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br>　　到了酒店,陳遇一路送她回了門口。</br>　　姜晚低頭打開包拿門卡，聽見他低聲問：“明天什么時候的飛機？”</br>　　“十點二十五。”姜晚說。</br>　　“同一趟。”陳遇問她，“座位選好了？”</br>　　姜晚把門卡拿出來,輕輕“嗯”了聲。</br>　　陳遇：“你明天跟我們的車走嗎？”</br>　　姜晚：“我同事跟我一起走，不方便。”</br>　　女生低垂著頭，發(fā)頂看著蓬松又柔軟,線條側臉讓走廊暖黃的光線籠出一層小小的絨邊,耳邊細細的銀色鏈子輕晃。</br>　　陳遇又稍稍靠近一步：“那我跟你走？”</br>　　姜晚扣包的動作一頓。</br>　　她抬起頭，目光撞進男生漆黑的眼中。</br>　　他就靠在門邊，站得離她很近，頭頂昏黃光線稍稍模糊了他臉部輪廓的棱角感，英俊的五官卻是清晰的,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上唇比下唇稍薄，雙唇抿出一條直線。</br>　　像在等她的答案。</br>　　似是被蠱惑，有那么一瞬間,姜晚幾乎想點頭答應他。</br>　　隔了幾秒，她還是搖搖頭,輕聲道：“雖然比賽結束了，但你跟隊來的,最好還是跟隊走吧，還有——”</br>　　她略頓了頓。</br>　　“還有什么？”陳遇低聲追問。</br>　　姜晚想起夜宵店里,齊博揚和史凱乍一見到他時的模樣：“下次再碰上今天這種情況,你自己就主動解釋一下,別再讓人誤會了。”</br>　　陳遇垂眸看她：“所以你今天讓他們坐下,是不想我被他們誤會？”</br>　　姜晚：“……”</br>　　讓他這么一問,姜晚心里莫名又亂了幾分，她下意識否認道：“不是，我不說了嘛，正好有事情問他們。”</br>　　“真不是？”陳遇瞇著眼。</br>　　姜晚看他像是又要開始吃醋，不知為什么忽然又笑起來：“你快回去吧，明天還要早起。”</br>　　*</br>　　回了房間，姜晚就看見方珞和應芷還在看綜藝。</br>　　兩個人一人還抱著半邊西瓜。</br>　　大約是聽見了動靜，方珞把西瓜放下，回過頭：“你這么早就回來了？”</br>　　姜晚也走到沙發(fā)邊坐下：“說了就吃個夜宵。”</br>　　方珞湊過來打量她：“就吃個夜宵你滿臉都是笑，這么開心啊。”</br>　　姜晚眨眨眼：“……？”</br>　　有嗎？</br>　　“夜宵挺好吃的。”姜晚說。</br>　　方珞曖昧地看著她：“我看重點不是夜宵好不好吃，是陪你吃夜宵的人是誰才對吧。”</br>　　姜晚：“……”</br>　　姜晚懶得陪她八卦：“你們行李收拾了沒？”</br>　　“沒有，不想動。”方珞又癱回沙發(fā)上去，“看完這一期再說。”</br>　　方珞開完會喜歡看綜藝放松，姜晚對這些東西向來沒興趣，看了幾分鐘覺得沒意思：“那我先去收拾行李了。”</br>　　“去吧。”方珞擺擺手。</br>　　收拾完行李，姜晚又去浴室洗了個澡。</br>　　躺上床后，她打開微信看了眼。</br>　　比賽結束也有好幾個小時了，樂遙到現(xiàn)在都沒給她發(fā)一條消息，估計是真的忙得不可開交。</br>　　姜晚盯著微信界面看了許久，還是輕輕嘆了口氣。</br>　　算了。</br>　　等她先忙完這一陣吧。</br>　　迷迷糊糊快睡著的時候，姜晚聽見外面的敲門聲響起。</br>　　她瞬間又清醒過來，門口倒是又安靜了。</br>　　姜晚擁著被子坐起來，想了下，還是起身穿鞋走了出去。</br>　　一出去，她就看見方珞還在她門口沒走遠。</br>　　方珞回過頭：“你還沒睡？”</br>　　“沒睡。”姜晚問她，“怎么了？”</br>　　方珞：“阿芷大姨媽提前一天來了，痛經(jīng)躺到床上去了，你這次帶了常用藥沒有？”</br>　　姜晚搖搖頭：“這次沒帶，你讓酒店送藥過來吧，順便問問能不能送點暖寶寶之類的過來，我先去給她燒點水。”