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第六十二章
第62章</br> 從H市回來后,姜晚就沒再刻意避開陳遇。</br> 但因為他一回來就馬上要考試,接下來幾天,姜晚也沒能在家里見上他,連微信都恢復了一天一兩條的頻率。</br> 到了周六下午,姜晚才接到他打來的電話。</br> 手機響起來的時候,姜晚剛午睡完,意識還有些昏沉,乍一聽到手機鈴聲響起,她還以為是鬧鐘忘了關,直到迷糊著瞥見屏幕上的名字。</br> “喂。”</br> 她接通電話,因為剛醒,嗓音里帶著點小鼻音。</br> 陳遇大約是聽出來了,隨即問道:“在睡覺?”</br> 姜晚下意識答他:“嗯,剛醒。”</br> “被我吵醒的?”陳遇問。</br> “不是。”姜晚慢吞吞道,“定的兩點的鬧鐘,你打電話前就醒了。”</br> 姜晚還有些困意,抬手揉了揉眼睛,然后聽見他忽然低聲問:“你今天心情好嗎?”</br> “……?”</br> 姜晚眨了眨眼睛,慢兩拍才想來之前在飛機上答應他的事情。</br> 她指尖勾了下空調被,剩下的睡意終于一掃而空,眼睛不知怎么卻慢慢彎了起來:“還行吧。”</br> “那——”陳遇頓了頓,“晚上一起吃飯?”</br> 姜晚默了下,隔了兩秒,才輕聲問:“去哪兒吃啊?”</br> “下午我還有堂考試。”陳遇道,“我讓人送餐來家里?”</br> 姜晚抱著被子慢慢坐起來。</br> 打了這么多天的比賽,他落下了一堆課程,今天能回來跟她吃個飯,估計都是擠出來的時間。</br> “好。”</br> “我大概六點半回來。”陳遇說。</br> 姜晚輕輕“嗯”了聲:“晚上見。”</br> *</br> 陳遇時間觀念一向很好。</br> 六點二十五分的時候,姜晚從樓上下來,就看見他正推門進來,男生還是穿了一身黑,手上提著逸星的包裝袋。</br> 姜晚腳步頓了頓。</br> 前段時間翟少寧時不時過來幫他送餐,她沒少見這個包裝袋。</br> 這次終于是他自己提到了她面前。</br> 菜色很家常,都是她平時比較常用的食材,餐盒一一擺好后,姜晚就近先試了試離她最近的那道菜。</br> 裝在深口餐盒里,看著像酸菜魚,味道上卻又有些不同。</br> 野山椒、黃貢椒和黃燈籠椒三種辣味碰撞在一起,層次相當豐富,魚肉鮮嫩,魚湯好像是加了豬骨一起熬出來的。</br> 非常新穎的做法。</br> 姜晚吃完后,忍不住又夾了塊魚片。</br> “好吃?”陳遇問她。</br> 姜晚點點頭:“你試試?”</br> 陳遇伸筷也夾了塊魚片。</br> 姜晚看著他:“怎么樣?”</br> “還行。”</br> 他說是還行,神色卻相當平靜,一點兒也不像是吃到什么可口食物的模樣。</br> 姜晚失笑:“還好我不是廚師。”</br> 什么廚師碰到他這種不重口腹之欲的客人,怕是都要覺得挫敗。</br> 陳遇眉梢輕輕揚了下:“要是你做的,就不是這個評價了。”</br> 姜晚默了默,眼尾下彎的弧度更深:“我可做不了這么好吃。”</br> 她正想試試其他菜,忽然又聽見他開口:“喜歡的話,明天再讓人給你送?”</br> 姜晚動作微頓。</br> 不知怎么,忽然又覺得有點神奇。</br> 吃穿住行他都不太挑,上了球場又自帶光芒,不像他姐一不高興就大手筆花錢,就很容易讓人忽略他還有另一個身份。</br> 只有偶爾某個時刻,比如現(xiàn)在,姜晚才會想起,面前的人其實還是逸星集團的小少爺。</br> “明天我要回家吃飯。”</br> 蔣宏從明天起要出差一周,尤倩趁機帶著孩子回趟娘家,她早早答應了蔣銘明天要回去陪他吃飯。