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第44章
窗明幾凈的教室逐漸涌入大批學(xué)生,準(zhǔn)高三的同學(xué)剛剛結(jié)束課間操慢跑訓(xùn)練,有人拿手扇風(fēng),一摸額頭一把汗。</br> 陸續(xù)邁上樓梯,前后左右鬧哄哄的,人聲鼎沸。</br> 回到教室,上課鈴聲還沒打響之前,坐在位置上交頭接耳的同學(xué)不少。</br> “好熱啊。”教室空調(diào)不頂用,顏希順手抓起桌上的草稿本,對著臉扇風(fēng)。</br> “真是魔鬼訓(xùn)練,這么大的太陽還讓我們在操場跑圈,這些老師怎么自己不去試試。”衛(wèi)皎皎累死累活回到座位,開始吐槽模式。</br> 夏季天氣炎熱,單單是站在外面就能感受到熱風(fēng)來襲,更何況排隊跑步。</br> 衛(wèi)皎皎把手伸進書包一陣摸索,半天也沒取出來。</br> “你在找什么?”顏希半邊臉頰趴在手臂上,神態(tài)語氣都略顯疲憊。</br> “我記得之前放了張濕紙巾在書包里,沒摸到。”衛(wèi)皎皎解釋,又懶得把書包拿出來找。</br> “我這里有紙巾,你用吧。”顏希從抽屜里抽出兩張干的手紙,遞給衛(wèi)皎皎,讓她擦汗。</br> “等等,我好像找到了。”就在衛(wèi)皎皎準(zhǔn)備放棄的時候,手紙觸碰到尖尖的、卻不鋒利的四角。</br> 手指勾著東西,衛(wèi)皎皎把里面的一起帶出,一支口紅跟著滾落出來。</br> 余光掃到什么東西懸在書包邊緣搖搖欲墜,顏希眼疾手快接住,轉(zhuǎn)手一看,是支方形黑色外殼的口紅。</br> 她流露出疑惑的眼神,“這個?”</br> “嘿嘿,前幾天買的。”衛(wèi)皎皎把她手中的東西取走。</br> 顏希下意識看向她的唇角,唇瓣是自然粉色,沒有涂抹化妝。</br> “你把口紅帶學(xué)校來干嘛?學(xué)校也不讓化妝啊。”她只是單純發(fā)表疑惑。</br> “學(xué)校不讓,但并不妨礙我買來囤貨。”衛(wèi)皎皎回應(yīng)得理直氣壯。</br> 顏希摸著下巴,深以為然的點頭,“有道理!”</br> “給你看看。”衛(wèi)皎皎按住一端,口紅彈出,旋轉(zhuǎn)升起,“這個顏色超好看的我跟你講。”</br> 紅色膏體在手背輕輕劃過,柔霧啞光,色澤鮮明。</br> 顏希贊道:“好看哎。”</br> 衛(wèi)皎皎歪著頭問:“要試試嗎?”</br> 顏希搖頭。</br> 抹唇上的東西,她不喜歡與人共享,也不會隨意接觸別人的。</br> 除了以前學(xué)校表演節(jié)目化妝,記憶中就只有冬天嘴唇干燥的時候涂些透明唇膏,還沒真正使用過口紅。</br> 大部分女生對這類東西天生帶有好感,東西已經(jīng)暴露,衛(wèi)皎皎也不藏著掖著,私下打開手機相冊給她看,“你看,這些都是我囤的。”</br> 透明玻璃收納柜中整齊擺放著幾十支口紅,同一個牌子不同色號,不同牌子的奇葩色號,除了常見的紅色系,連青藍(lán)紫色都有……</br> 照片很多,顏希看到那一抹綠,“綠色怎么用?”</br> 衛(wèi)皎皎搖頭,“沒用,當(dāng)時那個店出的一套,我強迫癥想收集。”</br> 衛(wèi)皎皎的媽媽在美容院工作,對護膚和彩妝這一塊了解深刻,衛(wèi)皎皎從小耳濡目染。</br> 高中學(xué)業(yè)繁忙也沒心思去化妝,但她有個癖好,就是囤口紅。</br> 看來看去,顏希還是對衛(wèi)皎皎手上那支感興趣,剛才沒注意到logo,最后才問:“這是什么牌子的?”