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第 61 章
涼爽的竹屋讓炎夏的威力減半,不知不覺,熱夏已進(jìn)入了尾聲。</br> 沈珠曦和李鶩搬回鎮(zhèn)外的小院,繼續(xù)過起和從前無二的日子。</br> 隨蕊現(xiàn)在一身香噴噴的,每次見到沈珠曦從門前經(jīng)過都熱情招呼,李青曼也拿到了她想要的香體秘方,鎮(zhèn)上流傳起李家大姑娘天生有異香的傳言。</br> 李鶩還是時常外出,有時傍晚,有時清晨,沈珠曦那句“別做面首養(yǎng)我了”依然每到嘴邊就說不出來。李鶩在她面前裝得一如平常,她又怎么忍心戳破他虛弱的驕傲和得意?</br> 李鶩還是時不時地在院中洗澡,沈珠曦不再避而不見,她悄悄尋找他身上的可疑之處——還真讓她找到了幾次擦傷和淤青。</br> 每每此時,沈珠曦都痛心不已。</br> 那些恩客,真不是個人!</br> 難為李鶩肩負(fù)了如此多的重?fù)?dān),還不忘向她討教學(xué)問。他不喜四書五經(jīng),卻對史書頗有興趣,已經(jīng)央著沈珠曦講了大半本史記。</br> “……今天就講到這里吧,明日再講項(xiàng)羽本紀(jì)。”沈珠曦從桂花樹下起身,將手里作筆的樹枝卡在了枝椏上。</br> “為什么?時間還早,再講一篇吧。”李鶩蹲在地上,留戀不動。</br> 沙地上寫著許多史記上的人名,占地篇幅最廣的,自然是千古一帝秦始皇。</br> “我有事找隨蕊,要進(jìn)鎮(zhèn)一趟。”沈珠曦說,“不然,晌午之后太陽出來了,趕路會很熱的。”</br> “你問她不如問我,你要問什么?”李鶩揚(yáng)眉。</br> “等我回來你就知道了!”沈珠曦神秘兮兮。</br> 她還沒停止開源計劃。</br> 到了鎮(zhèn)上,她先把花箋交貨,然后登上了隨記雞店的大門。</br> 隨蕊早在店里等她,見她上門,放下二郎腿起身:“跟我來吧。”</br> 沈珠曦跟著隨蕊來到雞店后院,見到一只被關(guān)在竹籠子里的小母雞。</br> “喏——我親自給你挑的,絕對活潑健康下蛋多。”隨蕊說,“你真只要一只?養(yǎng)都養(yǎng)了,不如養(yǎng)個一群?”</br> 沈珠曦連忙搖頭婉拒:“我第一次養(yǎng)雞,一只就夠了,萬一我養(yǎng)得不好,一群雞跟了我,不是受罪么……”</br> 隨蕊嘀咕道:“也就只有你為雞想這么多。”</br> “我看這只就很好,就要這只吧。”沈珠曦解下荷包:“多少錢?”</br> “你我還談錢?”隨蕊豎起眉毛。</br> “親兄弟也要明算賬,我不能讓你吃虧。”沈珠曦故意板起臉,“你要是不讓我付錢,以后我都不敢上你的門來了。”</br> 隨蕊無奈地報了個數(shù),沈珠曦再三確認(rèn)這就是雞的成本價,沒有叫她吃虧后,才掏了銅板付錢。</br> 沈珠曦看著干干凈凈,羽毛蓬松的小母雞,怎么看怎么喜歡,正想提著雞告辭,隨蕊忽然露出為難的神色。</br> “我……有話告訴你。”</br> “什么?”沈珠曦沒有多想。</br> “隨記雞店在襄陽的分店要開了,我爹說襄州的商機(jī)更多,市場更開闊,再過不久,我就要跟我爹一起去襄陽了。你以后若是來了襄州,一定要到襄陽找我。”隨蕊說。</br> 沈珠曦突然聽說隨蕊要離開魚頭縣,愣了好一會,心中失落不已。</br> 隨蕊還在等她的回答,她不想叫她難過,強(qiáng)裝出笑顏道:“好呀,襄陽也不遠(yuǎn),若有機(jī)會到襄州,我一定來看你!”</br> 真的會有這個機(jī)會嗎?沈珠曦不敢想。</br> “魚頭縣的隨記雞店還會繼續(xù)開著,我已經(jīng)和新招的掌柜交代過了,你來店里買雞,都是半價。”隨蕊說。</br> 沈珠曦交朋友不是為了占便宜,連忙婉拒,奈何隨蕊盛情難卻,最后兩人商量好,半價不必,八折即可。</br> “我……我不認(rèn)字,可能不會給你寫信,你別忘了我。”隨蕊的聲音也低落下來,“要是路過魚頭縣的話,我也會回來看你和九娘的。”