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謀主遇到兵
趙闊心中非常憤怒,憤怒得簡直已經(jīng)出離憤怒了。小說網(wǎng)首發(fā)更新
到靈州去游說趙匡胤,以圖策動朔方軍脫離大周,在周國的西北地區(qū)制造混亂,從而為遼國駐在西南的部族謀求一條南下的道路,這個主張其實基本上就是趙闊本人提出來的,不僅和遼主耶律賢以及遼國朝廷完全無關,其實和遼國的順義軍節(jié)度使蕭斡里的關系也不大。
當然,在趙闊向蕭斡里獻策之后,的確是得到了蕭斡里的全力支持,否則他也不可能離開朔州向西跨越上千里進入周境執(zhí)行用間的使命了。而蕭斡里之所以敢于支持趙闊的謀劃,其根本還在于遼國的體制與中原多有不同,無論是部族內還是地方上的自主權都相當?shù)母撸M管周、遼兩國處于通好互市的狀態(tài),沿邊部族都已經(jīng)被勒令不得南侵,但是搞搞這類小動作卻不是遼主管得到的。
有順義軍的令符和親兵護衛(wèi),趙闊在西京道內一路順暢,就是過了天德軍進入上京道的阻卜部,那些韃靼人也沒有為難過他,甚至離開遼國的羈縻區(qū)進入多方勢力混雜的大河曲地區(qū),也沒有什么部族特別刁難過他。
這一段路上,趙闊完全體會到了一種大國主子的滋味,既感受到了大遼的廣袤,又感受到了大遼的國威,于是趙闊也就第一次從內心里以大遼人自居了。
只是在進入靈州地界之后,那些朔方軍的張揚跋扈才又一次讓趙闊深切地體味到了遼國面對大周時的弱勢地位,好在他還沒有蠢到一見著周軍就拿出遼國的信物表明身份,否則這條命還在不在都是個問題那些周軍固然是不怎么濫殺,無意越境謀生活的部民隨便繳納一點貢賦也就能混過去了,但是越境的遼軍士卒可沒有一個討得了好去。
趙闊一行人以十人三十匹馬的規(guī)模假扮著走私馬匹的小商戶,給偵邏靈州北面的朔方軍斥候送上了一吊錢,就很順利地來到了靈武城。
進入靈武城之后,趙闊是越發(fā)地小心了,當年家主趙普的陰謀敗露告訴了他,大周的錦衣衛(wèi)巡檢司和軍巡院是非常可怕的,其中靈武城的軍巡院或許會依附于朔方軍節(jié)度使,但是隱藏著的錦衣衛(wèi)巡檢司人員卻一定只聽命于大周的皇帝。
所以一行人沒有真的跑去坊市賣馬,而是躲進了熟羌開辦的旅舍掩藏行跡等待機會。十個人輪流跑去節(jié)度使府衙觀望風色,以趙闊對趙家的了解,居然還讓他認出了十多年前的一個眼熟之人,然后抱著孤注一擲的心態(tài)前去拜門。
一直到這個時候,趙闊都很幸運,甚至可以說非常的幸運。
首先是偵邏邊境的斥候隊沒有搜身,只是聽了幾句言語、接過了賄賂就給他們放行了;其次就是理應被重點監(jiān)視起來的旅舍也沒有暴露他們的底細,或許因為趙闊選擇的從人都是遼國的漢兒吧,也或許趙闊本身就具備了偽裝、躲藏和逃亡的天份,即便有錦衣衛(wèi)巡檢司的人員盯著每一座館驛、旅舍,但是并沒有什么人發(fā)現(xiàn)趙闊一行的異常;最后,趙闊認人的水平不錯,他看到的是朔方軍節(jié)度使都押衙郭延赟,當年趙匡胤在禁軍時的一個牙隊小將。
這個時候的趙闊仍然是十分謹慎的,他只是以涿州趙家故人的身份求見趙匡胤,而不是搬出幽州薊縣趙家故人的身份甚至是趙普的名頭來,更不是干脆表明遼國說客的真實身份。,
不過郭延赟并沒有細究那么多,畢竟趙匡胤本人的武力很強,府中也多有勁卒,倒是不怕這樣一個偏文弱的人會怎么圖謀不軌,所以只是粗略地聽對方說了一點趙家的基本情況,就帶著他進去見趙匡胤。
直到在內堂見到了趙匡胤,趙闊才初步表明了身份,一句“則平哥讓我來見見元朗哥”,登時就讓趙匡胤極度震驚地瞪著他了,四目相對,之后一切盡在不言中。
等到趙匡胤屏退了左右,只留下郭延赟留意門戶,趙闊這才敢把自己的真實身份完全表露出來。趙普的族弟,這是直接拉近兩人關系的重點;受到定力院逆案的牽連而流配滄州,這是引發(fā)趙匡胤心中歉意,從而增強自己隨后游說的說服力之關鍵;而自己北逃之后投效于契丹貴人,現(xiàn)在來給“元朗兄”指出一條為趙家創(chuàng)立基業(yè)的明路,則是此行游說的根本目的。
