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048
鎮(zhèn)國公府有好大一片荷花池, 今日徐瑛的賞荷宴就擺在了池畔的水榭中。
阿漁坐在一側(cè)美人靠上,看著其他貴女們說說笑笑,她有點(diǎn)心不在焉。
雖然今日并非休沐, 但也許徐潛有什么事留在家里也不一定。
“阿漁,你這耳環(huán)真別致,在哪家鋪?zhàn)淤I的啊?”有位喬姑娘忽然注意到了阿漁的打扮, 坐過來,好奇地問道。
她這么一說, 大家都朝阿漁看了過來。
出于矜持考慮, 阿漁今日穿的并不出挑,上面是件白底對襟褙子, 底下一襲荷碧色的長裙, 如此素淡,離得遠(yuǎn)點(diǎn)都看不出荷花池旁還坐著她這個小姑娘。但想到可能會遇見徐潛, 早上梳妝時阿漁特意在首飾上花了點(diǎn)小心思。
譬如她的耳墜,赤金的大吊環(huán)下方掛著個小吊環(huán),小吊環(huán)上直接掛了兩片翡翠雕刻的葉子,下面再分別用長短不同的三條金鏈墜了三朵珍珠小花,清新別致, 當(dāng)她左右顧盼或是走起路來,三朵小花仿佛隨風(fēng)而動, 不經(jīng)意就吸引了旁人的視線。
喬姑娘真的很喜歡這對兒耳環(huán)。
阿漁笑道:“這是去年生辰我大哥送我的,喬姐姐若喜歡,回家我去問問大哥, 下次見面時再告訴你。”
喬姑娘羨慕道:“你大哥真會挑首飾,我哥哥以前也喜歡送我首飾,可他的眼光太爛了,后來我就讓他送別的,再也不許他送首飾了。”
阿漁本來就喜歡自家大哥曹煉,如今聽說別人家的哥哥各有缺點(diǎn),她頓時越發(fā)慶幸自己能與大哥重新相處了。
“阿漁,你大哥都二十一歲了吧,怎么還沒娶妻?”既然聊到了曹煉,諸位待嫁少女們便集中討論起曹煉來。
阿漁心中一沉。
上輩子她與父親、大哥關(guān)系疏遠(yuǎn),從未主動打聽過父兄的事情,還是有次出門做客,聽別人提及了大哥的事。那些人說,大哥去一位袁姓同僚家做客,醉酒之后調(diào).戲了同僚家守望門寡的弟媳,那弟媳不堪受辱懸梁自盡了,同僚礙于曹家的權(quán)勢才沒有報官,只帶著父母妻兒遠(yuǎn)走他鄉(xiāng)。
自那以后,大哥的名聲徹底壞了,高門望族之家都不屑將女兒許配給大哥,小門小戶的,父親與大哥可能沒看上吧,總之,直到父兄戰(zhàn)死沙場,大哥都沒有娶妻。
阿漁記得,此事就發(fā)生在今年年底家家都忙著宴請的時候。
憑這輩子阿漁對大哥的了解,她覺得大哥清醒之時應(yīng)該不會做出那種事,但男人喝醉酒后確實(shí)容易舉止失常。
前世大哥在袁家究竟發(fā)了什么已經(jīng)無從得知,但這輩子,阿漁已經(jīng)想到應(yīng)對之策了。
“他沉迷軍務(wù),還沒動娶妻之念呢,不過我爹我娘都著急了,這兩年肯定要幫大哥張羅的。”壓下心底的秘密,阿漁視線一掃,打趣周圍的貴女們:“怎么樣,我大哥這么好,你們誰用我?guī)兔烤€嗎?”
貴女們臉紅的臉紅,嗔她的嗔她,話題一下子就轉(zhuǎn)移到婚嫁之事上。
已經(jīng)定親的徐瑛免不得被揶揄了一番。
歡聲笑語的,徐老太君派松鶴堂的小丫鬟來了,對阿漁道:“四姑娘,老太君打牌輸錢了,她說您運(yùn)氣最好,請您過去給她助陣呢。”
阿漁訝然。
徐瑛笑道:“自從那年你贏了五表叔的飛絮,祖母就一直都把你當(dāng)小福星了,快去吧,贏錢了記得請我們吃茶。”
阿漁哭笑不得地同貴女們道別,與寶蟬跟著松鶴堂的小丫鬟走了。
到了松鶴堂,阿漁又被領(lǐng)去了后面的小花園。
拐過一叢叢花樹,阿漁終于見到了徐老太君,只是徐老太君對面,還坐著一個面容冷峻的男人。
阿漁腳步一頓,呆呆地望著徐潛。
不是說老太君打牌輸錢了嗎,怎么不見國公府諸位夫人,只有徐潛在陪老太君下棋?