</br> 沈珠曦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吧,我和九娘都不會忘了你的。我們是好朋友呢。”</br> 隨蕊聞言,咧嘴一笑,滿足又快樂。</br> “那就說好了,我雖然離開了魚頭縣,但我們還是好朋友。”</br> 沈珠曦用力點(diǎn)頭。</br> “蕊兒……”一名中年男子忽然從后院一間屋子中掀簾走出。看見站在院子里的沈珠曦,神色微微變化,不再言語。</br> “爹,你睡醒了?”隨蕊大大方方地介紹身旁的沈珠曦,“這是我的朋友,沈珠曦。”</br> “知道,李鶩新娶的娘子。”隨父板著臉,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就站在原地沉默不動了。</br> 沈珠曦識得眼色,笑著告辭。隨蕊依然沒看出隨父對她的不喜,熱情地?fù)屧谒懊嫣崞痣u籠,硬是把她送出了店門。</br> “多謝了,你快回去吧。”沈珠曦接過雞籠。</br> “我去襄陽的那天,你一定要來送我!”隨蕊拉著她的手說。</br> “當(dāng)然!你不要我來我也要來呢!”沈珠曦笑道。</br> 隨蕊送走沈珠曦,高高興興地轉(zhuǎn)身回了雞店。隨父站在雞店大堂里,臉色不虞道:“你怎么和她交上朋友了?”</br> “我又不是和李鶩交朋友,有什么關(guān)系?”隨蕊不以為意,隨口答道。</br> “李鶩也只是個不務(wù)正業(yè)的下九流罷了,他娶的女人來路不明,你和她交朋友,能有什么出息?”</br> “爹!”隨蕊生氣地說,“你怎么能這么說呢?我們**的也高貴不到什么地方!”</br> “你多和李青曼那種大家閨秀來往……”</br> “別說我不稀罕和李青曼來往,就說我稀罕——可人家李青曼稀罕嗎?她還看不起我們這種**的商賈呢!”</br> “可你老和酒西施啊,李娘子這類人來往,你的名聲——”</br> “我作為承嗣女,名聲本就不好了,再不好又有什么關(guān)系?”隨蕊打斷他的話,怒聲道,“左右我是要招贅的,名聲于我何用?”</br> “你招贅也要招個人品過得去,模樣也還可以的吧?你要是名聲差了,誰還敢上門來做夫婿?”</br> “那有什么關(guān)系?要是上門夫婿惹我不喜,我也像這世間男兒一樣,休掉再招便是了!”</br> 隨蕊一番話在隨父看來完全是大逆不道,可他又拿唯一的孩子有什么辦法?他做生意有幾個閑錢,也納了幾個姨娘,可盼了一輩子,還是只有隨蕊一個女兒。</br> “我上輩子做了什么孽,這才只生女兒,還是你這種女兒……”隨父搖頭嘆氣。</br> “我怎么啦?我是女兒身,我高興著呢!”隨蕊一句話也不肯相讓,針鋒相對道,“你要是生的兒子,那孫子流沒流我隨家的血也說不一定,可我生的孩子,無論男女,那都肯定是我隨家的血脈。”</br> “你、你——算了!不說了!隨你去好了,你這逆女,早晚有一日要?dú)馑牢遥 彪S父拂袖而去。</br> 隨蕊見怪不怪,任他獨(dú)自生氣,自己坐到門口的搖椅前小憩了。</br> ……</br> “小雞啊小雞,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們家的一員了,你一定要爭氣,每日給我下一個蛋……”</br> 沈珠曦蹲在小母雞前,一邊念叨一邊灑下一把小米。小母雞也不怕人,專注地啄著地上的米粒。</br> “你和它說話,它聽得懂么?”李鶩站在一旁袖手旁觀,滿臉質(zhì)疑。</br> “它聽不懂我的話,但它聽得懂我的語氣啊。”沈珠曦深信不疑,“它感受到了我的好意,才會認(rèn)真給我下蛋,感情都是相互的……”</br> “感情都是相互的……”李鶩扯了扯嘴角,嘲諷道,“原來人和雞的感情也是相互的。”</br> “那當(dāng)然了,萬物有靈,它們也是有感情的。”</br> 小母雞左右看了看,不吃小米了,一蹦一跳地往一旁走開了。</br> “它為什么這么走路?”沈珠曦驚訝地看著跳腳的小母雞。</br> “地上燙啊。”李鶩說,“你光腳走在地上試試。”