</br> 衛(wèi)皎皎答:“xxx”</br> 現(xiàn)在還沒上課,顏希準(zhǔn)備在某寶搜索一下旗艦店,剛打開手機就見新消息傳來:【今天跟籃球隊有約,晚上才結(jié)束。】</br> 這就是下午不能來接她的意思。</br> 顏希到不在意這個,她迅速打字,讓江遲舟跟朋友們好好玩。</br> 看到信息,再對比自己現(xiàn)狀,顏希仰起頭,發(fā)出長長感嘆聲:“好羨慕那些參加過高考的人啊。”</br> 衛(wèi)皎皎把口紅塞回書包,跟著應(yīng)聲:“我也是,我哥最近可得意了,還跟朋友商量到處去旅游。”</br> 今天是填報高考志愿的最后一天,說到這個話題,顏希順口一問:“對了,你哥志愿填哪兒了來著?”</br> 衛(wèi)皎皎答:“恒大。”</br> “真的?”</br> “是啊,我哥選了那個學(xué)校的王牌專業(yè)。”</br> “我!!!我朋友也是。”這次她沒把江遲舟帶入“哥哥”角色。</br> 衛(wèi)皎皎聽了也覺得稀奇,“這么巧啊,什么專業(yè)的?”</br> 一個話題就能讓她們聊到天南地北,任課老師踏進教室,上課鈴聲也隨即響起,不得不收聲。</br> -</br> 結(jié)束一天疲憊的學(xué)習(xí),今天沒人在校門口接她,不過很巧的遇見蕭苒。</br> 她們之間跟那種粘性強的姐妹不一樣,誰先放學(xué)誰后放學(xué)都可以自己離開,不需要刻意等著對方。</br> 偶爾在路上遇到,也可以一起回家。</br> “苒苒。”顏希揮手跟她打招呼,蕭苒回應(yīng)她一個手勢。</br> 轉(zhuǎn)頭時,無意瞥見一到熟悉身影,還未開口,就見那人已經(jīng)進入私家車。</br> 顏希眨了眨眼,回去騎上自行車。</br> -</br> 夜空拉下帷幕,今晚的天色稠濃如墨,格外深沉。</br> 室外溫度燥熱,室內(nèi)空調(diào)恒溫在25°左右,風(fēng)速減緩。</br> 安靜的臥室偶爾發(fā)出兩道女聲,討論著學(xué)習(xí)課題,“這里可以代入公式,我寫給你看。”</br> 顏希跟蕭苒一文一理,但語數(shù)外方面還能共通,遇到難題方便互幫互助。</br> 看書累了就坐在一旁休息,顏希隨意的翹起二郎腿,手里攥著筆。</br> 耐心十足的蕭苒從外面端了盤水果進來,放到顏希面前,偶爾閑聊,“對了,姐,我們班上要按照重新調(diào)位置。”</br> “我們班早就這樣了。”顏希聳了聳肩,還沒領(lǐng)會到那句話中的真正含義。</br> 蕭苒抿唇,“上次你不是問我書宇的情況么,以后換位置,就更難了解了。”</br> 提到這事兒,顏希翹腿的動作停頓,手里的筆也慢慢垂下,“書宇啊……”</br> 高考放假那幾天,無意間遇到書宇,還買下他推薦的兩本資料書。回家之后,她從蕭苒這里打聽過一些情況,但書宇一向都喜歡把事情藏在心里,即便是每天相對,也不能挖掘全部。</br> 蕭苒只能告訴她一些書宇的表面狀態(tài),之后她又以請吃飯為由邀過書宇一次,書宇拒絕了。</br> 她通過網(wǎng)絡(luò),以文字的方式委婉詢問,書宇似乎察覺她的意圖,耐心跟她對話,卻故意避開重要的事情。</br> 書宇不肯說,她也沒辦法了,總不能沖進別人家里把老底兒掀翻吧?</br> “苒苒,你現(xiàn)在還見過他吃藥嗎?”哪一種藥,二人心照不宣。</br> 蕭苒思考了會兒,搖頭,“在學(xué)校倒是沒見過。”</br> 或許他不需要再用藥物控制,或許是他……更會掩藏。</br> 顏希雙手托腮,沉沉嘆氣,“唉,倒是真想幫幫他,可他把自己遮擋得太嚴(yán)實,根本無從下手。”