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第 60 章
沈珠曦回到鎮(zhèn)門時,李鵲已經在涼茶攤上喝了三文的涼茶。沈珠曦也坐了下來,喝了一碗涼茶,歇息好后,兩人一道往河邊竹屋歸去。</br> 沈珠曦原本走幾步路就累,幾個月下來,她已經能輕輕松松地走完從李家到鎮(zhèn)上的這一炷香距離,她高興地和李鵲說起,李鵲笑瞇瞇道:</br> “人的能力都是逼出來的,以前沒人逼你,你也就不知道自己的極限在什么地方。”</br> 沈珠曦深有體會,出宮這幾個月來,她感覺自己成長了不少。</br> 回了河邊,沈珠曦在河邊的樹蔭下找到了垂釣的李鶩,她迫不及待地想向他打聽李青曼這個人。</br> “……李青曼?”</br> 李鶩靠在樹干上,臉上蓋著一頂草帽,挑高的音調從草帽下傳出。</br> 下一刻,他取了臉上的草帽,銳利的目光直射沈珠曦。</br> “你問她做什么?”</br> 他對李青曼的態(tài)度和對九娘等人截然不同,沈珠曦驚訝于他眼中的戒備和警惕,說:“今日我送了花箋回來的路上,遇到李青曼了……”</br> “……少和她打交道。”李鶩露出不喜神色,這不喜并非針對面前的沈珠曦,而是不在場的李青曼。他問,“見過蜂窩嗎?”</br> 沈珠曦被他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搞懵了,愣愣道:“見過……”</br> “李青曼的心眼比蜂窩還多。”李鶩說,“你和她打交道,被賣了還要替人數(shù)錢。”</br> 沈珠曦不服氣道:“我哪有那么笨……”</br> “她不會無事獻殷勤的。”李鶩分明不在現(xiàn)場,卻用洞若觀火的眼神看著她,“她讓你做什么了?”</br> 沈珠曦無法掩飾,只能把上午發(fā)生過的事簡要地說了一遍。自然掩去了隨蕊哭泣的具體原因,只說文有志言語冒犯了她。</br> “看來她是奔著你的香體秘方來的。”李鶩說,“如此還好,一個配方罷了。你要是想看這出好戲,明日我陪你去鎮(zhèn)上看。”</br> 沈珠曦激動起來:“真的嗎?”</br> 李鶩陪著,自然比李鵲或李鹍陪著要安心許多,沈珠曦有股奇妙的信任,總覺得天塌下來,這個不同凡響的泥腿子也有辦法。</br> “真的。”李鶩揉了揉她的腦袋,沈珠曦已經忘了閃躲。</br> “坐下,我教你釣魚。”李鶩往凳子一邊挪了挪,空出一片地方招呼她坐下。</br> 沈珠曦看著狹窄的凳面空間猶豫了。</br> 她說:“李鵲教過我釣魚了。”</br> “李鵲!”李鶩兇神惡煞地叫了起來,就連沈珠曦這個門外漢都擔心他會不會嚇跑河里的魚,他卻毫不在意似的,直直瞪著剛出竹屋的李鵲,“你嫂子說你教她釣魚了?”</br> 李鵲哎喲一聲,立馬叫了起來。</br> “嫂子!我教你的可不是釣魚,我都剛剛入門,懂個皮毛,哪有教你的余裕呢?釣魚這件事,沒有人比我大哥更懂!”</br> “嗯——”李鶩點點頭,“聽見了嗎?坐下吧。”</br> 沈珠曦一頭霧水,她也沒說想學釣魚啊?</br> 李鶩如此熱情,她也不好拒絕,只好說:“那我去屋里再拿張凳子出來……”</br> “噓!”李鶩掃了她一眼,神情嚴肅,“別嘰嘰呱呱,你把我的魚都要嚇跑了,讓你坐下就坐下!”</br> 沈珠曦:“?”</br> 不是早就被嚇跑了嗎?</br> 她不情不愿地在李鶩的凳子上坐了下來。</br> 凳子本來就不大,兩人各坐半個屁股,也不知道李鶩為什么非急這一時半會,搞得兩個人都坐不舒坦。</br> 而且——</br> 沈珠曦抬頭看著樹蔭外耀目的日光。</br> 頭頂有熱源,身旁也有熱源。