小姑娘站在路旁目瞪口呆,瞧著委實(shí)不似歡喜見他之意,徐潛垂眸,只等母親叫她過來,屆時一次說個清楚。
“阿漁快過來,你五表叔總是贏我,你來幫我轉(zhuǎn)轉(zhuǎn)運(yùn)。”徐老太君慈愛地喚道。
說著,老人家還俏皮地眨了下眼睛。
阿漁猛地反應(yīng)過來,徐老太君故意要安排她與徐潛見面的!
無暇去猜測更多的,阿漁微微低頭,小步走到了徐老太君身旁。
三人坐在涼亭中,亭外除了芳嬤嬤,便只有阿漁帶來的寶蟬了,周圍十分的清幽。
阿漁心如小鹿亂撞,面上卻乖巧地很,杏眸只瞧徐老太君面前的棋子。
徐老太君瞅瞅準(zhǔn)兒媳婦羞怯的樣子,朝對面的兒子遞了個幾個眼神:傻小子,你還擔(dān)心阿漁不喜歡你?
徐潛卻認(rèn)為阿漁性本怯弱,眼下的反應(yīng)與平時并無區(qū)別。
一陣無言后,徐老太君忽然對阿漁道:“坐了半天腰都酸了,我去走兩圈,阿漁陪你五表叔下一盤吧。”
已經(jīng)看穿老太君意圖的阿漁只能紅著臉點(diǎn)頭。
徐老太君笑容滿面地功成身退了。
阿漁坐到了徐潛對面,緊張無措,見徐潛落了一子,要繼續(xù)這盤,她便也捏了一顆白子,慌亂地判定下當(dāng)前的局勢,然后不太確定地將白子放在了一個位置。哎,早知道徐潛真的要下棋,剛剛她該認(rèn)真旁觀的,而不是滿腦胡思亂想。
“婚事,你知道了吧?”
正抓緊時間審視棋局,對面突然傳來了男人刻意壓低的聲音。
阿漁終于忍不住,抬頭看去,然后就看到一張威嚴(yán)凜然仿佛在審問犯人的臉龐。
阿漁從未見過徐潛這么冷的樣子。
這,這是他不喜歡的意思嗎?
只是眨眼的瞬間,手腳做不出什么事,心里卻能百轉(zhuǎn)千回。
阿漁怦怦亂跳的心就在與徐潛對視的頃刻間撲通沉了下去,桃花似的小臉也變得蒼白,未婚夫意味不明,阿漁抿唇低頭,艱難道:“嗯,我娘對我說了。”
徐潛見她這樣,還有有什么需要問的?
他看向棋盤,沉聲道:“這門婚事純屬陰差陽錯,我對你全無他想,老太君誤會了才去侯府提親……”
才說到一半,對面忽的傳來“啪嗒”一聲,徐潛抬眸,驚見她正慌忙抬手抹去棋盤上的水色,同時還試圖扭頭掩飾。
徐潛愣住了。
她不是不愿意嗎,那聽他這樣說,她該高興才是,為何要哭?
阿漁能不哭嗎,明明是他先在上輩子對她好的,這輩子她念著他的情意厚顏來找他,明明都定了婚了,現(xiàn)在徐潛卻說什么婚事乃誤會一場,他對她根本沒有任何非分之想。
想到前一刻阿漁還在期待他會說什么甜言蜜語,轉(zhuǎn)眼間就被他迎頭潑下一桶冷水,阿漁既難過又無地自容。
“我知道了,是我配不上您,我,我會請父親做主退婚的。”憋著淚,勉強(qiáng)說完這句,阿漁再也待不下去了,捂著嘴匆匆起身,小跑著跑出了涼亭。
亭外正默默賞景的寶蟬驚呆了,姑娘下棋,她偷閑賞花,才多久的功夫,姑娘怎么就哭了?
