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第五星辰
荒村小廟,誰能想到,兩人竟然在講故事。
而余真意更是因為身上的傷勢,加上太累,直接睡著了。
真武劍飛出,竟是直接護(hù)在余真意身邊。
書生在一旁,顏料沒有了,不能接著畫畫,他便在一旁思索事情。在他的腰間,掛著一枚映著明月的玉佩。他拿出那明月玉佩,隨后,提起畫筆,用自己的鮮血為顏料。
在余真意的身上,畫了兩筆。
不知為何,真武劍沒有動靜。
做完了這些,書生就坐在一旁。直到余真意醒來,書生都沒有動過。
余真意打了個哈欠:“我來把沒講完的故事講完吧。”
書生點頭。
余真意的聲音,再次響徹了整個小廟。
女鬼掩面嫣然一笑,眼波流轉(zhuǎn)間滿室生光。書生雖然是個好色書生,但敗局太多只覺得臉面什么的都丟盡了,還不待女鬼說些什么,就急急忙忙地將女鬼趕了出去,嘴里還嘟嘟囔囔地念著些“男女有別,授受不親”之類的。
第三天傍晚,女鬼早早地就出現(xiàn)在了書生的房間。這一次她一改女鬼白衣披發(fā)的造型,穿了件杏子紅的單衫,綰了個墮馬髻,臉上上了脂粉,女鬼娉娉婷婷地立在門檻上,幾與生人無異。
女鬼剛立穩(wěn),書生就急急地牽引女鬼坐到了棋局盤,迫不及待地和她廝殺了起來。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地過去,書生每天都會和女鬼對弈,但總是輸?shù)臅r候多,贏的時候少,有時候他們也會聊聊天。
書生問:“女鬼,你有夢想嗎?”
女鬼翻了個白眼:“我是一只孤魂野鬼,要夢想做什么?你當(dāng)我是那大劍仙啊。”
書生腆著臉笑了,說:“我的夢想就是登科及第做大官,然后娶個知書達(dá)理的漂亮小姐,拜個權(quán)傾朝野的岳丈,生一對聰明伶俐的兒女……”
書生還沒有說完,女鬼就翻起了白眼:“人讀春秋大義,你做春秋大夢。”
書生摸摸頭,憨憨地笑了起來,明顯還沉浸在自己做的白日夢里。
女鬼將棋局一掃,化成一股青煙走了。
書生無語地伏在地上撿棋子,這一局書生勝券在握差一點就贏了,誰料女鬼最后居然玩了一招“貴妃亂棋”,書生心想“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古人曾不欺我”。
轉(zhuǎn)眼就到了書生要科舉考試的日子,書生拜別了破廟,臨行前他本想和女鬼告別,可是女鬼一直沒有出現(xiàn),書生留下一部棋局殘本對著破廟拜了一拜,走了。
或許每一只女鬼都是書生的貴人,從古至今,能碰到女鬼的書生大抵都不同凡響。書生也一樣,他居然就這么一路考到了殿試,或許是天意如此,殿試時天子竟是以棋為媒,考驗他們的治世主張,金鑾殿上,書生侃侃而談。
自從遇到女鬼之后,書生的人生就開始不可思議地一帆風(fēng)順起來。
殿試上,書生獨(dú)占鰲首,成了圣上欽點的狀元,隨后一路加官進(jìn)爵,最終娶了左相的女兒,左相權(quán)傾朝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左相的女兒更是知書達(dá)理,難得的才貌雙全,無論是誰提到她都會誠心誠意地贊上一句“那真真是一個如花似玉的人兒”。
只是,有時候書生也會想起那間破廟,女鬼穿著杏子紅的單衫,綰著墮馬髻,臉上涂著薄薄一層脂粉,立于門檻之上,一副弱不禁風(fēng)的樣子,幾與生人無異。
那晚是難得的
好月色。
書生握著她的手引她到棋局盤,只覺得將月光握到了手里。
故事講完了,余真意起身,笑道:“說吧,要怎么辦,我才能從你這過去。”
書生笑道:“不急不急,再給我講一個如何?我發(fā)現(xiàn)除了自己,別人的故事,也挺有趣的。”
余真意有些郁悶:“你這可就不講道義了啊。”
書生搖搖頭:“我都快要死了,這點小小的要求,不過分吧。”
其實余真意已經(jīng)看出來,這書生身上氣血不足,他畫畫所用的顏料,似乎是自己的鮮血。不知道為何,這人要如此癡狂,余真意決定再講一個吧。
于是,他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從前有個書生進(jìn)京趕考,夜深住宿在破廟,遇到了一個女鬼。
那女鬼在這破廟中也住了上百年了,倒也沒見過幾個人,整天無所事事想找個人嚇?biāo)幌露紱]有機(jī)會,難得遇見一個書生,頓時興致高漲,開始盤算著怎樣才能把書生的小心肝嚇出來。
想了很久,女鬼倒也沒想出什么好的主意,百年的與世隔絕使得女鬼變得過于單純,以至于她的想象力連惡劣的恐怖片編導(dǎo)都不如,只好很隨便的走了進(jìn)來,指望能小小的嚇?biāo)幌隆?br/>
書生因為家境不好,每日效仿古人借光雅事夜讀詩書,視力自然不及常人,一時竟沒看出那女鬼是女鬼,只道是尋常人家的女子,礙于男女大防,借著昏暗的燭光,連忙讓出破廟中間最干凈的一塊地皮,拎著行囊坐到一旁面壁去了。
女鬼見到書生此舉,先是愕然,問道,你不怕我?
書生茫然道,小姐何出此言,吾雖一介書生,卻遵圣人教誨,習(xí)得君子六藝,劍術(shù)騎射也曾涉及,何懼一女子耳?