</br> 沈珠曦用手指摸了摸地面,果然夾雜著碎石的沙地被頭上的太陽曬得滾燙。</br> 沈珠曦看著不住跳腳的小母雞,心疼道:</br> “李鶩,你幫我在院子里搭個雞窩吧。”</br> 李鶩皺起眉頭:“你自己講究,你養(yǎng)的雞也跟著講究?”</br> “它總要有個睡覺的地方啊,而且你看,它現(xiàn)在都燙得沒地落腳!”</br> “你以為它是傻的?你看它不是自己跑到屋檐下去了嗎?況且,這院子這么寬,它愛睡哪兒睡哪兒,怎么會沒有睡覺的地方?”</br> “不行,你至少得做個雞窩出來。”沈珠曦扁著嘴說,“我又沒叫你搭雞棚。”</br> “就養(yǎng)一只雞,我還搭雞棚?”李鶩怪聲怪氣道,“你想得倒美呢,你怎么不找個公主來伺候它?”</br> 沈珠曦暗自腹誹:現(xiàn)在不就是公主在伺候它嗎?</br> 李鶩話雖說得堅決,但還是沒挨過她的再三央求,罵罵咧咧地出門給小母雞找材料做窩去了。</br> 沈珠曦心愿達(dá)成,伸手撫摸小母雞光滑柔順的后背。</br> “小雞啊小雞,你別和他一般計較,他壓力大,脾氣不好。該下的蛋你還是要下的……”</br> 沈珠曦一個人絮絮叨叨,說得高興:</br> “總是叫你小雞也不好,我給你取一個名字吧!這個家里,已經(jīng)有了鴨、鹍、鵲……”沈珠曦冥思苦想,靈光一現(xiàn),“不如你就叫李鵑吧!”</br> 李鵑似乎聽懂了它的新名字,昂頭看著她咯咯咯地叫了起來。</br> 沈珠曦不由笑了起來。</br> 過了一炷香時間,李鶩帶著一把曬得焦黃的枯草回來了。</br> 他一邊碎碎罵,一邊認(rèn)命地編織雞窩。沈珠曦在一旁看,悄悄對附近溜達(dá)的李鵑低語:</br> “你別生他的氣,他壓力大……”</br> 雞窩很快就編好了,沈珠曦把小母雞抱進(jìn)雞窩里,對它柔聲道:“這是你的新窩,你可要認(rèn)準(zhǔn)了……”</br> 李鵑一點(diǎn)不給面子,她剛松手,它就從雞窩里邁了出來。</br> 抱臂站在一旁的李鶩沒說話,但比說話更能表達(dá)情緒,從鼻子里響亮地哼了一聲。</br> 沈珠曦干笑道:“它是沒困呢,等到了晚上,它就知道自己回窩睡覺了。”</br> 家里多了一個李鵑,李鶩出門時再也不是她一個人了,沈珠曦想著以后有李鵑在院子里溜達(dá)巡邏,整個人都高興不少。</br> 懷著期待的心情睡下后,第二天一早,沈珠曦興沖沖地走出堂屋,尋找李鵑有沒有在雞窩里下蛋。</br> 雞窩里空空如也,李鵑和雞蛋都沒有。</br> 沈珠曦找遍了院子也沒找到李鵑,她六神無主,疑心李鵑跳出籬笆尋找自由去了。</br> 她慌里慌張地把睡懶覺的李鶩拖了起來,陪她一起找小母雞。</br> 李鶩揉著眼睛剛出堂屋就站住了。</br> “找個屁啊,那不是嗎?”李鶩沒好氣道。</br> “哪兒呢?”沈珠曦急忙追問。</br> 李鶩伸手一指,沈珠曦朝他所指方向看去——</br> 郁郁蔥蔥的桂花樹上,一只肥碩的小母雞蹲坐在樹枝上,平靜而無辜地迎著她的目光。</br> “它、它是怎么上樹的?”沈珠曦驚呆了。</br> “雞不都會上樹嗎?我早跟你說了,別管它,別管它,你硬要老子做窩……”</br> 李鶩一邊罵一邊走向桂花樹,到了樹下,他抬腿就是一腳。</br> “老子給你做的窩你不睡,你是不是看不起我?!”</br> 李鵑受到驚嚇,咯咯咯地?fù)渖戎岚蝻w了下來。</br> “滾去下蛋!下不出來老子燉了你!”李鶩惡聲惡氣道。</br> 李鵑似乎察覺到了危險,一溜煙跑去了后院。</br> 沈珠曦愧疚早早把人拖起來卻鬧了個烏龍,不與他正面爭辯,轉(zhuǎn)身跑進(jìn)了里屋,從窗口對后院的李鵑小聲道:“他壓力大……”</br> “沈珠曦!干什么呢,出來洗漱吃飯了!”</br> 門外響起李鶩的嘎嘎亂叫。</br> 沈珠曦應(yīng)了一聲,安撫完后院的雞,又急著去安撫前院的鴨。</br> 誰壓力又不大呢?,,網(wǎng)址m..net,...: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