</br> 雖然每次見書宇,對方都是笑臉相迎,但他就是建了銅墻鐵壁把自己困在里面,沒人進得去。</br> 從初中到現(xiàn)在,認(rèn)識三四年的朋友,愈行愈遠(yuǎn)。</br> 有時候想起來,又覺得挺遺憾。</br> -</br> 今天指定的學(xué)習(xí)計劃量達(dá)標(biāo),顏希抱起練習(xí)本跟蕭苒道晚安,“早點休息。”</br> “你也是。”蕭苒起身。</br> 白天學(xué)習(xí)勞累,晚上盡量早睡,這是個好習(xí)慣。</br> 現(xiàn)在晚上九點多,并不是立即就能躺在床上休息,等她們依序洗漱沖涼差不多要耽擱到十點,或者睡覺前躺在床上刷幾分鐘手機,時間剛剛好。</br> 顏希回到房間,把學(xué)習(xí)資料收納整理,明天要帶去學(xué)校的專門放在顯眼位置。</br> 蕭苒先進浴室,她再等等也沒關(guān)系。</br> 想起昨日晾曬在外面的浴巾還沒收取,顏希趕緊走去陽臺,舉起伸縮晾衣架把已經(jīng)曬干的衣物全部收起來,折疊放置。</br> 十幾分鐘后,蕭苒穿著睡衣從浴室里走出來,“姐,我已經(jīng)好了。”</br> “OK。”顏希抱著自己的衣服進去。</br> 夏季天氣炎熱,熱水打開,浴室里涌現(xiàn)一股熱氣,剛洗完澡都有種快出汗的感覺,最后干脆裹著浴巾回到臥室再換。</br> 干凈的浴巾裹在身上,小角卷進去,穩(wěn)穩(wěn)地貼在身上不會松掉。</br> 睡裙擺在床上,剛準(zhǔn)備換,就聽到落在床頭的手機嘟嘟震響。</br> 拿起一看,是江遲舟。</br> “hello,有事?”</br> 九點多,是江遲舟回來了嗎?</br> 知道他跟籃球隊那群兄弟在一起會玩得很嗨,她也沒去打擾。</br> 電話那頭相對安靜,沒有她想象中的熱鬧氣氛,顏希握緊手機,再往耳邊靠近些,隱約聽見急促難忍的呼吸聲。</br> 顏希眉頭一皺,有些好奇,“江遲舟?說話?”</br> “對不起。”電話那端傳來熟悉的聲音,是江遲舟本人沒錯,可他卻一直在向她道歉。</br> 顏希不明所以,心中卻略微慌了神,“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br> “對不起……顏顏。”</br> “我要失約了。”</br> -</br> 夜晚十點十分,一輛的士停在醫(yī)院大門外,車門拉開,里頭的人影迅速離開,習(xí)慣性道謝的話在空中傳播飄散。</br> 顏希身上穿著臨走時隨手從衣柜里取下的長裙,腳底踩著最普通的平跟涼鞋,頂著那頭還未來得及打理的頭發(fā),就這么急沖沖的跑進醫(yī)院。</br> 正在醫(yī)院值班的顏父趕了過來。</br> 原本是好心跟同事交換夜班,沒想到會遇到這種情況。</br> 顏爸已經(jīng)見過宋嫻,江先生也剛剛趕到。</br> 病房里,溫老太太的身體情況暫時穩(wěn)住,但仍在昏睡中,沒有蘇醒。</br> 沉浸在悲傷中的溫如意渾身帶刺,特別是在面對江家人的時候,總覺得對方虧欠著什么。</br> 宋嫻緊緊地抓著丈夫的手,回避溫如意的目光,因為那種眼神,她在溫和祥去世的時候看見過。</br> 除了溫家人以外,她是最先接到電話趕來醫(yī)院的,無論是溫如意還是她都無法打通江遲舟的電話,最后通過宋飛揚才聯(lián)系到。</br> 江遲舟接到電話的時候老爺子還剩下最后一口氣,醫(yī)生讓他們見老人最后一面,她也聽到,老人臨死之前都念著兒子的名字。</br> 最終,他沒能等到回應(yīng),遺憾離世。