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東風(fēng)_分節(jié)閱讀_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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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腦中靈光頓閃,她是董翰伯的女兒,董致遠(yuǎn)的妹妹,亦即是允禎的表妹——董挽晴?
“董小姐,請留步!”我鎮(zhèn)聲道。她足下一頓,剎了去勢,但并未轉(zhuǎn)過身來。“我想,董小姐大概對我有些誤會。”我走到她身側(cè),靜靜望她,“蘇家也好,董家也好……董小姐,我并無半點輕侮董家的意思。我只是單純地喜愛這塊玉玦,若董小姐肯割愛,蘇宓自然感激不盡,若不然,蘇宓也無半句怨言,只是緣分不到罷了。”
她幽幽問我:“你信緣分?”
“信。”我輕輕點頭,“就仿如我不知為何會被遠(yuǎn)嫁漠國,更不知為何會被接回楚朝。董小姐,我是個被緣分撥弄的人,知道身不由己的苦楚,所以我不會妄圖打亂任何人的緣分,你其實不必忌我。”如果說一開始我不明了她眼中的怨懟與不滿由何而來,那么現(xiàn)下我已然很是清楚。董挽晴必是心儀于允禎,所以誤以為我此次回朝會與允禎有關(guān),自然對我心生不滿。
她細(xì)白如米珠般的貝齒在唇上輕輕嚙著,似乎很是猶疑不定,半晌泠然道:“這玉玦……我買來是要送給表哥的。”
我心中已大抵猜到了。當(dāng)下笑道:“如此,也算殊途同歸,蘇宓倒也不必糾纏了。”
她一怔,直直地盯住我,“什么意思?”她驀地反應(yīng)過來,臉色當(dāng)下便沉了下去,“你也是想買來送給表哥?!”
我并不打算騙她,否則,反倒顯得我仿佛心中有鬼了。“我與允禎自幼一同長大,如今我雖已嫁做人婦,但在我心中卻仍是將他視作兄長一般敬重關(guān)懷。自古寶劍贈俠士,美玉配君子,這塊玉玦與允禎如此般配,蘇宓并無他意。”
她望著我只不言語。我自信心中坦蕩,眼中必然亦是一色的澄明。果然,她點點頭,慢慢扭過臉去,忽而又道:“你方才說你也不知為何會被接回楚朝,又是什么意思?”
我見她已不似先前一般尖銳難言,于是輕聲道:“董小姐若有興致,不如,換個地方小坐片刻?”
她哼了一聲,扭頭便走。那碧桃正要跟上,被我一把拉住,“蘇、蘇小姐,你干嗎?”她眼見得董挽晴與我相識,料定我身份必然不低,此時也不敢跟我大呼小叫了,被我拉住也不敢強行掙開,只一臉驚疑不定地望著我。
我將那張銀票拿起塞到她手中,然后放開了她的手臂,笑道:“去罷。”
她也不敢多問,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銀票,微微躑躅后很快轉(zhuǎn)身去了。我這才令妝晨又取了三錠金錁遞給那老者,自那箱中挑了一塊玉璧,笑道:“可夠么?”
那老者忙道:“小姐好闊手,綽綽有余,綽綽有余。”
我這才領(lǐng)著妝晨繡夜告辭了。繡夜見那董挽晴對我如此無禮我卻還將那玉玦送她,很是訝異不解,忍不住道:“小姐,就算那董小姐是四王爺?shù)谋砻茫膊槐厝绱巳虤馔搪曆健?br/>
我含笑不語。走出顓頊堂大門時,卻見一個藕荷色的身影赫然在街邊立著,我望向她時正逢她扭頭向門口張望,登時與我視線相撞,她面上一緊,忙扭過了臉去。
我不由心底暗暗好笑,面上只假作不知,慢慢走到她身后。“董小姐,你在等人?”
她面上一紅,只別扭著不肯看我,語氣卻是無可掩飾地澀然了起來。“我才不是——你沒見天色有些不對了么,怕是要下雨了!”
