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東風(fēng)_分節(jié)閱讀_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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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非首當(dāng)其沖?”
“王妃言之有理。”漠歌被我看得隱隱有些不自在了,忙低了臉去,“只是如此一來便要繼續(xù)叨擾皇上,王爺心中很是過意不去。”
我尚未開口,允禎輕笑道:“貴國思賢王妃本便是敝國圣平公主,只要公主自己愿意,莫說三五月,便是數(shù)十載也是住得,有何叨擾麻煩?”
話已至此,漠歌縱然再不情愿卻也莫可奈何了,只怔怔望著我,緘默不語。一旁的藍(lán)裙小宮女奉了茶湯上來,我靜靜持著那暖潤滑澤的盞蓋漫不經(jīng)心得撇著茶湯其上的浮沫。“繡夜與靜竹可好?怎不將她二人一并帶來呢?”
聽到我發(fā)問,漠歌忙道:“很好,只是……路途遙遠(yuǎn),屬下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不曾讓她二人跟來。”抬眼覷我神色,他忙又道:“是屬下的疏忽,王妃恕罪。”
我淡淡一笑,小口啜了一口清香的茶湯,緩緩咽入喉中,一時只覺心肺皆潤。“繡夜如今可是你的妻子,你體惜她原也是應(yīng)當(dāng)。無妨,無妨。”
允禎聞言倒微微吃了一驚,問道:“宓兒將繡夜許給了這位漠將軍?”
我頷首笑道:“漠將軍對宓兒可是有著數(shù)次救命之恩,其間的曲折也不必多說,總之漠將軍的人品自然是一等一的,如此人才,宓兒當(dāng)然不能便宜了外人。”
允禎啞然失笑,站起身便緩緩走下玉階笑道:“原來漠將軍與宓兒還有如此之深的淵源。既然如此,還請漠將軍更勿要推辭,容朕一盡地主之誼,好好款待漠將軍一行。”
允禎已然發(fā)話,漠歌自然只得點頭應(yīng)允,沉聲道:“恭敬不如從命,漠歌謝皇上、王妃美意。”
隨后允禎便大設(shè)宴席款待漠歌一行,同來的除了漠歌,余下兩名副將倒有些眼生。我?guī)Я藧獌号c恪兒赴宴,漠歌見到恪兒亦很是慨然,爾后又怪責(zé)自己來得匆忙,不曾備下禮物送給恪兒,我只依依笑道:“你帶來恪兒父王大獲全勝的消息,便是送給恪兒最好的禮物了。”他聞言便很有些訥訥,又探頭看了恪兒一眼,縮回身去不再言語。
允禎確是真心真意款待漠歌,將晚宴安排地奢華而不失溫和,朝中重臣元老皆受邀進(jìn)宮,董翰伯與董致遠(yuǎn)自然在列。琉璃宮燈綻輝彩,玉樹瓊枝作煙蘿,歌姬舞伶魚貫列,重按霓裳羽衣,端得是清音裊裊,乳燕歸巢,水袖如云,環(huán)佩叮當(dāng)。一時賓主盡歡。
惇兒倚在我身邊坐著,也不仔細(xì)看那歌舞,只專心與面前銀盤中我專程為他準(zhǔn)備的水晶肘子較勁,一張小臉腮幫子吃的鼓鼓的,滿手滿嘴的油膩,很是憨稚可人。我自他身上當(dāng)真是領(lǐng)會到了何為樂不思蜀,他跟著我在楚朝待著很是愜意,仿佛半點也不盼著回返天水了。
酒上三旬,秀蓮彎身附在我耳畔低聲道:“王妃,夜深了,莫如奴婢抱小王爺先回去休息罷?”