她茫然地看向涼亭里疑似欺負(fù)了姑娘的男人。
徐潛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了,攥緊手中的棋子迅速去追傷心離去的小姑娘。
寶蟬徹底忘了行動。
阿漁身嬌體弱的,沒跑出多遠(yuǎn)就被徐潛攔住了,高高大大的男人擋在她面前,就像一堵墻。
阿漁有多喜歡他,現(xiàn)在就有多怨他,低著頭要繞過去。
至于臉上的淚,左右都被他看見了,阿漁也不想再掩飾。
“你愿意嫁我?”徐潛再次攔住她,盯著她泉水般的杏眼問。
阿漁搖頭,懶得說話了,只試圖往前走。
徐潛挪了兩步,重新堵在她面前。
阿漁生氣了,揚(yáng)起小臉怒目而視:“我都同意解除婚約了,你還想怎么樣?”
雖然憤怒,但在看到那張臉的瞬間,阿漁的淚更多了,真是哭成了淚人。
徐潛這才意識到,以前她的哭充其量只算得毛毛細(xì)雨。
他立即澄清道:“不是我要解除婚約,而是,我以為你會不愿嫁我。”
阿漁淚珠子一頓,他在說什么?
小姑娘的淚說來就來,說停還能馬上停,如同精妙的機(jī)關(guān),徐潛愣了愣,才對著小姑娘委屈又可愛的模樣繼續(xù)道:“我,我與你并不熟悉,我以為你礙于父母之命才答應(yīng)的這門婚事。”
阿漁剛想否認(rèn),但她忽然記起來,是徐潛的態(tài)度傷了她的心。
她偏過頭,自嘲地道:“我怎么想有關(guān)系嗎,你心里沒我,是老太君誤會了,既然如此,那就退婚吧。”
從始至終,都是她沉迷于上輩子那個徐潛的好而遲遲走不出來,一廂情愿地認(rèn)為這個徐潛便是那個徐潛,但事實(shí)證明,她想錯了,兩人根本不是一個人。
“不用說了,你心里沒我,我也不喜歡你,解除就解除吧。”抹抹眼睛,阿漁很有骨氣地道,說完又要走。
徐潛卻知道,她說的全是氣話。
從后面攥住她的手腕,徐潛低聲問:“果真心里沒我,為何一聽我想退婚便哭成淚人?果真心里沒我,為何每次見到我都臉紅害羞?”
阿漁卻更生氣了,徐潛都看出她喜歡他了還說他自己毫無他想,不想就不想,現(xiàn)在又動手動腳的是什么意思?
“你到底想怎樣?”阿漁回頭,瞪著他道。
徐潛抿唇。
阿漁繼續(xù)掙扎,要甩開他的手。
徐潛便想到了那日馬廄中,她偷偷地拉他手了。
其實(shí),她早就表現(xiàn)出來了,是他沒往那方面猜。
“我想收回剛剛在棋桌前所說。”攥緊她柔若無骨的小手,徐潛平靜道。
阿漁怔住。
徐潛這才松開她,用交待小輩的語氣對她道:“今日起,你我便是未婚夫妻,以后若有麻煩,可隨時來找尋我。”
阿漁:……
寶蟬大夢初醒般追過來時,聽到的也是徐潛那句“未婚夫妻”的話。
她瞪大了眼睛:“姑娘,你們……”
徐潛回頭。
寶蟬一下子捂住了嘴。
外人在場,徐潛不便多說,深深看阿漁一眼,頷首道:“我先走了。”
阿漁完全喪失了回應(yīng)的能力。
徐潛走出幾步,忽又退了回來,于是阿漁眼睜睜地看著徐潛從懷中摸出一方深色的帕子,遞給她道:“擦擦臉吧。”
阿漁:……
她沒有接,雙頰卻火燒一般燙了起來。
徐潛見了,想到那些淚都是他惹出來的,他再次朝寶蟬看去。
寶蟬突然開了竅般猛地轉(zhuǎn)身,還緊緊捂住眼睛。
非禮也無人旁觀,徐潛便抓住帕子,動作生澀地在小姑娘嬌嫩的臉上沾了幾下。
阿漁做夢似的抬頭。
徐潛看著她水汪汪的眼睛,心中一軟,低聲道:“今日是我失言,以后不會了。”
不會再惹她哭了。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今天夠甜吧,零點(diǎn)還有二更,請?zhí)统瞿銈兊臒崆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