</br> 溫老太太承受不住打擊,當(dāng)場暈倒,她不得已跟薛云珊一起守著溫老太太,至于溫如意那邊,肯定是要處理溫老爺子的身后事。</br> 宋嫻被薛云珊纏住,打江遲舟的電話占線,出差的丈夫正在趕來醫(yī)院的途中。</br> 情急之下她聯(lián)系顏父,幫襯一二。</br> 后來江遲舟主動來病房詢問溫老太太的身體狀況,她還不知道兒子做出的決定。</br> 這邊的事情還沒完全處理好,顏希找了過來。</br> 一眼掃過四周,顏希跟溫家人沒關(guān)系,自然也不關(guān)信病床上躺的是誰,她的目的只有一個,“江遲舟呢?”</br> 顏希之所以找到這里不是江遲舟告訴的地址,而是她從宋嫻哪里特意問來的,知道父親也在,她稍微放松些。</br> 如今見到這些大人都平安無恙,她最擔(dān)心的就是江遲舟。</br> 顏父沒想到女兒會這么快趕過來,便直接告訴她,“他在我科室那邊的休息室。”</br> 江遲舟在面對溫如意的時候情況明顯不對勁,溫如意不肯放人,他們這些心疼孩子的家長就得拿出強勢一面。</br> 他也是好不容易才把江遲舟帶到休息室,希望那孩子能夠平復(fù)一下心情。</br> 顏希之前來過父親工作的地方,記憶還在,很快就找到父親告訴她的那間休息室。</br> 休息室房門一擰就能打開,里面黑漆漆的,借著走廊透出的光亮才能看清。</br> 抬手一抹,運氣極好的摸到房間燈光開關(guān),室內(nèi)瞬間變得明亮。</br> 房門關(guān)上,顏希一步一步往前走,最后在窗戶位置看見那道側(cè)影。</br> “江遲舟。”她試探性的喊了一聲名字,那人有反應(yīng),慢慢轉(zhuǎn)過身來。</br> 在她出現(xiàn)那刻,江遲舟垂下眉眼,繼續(xù)道歉:“對不起。”</br> “你沒有做錯事,不用跟我道歉。”關(guān)于他的決定,顏希早在電話里聽過,她在意的根本就不是那個!</br> “我失約了,所以,對不起。”江遲舟低著頭,執(zhí)著的說了一遍又一遍。</br> “你不要跟我道歉。”顏希抓著他的胳膊,輕輕搖晃,試圖跟他交流。</br> 然而,回應(yīng)她的只是機械循環(huán)的歉語。</br> “對不起,我失約了。”</br> “對不起。”</br> 感受到他渾身都在顫動,顏希一直搖頭,“沒有,沒有對不起,你不要跟我道歉。”</br> 他垂下頭,仿佛渾身的力量散盡,“我去不了你喜歡的城市了,顏顏……”</br> 人、命,連在一起的兩個字壓得他喘不過氣,曾經(jīng)憧憬過的美好未來,被他親手打碎,成為無法邁過的坎。</br> 顏希從未見過這樣的江遲舟,不再意氣風(fēng)發(fā),喪失所有斗志。</br> 她勇敢上前,緊緊把人抱住,手臂箍在江遲舟的腰間,努力傳遞著力量,“江遲舟,我喜歡c市,我喜歡這里。”</br> “所以,沒關(guān)系的。”</br> “沒關(guān)系的。”</br> “真的。”</br> 她一遍又一遍在他耳邊重復(fù),安撫。</br> 額前突然滑過一瞬觸感,像是水滴墜下,顏希整顆心都跟著揪起,抬頭想要看清他的臉。</br> 下一秒,卻被江遲舟扣住后腦勺,壓在胸膛前。</br> 因為不想讓她親眼看到自己軟弱的一面。</br> 從小到大,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br> “根本,根本就不是你的錯。”顏希終于是忍不住,在他懷中抽噎的哭出聲,“江遲舟,他們都在欺負(fù)你,那些壞人,都在欺負(fù)你。”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