</br> 陳遇忽然抬眸看她:“那過幾天我有空再給你送?”</br> 姜晚目光撞進她眼中,手也頓了頓:“那等過幾天再說吧。”</br> 吃完飯,姜晚收拾了下餐桌。</br> 男生跟在旁邊,不怎么熟練地幫著忙。</br> 姜晚:“我來吧。”</br> 她把餐盒一一收進包裝袋里,她順手拎起包裝袋:“我出去丟個垃圾。”</br> 話音剛落,她就聽見陳遇道:“一起吧。”</br> 姜晚有些無奈:“就幾步路。”</br> 男生伸手來接包裝袋,漆黑的眼直直看著她,聲音微低:“一起出去走走?”</br> 姜晚心跳莫名快了一拍:“你晚上不用復習嗎?”</br> “明天沒考試。”陳遇說。</br> 姜晚:“那你不趁機多休息下啊。”</br> “我空出來這幾個小時——”陳遇仍看著她,“又不是為了休息的。”</br> 姜晚心里一軟,她指尖微微松開,看著包裝袋落到他手心上。</br> 姜晚低頭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下來。</br> 她回過頭,看向還站在原地的男生:“不走嗎?”</br> *</br> 天光漸暗,暑氣也降下來不少。</br> 別墅區(qū)比起白日,要稍顯熱鬧。</br> 沒走多遠,姜晚就聽到一道略顯興奮的童音。</br> “姐姐!”</br> 姜晚凝眸看了眼,才發(fā)現(xiàn)就在不遠處,裴臨嘉坐在一輛嶄新锃亮的黑色小車子里,正高興地朝她大喊。</br> 姜晚跟他揮了揮手。</br> 小黑車咻的一下開了過來。</br> 裴臨嘉在他們面前停下后,他像是這時才發(fā)現(xiàn)陳遇,一臉興奮道:“哥哥也在啊,哥哥我長高了!”</br> 陳遇沒說話。</br> 姜晚輕輕扯了下他衣擺。</br> “是嗎。”男生這才慢悠悠接上一句。</br> 裴臨嘉重重點頭:“你送我的球球我每天都有玩。”</br> 姜晚也不指望陳遇能跟一個小孩有來有往聊下去,聞言她彎著眼睛問:“嘉嘉長高多少了啊?”</br> 裴臨嘉伸出兩根肉乎乎的手指:“兩米!”</br> 姜晚輕輕笑出聲,糾正他:“是兩厘米吧,哥哥都沒有兩米呢。”</br> “我也不知道。”裴臨嘉眼歪著腦袋想了下,“反正我長高了。”</br> “嗯。”姜晚笑,“嘉嘉真厲害。”</br> 裴臨嘉于是又高興起來,拍了拍小車子旁邊的座位:“哥哥姐姐你們去哪里啊?我開車送你們啊!”</br> 姜晚彎著眼:“下次吧,我們剛吃完飯,要散下步,而且你的車子也坐不下我們兩個人啊。”</br> “我可以分開送你們啊。”裴臨嘉道。</br> 姜晚看了看他那輛小車,又瞧了眼旁邊高大的男生:“你車子太小了,哥哥應該坐不下。”</br> 裴臨嘉仰著腦袋望著陳遇,隔了幾秒,遺憾道:“那算了,等我以后換大車子了再送你們吧。”</br> “好啊。”姜晚抬手摸了摸他小腦袋,“這么晚了,就你一個人在外面嗎?”</br> 裴臨嘉搖搖頭:“我小叔叔也在。”</br> 姜晚動作微頓,她抬起頭,就看見前方裴韞之踏著夜色,正朝他們這邊走過來。</br> 男人在裴臨嘉身后停下,朝她點點頭,鏡片下的一雙眼深邃平靜:“姜小姐。”</br> 姜晚也微微頷首:“裴先生。”</br> 不知是不是錯覺,明明旁邊的男生一直沒再說話,可打完這個招呼,她就覺得周圍的氣壓像是忽然低了兩分。</br> 只有裴臨嘉一臉天真:“小叔叔,我能和哥哥姐姐一起玩會兒嗎?”</br> 裴韞之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表:“現(xiàn)在幾點鐘?”