經(jīng)她一說,我這才發(fā)現(xiàn)天色的確是有些陰沉了。許是到了梅雨季節(jié),這幾日天氣便常常有些陰晴不定,說雨便雨。我雖暗暗好笑她的顧左右而言他,當(dāng)下亦正色道:“原來是人不留人,天留人。既然如此,那便不要辜負(fù)天公美意,咱們?nèi)值牟璺恍∽塘T。”
我說著便帶頭向?qū)肿呷ィ犓P躇片刻,腳步聲起,顯是跟了上來。
上了二樓,在臨窗的位置坐定,她自點了碧螺春,卻對我茶盞中墨綠色的茶湯生了好奇,“你喝的那是什么?”
“小葉苦丁。”我輕輕抿了一口,眉頭卻已禁不住蹙了起來。“真苦。”喝慣了清淡的碧螺春,乍然喝這苦澀之極的小葉苦丁,還真是有些不慣。
“沒喝過。”她咕噥著,望著我因為吃了苦頭而蹙成一團的眉眼,忍不住哂道:“知道苦你還喝,世上竟有你這樣蠢笨的人。”
“董小姐——”繡夜忍不住開口,一臉憤懣。
“無妨。”我擺手示意繡夜不必動氣,望著她一臉興味,我笑道:“董小姐快人快語,與董小姐聊天,實在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她卻不以為然,目光落在我放在一邊的玉璧上,忽而輕笑。“退而求其次?我只當(dāng)你這樣心氣兒的女人若是得不到最想要的,便會一骨碌都扔了呢。”
我不由微微怔忡,“我這樣的女人?”心頭竟驚覺陣陣刺痛,我是怎樣的女人,連我自己都不清楚了。曾經(jīng)我亦以為自己正當(dāng)是肆意年少,對酒當(dāng)歌,我的前程,我的情感都是那樣的美好而飽滿,我從不曾想過有朝一日竟會被命運推擠到如斯境地,而自己與那所謂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自然早已扯不上本分干系。我勉強一笑,“入寶山豈可空手而歸,退而求其次的道理,我一向是懂得的。”
她小口地飲了幾口茶湯,指腹緩緩自盞沿上摩挲著,似乎猶豫著怎樣開口,半晌幽幽道:“你此番回來,果真與表哥無關(guān)?”
我見她仍執(zhí)著于此事,一時也深覺無奈,只得嘆道:“以我這樣心氣兒的女子,董小姐以為我會背夫與他人暗通款曲么?”
她登時沉默。扭過臉去瞧著窗外,卻見天際已然烏暗了一片,星星點點的雨滴開始緩緩下落了。她將方才我遞還給碧桃的銀票推到我面前,輕咳了聲,聲音明顯地透著些許不自在,“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我才不領(lǐng)你的情。”
我不由啞然失笑。“非什么即什么的,也太……難聽了罷。”我將銀票重又推回,“真要尋個名頭,就算是我送給你與允禎來日大喜的賀禮罷,可好?”
她黛眉輕揚,眉宇間有了清楚的一絲喜色,但轉(zhuǎn)瞬即逝。雖未開口,但手上的姿態(tài)卻明顯軟了,半晌訥訥道:“承你吉言。”
我笑道:“當(dāng)然,禮下于人,總是必有所求的。”
她哼了聲,斜乜著我,雖未開口,但那神情已明顯地寫著:我早知道。
我正色道:“今日與我相遇之事,我希望董小姐能夠守口如瓶,莫再令第三人知曉。”
她揚眉道:“怎么,莫非你果真是逃回來的不成?”
我無奈搖頭,支頤嘆道:“若是逃回來的,我還能這樣自在亂逛么。”
她定定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了。不足為外人道就是了。”
我登時微笑,“不光是不足為外人道,便是至親如父兄,亦不可道。”
她瞇眼瞧我,忽然開口:“蘇宓,你到底想說什么,直說無妨。”
我含笑望她,她果然如我想象中聰慧,并非一般嬌蠻千金。“你可知你兄長董致遠(yuǎn)與漠國一直頗有往來?”
她蹙眉道:“他的事,一貫是不會跟我說的,何況軍國之事我并不關(guān)心。”
“那若事關(guān)允禎呢?”我試探著問道,“你也并不關(guān)心?”
她身形陡震,“表哥?你是說我大哥他會對表哥不利?”她激動之下霍然站起身來,“不可能,大哥一直希望能夠促成我與表哥,如此一來更是親上加親,他又怎會對自己的妹夫不利?你休想挑唆離間!”
