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東風(fēng)_分節(jié)閱讀_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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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張面龐竟然就這樣成了虛無,想到爹爹便是一手促成的人,又想起姨母所說的爹爹才是允祺的生身之父,心頭不知怎的,突然便沉重不安起來。
“怎么宓兒是在教訓(xùn)為父么?”爹爹眉宇間隱隱有了些許怒意,望著我的眼神不再溫和如故,多了些許的探究與不滿。“皇上私下雖然肯叫我一聲姨父,可終究是君臣有別,皇上決定的事情又哪里有我等臣子置喙的余地。”
“才半年多不見,爹爹便將朝堂上那一套也使到宓兒身上了么?”我嘆道,“別人也便算了,宓兒聽說表哥對爹爹……可算是言聽計從呢。”
爹爹身子微震,臉上便漸漸有了些許不自然,訕訕道:“宓兒這話,爹爹可就不明白了。”
我屈起手指輕輕在桌案上扣著,心頭隱隱有些壓抑的煩躁。從我回來時爹爹雖喜形于色卻明顯看出來的波瀾不驚,到得前幾日蔻兒與品秋欲說還休的一番暗示,我隱隱察覺爹爹與允祺之間必有千絲萬縷的牽連,而這牽連——讓我心生不安。望著爹爹蹙眉凝思的模樣,我突然怔住,這樣一個與我相依為命數(shù)十載的人,我竟然完全不曾了解過他!爹爹的心里在想謝什么?他當(dāng)真不知道當(dāng)年我與允祺被調(diào)換了么?還是說,他根本就是知道的,只是一直裝作不知,韜光養(yǎng)晦就等著允祺坐上皇位?爹爹他如此積極地為允祺掃清稱帝的障礙,用心之多用心之深連我都覺得不妥,他果真是為了允祺么?爹爹他……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我心中不安,又寧可是自己多想,望著爹爹探究的眼神,一時竟不知說什么才好了。好半晌還是爹爹打破沉默,道:“明日便要出發(fā)返鄉(xiāng)祭祖了,路程雖不遠(yuǎn),也難免顛簸,宓兒這便好好休息罷。”
我忙起身將爹爹送了出去。妝晨與繡夜隨即跟了進(jìn)來,見我一臉興味索然,不由納罕道:“小姐在宮中時壓抑不快,怎地好容易回了府,亦是悶悶不樂呢?”
我嘆道:“宮中也好,府中也罷,只怕都不再是我蘇宓的家了。”
繡夜見我忽然傷感,忙勸道:“如今雖然不比從前,可在太后娘娘和老爺心中,待小姐還是一般無二的。”
“奴婢倒有個想法。”妝晨凝思片刻,上前道,“既然好不容易出宮了,左右無事,小姐不妨出去散散心罷?”
“這可真是好主意!”繡夜亦喜形于色,忙拉了我衣袖道,“小姐允了罷!明兒便要啟程返鄉(xiāng),只怕清明一過皇上便要小姐回宮的,今日不去,可再無機(jī)會了!”
我不由得受了她二人歡喜感染,沉吟片刻,欣然應(yīng)允。“也好。”
金陵城鬧市里,車如流水馬如龍,彎彎曲曲的青石板路兩側(cè),衣著樸素的生意人們正扯開了嗓子吆喝著生意,很是熱鬧。
為了不過于引人側(cè)目,我特意換了家常的衣裳,杏子紅的一襲輕綢長裙,羅袖初單,水紅色繡鞋。長發(fā)只簡單梳作樂游髻,簪一支青鳥醉顏翡翠步搖。妝晨與繡夜一為鵝黃,一為淺碧,我們主仆三人且行且賞玩,倒也自得其樂。
當(dāng)然,如果沒有身后數(shù)十步外那五名尾巴的話,一切就更臻完美了。
爹爹知道我預(yù)備出府游玩,本是不允的,但在我的執(zhí)意堅(jiān)持之下只得妥協(xié),于是退而求其次,遣了這五名尾巴來敗我游興,美其名曰為我的安全計,不得不謹(jǐn)慎行事。
我只當(dāng)他們?nèi)翘摕o。不慌不忙,逛過了琳瑯齋的珠寶首飾,又挑了醉顏坊的胭脂水粉,前前后后耗了半個多時辰,然后,在顓頊堂外停下了腳步。
“小姐想看看古董玉器?”妝晨見我望著那顓頊堂的牌匾發(fā)怔,問道。
我想起允禎上次毀裂的玉佩,想起他不日便要回京,心中暗想著不如買塊玉佩送他,于是提了裙袂便邁進(jìn)大堂。柜臺后站著的小廝見狀忙迎了上來,笑容可掬:“幾位姑娘想看點(diǎn)什么?小店里頭古董玉器,名畫古帖應(yīng)有盡有。”
我目光自大堂微微一掠,已大抵瞧出并無真正的好東西,我淺笑道:“有成色甚佳的羊脂白玉,盡管呈上。妝晨。”
“是。”妝晨會意,自袖袋中取出一錠金錁遞了過去,催促道:“我家小姐可不是一般市井愚民,莫想著使些西貝貨污了我家小姐的眼睛。”
那小廝伸手接了金錁,又仔細(xì)將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笑意粲然之余登時多了幾分恭謹(jǐn),忙彎腰行了一禮,笑道:“這是自然,這是自然,小姐請內(nèi)堂說話兒。”
我隨著他走進(jìn)內(nèi)堂,在靠窗的椅上坐了,又奉了茶湯,這才見他掀開一側(cè)的簾兒走了進(jìn)去,低聲說了幾句,只不一會便見一名鶴發(fā)老者踱了出來。“姑娘要上好的羊脂白玉?”