</br> 裴臨嘉看了下小手表:“七點半了。”</br> “怎么就到寫字的時間了。”他包子臉皺成了一團,“我得回去了,哥哥姐姐再見。”</br> 裴臨嘉開著他的小車子回去了。</br> 姜晚和陳遇沿著路,慢慢往湖邊走。</br> 別墅區(qū)人口密度低,再熱鬧也有限。</br> 兩人誰也沒開口說話,于是接下來的一路分外安靜。</br> 天色終于徹底暗了下來。</br> 路燈光線昏黃,襯得氣氛越發(fā)曖昧。</br> 一路沉默著到了湖邊,姜晚抿抿唇,還是隨口找了個話題:“你今年暑假要去打U19世青賽?”</br> 她前幾天看到大名單了。</br> “嗯。”陳遇踏上通往湖中心亭子的木橋,“考完試我就要去集訓。”</br> 姜晚腳步幾不可察地停了下,才跟著踏上去:“哪天走?”</br> “13號。”陳遇說。</br>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5號了,離13號也沒剩幾天。</br> 姜晚把被湖風吹到臉前的頭發(fā)順至肩后,忽然有點忘了自己是要說什么。</br> “集訓加比賽一起——”陳遇忽然停下來。</br> 姜晚差點兒撞進他懷里,她下意識抬頭。</br> “我要走一個多月,之后還要去美國訓練。”陳遇低眸看過來,輕聲叫她,“姐姐。”</br> 姜晚心頭重重跳了下,片刻才低低“嗯”了聲。</br> “你還會和他一起吃飯嗎?”男生忽然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br> “誰?”姜晚眨了眨眼,隔了會兒才反應過來,“你說小裴總?”</br> 陳遇瞇了下眼:“你叫他小裴總?”</br> 姜晚:“……?”</br> 她默了默:“我爺爺叫他小裴總。”</br> 陳遇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又開始慢慢往前走,片刻才幽幽道:“他還見過你爺爺。”</br> 姜晚無語失笑:“因為生意上的事。”</br> 陳遇腳步停了停,退回到跟她并排的位置,猝不及防又把話題轉回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br> 姜晚頓了頓:“我什么時候和他一起吃過飯?”</br> 陳遇:“上次不是差點吃了。”</br> “你也說了是差點啊。”姜晚無奈道。</br> “行。”陳遇點點頭,忽然又低眸看過來,“那以后呢?”</br> 姜晚:“……”</br> 沒有以前,哪來什么以后。</br> 姜晚并不是太想理他,可微微一抬眸,就撞進了男生那雙略顯認真的黑眸中。</br> 她偏了偏頭,撇開視線:“我和他又不熟,一起吃什么飯。”</br> 許是今晚天氣太好。</br> 剛走上了湖中心的亭子,姜晚就聽見木橋另一邊隱約有道熟悉的聲音傳過來。</br> 像是蔣家的司機王叔。</br> 不知是不是陪著蔣銘出來散步。</br> 王叔向來大嗓門,聲音傳得遠。</br> 夜色模糊,姜晚也看不清對面的情況。</br> 但姜晚還是下意識拉著陳遇往檐柱邊避了避。</br> 陳遇順著她力道往旁邊走了兩步:“怎么?”</br> 姜晚眨了眨眼,心虛地扯了個借口:“我忽然想起,我還有個工作沒做完,我們回去吧?”</br> 陳遇又瞇了下眼,視線劃過對面的木橋,最近落回到她身上:“是你認識的人?”</br> 姜晚:“……”</br> 有的小朋友太聰明了就很麻煩,一點都不好糊弄。</br> 陳遇想了想:“你家人?”