我嘆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兄長如今借允禎之名行謀逆之事,若他日東窗事發(fā),允禎首當(dāng)其沖,必遭牽連!”我故意加重了語氣,冷冷相告,“三王與七王便是最好的例子!”
她猶然不肯置信,囁嚅著道:“不可能,這不可能,我大哥不會這么做的……”
“他想要促成你與允禎,不過是想為自己的野心正名罷了。”我亦起身緩緩走到她身邊,扶著她的肩膀?qū)⑺醋氯ィ枰苑€(wěn)定她的情緒。“你可知他曾兩次來找拓跋朔,要以楚漠交界地以南的十二州郡為酬,請漠國出兵助其逼宮?而他打著的名義,便是大楚的慎安王,寧允禎。”
手掌下的身子驀地一震,她語出,如玉碎,如珠沉。“大哥竟然這樣做……竟然將表哥置于炭火之上……難怪表哥一直不肯答應(yīng)與我的婚事……”
我嘆息不已,情知今日對她所說的這些已然超出她能承受的范圍,然而為了允禎,也為了我自己的私心,我不得不繼續(xù)說下去。“現(xiàn)下唯一能幫允禎的人只有你了。我知道你待允禎是真心真意,可只有我知道是沒有用的,你須得讓你的父兄也明白,允禎要的只是安寧的生活,慎安王的名位足夠你與他平靜地度過下半生。挽晴,你要懂得取舍。”
她抬眼望我,眼中已然氤氳迷離。“我……該怎么做?”
我靜靜開口。“盡力去勸說你的父兄停止這樣無謂的謀取,如若不成……”掌下的身子又是微微一震,望著我的眼神愈發(fā)困惑痛楚起來。我扭過臉去,避開了她的眼神膠著。“與允禎站在一起,向皇上證明允禎絕無謀逆之心,然后,與你的父兄家族脫離干系。”
“不……”她本能地?fù)u頭,一臉不敢置信。“與父兄脫離干系?這怎么可以,我做不到!”
我長嘆。“挽晴,相信我,我會盡力保你與允禎平安。”
她驀地伸手推開我,厲聲道:“我憑什么相信你?蘇宓,你這樣做無非是為了維護你的皇帝表哥罷了!你如此費力挑唆不過是想利用去牽制我爹和我大哥!”
我被她一推之下站立不穩(wěn),妝晨忙搶上一步扶住了我,“小姐,您沒事罷?”
“無妨。”我擺擺手,眼睛只是看著董挽晴。“我早已是漠國的王妃,楚朝誰當(dāng)皇帝對我而言并無差別。何況若我是為了私心,那么我便應(yīng)當(dāng)縱容拓跋朔起兵發(fā)難,坐收漁人之利才對,不是么?”
她冷哼道:“你現(xiàn)在突然跑回楚朝,而且行蹤詭秘,紅口白牙便要我相信你的說辭,蘇宓,我可不是三歲稚兒!”
我無奈搖頭。“我會回到楚朝是個意外,但,與我對你所說的事情沒有半點干系,若說我有私心,也是為了我的感情。”我頓了頓,心頭亦覺傷感起來。“我不讓你將我的行蹤泄露給你父兄知道,正是擔(dān)心拓跋朔會因此知道我的下落。”
“為什么?”她訝異不已,“他不是你的夫君嗎?你為什么不想讓他找到你?”
我幽幽道:“我與他之間,誤會甚深,若此時令他知曉我身在楚朝,我擔(dān)心他會一時遷怒對楚朝用兵,令百姓流離失所,生靈涂炭。”我望著她的眼睛,我知道她并未完全相信我的說辭,我微微垂首,清音如吟。“挽晴,我知道要你一下子接受這些必然很難,我也不再多說什么,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我相信你必然會想明白我今日所說絕非害你。我與允禎數(shù)十載情誼,靜妃娘娘與我姨母又是當(dāng)年的知交,你是允禎的表妹,是靜妃娘娘的親侄女——挽晴,請你信我,我絕非害你。”
她怔怔地望著我,目中戾氣漸淡,慢慢又浮上了濃烈的悲傷與不安,喃喃道:“你走罷,我想自己一個人待會。”
我點頭。“言盡于此,蘇宓告辭。”說罷不待她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