我點(diǎn)頭,“正是。只要成色果佳,價格好說。”
那老者拈須笑道:“姑娘爽快人,如此,請姑娘稍等。”他說著便返身進(jìn)了內(nèi)室,不一會抱了一個顏色極深的樟木箱子出來,放在了我面前的桌子上,又掏出銅匙小心翼翼地將那箱子開了鎖,推到了我面前。“姑娘請過目,這可是老朽的鎮(zhèn)店之寶了。”
那箱子中墊了厚厚的紅絨,其上五塊形態(tài)各異的羊脂白玉,倒果真成色極佳,望去色如截脂,溫潤異常。那老者道:“這幾塊羊脂玉可都是從西昆侖得來,質(zhì)地細(xì)膩,堅(jiān)而不脆,且水頭甚足,姑娘請看。”他說著便取出一塊玉玦,就著窗外灑進(jìn)來的日色舉到我眼前,果不其然,那乳白色的玉石通體呈半透明狀,倒當(dāng)真是不可多得的佳品。
“不錯。”我微微頷首。那老者見我滿意點(diǎn)頭,又讓小廝取了一碗水來,將那玉玦以紅絲線系了,浸入水中,稍后提出,但見玉體干燥如故,不沾半點(diǎn)水滴。此番一來,便是我這行外人亦能確定這便是上佳的和田羊脂玉了。我伸手拈過那玉玦把玩了片刻,但覺滑膩如脂,觸手生溫,當(dāng)下決意買下。“就這塊了。”
“這個……”那老者一怔,眉間頗有為難之色,“姑娘可否另擇一塊?”
“怎么?”我微微揚(yáng)眉,“可我偏偏中意這塊。”
那老者遲疑道:“這塊玉玦早前有客人預(yù)訂了,只在這兩日便要來取貨的。”正說著話,便聽到門外傳來一陣女子的呼聲:“掌柜的!掌柜的!”
那老者聞言身形一震,忙扭頭沖我道:“說曹操曹操到,那位客人來取貨了。”
小廝很快將那女子迎進(jìn)內(nèi)堂,只見她梳著雙丫髻,穿一領(lǐng)桃紅色衫子,一雙烏溜溜的大眼倒生的很是精神。她似是沒料到內(nèi)堂里會有別人,見了我微微一驚,待得見到我手中握著的玉玦,她眉頭一皺,疾步上來劈手便要奪走,口中直道:“這塊玉玦我家小姐已經(jīng)買了,你拿著它作甚!”
妝晨見狀忙揉身擋在我身前,攔下了她的手,厲聲道:“你家小姐只是預(yù)訂,尚未銀貨兩訖,這玉玦究竟是誰的此時還言之過早,你說便說話,做什么動手動腳!”
“你——”那小丫頭許是被妝晨給唬住了,扭頭沖那老者道:“掌柜的,你貨賣兩家?你敢欺騙我家小姐,可是不要命了!”
那老者忙苦著臉解釋道:“冤枉啊碧桃姑娘,您就是借我個膽子我也不敢貨賣兩家呀,這都是是誤會,是誤會,這位姑娘只是來買玉器,尚未定下要買哪件呢!”