</br> 姜晚無奈地點點頭。</br> “為什么要躲?”男生低眸盯著她,“我見不得人嗎?”</br> 姜晚有些頭大,低著聲,底氣不是很足:“那你剛剛一路見的都是鬼嗎?”</br> 陳遇點點頭,面無表情問:“那就是見不得你家人?”</br> 姜晚:“……”</br> 也不是見不得。</br> 就是她已經(jīng)讓蔣銘失望過一次,在還沒有確定關系,或者說……穩(wěn)定關系之前,她暫時還不想讓蔣銘知道。</br>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爺爺——”她邊解釋,邊又看了眼對面木橋,這次似乎遠遠看見了有幾個人影。</br> 姜晚忙又拉著他往后退。</br> 她分了心,忘了亭邊是有階梯的,一腳踩了個空。</br> 是陳遇反應及時,攔腰抱了她一下,她才沒摔倒。</br> 可左腳落地的時候,還是扭了下。</br> 疼痛感來得猝不及防,姜晚沒忍住倒吸了口氣。</br> 陳遇皺了下眉:“腳扭了?”</br> 姜晚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他又道:“你先坐下。”</br> 陳遇扶著她在階梯上坐下,然后轉到她面前,半蹲下身。</br> 他俯首,像是在打量她腳踝。</br> 姜晚還是第一次,以這種角度看他。</br> 不知道是疼的,還是出于什么別的原因,她心里酸了下,下意識縮了縮腳脖子。</br> “沒事,你不用——”</br> “別動。”男生修長的手指忽然纏了上來,清冷的聲音落在夜色里,“我看看。”</br> 男生掌心灼熱,輕輕托住她腳踝。</br> 他沒抬頭,聲音很輕:“得先脫個鞋。”</br> 姜晚抿了抿唇,垂著看他輕著動作幫她把涼拖取了下來。</br> 男生一手仍托著她腳踝,一手屈成拳狀,輕輕在她腳底上扣了兩下。</br> “有刺痛感嗎?”他抬頭。</br> 姜晚咬著唇,分不清是疼的,還是什么原因,整個人像是在發(fā)燙:“還好。”</br> 陳遇又低下頭,手指指尖在她外踝的位置輕輕扣了幾下:“這里呢?”</br> “有點脹痛。”</br> 陳遇輕著動作,順著踝關節(jié)都檢查了一遍,最后終于稍稍放下心:“應該沒傷到骨頭。”</br> 他站起身,垂眸看她:“我背你回去?”</br> 腳踝上仍有痛感傳過來,姜晚說沒話,也沒動。</br> 陳遇安安靜靜地看著她,沉默了幾秒,男生嘆了口氣,像是妥協(xié):“那打電話讓你家人過來接你?”</br> 姜晚低著頭,聲音很輕:“我也沒說不讓你背啊。”</br> 陳遇怔了下,扶著她站起來,然后轉過身,半彎下腰。</br> 等了片刻,他才感覺她伸手輕輕攬住了他肩膀。</br> 比他想象中還輕。</br> ……也遠比他想象中還要柔軟。</br> 她頭發(fā)順著他肩膀垂下來,纏在他頸間,帶起一片輕癢感。</br> 鼻間滿是她身上的香味。</br> 陳遇僵了好幾秒,才托住她的腿,慢慢把人背起來。</br> 姜晚這還是,第一次被異性背。</br> 男生肩背寬厚,可能是看比賽的時候,經(jīng)常能看到他背影,看到他一次又一次地把隊伍從絕境中拉出來。</br> 明知道他年紀不大,卻有種莫名的安心感。</br> 姜晚半趴在他肩上,暗黃的路燈在男生清雋的臉上踱了一層模糊又柔和的光,稍稍中和了他眉眼間的冷峻意味。</br> “陳遇。”</br> “嗯。”</br> 姜晚回想著他剛才給她檢查傷勢時的熟練模樣,輕聲問:“你以前受過傷嗎?”</br> 陳遇腳步微停,偏了偏頭:“姐姐這是關心我?”