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萊市橋
西京東面的萊市橋上下觀者如堵,好熱鬧的洛陽百姓幾乎都跑到這里來看出使西域三載的趙二郎歸來。閱讀本書最新章節(jié)請到百度搜索:1小說網(wǎng)
說起來也是令人心酸,洛陽本來是數(shù)千年古都所在,當(dāng)?shù)匕傩諔?yīng)該見慣了這等場面,別說是一個剛剛到刺史級的使節(jié)返京了,皇帝、親王、一品大將軍的出征與凱旋都不知道看過了多少,放在以前誰會在乎一個從五品下的儀仗啊?哪怕是這人有著出使異域長達三年之久的特殊性。
然則今時不同往日,現(xiàn)在正當(dāng)壯年的這一批洛陽百姓還真是很少見這等熱鬧。自從石敬瑭作亂、后唐末帝舉族**于元武樓,新朝再一次遷都于汴梁之后,洛陽百姓也就只能幾年見一次西京留守、河南尹上任的儀式而已,這樣的凄清一直到當(dāng)今皇帝在今年年初將都城遷回洛陽才作罷,其間歷時整整三十五年了。
不過以如今大周的盛朝氣象,以當(dāng)今天子的勵精圖治,這些新都的百姓盡管懵懂,卻也能夠感覺到時令的不同,既然皇帝已經(jīng)把都城遷回了洛陽,從今以后大概就可以經(jīng)常有這種熱鬧可看吧只是這樣的心理預(yù)期并不能讓他們就此平靜下來,今年的第二場熱鬧怎么也得出城來湊一湊的,相比起皇帝車駕經(jīng)過時眾人跪迎的誠惶誠恐,觀賞一個從五品下的使節(jié)回京當(dāng)然要自在得多。
“這個趙家二郎,聽說就是當(dāng)年駐扎在夾馬營的禁軍子弟,還是生在夾馬營的呢~今次回來也算是衣錦還鄉(xiāng)了”
愛熱鬧的人湊在一起,其中自然會有許多的消息靈通人士,而且愛熱鬧的人普遍都是外向型的,又有共同的話題,陌生人扎堆也能在片刻間互相聊起來,更何況里面還有結(jié)伙過來看熱鬧的。這不,從東南面洛水挖通到城東的陽渠水上面還看不到使團的船隊,這些閑人們就自己熟絡(luò)起來了,很快就有人開始賣弄自己的消息靈通。
“扯~”大家都是消息靈通人士,互相不服氣的事情更是常有,前面說話的那位馬上就見識到了,“趙家二郎生在天福四年,那時候晉高祖早就遷都到了汴梁,夾馬營的禁軍都隨著走了,當(dāng)?shù)刂皇O聨资畟€老卒留守,誰有能耐生得下趙二郎?”
第一個說話的人被駁了面子,欲待生氣卻又缺了底氣,只得拱了拱手誠懇地問道:“這位大哥可真是見多識廣!連趙家二郎的年歲都一清二楚的,還知道夾馬營的變化詳情不過俺聽說的傳聞,趙家郎確實是生在夾馬營的,當(dāng)時好像還是碰到了難產(chǎn)什么的,營中軍士專門去請了僧人祈福,整個夾馬營為此焚香禱告,當(dāng)?shù)卣钩喙饫@室,異香經(jīng)宿不散這個傳聞卻是空穴來風(fēng)?”
“你就是一知半解罷了。”別人敬他,他也就不好語氣太過刻薄了,當(dāng)下拱手回了個禮,這才繼續(xù)說道,“那個傳聞是有,不過卻是當(dāng)時在夾馬營做指揮使的趙家老漢得趙大郎時候的事情,那還是在天成二年呢~和你講這些逸聞的家中族老恐怕是老得人都犯糊涂了吧?中間差著十二年的都能夠弄混。”
“這你都知道?!和俺講洛京舊事的是家中族祖,天祐年間唐帝從關(guān)中東遷洛京的時候就已經(jīng)能夠記事了,如今都已經(jīng)七老八十的,人糊涂一點也不奇怪吧細翁記得的洛京舊事很多,而且是越早的事情越清楚,到了三四十年前的事情有些弄混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小弟姓鄭,家中排行第七,不知大哥怎么稱呼?”,
駁自己面子的人能夠把事情說得清清楚楚,而且還能看出來自己的消息來源是已經(jīng)頭腦犯糊涂的老人,這就讓鄭七既驚異又佩服了,于是回話再無一分的火氣,猛然間恭敬了許多。
“不敢不敢,俺姓張,行二,你叫俺張老二就行。”鄭七的恭敬讓張老二完全收斂起自己的刻薄,“你家族祖在天祐年間就能夠記事,那年歲都稱得上人瑞了,失敬失敬。俺方才說得真是過分了點,那些年一直都是兵荒馬亂的,人瑞經(jīng)歷的事情太多,弄錯了這么一點小事情有可原,是俺太挑剔了。”
“俺看張二哥的年歲也不是很大,不像是經(jīng)歷過天成二年一些瑣事的人啊怎么卻能把那時候的事情說得這么清楚明白?”