</br>　　最后三個人接近兩點才睡，第二天都起晚了，早餐都是在車上吃的。</br>　　辦好登記手續(xù)，進了候機廳，還沒走到登機口，姜晚就遠遠看見了南大那群男孩子。</br>　　他們這一群人個個高大，一塊兒出門，坐哪兒都很打眼。</br>　　陳遇就坐在最靠邊的位置。</br>　　男生又穿了一身黑，正單手拿著手機，微垂著頭，神情有些漫不經(jīng)心，長腿微屈，腿邊立著個銀色行李箱。</br>　　姜晚有一秒的晃神。</br>　　總覺得，這場景有一點像初見那天。</br>　　然后正玩手機的陳遇像是感應到了什么的，忽地抬起頭，遙遙朝她望過來。</br>　　姜晚隔著人群跟他對視。</br>　　旁邊方珞伸肘碰了碰她：“不過去跟他坐？”</br>　　姜晚回過神：“都快登機了，還坐什么。”</br>　　齊博揚和史凱就坐在后一排，也第一時間注意到了這一幕，齊博揚腦袋湊過去，壓低聲音：“他們倆現(xiàn)在這情況，你說我還用試嗎？”</br>　　“這還用試？”史凱也壓著聲音，“昨天都單獨出去吃夜宵了，都快在一起了吧。”</br>　　“昨天比賽我們稍微有點拖他后腿。”齊博揚摸摸下巴，“你說今天幫他場下助個攻怎么樣？”</br>　　史凱：“你又想干嘛？”</br>　　“我先去找晚姐。”齊博揚說著就要站起來。</br>　　史凱拉住他：“不是，你又要當他面去找晚姐？”</br>　　齊博揚：“你忘了我座位在他旁邊了？我去找晚姐換座。”</br>　　姜晚剛走到登記口附近，就看見齊博揚跑了過來，笑嘻嘻看著她：“晚姐，你能幫我們個忙不？”</br>　　姜晚感覺陳遇又往這邊看了眼，她默了下：“怎么了？”</br>　　“昨天不輸球了嘛，我看遇哥心情挺差的。”齊博揚把剛才想好的理由說出來，“你能跟我換個座，去幫忙安慰下遇哥嗎？”</br>　　姜晚：“……”</br>　　她現(xiàn)在還記得昨天他和史凱那一臉八卦的模樣。</br>　　姜晚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單純地希望她去安慰陳遇，還是出于什么別的目的：“你自己不能安慰他嗎，為什么要我去啊？”</br>　　“我這不是不會安慰人嗎。”齊博揚繼續(xù)找借口，“而且我們回去就要期末考了嘛，我那英語成績十有八九是要掛科的，我就想著跟你換個位置，順便還能跟你旁邊這兩位小姐姐請教下怎么學英語。”</br>　　姜晚失笑：“你怎么就知道這兩位姐姐就愿意教你了。”</br>　　沒等齊博揚想好怎么接話，方珞就先開口了：“愿意啊，誰說我們不愿意了。”</br>　　應芷點點頭：“就是嘛。”</br>　　姜晚：“……？”</br>　　齊博揚一走，姜晚就感覺手機輕輕響了聲。</br>　　【CY：他找你做什么？】</br>　　姜晚無奈又好笑，隔了幾秒才低頭回頭：【換座】</br>　　【CY：？】</br>　　姜晚眨眨眼。</br>　　【姜晚：你不知道他和你鄰座？】</br>　　【CY：沒注意】</br>　　【姜晚：他說怕你輸球心情不好，讓我換過去安慰你】</br>　　【姜晚：他們還挺關心你的】</br>　　陳遇抬眸。</br>　　不遠處的女生一頭長卷發(fā)柔順地垂在兩側，牛仔半裙束出一截細腰。</br>　　他忽然想起暴雨夜的那個擁抱。</br>　　【CY：那你想怎么安慰我？】</br>　　姜晚：“……”</br>　　齊博揚過來找她換座，就算有一半是出于八卦，剩下那一半肯定也是出于好心。</br>　　哪怕以后真的交集不多，她也希望陳遇能跟這群并肩作戰(zhàn)過的隊友能彼此多留些好印象，所以才把齊博揚換座的原因告訴他。</br>　　誰知道他重點完全歪得厲害。</br>　　【姜晚：我昨晚不是請你吃夜宵了嗎】</br>　　【CY：你請我吃夜宵就因為我輸球？】</br>　　姜晚指尖頓了下。</br>　　輸球肯定是直接原因。