</br> 本來就離得近,他這一回頭,幾乎是呼吸可聞的距離。</br> 男生眼睛很亮,唇角有個微微上揚的小弧度。</br> 姜晚心跳霎時間像是漏了一拍,瞪了他一眼:“你把腦袋轉回去,好好看路。”</br> 陳遇轉回頭:“我運氣好,沒受過什么大傷。”</br> 意思是,小傷肯定是難免的。</br> 上次胡元受傷后,姜晚有在網(wǎng)上粗略查了下。</br> 在球場上,論大傷,骨折都還要往后靠一靠,還有更災難級別的跟腱斷裂和十字韌帶撕裂。</br> 養(yǎng)好了多少也會影響運動能力。</br> 養(yǎng)不好可能就直接職業(yè)生涯報廢。</br> 姜晚從很小開始,就不愛許愿了。</br> 能自己實現(xiàn)的,原本就可以靠自己,不能自己實現(xiàn)的,她也不希望麻煩別人。</br> 但此刻,心里卻難得冒出了一個愿望。</br> 不管未來如何。</br> 她都希望,他能一直一直,這么幸運下去。</br> 能一直一直,在球場上發(fā)光發(fā)熱。</br> “怎么不說話了?”姜晚聽見他忽然又開口。</br> 她回過神,換了個話題:“我重不重啊?”</br> 她不太容易長胖,但也有好久沒上過秤了。</br> 陳遇沒回頭,聲音聽著像是很意外:“你這還叫重?”</br> 姜晚:“……”</br> “姐姐。”</br> “嗯。”</br> “你明天想吃什么?”陳遇問。</br> 姜晚:“你問這個做什么?”</br> “你腳傷了,總不好做飯吧。”陳遇說。</br> 姜晚默了秒:“不還有外賣可以叫。”</br> 陳遇忽然又偏了下頭:“免費的要不要?”</br> 男生聲音微低,無端多了兩分磁性。</br> 姜晚看著他線條流暢的側臉,心跳倏然又快了一拍,耳朵也莫名發(fā)燙,沉默片刻:“你就別操心我的事了,好好復習吧,小心掛科。”</br> 陳遇眉梢一挑:“我怎么可能掛科。”</br> 姜晚:“……”</br> “明天再說吧。”她半靠在他肩上,輕聲回他。</br> 出來的時候,明明走了很長一段路。</br> 回去像是只用了片刻功夫。</br> 可能是她真不重,一路把她從湖心亭背回家,陳遇連氣都沒喘一下。</br> 進門后,陳遇開了燈,把她放到客廳沙發(fā)上。</br> 他低頭看了眼她略顯紅腫的腳踝,眉梢輕蹙:“你等我下。”</br> 客廳光線亮堂,剛剛路上被忽略的不自感盡數(shù)冒了出來。</br> 姜晚點點頭,也沒問他要做什么。</br> 男生轉身上了三樓,很快又下來,手里拿著個冰袋。</br> 姜晚看著他又在自己面前蹲下。</br> 冰袋貼上去的瞬間,有痛感傳來,她忍不住縮了縮腳,卻又被男生另一只手從旁摁住。</br> 左邊是冷得刺骨的冰袋。</br> 右邊是他微顯灼熱的手掌。</br> 陳遇沒抬頭:“忍一下。”</br> 聲音因為壓得低,幾乎有種和他形象不太相符的溫柔感。</br> 他利落地綁好了冰袋,保持著半蹲的姿勢,微微仰頭看她:“送你去趟醫(yī)院?”</br> 姜晚眨眨眼:“還要去醫(yī)院嗎?”</br> 陳遇:“拍個片子保險點。”</br> 腳扭傷這種情況,他比自己懂行。</br> 而且,才傷了這么一小段時間,姜晚已經(jīng)體會到有多不方便了。</br> 姜晚抿著唇:“可是去醫(yī)院太耽誤你時間了,你后天不還有考試嗎。”</br> “就算明天有考試都不重要了。”陳遇說。</br> 姜晚心頭重重一跳。</br> “走嗎?”他問。</br> 姜晚默了下,點點頭。