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軍得勝歸來，我和鳳凝到了城墻之上看那威武的軍隊(duì)。咸陽城的百姓夾道歡迎，仰望著那些秦國的好男兒。王賁騎在馬上，走在軍前，沉穩(wěn)而不失銳利。扶蘇則在一旁，溫和地看著這些臣民，倒有些王道仁義之風(fēng)。身后的秦軍也是氣勢(shì)非凡，個(gè)個(gè)精悍能戰(zhàn)。
    我心中感慨，這大秦當(dāng)真是雄風(fēng)，天下六國，已然滅了四國，這一統(tǒng)天下是指日可待，那時(shí)寰宇九州，四海之廣，卻是大秦的國土，而這劍指六國卻是我與他們一點(diǎn)一滴打下的，一種歡喜感油然而生，或許我的格局還是太小，若是可以，能與他們一起守著這片山河也好。天邊有一絲金光乍現(xiàn)，鳳凝站在我的身后，不由淺笑。
    “這天下快要?dú)w秦了?！兵P凝悠悠道。
    “我想能守著這片山河也好?！?br/>     “你愿意。”
    “這是親身謀劃的，若是可以，我想看著它繁榮昌盛。”
    “我總以為你僅僅只是想要借助這片土地。”
    “人總是會(huì)變的?！蔽业卣f道。
    鳳凝欣慰地看著我。
    朝會(huì)，秦王將此戰(zhàn)有功之人一一封賞。
    “扶蘇，此次督戰(zhàn)有功，百姓也安置的妥當(dāng)，做得很好。”嬴政難得的夸贊道。
    “此戰(zhàn)將士們付出良多，兒臣只是做了個(gè)順?biāo)浦壑??！狈鎏K謙遜地說道。
    嬴政明顯滿意地看著了眼扶蘇。又轉(zhuǎn)向?qū)㈤偅淅涞溃骸皩㈤?，拖延?zhàn)機(jī)，好大喜功，該當(dāng)如何？”
    “兒臣愚昧，一時(shí)不解戰(zhàn)況。”將閭忙跪下試圖解釋著。
    “那王林和嬴陽就是你們舉薦不當(dāng)之過了?！?br/>     將閭低頭不語。
    “你試圖在朝中聯(lián)合臣子舉薦無能之人，又在戰(zhàn)場上耽誤戰(zhàn)事，現(xiàn)已證據(jù)確鑿，從今日起，將閭革去現(xiàn)有職務(wù)，流放外縣?！?br/>     將閭呆呆地看著王位上的秦王，可已經(jīng)有人將他帶了出去，眾人心中感慨，扶蘇淡然地站在那，仿佛這一切已在掌控之中。
    我看著這一場爭斗的結(jié)束，不由得看了看扶蘇。
    將閭被帶了出來，身旁的侍衛(wèi)王蕓立馬趕了過來。
    “公子?！彼行┗艁y地喊道。
    “我如今遭此事，母后那······”將閭不安地說。
    “惠妃娘娘也遭到陛下厭棄，已經(jīng)被趕出宮里了。”
    “什么？”將閭有些不敢相信地說。
    “殿下保重?！?br/>     “我竟一敗涂地，扶蘇，你果真好手段，我難道這輩子都斗不過你嘛?！睂㈤偛桓实嘏?。
    “殿下，我們要尋機(jī)再起啊?！蓖跏|勸慰道。
    將閭眼中似要要滴出血來，若是有個(gè)契機(jī)，只怕他是要像惡狼一般將獵物咬殺殆盡了吧。
    魏國一戰(zhàn)，秦軍班師，需得休養(yǎng)一二，也要商討接下來的滅國大戰(zhàn)，不過大體來說，也清閑了些。
    咸陽宮中，華陽又一次在高漸離的院子外被攔在了外面，她在外面似想要踮起腳尖看這園內(nèi)的人，可終是沒能看到。院子里傳來悠揚(yáng)的筑聲，華陽無奈的在外站著聽完曲子才離開了。