其實本無須帶著恪兒前來的。然而恪兒雖有乳母哺育,搖床卻是一直放置在我房中,許是為了這個孩兒得來不易,我對著他便總有些患得患失的情緒,去到哪里總是要將他帶在身邊才能安心。此時宴席將將過半,我亦不便請辭,聽了秀蓮的話,也擔(dān)憂影響了恪兒休息,少不得只好讓她帶恪兒先回離憂宮。秀蓮得了我的許可,福了一福,抱著恪兒便要去向允禎請辭,腳下走得略略急了些,竟然一不留神撞上了一名正捧著紅木托盤預(yù)備踏上玉階的內(nèi)侍身上。兩人均嚇得驚呼一聲,秀蓮見那托盤上的玉壺眼看便要傾倒下來,本能便抬手護(hù)住恪兒,未料這一抬手卻將那內(nèi)侍推了個趔趄,玉階涼滑,他立足不穩(wěn)向后仰倒,袖中一把寒光凜凜的匕首登時滑了出來,鏘啷一聲落在地上,又滾了幾滾方才穩(wěn)穩(wěn)定住,似在示威一般,大量的燭光下閃著耀眼的寒芒。
“有刺客!”幾乎是瞬間,圍繞在允禎與董挽晴身后的侍衛(wèi)立時呈半月狀將他二人牢牢護(hù)衛(wèi)住,而站在階下的侍衛(wèi)也幾乎是立即將那倒地驚慌不已的內(nèi)侍團(tuán)團(tuán)圍住。一時大殿靜默,歌姬舞伶釵落鬟傾,亂作一團(tuán),瑟瑟而抖。
秀蓮嚇得抱著恪兒便疾步跑回我身邊,拉住我的手臂顫聲喚道:“王妃——”
我不動聲色在她手背輕輕一按,一手將惇兒拉到我身后站好。漠歌緊著嗓子喊了一聲“王妃!”幾乎是立刻便要沖到我身邊,然而卻被我身后的幾名侍衛(wèi)攔在了身前。他圓睜了雙眼瞪著那幾名內(nèi)侍,又望一望我,待要開口卻聽得允禎咳了一咳,跟著緊緊擋在他身前的內(nèi)侍便向著兩邊散開,允禎站起身靜靜凝望著那已然被押起身來的內(nèi)侍,面有慍色沉聲問道:“你受何人指使,如實招來,朕賜你全尸。”
方才還熱鬧不已的大殿中靜得呼吸可聞,已有內(nèi)侍出動將歌姬舞伶?zhèn)儽M數(shù)驅(qū)散了,偌大的宮殿登時冷清空曠起來。董致遠(yuǎn)目光幽深得看看我,又看看那袖刃的內(nèi)侍,目中很是復(fù)雜難明。董挽晴臉色慘白得扶著允禎的手臂,顯是受了不小的驚嚇。那內(nèi)侍被四把亮晃晃的鋼刀抵在了脖頸上,動也不敢動一下,慘白著臉頰瞪了允禎片刻,突然一側(cè)身子伸手便指向漠歌,口中嘶喊道:“漠將軍救命!”
漠歌幾乎是同一時間睜大了雙眼扭頭瞪向那內(nèi)侍,口中叫道:“你說什么?!”而我身前的侍衛(wèi),也幾乎是同一時間便劍拔弩張,明晃晃的刀劍齊齊指向了漠歌,與漠歌同來的那兩位副將身后也立刻有侍衛(wèi)拔刀相向。漠歌沖上前一步又生生剎住腳步,扭頭向著我道:“王妃,屬下冤枉!”
我一驚之下靜默不語。允禎撥開董挽晴抓著他手臂的手,走下兩階,他并不看向漠歌,卻向著那內(nèi)侍冷冷道:“若有不實,滿門抄斬。”
那內(nèi)侍慌得連站也似站不穩(wěn)了,一疊聲道:“皇上饒命!是……是漠將軍指使小人如此做的,漠將軍擔(dān)憂皇上軟禁著王妃不讓離宮,所以——”
“你血口噴人!”漠歌臉皮漲成通紅,怒吼一聲,上前一步便要去掀那瑟瑟發(fā)抖的內(nèi)侍,然而他身側(cè)身后數(shù)把鋼刀卻瞬間搭上了他的頸項。他一怔,扭頭看我,“王妃難道也不相信屬下?”
我仍是靜默不語,凝目望了允禎片刻,我淡淡道:“漠將軍乃是妾身夫家部下,如若果真如此,妾身也難逃干系。”
允禎卻道:“宓兒不必引咎,僅憑這逆賊一人之言,朕也不會妄斷漠將軍之罪,只是……”他蹙了蹙眉,言語間便似很有幾分為難,“來人,押下!”
幾名侍衛(wèi)隨即將漠歌與同來的兩名副將押了起來,那兩名副將猶眼睜睜望住我:“王妃,屬下冤枉,屬下冤枉啊!”
我無奈蹙眉,耳聽得允禎又道:“朕必會下令徹查此事,倘若漠將軍當(dāng)真無辜,屆時朕會親自向漠將軍謝罪,在此之前……還望宓兒諒解。”
“王妃——”漠歌死死等望住我,眸中閃爍不定教人瞧不分明,口中卻是欲言又止。
我分開身邊的侍衛(wèi)近前一步靜靜望著漠歌,“漠歌,我知你從來都是全心護(hù)我。”他聞言眼中一亮,待要開口卻被我擺手制止。很快有侍衛(wèi)取來繩索將他三人的手臂反縛在身后,他若有所思得望我,咬了咬嘴唇,終究是點了點頭,被推搡著走出殿去。心頭突來的緊張迫得我忍不住追上一步,“漠歌!”