女鬼聽到一堆半文半白的詞句,頓時不爽道,你們書生是不是總喜歡這般說話?
書生隱約的察覺到了女鬼的不爽,歉然道,是小生唐突了。然后便絮絮叨叨地與女鬼說,其實書生這個職業(yè)是很慘的,除了讀書之外什么都不會,什么都不懂,自然也接觸不到什么人,除了有時替人寫寫書信維持生計,個把月都難得和人說幾句話,所以沒什么交流經(jīng)驗,也不知道這種時候該怎么同一個女子聊天,如有所冒犯還請擔(dān)待。
女鬼想了想,說道,其實沒什么的,聊天也好,交流也好,都是為了讓不相識的人相互有所了解,達(dá)到一個社會和諧的目的。
書生聽了立刻有了興趣,忙問道,真的是這樣嗎?我這樣說話小姐你不會介意嗎?太好了,我還以為像你們女子都不喜歡我這樣羅嗦。那我就給你講一下我進(jìn)京趕考這一路上遇到的事吧。
你知道我們村子很窮的,啊,又是這種表情,是說你不知道嗎?
簡單的說,就是我們那邊四面環(huán)山,土地貧瘠,而且還有毒漳猛獸,簡直是太不和諧的一片土地了。所謂窮山惡水出刁民,我們村上也有幾個欺男霸女的惡棍……
女鬼坐在一邊默默地聽著,書生在興致高漲地扯淡。燭光搖曳在殘破的廟宇中,外面依然是夜涼如水,女鬼忽然不覺得孤獨(dú)了,那百年的歲月,似乎就只是為了此時而等待。
女鬼坐在一邊默默地聽著,書生越扯越高興,這時講到了神勇書生智斗山賊眾,落泊潦倒破廟遇佳人。女鬼就想,如果這個傻瓜書生知道了自己是個女鬼,會有什么樣的反應(yīng)。
想來再不會像此時一般
的夸夸而談了吧,想到這里,女鬼就覺得很失落,書生的故事就也不再吸引她了。她低著頭,抱著雙膝就這樣睡著了。
鬼物這種非我族類通常都是耳聰目明的,女鬼朦朧中先是聽見一陣瑣碎的細(xì)響,然后書生好像說了句什么。等她睜開眼時就發(fā)現(xiàn)書生已經(jīng)不在了。
女鬼很懊惱自己,難得見到個人,更難得是個書生,怎么連嚇?biāo)幌露紱]就叫他給走了呢。
她跺著腳開始發(fā)脾氣,隨手抓起東西就扔,把破廟中的老鼠和小強(qiáng)嚇得四散。鬧了一會,她才注意到,書生的行囊還在那個角落里,心想這書生或許還沒走。
出于好奇就翻弄一下,結(jié)果只有兩件衣服,幾本詩集和幾塊粗面干糧,女鬼想,書生真的是一種很清貧的職業(yè),一邊要有寒窗的十年苦讀,一邊還要在叢林般的社會中生存下去。
等夠了就走長長的路來進(jìn)京趕考,途中還要被山賊女鬼狐貍精什么的騷擾,運(yùn)氣不好就連命都沒了,只為了考中一個比被雷劈的概率都小的功名,這樣的人生,為什么那個書生還能笑著去面對呢。
女鬼抱著書生的行囊開始等著書生回來,想問他這個問題。等到天亮了,女鬼就抱著書生的行囊躲在佛像的陰影里,可是書生卻一直沒有回來。
一天天的就這樣過去了。女鬼也不知道自己等了他多久,那個遺留下來的行囊一點點的**,褪色。終于有一天,當(dāng)女鬼清洗完行囊,拿到太陽下晾干的時候。
女鬼忽然知道了,那一年路過破廟的書生,與她扯了一夜的書生其實已經(jīng)死了。
也許是他遇到山賊的時候,也許是更早的時候就已經(jīng)死了。書生只是為了見一見女鬼,而女鬼在那百年的等待也只是為了見一見那個書生。
想到這里,女鬼一下子想起了書生在那天清晨說的那句話,很溫柔的語氣說出的那句話是,我走了,別害怕。
女鬼先是哭了一會,便走出了破廟,轉(zhuǎn)身才走幾步,那破廟就轟然倒塌,她回過頭去,只見到那個書生神態(tài)平靜的站在陽光的萬道金光中,慢慢的蒸發(fā)而去。
故事講完了,余真意聽過的故事,也就這么多了。
書生問道:“還有嗎?”
余真意搖搖頭:“這回是真的沒有了。”
書生有些意猶未盡:“這些故事,都很好聽啊。”
余真意微微一笑:“我覺得,都沒有你的故事好聽。”
書生拿起明月玉佩,遞給余真意,說道:“走吧,我在你身上畫了兩筆,日后自有用處。還有,這東西名為明月佩。握著將死之人,留著沒什么用,送給你了。”
余真意沒有伸手。
書生笑道:“與其讓他跟我在一起埋沒在這破廟中,還不如跟你一起,走吧。”
余真意問道:“你到底是誰?”
書生笑道:“我是誰不重要,你快走吧,前路還很漫長,不可放松。”
余真意在書生溫和的眼神中,還是接過了玉佩,朝書生揮了揮手,準(zhǔn)備走出寺廟。突然,書生喊住余真意,說道:“以后遇上一個名叫第五星辰的人,替我跟他說聲對不起。”
余真意記住了,走出了破廟,心中卻是驚駭不已。他已經(jīng)猜到了,書生可能是明月國的人,但是萬萬沒想到,來頭竟然如此之大!
明月國國師,姓第五,名星辰!
也是天榜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