    青衣琴師從園內(nèi)緩緩地走出，看著華陽離開的身影，眼中流露出不舍和心痛，可卻不敢上前一步，他們之間隔著的不是這幾步之遙，而是一生的距離。
    華陽氣呼呼地走進(jìn)落霞苑中，推開門，見著我，就坐了下去，板著一張臉不說話。
    我看著華陽讓鳳凝退了下去，笑著遞了快點(diǎn)心給華陽，她確是置之不理。
    “我們家的公主又怎么了？”
    “你懂不懂男人的心思?！比A陽直直地看著我問道。
    “呃······”我一時(shí)間接不上話。
    “不過想想你也不知道，不然怎么和扶蘇到現(xiàn)在還這幅樣子?！比A陽撇撇嘴道。
    “公主，我是得罪你了嗎？”
    “不是，還不是那個(gè)高漸離?！?br/>     “他啊，前段日子公主不是和他學(xué)彈筑嘛，還挺開心的啊?！?br/>     “是啊，以前常往他的院子跑，他人也是極好的，不是叫我彈筑，就是帶著我出去走走，可現(xiàn)在······”
    “他忽然對(duì)公主不敬了？”
    “也不知怎么了，也就月前他就說已經(jīng)教會(huì)我彈筑了，讓我以后不要再去找他。我只要一去，他就把門給關(guān)了，我要是斥責(zé)他，他就畢恭畢敬的回我，真是氣死我了?！?br/>     “華陽，真是許久不見，你變了許多。”
    “怎么？”
    “現(xiàn)在談及到高漸離，你愈加有女孩子家的樣子了?！?br/>     “你莫要取笑我了?！比A陽臉上漫上了一絲羞澀。“你說他是不是覺得我有時(shí)太過盛氣凌人，才避著我??？”
    “你與他在一起，應(yīng)該沒什么架子啊?！?br/>     “那是什么原因？”
    “你有問過他嗎？”
    “他總是推脫。”華陽轉(zhuǎn)念一想，又說：“是不是他有喜歡的人了?！?br/>     “華陽，對(duì)自己有些信心，你這樣的女子，高漸離看了怕是心中再難容下第二人了吧?！?br/>     華陽皺著眉不知該怎么辦。
    “華陽，你也不必心急，再看看，若是心中有你，他就是你的，若是心中無你，又何必強(qiáng)求?！蔽覄竦馈?br/>     華陽不相信地看了我一眼。
    我也只能擺出無能為力的樣子了。
    秦軍戰(zhàn)勝魏國，因著將閭一事，秦王心中不悅，過了幾日才說要準(zhǔn)備一個(gè)小宴犒勞一下。
    宴會(huì)前，一個(gè)人過來找我，一番談話卻讓我心思沉悶，到了宴席上，也有些壓抑，就先坐下了。
    扶蘇一進(jìn)來，就見一個(gè)衣衫華麗的女子向他走來，笑語盈盈地喊著：“扶蘇?！?br/>     扶蘇卻是冷然道：“李小姐，我還沒與你這般相熟吧?！?br/>     李小蘭愣在原地，好一會(huì)兒，才行禮道：“長公子。”
    “該做的禮儀還是該要的?！?br/>     “好，公子，小蘭會(huì)注意的。”李小蘭仍舊溫柔地說。
    扶蘇走到我身邊，看著我板著張臉，道：“怎么，鳳熒看我與李小姐說了幾句話，吃醋了？”
    “公子哪的話，你與李姑娘這樣般配，就算在一起，鳳熒也是為你們開心。”我盯著扶蘇針對(duì)他說。
    “鳳熒于我也很是般配?！?br/>     “我不喜歡。”我嘟著嘴說。
    扶蘇靠到我面前，道：“可我確是歡喜?！?br/>     我忙向后靠去，扶蘇則對(duì)著我溫柔地笑了，往旁邊一坐。