他不熱嗎?</br> 李鶩顯然不熱。沈珠曦側頭看著他,這人揚著嘴角,表情可美了。沈珠曦欽佩他對釣魚的熱愛,竟然在這種情況下,也能無視環(huán)境,快樂垂釣。</br> 好一會,李鶩都一句話沒說,沈珠曦時不時側頭去看他,只能看見那嘴角越翹越高。</br> ……不是說好要教她釣魚嗎?</br> 一句話不說,是要她自己醍醐灌頂嗎?</br> 沈珠曦心中疑惑,可是又怕開口會嚇跑他的魚,只好也跟著閉口不言。坐了半天,李鶩一條魚也沒釣上來,沈珠曦雖然不說話,但心里卻想:釣魚這件事,李鶩不是最懂嗎?怎么還沒李鵲釣得多?</br> 因為無事可做,她漸漸打起了瞌睡,正當她在小凳子上搖搖欲墜時,李鶩一聲冷喝忽然讓她驚醒過來。</br> “誰準你們在老子地盤上釣魚的?”</br> 李鶩一屁股站了起來,沈珠曦坐著的半邊板凳立即翹了起來,她剛要摔倒,李鶩接著一把將她撈起。</br> 沈珠曦剛站穩(wěn),李鶩就把魚竿塞進她手里,大步朝河的下流走去。</br> 兩個身強體壯的壯年男子提著水桶轉身就逃,奈何依然被腿長步子也大的李鶩逮了個正著。沈珠曦還擔心李鶩一對二不利,不曾想,兩個壯漢想也不想就向他賠禮道歉,低聲下氣地解釋著什么,反而是李鶩,態(tài)度十分堅決。</br> 轉眼,兩個男子手中的水桶就到了李鶩手里,李鶩轉身大步走回,接連把桶里的魚倒進自己空蕩蕩的木桶。</br> 兩個男子眼睜睜地看著,一臉懊惱。</br> 李鶩清空了他們的木桶,把空桶還給二人:“來都來了,不如再釣一會再走?”</br> “不不不……我們這就走了……”兩個壯漢連連搖頭,接過木桶,逃也似地走了。</br> 李鶩重新坐下后,拍了拍另外半邊空板凳,沈珠曦被他帶歪了思緒,沒多想就坐了下來。</br> “你為什么趕他們走?”沈珠曦問。</br> “他在老子的地盤釣魚,是要給錢的,不給錢,就給魚。”李鶩說。</br> “你有這里的地契?”沈珠曦吃了一驚。</br> “沒有。”</br> 沈珠曦脫口而出:“那你不是攔河搶劫嗎?”</br> “怎么說話的?”李鶩不滿地皺起眉頭,“老子這叫河道管理,你懂嗎?”</br> 河道管理她還是懂一些的,但李鶩這樣的“河道管理”,更通俗的叫法是山賊土匪。</br> 沈珠曦懶得為了兩桶魚和他爭辯,繼續(xù)無所事事地望著一動不動的魚線。</br> 釣魚這回事……李鶩確實挺懂。</br> 一只蚯蚓都沒用上,桶里的魚就滿了。</br> 過了許久,沈珠曦忽然眼尖地瞥到一個**歲大的小男孩畏畏縮縮出現(xiàn)在對岸的河邊。他穿著洗得泛白的布衣,到處都是花花綠綠的補丁,袖口和褲腳都比自己的身體要短上許多,腋下夾著一個用幾根枝條組裝起來的簡陋魚竿,手里提著缺了一道口的小木桶,一雙烏黑的眼珠子對上沈珠曦的視線后,心虛地飛快閃開了。</br> 沈珠曦不禁為他提心吊膽起來,生怕李鶩看見這孩子,又拿出“河道管理”的謬論。</br> 然而,李鶩動也不動,依然顧自垂釣。</br> “我睡一會。”李鶩忽然說,他把草帽重新蓋回臉上,手里依然握著魚竿,漫不經心道,“有魚上鉤了再叫我。”</br> 沈珠曦連忙答應了,慶幸他的睡意來得如此及時。</br> 那小孩見李鶩蓋上草帽,膽子更大,提著水桶接近了李鶩所在的位置。他見沈珠曦并不驅趕他,試探著慢慢放下了水桶。沈珠曦看著小孩艱難地往那竹片做成的魚鉤上串上了一只黑色小蟲,然后用力將魚鉤扔進了水里。</br> 他那干瘦的胳膊讓沈珠曦心疼,她甚至擔負起了為他放風的責任,時不時就偏頭看看睡覺的李鶩有沒有睜眼。</br> 好在,小孩接陸陸續(xù)續(xù)釣起了四條魚,李鶩一直動也不動。