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章 無有代者
“……”黃清若震住。</br> 他怎么會知道的?</br> 他什么時候知道的?</br> 梁京白已然重新伏上來她的面前。</br> 雖然看不清楚彼此的臉,但清晰地感知著彼此的粗重的呼吸。</br> 他們貼在一塊的胸腔也都劇烈地起伏著。</br> 黑暗中,黃清若仍舊能察覺到梁京白那雙清薄的雙眸正俯視著她。</br> 充滿壓迫性地俯視著她。</br> 黃清若意識到,這和前幾次他詐她,完全不一樣。</br> 他是真的知道了。</br> 不是沒有在心里預(yù)演過倘若以后有一天被他發(fā)現(xiàn)小路隨的真實身份,她該如何應(yīng)對。</br> 可黃清若從未料想過這一天來臨得如此之快。</br> 她非常慶幸此時此刻周圍并非敞亮的,因為她無法確定自己控制住了她的神情。</br> “梁京白,你是燒壞了腦子嗎?你在說什么鬼話?”迅速調(diào)整自己的心態(tài),黃清若嗤笑,“那是我和路昂的孩子。路昂的孩子。”</br> 槍雖然不再抵著她,但取而代之的是梁京白的手。</br> 他的手掌卡在她脆弱的脖頸處,指尖如之前的槍口一般細細地沿著她的血管描摹。</br> 他的嘴唇就若即若離于她的唇邊,低低啞啞地說:“還在繼續(xù)騙我?路昂哪里好了?值得你為了他拋棄我,值得你為了他去送死,值得你為了他把我們的孩子變成他的孩子,值得你一心一意地掛念他……”</br> 因為黃清若承受不住他的氣息,也是下意識間逃避他的問題,所以她別開了臉。</br> 致使梁京白的唇轉(zhuǎn)而落在了她的耳廓上。</br> 她的舉動也惹惱了梁京白,梁京白殘留著之前兩人互咬的血腥的唇舌,便啃在了她的耳朵上。</br> 他啃得有些用力,似乎就是故意要她疼,帶著比這山洞更為陰暗的隱忍和病態(tài)的瘋狂。</br> “明明我們才是一樣的人。黃清若,我和你才是一樣的人。”</br> 他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地傳入黃清若的耳朵里。</br> 和他對她的啃咬一起,激起黃清若禁不住的戰(zhàn)栗。</br> 身體和心理上的雙重折磨。</br> 黃清若不明白他為什么要說這些話。</br> 尤其是最后一句。</br> 一切聽起來好像特別地曖昧,好像他對她有著特殊的情感。</br> 黃清若制止自己這種錯覺。</br> 以前的錯覺已經(jīng)帶給她教訓(xùn)了。</br> 最后一句,他的最后一句,其實叫黃清若記起,他曾經(jīng)說過的那句,“我們很早就開始見證彼此的難堪”。</br> 因為共同生活在梁家、都是梁家食物鏈的底層、有著類似的被欺凌的經(jīng)歷,所以她被他定義成為和他一樣的人。</br> 她和他是一樣的人,又如何?</br> 因為他們是同一個泥坑里生長出來的,她就不能去擁有逃出泥坑的機會,只能繼續(xù)和他捆綁在一起?</br> 事實上黃清若也確實這樣說出口了:“沒有人不會向往光,不會向往溫暖。”</br> 即便現(xiàn)在的她已經(jīng)是飛蛾撲火的失敗案例,不僅自取滅亡還連累光源熄滅了,她也不可能否定掉路昂帶給過她的致命的吸引力,無法忘懷路昂帶她感受過的短暫的做個自由人的正常生活。</br> “路昂在我的心里,就是最好的。”黃清若回答他,“他值得。他值得一切。”</br> “……好。你不會得到光,你也不會得到溫暖和自由。”