鄭七看了看張老二的模樣,見他頂多也就是三十歲出頭的樣子,心中不免就有些疑惑,只稍微忍了忍,最終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張老二笑了笑說道:“讓鄭七郎見笑了,俺是天福末年生人,哪里會經(jīng)過天成年間的事情啊~趙家二郎比俺的年歲還大呢。只不過和鄭七郎說洛京舊事的是族祖,而和俺說故事的則是細叔,當(dāng)年白馬寺的僧人去夾馬營念經(jīng),正在當(dāng)?shù)赝嫠5募毷蹇墒怯H眼見著的,后來夾馬營的禁軍東遷,細叔更是出了夫子,現(xiàn)在還記得那個趙家老漢呢。”
“原來是這樣~”鄭七郎恍然大悟,“俺家細翁歷事多,只不過年歲大了經(jīng)常把事情記混;張二哥的族叔雖然年少一些,歷事稍微少點,但是每件事情都還能記清楚。不過夾馬營的那些軼事,就算是那一段時間青春正盛的洛陽人,沒有親歷過恐怕也很難像張二哥的族叔那樣清楚明白。俺聽來的種種傳聞,就老是說夾馬營生下香孩兒,此中必有大富大貴之人,再聽了細翁的說法,搞得俺還以為趙家二郎會是這個撈到富貴運的人呢,所以才專門跑出來看一看的~”
“哈哈哈~哪里弄出來香孩兒的傳言哦!只不過是白馬寺的檀香燒得多了一些罷了,趙家老漢的薪俸在這上面可沒有少花。然則事情也難說,有僧人祈福,難產(chǎn)變順產(chǎn),生下來就是個大胖小子,還有檀香繞室,這個嬰兒當(dāng)真沾了福運也說不定只是這人并非趙家二郎,卻是那個現(xiàn)任朔方軍節(jié)度使的趙家大郎。”
張老二聽了鄭七的話就是一陣大樂,愚夫愚婦們津津樂道的一些福兆祥瑞,蒙一蒙沒有親歷沒有見識的人當(dāng)真很靈,也就是他了,正好家里年紀最小的族叔當(dāng)時就在白馬寺玩耍,這才全程見識了真實的場景,從而讓他不至于被愚夫愚婦們的傳言哄騙。不過福運這種事情跟天命差不多,看不見摸不著的,誰也不敢斷然否認其有,張老二能夠嘲笑的也就是“香孩兒”、“赤光繞室”、“異香經(jīng)宿不散”之類的附會之詞罷了,見過僧人徹夜焚香禱告的人都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鄭七卻是慎重的點了點頭,沉聲說道:“嗯,這事還真是不好說!照著張二哥的說法,那些傳聞中的異象自然是假的了,不過難產(chǎn)變順產(chǎn),光是這一件事情就已經(jīng)應(yīng)了‘大難不死必有后福’,而且整夜都是僧人祈福和焚香繞床,這個嬰兒總會沾上些福運的。要不怎么那個趙家大郎高平一戰(zhàn)就得先帝青眼,才二十多歲就在殿前司當(dāng)大將,三十歲建節(jié),如今更是雄踞西北重鎮(zhèn),沒有一點天生的福緣,還真是未必會有這種命~不過這樣看來俺可算是白來湊這個熱鬧了,趙家二郎三十多歲了才有望弄一個遙郡刺史,真不算一回事。”,
“二位這就有些不懂了吧!趙家兄弟可是一母所生,你們想想看啊,這趙家大郎就已經(jīng)碰上了難產(chǎn),需要白馬寺的僧人徹夜焚香禱告祈福,這才度過了難關(guān),那趙家二郎可是比大郎小了整整一輪!趙母生他的時候得有多大年紀了?又會有多危險?前番靠著僧人焚香禱告祈福才順利得子的趙家老漢會不會重施故技?”
張老二和鄭七正說得口沫橫飛,一旁站滿了張著嘴聽得入味的閑人,這時候卻是突然有第三個人湊上來說話了。
“這位”
鄭七被對方截住了話頭,卻也不惱,有了張老二那回的經(jīng)驗,他聽這人說得倒是有理,于是就小心翼翼地問起了對方的來路。
“小姓陳,行三,卻是跟著漕船從汴梁跑洛陽來謀生的。”
鄭七又是一拱手,笑嘻嘻地說道:“原來的陳三哥,還是從汴梁來的。那趙家二郎據(jù)說是趙家老漢隨禁軍遷居汴梁之后所生,照陳三哥的意思,他出生的時候也有趙家大郎一般的排場?”
“誰說不是呢!”作為世代的碼頭搬運工,陳三也是個自來熟,“趙家大郎的事情俺卻是今天第一回聽說,不過趙家二郎的事情俺卻是親見。當(dāng)時是天福四年的十月吧定力院的一群僧人從汴河碼頭上請了俺們一幫人,搬著許多物件趕去禁軍官舍,正是行那徹夜焚香禱告祈福的勾當(dāng),趙家二郎出生的那一夜,官舍上空火光沖天,檀香散到了周邊的閭巷,和張二郎說的趙家大郎出生狀況一般無二。”
張老二聞言卻是皺了皺眉頭:“定力院?沒聽說過汴梁那邊最出名的寺院不是大相國寺嗎?還有就是太祖皇帝潛龍之居改建的皇建院和先帝的功德院天清寺。”
“呵呵,趙家大郎出生是什么時候,趙家二郎出生又是什么時候?聽說趙家老漢在唐莊宗那時候很得道,唐明宗待他也很厚,石晉的時候可就失勢啰~所以第一次可以請到洛陽著名的白馬寺僧人,而第二次就只能請汴梁城東南角落的定力院僧人了,大相國寺哪里會聽一個小小的指揮使招呼?”
陳三微微一哂,顯出的是滿懷的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