</br> 提著水桶離開前,小孩猶豫地看著河對岸的沈珠曦,向她彎了彎腰,然后一溜煙地赤腳跑進了樹林。</br> 沈珠曦不禁笑了。</br> “你傻笑什么?”李鶩扯下草帽,重新坐正了身體。</br> “我笑……我笑今天的天氣好。”</br> 李鶩低聲道:“呆瓜。”</br> “你怎么又罵人!”</br> “晚上想吃什么?魚湯?魚羹?蒸魚?炸魚?燒魚?”</br> 李鶩一口氣報了許多種吃法,吸引走了沈珠曦的注意力。她糾結了好一會,終于下定決心:</br> “炸魚!”</br> “好,就吃炸魚。”</br> 李鶩收了釣竿,拉著沈珠曦一同站了起來。他一手拿著魚鉤上還有蚯蚓的釣竿,一手提著裝得滿滿的水桶,哼著小曲滿載而歸。</br> ……</br> 第二日,李鶩果然帶著沈珠曦來到了鎮(zhèn)上。</br> 兩人在集市里的涼茶攤坐了下來,李鶩叫了一壺茶,又叫了兩盤小吃,神色放松。沈珠曦則左看右看,一刻也靜不下來。</br> 她擔心道:“我們不四處找找嗎?萬一錯過怎么辦?”</br> 李鶩拿起盤子里的炸云吞,向上一扔,金色炸云吞準確落進了他的嘴里。他嚼得咔嚓咔嚓,不以為意道:“她既然叫你來看,就不會讓你有錯過戲臺的機會。”</br> 沒過一會,被沈珠曦以吃朝食為由邀請來的隨蕊也到了,她拉開沈珠曦對面的凳子坐了下去,一臉不快地看著李鶩:“你怎么也在?”</br> “付錢的人怎能不在?”李鶩說。</br> “我來付,你滾吧。”隨蕊說。</br> “俗話說夫妻一體,難道你要讓她陪我一起滾?”</br> 隨蕊噎住了,半晌后,她臭著臉說:“李鶩,你該感謝上天,讓你娶了個好娘子。”</br> 李鶩毫不猶豫道:“我一直都在感謝。”</br> 隨蕊不說話了,一口一個地吃起了炸云吞。看著兩人之間的硝煙消失無蹤,沈珠曦也松了口氣,她差點以為,兩人又要不歡而散了。</br> “我……”</br> 沈珠曦正想開口/活躍下氣氛,鬧市中突如其來的喧鬧打斷了她沒說完的話。</br> 一名身穿錦衣,頭戴金冠的富貴公子帶著五六個小廝,怒氣沖沖地追打著一個狼狽逃竄的長衫公子。</br> 那鼻青臉腫之人,不就是當面一套背面一套,對隨蕊大放厥詞的文有志嗎?</br> “這……”隨蕊瞪大眼睛,下意識站了起來。</br> “隨大娘,你想要給人出頭,還是先搞清楚他為什么被打吧?”李鶩端起茶杯,適時說道。</br> “這是你叫的人?”隨蕊面露怒意。</br> “你看看打他那人是誰?老子能指使得動幾個地痞流氓,還能指使動縣太爺?shù)墓硬怀桑俊?lt;/br> 隨蕊再朝錦衣公子看去,理屈地沉默了。</br> “喂,你過來——”李鶩隨手拉住一個津津有味看著熱鬧的人,“你知道文有志為什么被打嗎?”</br> “知道啊,都傳開了——”路人幸災樂禍道,“這文有志想追求青曼姑娘,私下里寫的情信還沒送出就落到了縣太爺?shù)墓邮掷铩G嗦媚锸鞘裁慈耍咳思乙彩枪倩轮页錾淼模皇羌业乐新淞T了。這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還是縣太爺?shù)墓涌瓷系奶禊Z肉,能不被打嗎?”</br> 隨蕊咬著嘴唇,慢慢坐了回去。</br> “吃啊,怎么不吃了?”李鶩拿起一枚云吞扔進嘴里,吊兒郎當?shù)溃骸半S大娘,占我便宜的機會不多,你確定不吃了?”</br> 隨蕊的神色逐漸恢復成了往常的模樣,大大咧咧,無拘無束。</br> 她猛地一拍桌,大聲道:“老板,再來十份炸云吞!”,,網(wǎng)址m..net,...: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