    過了好一會(huì)，我悄悄往扶蘇那看了一眼，卻看見他那寵溺的笑，忙回了頭，想著扶蘇怎么會(huì)有這么輕薄的時(shí)候，又莫名的想起了那日我假扮嬴明的時(shí)候，扶蘇抱著我教我政務(wù)的場景，臉不由得紅了幾分。李小蘭看著我們這樣，也只能恨的牙癢癢，確是沒法子。
    宴會(huì)開始，我不去做他想，只看著這舞樂。待這支舞過后，高漸離便抱著筑到了這殿中央。這次他穿了一襲白衣，高高地束起了頭發(fā)，倒有些名士之風(fēng)。他坐了下來，開始彈筑，依舊悠揚(yáng)的樂聲傳遍了整個(gè)宮殿，眾人都閉目凝聽，我卻死死地盯著高漸離。琴音消散，眾人沉迷于其中，高漸離突然拿起筑，狠狠地秦王砸去，可奈何一旁的侍衛(wèi)立馬上前將筑擊碎，又涌上不少人用劍架在高漸離身上。
    “你這暴君，滅了燕國，還水淹大梁，可惜我無法除你。”高漸離恨恨地說。
    “哼，迂腐之輩?！?br/>     華陽一臉詫異地看著這局面，我有些痛心的看著他。
    嬴政似是有意向華陽那望了一眼，凌厲道：“來人，將高漸離雙眼熏瞎作為懲戒?！?br/>     華陽無措地跑到了外面，她無法阻止，只得眼睜睜地看著高漸離的雙眼被熏瞎。
    侍從拿著煙草放在高漸離的眼前，另兩人牢牢地抓住高漸離，只見高漸離拼命地掙扎，卻是無濟(jì)于事，他的眼中流出血來，變得漆黑一片，他無力地想在空中抓住些什么，可什么也抓不住，侍從見他如此，將他丟在外面，也不理會(huì)。
    華陽忙跑上前去，抓住高漸離的手，看著他，這個(gè)有著明媚而清澈雙眸的琴師，如今卻是這般的狼狽，她輕喚：“漸離。”
    高漸離聽到華陽的聲音，嫌惡地甩開華陽，發(fā)瘋似的向遠(yuǎn)處跑去，華陽癱坐在地上，萬般無奈。
    我走出殿門，見著華陽這般，將她扶了起來，輕輕地?fù)嶂谋场?br/>     華陽靠在我身上，無力地抽泣，可也不敢發(fā)出大的聲響，她是高高在上的長公主，怎能被人看到這般模樣。
    我將華陽扶回了宮中，將侍女遣退，整個(gè)殿中安靜了下來。
    華陽虛弱地問：“我們還有可能嗎？”
    “華陽，高漸離他弒君，那可是你的父親。”
    “我知道，可他有自己的無奈，我想······”
    “高漸離不適合你，你可以有更好的。”我違心地說出了這話。
    華陽陷入了沉默，許久，道：“我這一生活過來的時(shí)候只瞧見了他，就算不適合，我的眼里也只有他了。”
    “華陽，他注定不能和你在一起?！?br/>     “他活著是嘛?！?br/>     “是?！?br/>     “我也活著是嘛？”
    “是?！?br/>     “那就沒什么不可能?！比A陽倔強(qiáng)道。
    我皺眉看著她，不再相勸，華陽這半生高傲，孤獨(dú)，能為了愛的人瘋狂一次有什么不可以，只是這結(jié)局怕是悲涼。我在華陽身邊看著她，直到她入睡，我才悄悄的出去了。
    心中煩雜，我無法安睡，就隨處在宮中走走。我想起了宴會(huì)之前的事，那個(gè)青衣琴師小心地來到落霞苑中與我說的那些話，思之悲涼。
    “高漸離先生？”
    “鳳熒姑娘?！备邼u離規(guī)矩地行禮道。
    “先生有事？”
    “我與姑娘不熟，確是想來麻煩姑娘一件事?！?br/>     “先生焉知我會(huì)幫忙？”我冷淡地說。
    “姑娘雖是狠厲之人，卻也不乏情義。我想姑娘替我照顧華陽一二?！?br/>     “華陽？長公主還真輪不到我來照顧。”
