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一章 橋歸橋,路歸路
梅蕭仁回到街口,登上馬車,一言不發(fā)地坐下。
她去了多久,顧楚鈺就在車上等了多久,見她平靜的回來,問道:“打算原諒?”
“我若原諒,就會待他如從前一樣,但是不會,若讓我殺了他,我也做不到。”梅蕭仁沉了口氣,凝眸喟嘆,“我恨他毀我前程,他又何嘗不是如此恨過我,不想再論孰是孰非,兩清,最好。”
顧楚鈺點了下頭,既是她的選擇,他理當尊重。
月已中天。
梅蕭仁與顧楚鈺并肩走入相府大門,她跨過門檻的時候,仿佛看開了很多,不再舍不得從前的擁有,只是有些傷痛需要時日去愈合。
廳堂里亮著燈,她跟隨顧楚鈺進去,看見衛(wèi)大學士正等在里面。
衛(wèi)疏影坐在廳堂旁,不禁抱怨:“相爺,人家的梅老弟剛剛死里逃生,你也不讓人家歇歇。”
“是我要出去,相爺只是陪我而已。”梅蕭仁笑了笑,站在衛(wèi)疏影面前,揖手行了個大禮,“這次大學士定也沒少為我的事出力,謝過大學士。”
“哪里哪里,我能幫什么忙,頂多只能幫相爺跑跑腿,畢竟要想救你得靠腦子,靠不了才華。”衛(wèi)疏影又是一聲感嘆,“你是不知道你這個師傅有多老謀深算,讓人家紀恒差點把腸子都給悔青了!”
顧楚鈺從衛(wèi)疏影面前路過,略瞥了衛(wèi)疏影幾眼,默然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梅蕭仁落座在他身旁,不免好奇:“相爺做什么了?”
“其實你這樁禍事對相府而言大大不利,我以為相爺若要救你,怎么著都得成全魏國公府。”衛(wèi)疏影一本正經(jīng)地到,“你想啊,你壞了科舉的公平,他若向著你,必會得引起百姓不服,那時民心就會向著魏國公府,而且相爺還得放棄教訓夏國的機會,也是在助長紀恒的氣焰。”
“那現(xiàn)在是什么局面?”
“他從你入獄那天起就打著抓貪官污吏的旗號抓紀恒的幕僚,陣勢雖大,嚇到了百姓,但百姓又不知抓的是誰的黨羽,只會覺得相府難得做了一次好事。”衛(wèi)疏影又笑言,“只要紀恒出來阻止,那他在百姓眼里就成了包庇貪官污吏的惡人,而他最在意名聲,眼睜睜幕僚入獄,也只得把打掉的牙往肚里咽。”
梅蕭仁唇邊浮出笑意,她已不是第一次領(lǐng)會相爺?shù)母呙鳌?br/>
“紀恒手里握著你,相爺手里握著紀恒的幕僚,接著就是一場博弈,看誰先服軟,這個時候相爺不能表露出絲毫對你的在乎,否則紀恒必定會賭到最后,拿你的命換他的幕僚和相爺?shù)耐讌f(xié)。”衛(wèi)疏影嘆道,“只有讓紀恒看著相爺把你打入大牢,晾在牢里不管不顧,他才會掂量你在相爺心中的分量是否夠讓相爺妥協(xié),若是不夠,一旦相爺寧肯舍你來個魚死網(wǎng)破,他就輸定了。”
衛(wèi)大學士說后來的事還得謝謝江叡,要不是江叡到牢里看見了她心如死灰的樣子,就不會去找陛下鬧。
江叡那一鬧,讓魏國公領(lǐng)會到了楚鈺真乃鐵石心腸,否則不會逼得江叡親自救她并且以命相挾。
所以魏國公自知玩不起,便在她行刑的前一晚連夜進宮,請陛下收回成命,以保住他那些幕僚的命。
于是斬首的圣旨就這樣變成了流放,之后楚鈺來了牢房。
她游街示眾時發(fā)生的事的確是楚鈺在背后操縱,是他找了那些受過她恩惠的人來攔囚車,也是他派人在人群中起哄。等到百姓群情激憤時,他包庇她,便是順應民心,而陛下和魏國公素來在意民心,斷不敢再輕易處置她。
這場禍事的結(jié)果是她平安脫身,而楚鈺抓貪官污吏得了民心,救她的舉動也得了民心,但魏國公的幕僚還在牢里,魏國公還曾氣得病倒……
梅蕭仁聽完衛(wèi)大學士的敘述,轉(zhuǎn)眼看向一旁安然飲茶的人,深深地覺得她澎湃的心潮非“欽佩”二字能夠概括。
原來民心這個東西,他想要則要,平時只是不太計較。
梅蕭仁對相府里的路還不熟悉,楚鈺親自送她回到她的新住處。
屋檐下的數(shù)盞燈籠照亮了匾額,梅蕭仁看著上面的字,忽然想起一事,忙問:“我如今是不是只能住在這個地方?”
“當然,除非陛下收回流放的旨意。”顧楚鈺淡淡答。
梅蕭仁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肩頭,“相爺,你這是不是把我一塊兒算進去了?”
他握住她送上門的手,唇角微揚,“這并非對你的算計,而是考慮,”
次日清晨,梅蕭仁出了趟門。
既然她和葉知已經(jīng)橋歸橋、路歸路,那她今后不會去打擾他們母子的生活,可是自在飛花是她收留的人,葉知未必肯照顧,所以昨晚她與楚鈺商量了一下,決定接回他們。
梅蕭仁乘著馬車前往城郊,車外跟著幾個侍衛(wèi),上京城已經(jīng)恢復以往的寧靜,好似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
馬車停在醫(yī)廬外,梅蕭仁撩開車簾看見院門外竟有兩個侍衛(wèi)把守在此,從衣著來看,是魏國公府的人。
她走到門前,他們便將她攔下,“國公大人有令,葉夫人需要休養(yǎng),誰都不得打擾。”
梅蕭仁不明白,魏國公怎會派人保護葉知的母親,難道他已器重關(guān)心葉知關(guān)心到了無微不至的地步?
她不能進去,想必葉大娘也不能出來,如此看來,是保護還是挾持就說不清了。
葉大娘生性善良,應當不知葉知與她的過往和他待在她身邊的意圖,從前待她的好是真的。
見此情形,她應當進去看看葉大娘是否安好,亦能當做是去道個別。
門前只有兩個國公府的侍衛(wèi),而她身后站的是隱月臺的人,進這道門對她而言并非難事。
兩個侍衛(wèi)被極不情愿地“請”到了一旁。梅蕭仁推門入內(nèi),發(fā)現(xiàn)院中比冬日還要蕭條,不過屋里多了兩個伺候的婢女。
她從進門到進屋都沒見過上官大夫,從婢女那兒得知上官大夫已被遣走,取他而代之的是一位宮里的御醫(yī),其隔三差五來看看,不住在這兒。
此時葉大娘正坐在床上給兩個孩子講故事,面容還是那樣和藹。梅蕭仁看在眼里,心下一陣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