</br> 陳遇仍沒起身,抬著眼看她:“背你的話,可能不太方便上車——”</br> 他頓了頓。</br> 姜晚呼吸也跟著輕輕滯了下。</br> 然后聽見他接著道:“抱你過去?”</br> 姜晚:“……”</br> 已經(jīng)被背了一路,姜晚原本覺得,這時候也沒必要再矯情,就又點了下頭。</br> 可真被他抱起來那一瞬,她還是發(fā)現(xiàn),自己太低估公主抱的羞恥程度了。</br> 姜晚的臉幾乎在一瞬間就紅了起來。</br> 好在男生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沒看注意看她。</br> 好在從客廳到車庫也就幾步路的功夫。</br> 陳遇把她抱上副駕,垂眸的時候,目光微微一頓。</br> 女生今天穿了條黑色的牛仔短褲,短褲下是一雙細白修長的腿。</br> 陳遇移開目光:“你等下。”</br> 姜晚眨了眨眼,見他又打開后座,拿了件黑色的運動外套遞過來。</br> “?”姜晚一愣。</br> 陳遇抿了抿唇:“干凈的。”</br> 姜晚還是不解:“但你給我衣服做什么?”</br> “腿得抬高。”陳遇指指她受傷的腳,“不然明天會腫得厲害。”</br> 姜晚:“……”</br> 姜晚垂眼看了下身上的褲子。</br> 她默了下,慢吞吞接過他手上的衣服,臉上剛剛褪去的熱度好像又有再次升高的趨勢。</br> 陳遇低頭看著她把外套緩緩蓋了到了腿上。</br> 明明只剩下一截細細的小腿露在外面,但可能是那截小腿讓黑色外套襯得越發(fā)瓷白,他覺得眼前這一幕好像比剛才還要晃眼。</br> 陳遇喉結滾了滾,瞥開視線。</br> 隔了幾秒,他才轉回頭,彎腰幫她把傷腿架高到車前臺面上。</br> 南城的夏天向來炎熱,女生皮膚不像之前那樣冰涼,小腿細而軟。</br> 收回手的一瞬,陳遇只覺她腿上那抹溫熱像是一點火引子,順著指尖一路燃燒直全身。</br> 去醫(yī)院的路上,兩個人誰也沒說話。</br> 姜晚甚至都沒發(fā)現(xiàn)他把車開過了附近的醫(yī)院。</br>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腿上蓋著件外套,明明車里溫度不高,她卻覺得那一截皮膚像是都在發(fā)燒。</br> 臉也在發(fā)燒。</br> 直到汽車停下來。</br> 陳遇從駕駛位下車,繞到副駕。</br> 姜晚偏過頭,忽然看見還有個穿著白大褂的人走到車前。</br> “哪受傷了,大晚上的叫我找人過來幫你做——”</br> 陳遇拉開副駕門的一瞬,穿著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話音倏然一頓:“姜晚?”</br> 姜晚沒想到會看見樂遙爸爸。</br> 她愣了下,才想起打招呼:“樂叔叔。”</br> 樂遙爸爸是省附一的副院長。</br> 陳遇這是帶她來省附一了?</br> 樂旭東問,“是你受傷了啊?不嚴重吧?”</br> 姜晚點點頭:“還好,就是腳扭了下。”</br> “那就好。”樂旭東忽然一臉疑惑,“你跟阿遇——”</br> 他頓了頓。</br> 姜晚心里也輕輕跟著一跳。</br> 她其實沒少跟樂遙回家吃過飯,見樂旭東的次數(shù)也不少,蔣銘在這邊住院的時候,樂旭東也沒少幫襯,但今天乍一見面,她總覺得莫名尷尬。</br> 可能是因為以前樂旭東對她而言,只是她好朋友的爸爸。</br> ……現(xiàn)在卻又多了另一重身份。</br> 好在樂旭東又想起什么似的:“是了,遙遙說過,你和阿遇暫時都住在天越那棟別墅里。”