我本來只是好整以暇地看著,待見到那小丫頭竟如此跋扈,想來她口中那小姐也不是個好相與的主兒,我不由微微冷笑。“掌柜的可真是貴人多忘事,我剛才不是說了么,就要這件。”我頓了頓,又加了一句,“我只中意這件。”
那老者登時傻眼了,忙湊到我身前哀求道:“姑娘您就別添亂了,這位可不是個好惹的主兒,她家小姐可是——”
“碧桃,做什么磨磨蹭蹭的,還不快些帶上玉玦出來!”
那老者話猶未完,驀地一道清音隔著簾子傳來。那碧桃聞聲吃了一驚,恨恨地瞪了我一眼,急急拍下一張銀票便要來拿我手中的玉玦,奈何妝晨與繡夜一左一右地攔在她身前,她根本便近不到我身邊,情急喊道:“得罪了我家小姐,你可吃不了兜著走!”
我含笑不語,忽然伸手撥開了妝晨與繡夜,我盈盈立在她身前,握著那塊玉玦,我輕笑。“是么,我倒想見見你家小姐。”
“你是什么人,憑什么——”
“碧桃。”那碧桃話音未落,簾子忽然打起,我抬眼望去,只見一名藕荷色衫子的少女正倚著簾子亭亭而立。她立刻也望見了我,竟是微微一怔,“你……”
一襲藕荷色的紗裙裹著她纖細(xì)的身子,裙擺處微微露出一雙月牙白的云錦繡鞋。梳著驚鵠髻,眉似青山,眼若秋水,薄唇輕抿,正滿眼思量地望著我,臉上忽而篤定,忽而驚疑,忽而恐慌,忽而厭棄,陰晴不定。
“小姐,她搶了您要的羊脂玉玦……”
那碧桃見主子來了,慌忙便要告狀,那少女?dāng)[手示意她不必多說,卻是緩緩走近了兩步,在我身前站定。艷若桃花般的眉眼自我臉上幾個兜轉(zhuǎn),她終于開口。“蘇宓。”
作者有話要說:要見拓跋兄的親們請耐心等待,話說,我也不知道拓跋兄啥時候會出來(但是,總覺得,似乎,呃,快了呢……),大概,或許,應(yīng)該……呃,該他出來到時候,自然就會出來了……
果然啤的和白的一起喝更容易醉啊……頭好痛……飄飛~
第三十八章 凌波不過橫塘路(下)
我自見她第一眼,已看出她并非如我先前所猜的肆意任性,欺凌弱小之人,心中只打定主意要與她好生商量,端看她是否肯割愛與我。此時乍然聽她喊出我的名字,莫說是我,便是妝晨與繡夜也狠狠吃了一驚,“小姐——”
我望著她,她雖極力壓制,但仍是一眼便瞧出她洶涌不定的情緒。令我驚疑不定的不是她一口喚出我的名字,若她亦是某個官家小姐,那么她曾見過我并非奇事,我所驚詫的是她毫不客套的語氣,以及她眼中掩飾不了的厭惡與憤懣。
震驚之下我仍是平靜微笑。“你認(rèn)錯人了。”
她似是早已猜到我會這么說,冷冷一笑,目光自我右眼下的傷痕上微微掠過,眼中有些微的詫異,但很快平復(fù)。她望著我手中的玉玦,伸手便要取過,這次我未加阻攔,任由她拿了過去。她幽幽道:“怎么你也喜歡這塊玉玦?”
她的態(tài)度很是冷淡,我并不引以為忤,微笑道:“正是,不知姑娘可否割愛?”
她睨著我,目中有微微的訝異。“你不問我是誰?”
我含笑反問:“你希望我問么?又或者,我問了你便會說么。”
“為何不會?”她冷哼,“我可不是你,連自己是誰都不敢承認(rèn)。蘇宓,你為什么回來?你回來……要做什么?”
我沉吟著,只不言語,腦中已飛快思量開了。她究竟是誰,為何對我如此充滿敵意?自問我素日極少與別人來往,在家時除了府中便是宮中,甚少接觸外人,我怎么也想不起來曾與面前這位有何過節(jié),一時很是納罕。念及此,我沉聲道:“交淺言深,卻是不必了。我愿出雙倍于小姐所出的價格求此玉玦,不知小姐是否愿意割愛。”
她微微一怔,嘴角輕撇,哼道:“你蘇家買得起的東西,未必我董家便買不起?這玉玦我其實(shí)也不是非要不可,但我偏偏不愿讓給你!”說著轉(zhuǎn)身便走,“碧桃,我們走。”
董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