    “姑娘可聽我說件事。”
    我點(diǎn)點(diǎn)頭。
    那年，我初來秦國，因著彈筑之技高超，被請(qǐng)到秦宮中做樂官。一日，我被請(qǐng)到長公主殿中彈筑，長公主雖是一直癱瘓?jiān)诖?，但秦王各?xiàng)禮儀依舊完善。我坐在床邊彈筑，沒想到長公主竟動(dòng)了起來，她睜開了雙眼，直直地坐了起來，定定地看著我，似是享受著筑聲。那是我第一次見她，那如仙人般的姿容，我無法忘卻。后來因礙著君臣有別就離開。直到一次亭中宴會(huì)，我再次看見了她，卻是變了個(gè)樣，有公主的雍容華貴，穿著奢麗典雅的衣衫，舉手投足之間有著貴族氣質(zhì)，那種從她身上散發(fā)出來的光芒讓我移不開眼。
    一次，在院中，我看見華陽一人在那撲蝶嬉笑，是一種少女獨(dú)有的天真爛漫。我在一旁彈起了筑，華陽聽見筑音，跑了過來。
    “高漸離?！彼@喜地叫道。
    我恭敬地起身，道：“長公主?！?br/>     “不必拘禮?！?br/>     “謝公主?！?br/>     華陽笑著看我，道：“高漸離，你彈筑真好聽。”
    “公主愛聽?！?br/>     “當(dāng)然，我記得那時(shí)我癱睡在床上，是聽了你的筑聲才醒了過來。”
    “那我彈給公主聽?！?br/>     只知道那時(shí)華陽巧笑著坐在我身邊，我自覺滿足。
    后來的一段日子，華陽每日都悄悄地到我的院子外面聽我彈筑，或是悄悄看我一眼，那時(shí)只覺得她可愛靈動(dòng)。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他對(duì)我和對(duì)別人不一樣，她會(huì)在我面前露出天真純粹的一面，也會(huì)有那高貴奪目的一面。
    高漸離悠悠地說道：“我或許是第一眼時(shí)就愛上她了吧，只是我不能，秦國殘暴，滅了多國，如今又做出水淹大梁一事，我雖算不上義士，可也不忍看著母國被滅，秦國滅國而無動(dòng)于衷，我如今要行刺秦王?！?br/>     “什么？”
    “這必然不可能成功，但卻是我的心志?！?br/>     “將行刺一事告訴我，然后我再看著你去送死，華陽傷心。”我嘲諷道。
    “或許你覺得像我這種行為很不值，為了所謂的信念。
    “沒有，只是你的選擇，我尊重你，只是你選擇放棄了這份愛。”
    “我對(duì)不起華陽。”
    “只是惋惜了?！蔽覈@道。
    “華陽在宮里與你還算親厚些，若是我出事了，想你好好去安慰一番。”
    “這個(gè)你放心，就算你不囑托，我也會(huì)去做?！?br/>     “另外你不要讓華陽知道這些事，讓她怨我也好，最好能忘了我?！?br/>     我看著他不再言語，他似還要囑咐些什么，卻不知該如何說出口，轉(zhuǎn)身離去了，那蕭瑟的背影略顯涼薄。
    夜里的涼風(fēng)將我來回了現(xiàn)實(shí)，其實(shí)我明白就算高漸離沒有這么做他們還是不會(huì)在一起，一個(gè)是高高在上的長公主，一個(gè)是琴師，這注定是一段不可能的姻緣，如果以這樣的形式結(jié)束，或許很好。不知為何，我的心也痛了起來，有些時(shí)候，那種名為愛的東西令人那般癡迷，可傷起人來卻是最要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