他回身望我,一雙黝黑的眼瞳在琉璃宮燈下閃閃爍爍,表情沉默,似極了我初見他時那憨憨傻傻的模樣。我心頭一酸,輕聲道:“你究竟有沒有做過對王爺不利的事?”我問的隱晦,然而聽者心中也是明白。不管是他將我騙出王府還是此刻這樁鬧劇,如若坐實,都是對拓跋朔相當(dāng)不利的。
漠歌沉默了,低下臉去沒有應(yīng)聲,我搖頭嘆道:“你兩次救我于危難,所以我給你兩次機會。”
我話中的意思再清楚不過,端看他是否肯對我說出實情,靜竹曾說見到他從王府中出來,似與拓跋安有所牽連,我卻怎樣也不愿相信我這樣相信著的漠歌會作出這樣的事,背叛拓跋朔,背叛我。我要他親口回答。
他遲疑了片刻,終于抬頭望我,又望了望允禎,搖頭道:“我沒有想要行刺皇上,不是我做的。”說罷便扭頭自行向殿外走去,再不回頭。
我怔怔立在當(dāng)下,耳邊只回想著漠歌最后那句話,連允禎何時走到我身后都不知道。允禎低聲喚道:“宓兒。”
我扭頭望他,他眸中的情緒太過分明,我?guī)缀趿⒖瘫阕鴮嵙俗约旱呐袛唷Eゎ^望著大殿已極快恢復(fù)了原狀,眾侍衛(wèi)按刀而立,歌姬舞伶再次按部就班,我淡淡一笑。
好一招請君入甕,還是借著我的名頭。雖然這與我的計劃殊途同歸,然而我深心里卻仍有一股不甚妥貼的感覺,仿佛是為了被人算計,自然很是不快。
允禎低聲道:“未曾與你商量便擅自行事,宓兒莫要怪罪才是。”
我緩緩搖頭,眼中只是靜靜望著大殿中央彩袖飛舞,歌舞升平。“聞弦歌而知雅意,皇上一番好意,宓兒豈敢辜負(fù)。”我口中說著話,微微屈了膝頭向允禎一福,不待他開口便自行起身向座位走去,拍了拍惇兒茫然驚詫的小臉,順勢在他身側(cè)坐了下來。
允禎微微苦笑了笑,沒再說什么,轉(zhuǎn)身向玉階走去。我靜靜握著手中的酒盞,腦中卻是片刻也靜不下來,面前的一切的歌聲舞步都成了虛無,心中只是怔怔想著,允禎變了,當(dāng)真是變了!如今的他早已不再是當(dāng)年那個溫潤靜和的少年,他會讓對月不擇手段將我?guī)Я嘶貋恚M管初衷是為了我好!他會察言觀色,斟酌推敲,我并未對他說過漠歌的問題,他卻從我推脫的態(tài)度中自行琢磨出來,不與我商議便布下了這個局將漠歌引入牢獄!我什么都沒有對他說過,這一切的一切在我自己都還在猜疑之中,我只是懷疑漠歌此來并不單純,或許,甚至并非果真是受命于拓跋朔,而他,卻又是如何看出來的呢?
允禎,允禎,他當(dāng)真變了!可是,我抬手揉了揉額角,不由也泛起一絲苦澀的笑意。我認(rèn)下了公主的身份,斷了允祺的后路,這才有了允禎的高處不勝寒!是我默許并鼓勵了他被推上這個位置,事到如今我又有何資格怪責(zé)他變得不再純白如故?那純金的皇帝座椅便如置在炭火之上,允禎居其位,或幸,或悲,若不時時自省,時時算計,只怕也是要寢食難安的罷?我有何資格怪責(zé)于他?
物是人非,當(dāng)真是我所能感受到的這世上最狠毒的詞語。忍不住怔怔想起從前那些被我刻意封存在記憶中的美好韶光,相愛的人只會懵懂而真誠地向?qū)Ψ娇拷瑳]有試探,也沒有心機。可是當(dāng)感情被作為某種利益的犧牲品在天平某端高高翹起,我仍是心痛,忍不住又會想起遙遠(yuǎn)的某天,有個人曾對我傾心一語:結(jié)發(fā)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眼前隱隱蒙上了一絲兒霧氣,卻很快眨了眨眼將它驅(qū)散。拓跋朔,允禎,允祺,還有漠歌,走馬燈一般在我腦中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額頭隱隱地又疼了起來,卻不知如何才能排解,只是斷續(xù)想著,這世上一切東西都可以算計,唯獨感情不能。愛情,親情,抑或是介于這兩者之間的曖昧,它們都同樣需要一顆真心來維系,禁不起半點算計。一旦算計,便永遠(yuǎn)無法回到它最初的清澈與溫暖,只能在一次又一次的隱瞞與扭曲下,一步步走向毀滅。
人生若只如初見……
搖搖頭,只是深心里卻終究是有些說不出的疼,許是當(dāng)真無法接受他竟然對我也能如此精心算計,冷靜自持罷?并非沒有察覺的,并非沒有懷疑的,只是深心里卻總是自我告慰著,縱然天變地變,他對我的真心總不會變。可是,我錯了,事到如今真心許是還在,然而卻也無法純粹了,今夜這場鬧劇,他唯一算計了的便是我,盡管初衷也是為我。
漠歌被刑囚,接下來又該如何呢?不必任何人告訴我,我清楚的很,我要知道拓跋朔的消息,立刻,馬上,不能再容忍這冗長的分離,借著別人的嘴別人的腿來奔波傳送,我要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