</br> “您先回去忙吧。”陳遇終于開口。</br> 樂旭東點點頭:“行,反正你知道地方,你趙叔叔現(xiàn)在就在診療室,你帶姜晚過去找他就行了。”</br> 被陳遇背著去診療室的路上,姜晚猶豫了下,還是低聲問他:“樂叔叔不知道嗎?”</br> 陳遇腳步一頓,回過頭看她:“不知道什么?”</br> 姜晚抿了抿唇:“不說算了。”</br> 男生又轉回頭,難得輕輕笑了聲:“暫時就我大姨、大姨父和我哥知道。”</br> *</br> 診療室那位趙醫(yī)生看著像是也和陳遇挺熟。</br> 等拍片結果出來,他看了下,表情完全松懈下來。</br> “臨時把我叫回來,還以為多大事,就這?”他晃了晃報告。</br> 姜晚:“……”</br> 趙醫(yī)生這時忽然朝她抬了抬下巴,問陳遇:“這么緊張,女朋友啊?”</br> 姜晚:“……?”</br> 陳遇看她一眼:“我姐閨蜜。”</br> “遙遙朋友啊。”趙醫(yī)生沒再多想,“難怪了。”</br> 陳遇:“要做核磁嗎?”</br> “她這就最輕度的崴腳,最多有點輕微拉傷,估計不到一周就能好,就沒必要做核磁了,還不如早點回去休息。”趙醫(yī)生打了個哈欠,“反正這種程度的崴腳你自己也會處理,沒別的事我也就先回去。”</br> ……</br> 最后回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接近十一點。</br> 被陳遇從車上背下來的時候,姜晚幾乎都有點習慣了。</br> 男生偏頭問她:“直接上樓?”</br> 姜晚點了點頭。</br> 這么晚了,也沒什么必要再在客廳待著。</br> 出了車庫,陳遇背著她直接上了樓梯。</br> 姜晚怔了一秒,她看著一級級往上的階梯,眨了眨眼:“怎么不走電梯?”</br> “這不是——”陳遇腳步微頓。</br> 男生側過頭看她,心思坦坦蕩蕩寫在臉上,毫無遮掩:“樓梯能多走幾步。”</br> 姜晚:“……”</br> 到了二樓房間門口,陳遇低聲問她:“我方便進去嗎?”</br> 姜晚默了默:“沒什么不方便的。”</br> 陳遇抬手擰開了的房門。</br> 這還是他第一次進她的房間。</br> 東西都歸置得整整齊齊。</br> 沒什么花哨的顏色,簡單又溫馨。</br> 陳遇把她放下來。</br> 姜晚也沒坐,就靠在書桌邊。</br> 她腳踝已經(jīng)被加壓固定好,雖然會微微有點瘸,但其實是可以正常走路,只是不能多走。</br> 能休息最好還是休息。</br> “你早點休息。”陳遇低聲道,“睡覺的時候最好拿東西把腿墊高,有事就給我打電話。”</br> 她低著眼輕輕“嗯”了聲。</br> “還有。”陳遇垂眸看著她,“趙叔叔可能是忘了說——”</br> 他忽然又停下來。</br> 姜晚眨了眨眼:“忘了說什么?”</br> 陳遇垂著眼,恰好能看見她露在領口外的半截白皙鎖骨。</br> 他視線頓了下,又迅速移開。</br> 床上疊的整齊的被子是淺綠色的,看著跟上次給他蓋的那床淺桔黃色的空調被是同款。</br> 陳遇閉了閉眼,感覺那點火星像是又要開始重新燃燒。</br> “你今晚最好別洗澡。”</br> 姜晚:“……?”</br> 她指尖輕輕蜷了下,耳尖又開始一點點升溫。</br> 陳遇沒看她:“實在想洗的話,水溫別太高,速度快點。”</br> 姜晚抬手摸了摸耳朵,隔了片刻才輕聲道:“……我知道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