梁京白貼在她耳廓上的唇,用著只有她能聽見的最低的聲音,仿佛睡夢中的囈語,輕輕地說,“黃清若,跟我一起下地獄。”</br> 極其地惡毒。</br> 極其地狠戾。</br> 極其地偏執(zhí)。</br> 惡毒、狠戾、偏執(zhí)之中又浸泡著因為無望而產(chǎn)生的決絕。</br> 并且他陰冷的嗓音還似有若無地透出一絲蠱惑。</br> 來自地獄幽冥的蠱惑。</br> 蠱惑她,亦蠱惑他自己。</br> “一起下地獄。”重復(fù)著,梁京白握在她脖頸上的手慢慢地收縮用力。</br> 他那副高潔神明的皮囊在這場黑暗中徹底地撕碎,暴露出他藏在里頭的比黑暗更黑暗的真實的腐朽。</br> 黃清若逐漸感覺到了呼吸困難、感覺到了窒息。</br> 開口說話的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哽咽:“地獄我會下,但是我自己下,不會跟你一起。”</br> “你有什么資格跟我一起?有什么資格?”抓著他的手,黃清若拼命地掙扎。</br> 她不怕死,她也可以死,但她絕不要現(xiàn)在這樣死。</br> 梁京白也繼續(xù)桎梏著她的反抗。</br> 他到底是拖著病體的,加上之前已經(jīng)消耗掉不少的氣力,現(xiàn)在黃清若縱然無法反擊,卻也能咬牙和他較勁個平手。</br> 靜謐的黑暗中,很長一段時間全是他們身體摩擦的窸窣動響和急促粗重的撕咬喘息。</br> 最后兩個人都累了。</br> 梁京白的手仍舊卡在她的脖子上,可已經(jīng)使不上掐死她的勁兒。</br> 而黃清若也推不開他,推不開他壓著她的身體。</br> 他們沉默地暫時休戰(zhàn)了。</br> 休戰(zhàn)能維持多久,黃清若也不清楚。</br> 她一邊抓緊休息,一邊警惕著梁京白隨時又要弄死她。</br> 即便現(xiàn)在她通過緊密相貼的身體感受到的是梁京白渾身的放松。</br> 他的臉埋在她的頸側(cè)、埋進他的頭發(fā)里,一動不動的,倘若不是她的皮膚每時每刻都在承受著他呼吸的噴灑、她的胸腔也在每時每刻承接著他的胸腔的起伏,會以為他可能死了。</br> 在他死一般的寂靜中,黃清若的精神力慢慢地抵抗不住身體的疲憊,閉眼睡了過去。</br> 這一覺睡得似乎很沉。</br> 睜眼醒來的時候,她看到洞內(nèi)有從洞口沒有遮蔽嚴實的藤蔓間泄漏進來的光線。</br> 敞亮的光線。</br> 黃清若的耳朵里也沒有再捕捉到大風(fēng)大雨的動靜。</br> ——只有仍舊貼在她耳邊的梁京白的沉重的呼吸。</br> 很燙。</br> 不僅他的呼吸燙,他渾身的皮膚也燙燙的。</br> 很矛盾的涼和燙的結(jié)合。</br> 黃清若重新嘗試推開他的身體到旁側(cè)。</br> 這回她成功了。</br> 梁京白應(yīng)該是又燒得昏迷了,毫無知覺。</br> 黃清若坐起來。</br> 看到自己的手和梁京白的手,交扣在一起。</br> 她的五根手指和他的五根手指相互交扣在一起。</br> 說不清楚是誰先這樣的。</br> 總歸黃清若認為,不可能是她。</br> 這會兒她也總算得以趁機甩開他的手了。</br> 還妄想跟她一起死在這里?他做夢。黃清若迅速爬起來,走出去洞口查看情況。</br> 雨確實停了。</br> 天雖然沒有放晴,但看起來不像是再下雨的樣子。</br> 黃清若折返回洞內(nèi),居高臨下看著地上的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