兩人的關系的確很快就拉近了,談到聯(lián)絡起雙方的趙普,兩人都是不勝唏噓。尤其是趙闊第一次聽到趙普的確切下落在沙門島流放地墜海身亡尸骨無存,那神情真的是無比凄惻,因而還引得趙匡胤又掬了一把英雄淚。
趙匡胤也確實對趙闊的遭遇產生了歉意,至少在趙闊看來是這樣的。聽到趙普闔族被流配滄州,盡管誰都知道趙匡胤早就明了這個消息,但是趙闊依然可以看到趙匡胤臉上那掩不住的抱歉神色;聽到三兄弟趁亂越獄,結果年紀偏大的趙固、趙安易兩人被追兵當場格斃,趙匡胤更是連聲嘆息,其中的抱憾之情溢于言表;聽到趙闊逃脫追捕,一路采食草根野果、滾入爛泥河溝,終于逃入遼國境內掙扎到了生存機會,趙匡胤又是一臉的慶幸安慰。
感覺到氣氛醞釀得很充分了,游說的火候已到,趙闊這才把自己真正的來意和盤托出。那時候,趙闊看得出來,趙匡胤是有一些震驚的,但是并不恐慌,也沒有大周忠臣應有的表現(xiàn),雖然并沒有當場給予答復,但是也沒有一口回絕,而且在雙方談完后還特意著郭延赟將他護送回旅舍,并且按照安排牙兵保護。
在當時的趙闊看來,此行可以說一切順利,最終的目標很快就能達成。只要靈州舉起叛旗,哪怕不是并入大遼而只是和遼國結盟,那么周國都將會驟然塌去一角,關中在倉促之間肯定是無力反應的。而在這樣的局面下,定難軍的黨項人更是會陷入大遼及其盟友的包圍之中,只要大遼的西南面招討司和朔方軍趙家通力合作,擊破夏州黨項占領整個河套地區(qū)都不是什么幻想。
到了那個時候,大遼就真的可以說飲馬黃河了自從丟失原先幽薊地區(qū)組成的南京道之后就不復存在的地理優(yōu)勢,就將再一次回到大遼這邊來,遼軍在河北地區(qū)不能自由進出漢境了,那時候就可以換到關中這邊來,延州這些地方比起河北來窮是窮了一點,可是對于契丹諸部族來說還是富得流油的,打草谷一樣酣暢。
而這等對大遼極其有利的巨變,居于首功的肯定是自己的家主蕭斡里了,自己作為家主的首席謀主,那地位和報償當然是不消說得,更不用提向周主報復之后的那種心里暢快感。
然而賓主之間親切友好的會談才過去不到十天,那些廣泛的共識或者是心照不宣的合作意向,竟然在頃刻間就化為了烏有,一直負責著保護他們的牙兵眨眼間變成了抓捕他們的敵人,負責的卻同樣是那個郭延赟。,
小心來小心去,那么多的危急時刻都化險為夷了,最后卻在功成名就的前夜栽了跟頭,而且好像是徹底的覆沒,趙闊心中的憋悶和冤屈都不知道應當向誰述說。
被朔方軍節(jié)度使的牙兵收監(jiān)之后,也沒有誰過來審訊他們,同監(jiān)的更沒有其他犯人,趙匡胤好像就滿足于把他們秘密地關押起來,之后的連著十多天對他們都是不聞不問的。
不過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就讓趙闊開始恐慌了他們被押解著跟隨一隊人馬向東南移動,從沿途的跡象看,先是穿越砂磧瀚海,然后就是穿過溝壑密布的黃土嶺,再聽一聽負責押送的兵丁之間的閑談,趙闊已經(jīng)能夠確認,他們將被押往大周的京城,不過不是以前的東京汴梁,而是現(xiàn)在的西京洛陽。
前段時間還相談甚歡的趙匡胤,自己當年的家主趙普傾盡了全部忠誠的趙匡胤,不接受自己獻上的自立提議且不說,甚至還要把自己當成禮物送給周主,卑劣、卑怯到了這樣的地步,怎么能夠不讓趙闊憤怒得出離憤怒呢?當然,趙闊是根本不可能承認,自己的憤怒大半是伴隨著恐懼而生的。
十多年前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結果卻因為一時的功名心作祟而自投羅網(wǎng),當真是何苦來哉
等到一行人再一次見到大河,而且乘船順流而下的時候,趙闊心里面已經(jīng)認了命了,承認自己的拼搏人生多半要宣告終結了,西京洛陽,距離華州很近不是?只是他還不愿意就這么死去。
他就弄不明白了,明明剛開始的時候趙匡胤是有合作的打算的,這一點趙闊相信自己不會看錯,當時在場的就只有三個人,那個郭延赟顯然是趙匡胤的絕對親信,趙匡胤在那時候根本就沒有必要進行任何的表演。
怎么就會突然變卦了呢?趙闊可不愿意就這么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