不少忙,兩家店只有一墻之隔,平日里經(jīng)常往來,有幾個貓籃子就是阿婆贈送的。
林容予聽說此事后,連忙抱著貓崽過去。
慕阿婆的小店很是溫馨,小小屋宇擺了三兩把木桌木椅,整潔干凈。靠墻擺著幾口大缸,缸內(nèi)放著新鮮的木薯粉,一看便知道阿婆的缽仔糕都是用最新鮮的食材做的,讓人分外安心。
林容予敲門走進去,阿婆正弓著腰收拾桌椅,聞聲轉(zhuǎn)回身笑得滿臉皺褶。
“阿林來啦。”
林容予走過去,幫阿婆扶起椅子。
“阿婆可以不走嗎?”
慕阿婆抬手拍拍她的手,“傻丫頭,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
林容予把貓崽放下來,分外舍不得慕阿婆。
其實能看出阿婆還想繼續(xù)把小生意做下去,小店雖小卻處處都能看出慕阿婆在其間用的心血,只是缽仔糕在京城不受歡迎,阿婆的心血沒得到應有的回報,著實令人惋惜。
慕阿婆的小店占據(jù)鼓樓大街優(yōu)勢位置,想來應該是可以發(fā)展起來的,仔細盤算下來,只能說南方的缽仔糕確實不合乎京城人口味,就算其他因素再得天獨厚,也耐不住百姓不買單。
慕阿婆也把后路想好了,打算回到家中。做挑擔生意。
走街串巷自然能吸引更多客源,可是慕阿婆這么大年紀了,挑擔走著實辛苦。
林容予把擺到桌子上的椅子重新翻下來,扶著阿婆坐下,她蹲在阿婆面前,雙手扶著阿婆的膝蓋,認真道,“阿婆如果不想走就可以不走。”
她把貓崽放到阿婆懷中,自己轉(zhuǎn)身走到池邊洗干凈手,從木桶里舀出木薯粉開始在案板前忙活。
阿婆在身后溫柔地說,“阿林就別忙活啦,京人不愛吃缽仔糕。”
林容予笑著轉(zhuǎn)回身,“阿婆等等。”
她將紅糖與清水放進鍋中小火煮沸,再淺淺撒入一層木薯粉,攪勻之后再撒一層,直到與紅糖漿熬煮成黏稠的糊狀。
將滿是甜香的糖漿倒如瓷碗,再加入三大勺木薯粉揉成面團。
將棕色的面團揉成長條,打出指尖大小的劑子搓成圓球,再裹上一點木薯粉防粘,最后下到鍋里煮沸,撈出來過涼水。
小木從窗口探出腦袋,雙手捧上前,小心翼翼遞給林容予一杯滿盈的茶杯。
林容予將做好的珍珠放進去,轉(zhuǎn)身遞給阿婆。
慕阿婆笑起來,臉上的皺紋又皺成了一團。“阿林又做你娘親的甜湯啦?”
林容予蹲在阿婆身邊,阿婆伸手摸摸她的頭。
淺淺嘗一口慕阿婆眼前一亮。
“這是……?”
入口甜而不膩,有著茶的清香,又有牛乳的濃郁,濃郁之后嘗到了口感綿韌的團子,既像缽仔糕,但又要比其更加綿軟易嚼,配著濃郁的茶水,著實驚艷。
“阿婆,是珍珠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