</br>　　但還有沒有其他因素，有的話，其他因素又占多少比重，她其實還是沒太想清楚。</br>　　她昨晚本來想和樂遙聊一聊的，一來確實不好再瞞著她，二來也想聽聽她意見……</br>　　提示登機的廣播這時恰好響起，姜晚隨手退了微信，鎖好屏幕，暫時沒再回他。</br>　　落座后，陳遇居然也沒再追問。</br>　　姜晚昨晚沒睡多久，等飛機一起飛，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br>　　南大這一學期結束得早，陳遇明天就有一堂考試，趁著飛機上有點空閑時間，他就拿著手機在復習。</br>　　沒看多久，他就感覺肩膀稍稍一沉。</br>　　陳遇偏過頭。</br>　　女生半邊身子都滑向了他這邊，頭靠在他肩上，輕得像是沒什么重量，那雙靈動的笑眼閉著，密密長長的睫毛低低覆蓋下去，半遮半掩住眼角的小淚痣，原本垂在她肩上的黑發(fā)，隨著她靠過來的動作也滑落下來，發(fā)絲柔軟地纏繞在他手臂和衣服上。</br>　　鼻間滿是她身上的香味，陳遇半邊身子僵了一瞬。</br>　　直到她手也滑落了下來，冰涼的指尖倏然從他手上輕輕蹭過。</br>　　陳遇回過神，低聲叫住了路過的空姐。</br>　　姜晚是被乘客的爭吵聲吵醒的。</br>　　她睡得有些熟，隱約像是做了個美夢，仍不愿意醒來，睡意朦朧間，下意識在枕頭上輕輕蹭了下。</br>　　然后感覺枕頭好像有點硬？</br>　　空姐溫聲細語的勸說聲傳至耳中，姜晚意識回籠，終于想起現(xiàn)在是在飛機上。</br>　　他們這一排是雙人座，原本屬于齊博揚的座位臨窗，她旁邊只有陳遇一個人。</br>　　鼻間聞見熟悉又冷冽的氣味。</br>　　姜晚懵了片刻，忙坐直身子。</br>　　“醒了？”男生清冷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br>　　姜晚默了下，一睜眼，就看見腿上蓋著條毛毯。</br>　　毛毯蓋得歪歪斜斜的，也不知道是蓋的人怕吵醒她，還是根本沒什么照顧別人的經(jīng)驗。</br>　　姜晚蜷了下手指，指尖碰到毛毯邊緣，毛毯瞬間塌下去一點。</br>　　不知道是還沉浸在那個已經(jīng)忘記內容的美夢中，還是指腹下的毛毯太過柔軟，她只覺得心里好像有什么地方也跟著軟軟塌下去一小塊。</br>　　姜晚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句：“我的被子呢？”</br>　　陳遇一怔：“什么？”</br>　　姜晚側頭看他。</br>　　寬松的黑T讓男生撐出了一條流暢的肩線，只是肩頭處的黑色布料微微起了一小團皺褶。</br>　　大約是被她剛才睡出來的。</br>　　她好像睡了挺久，也不知道他肩膀麻不麻。</br>　　“嘉嘉來那家里那次，你身上蓋的那條。”姜晚輕著聲提醒他。</br>　　陳遇眉梢輕輕一挑：“你不是說不是你蓋的？”</br>　　“是我蓋的。”姜晚又垂下眼，指尖輕輕揪著毛毯邊緣，“你什么時候還我？”</br>　　陳遇沒想到她會承認。</br>　　他垂著眼，看見她側頰上壓出一截小小的睡印。</br>　　“周六還你？”</br>　　姜晚：“周六什么時候？”</br>　　“周六晚上。”陳遇頓了頓，“你陪我吃頓飯，我把被子還你。”</br>　　姜晚：“……？”</br>　　姜晚眨眨眼，忍不住又偏頭看他。</br>　　“我好心借你被子。”她也頓了頓，“還得陪你吃頓飯才能拿回來？”</br>　　“行嗎？”他低著聲問。</br>　　男生微垂著眼睫，黑眸清亮，表情像是認真，又像是帶著幾分試探。</br>　　姜晚明明忘了剛剛那個夢的內容。</br>　　可不知怎么，她覺得她應該就是夢見他了。</br>　　“也行吧。”她慢慢彎起眼，“看我那天的心情。”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