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前塵愛恨交織(上)
初夏的午后,林家二夫人的院子里沒有一個丫鬟,安靜得可以聽見風(fēng)吹過的聲音。</br> “麗娘,林遠山的身子怎么樣了?”仍舊是歡愛過后,林茂盛摟著杜麗娘問道。林遠山的病也拖了幾個月了,是時候收網(wǎng)了。</br> 杜麗娘嫵媚地笑了笑,笑容里滿是算計:“他啊,這些日子差不多了。我這幾天藥下得猛了些,他只要不喝就犯癮。喝了嘛……你送來的那曇香就會好好招待他那身子。”</br> “小毒婦,你心腸還真夠黑的。”林茂盛半真半假地開了口,林遠山對這杜麗娘可是寵得不得了,可就算是這么對她,她還是選擇和自己結(jié)成一派來害他,林遠山看人的眼光可真是不怎么樣。</br> 杜麗娘嬌嗔地拍了他一下,不依地說道:“我這還不是為了你嗎。”</br> “二夫人二夫人!”門外丫鬟的聲音尖銳地響了起來。</br> 突如其來的叫喊聲嚇得正在調(diào)笑間的兩人出了一身冷汗,林茂盛慌張地拿起衣服下了床,四處找著可以藏身的地方,因為太急反而被長衫絆倒在了地上。杜麗娘也是一臉慌張想要穿好衣服,卻是越慌手越抖得厲害。她憤憤地扔了衣服,提高了嗓子朝外面喊道:“不是讓你們下午的時候不用進來嗎!”</br> 門外的丫鬟帶著哭音著急地開了口:“二夫人,是老爺、老爺出事了!”要不是老爺出了事情,她又怎么敢違抗二夫人的命令?</br> 聞言林茂盛停下了自己手中的動作,眼中劃過深思,最后抬起頭朝杜麗娘邪邪地笑了笑。杜麗娘也是愣了愣以后就回過了神,看向林茂盛的眼中帶著狂喜。</br> 終于到了這個時刻。</br> 林遠山房內(nèi),眾多丫鬟低頭安靜地站立著,袖子里的手不安地抖動著,老爺,老爺真的不行了嗎?</br> 剛才還在房中得意歡笑的杜麗娘,此刻正坐在床沿上不住地抽泣著:“老爺……”</br> 而床上的林遠山雙眼緊閉,蒼白的臉龐沒有一絲血色,叫人看了從心底覺得悲哀。</br> “老爺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啊,老爺,嗚嗚嗚嗚……”杜麗娘握住了林遠山冰涼的雙手傷心地說道,其中的哀傷之意聽得邊上的丫鬟都忍不住紅了眼眶,想不到二夫人對老爺還真的是情深意重。</br> 可任憑杜麗娘怎么叫喊林遠山卻還是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br> “少爺和小姐呢?”杜麗娘紅著眼眶轉(zhuǎn)頭問一旁的管家,她這才注意到,本來應(yīng)該早就到了的林衡逸和林立夏卻不見蹤影,連林妙兒都不在。</br> “少爺和大小姐今天帶著小小姐上街了。”一旁的老管家低頭恭敬地說道,蒼老的臉上也是淡淡哀愁彌漫。</br> “這都什么時候了竟然還有心情上街!”杜麗娘說完又開始嚶嚶哭了起來,“老爺平日對他們那么好,現(xiàn)在卻一個個都不在身邊。”</br> “二夫人,已經(jīng)叫人去找了。還有三爺那里也派人過去傳話了。”即使在這種時刻管家仍是將事情做得有條有理。</br> “嗯,管家勞心了。”杜麗娘又轉(zhuǎn)過頭看向了床上的林遠山,“老爺你要堅持住,逸兒和夏兒就快要回來了,你還要見他們一面呢。”</br> 說完這句話床上的林遠山終于有了點反應(yīng),手指動了動,接著極慢地睜開了眼睛。</br> “麗娘……”林遠山吃力地開了口,看著眼前哭得眼睛紅腫的女人,他愧疚地想要伸手撫上她的臉,手卻還是無力垂了下來。</br> 杜麗娘見狀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臉上:“老爺你終于醒了。”</br> 林遠山聞言笑了笑,蒼白的臉上卻更顯得慘淡:“麗娘,我沒事。”</br> “都這種時候了你還說自己沒事,你要騙我騙到什么時候?”杜麗娘哭著說道,話語里藏著一絲恨意。</br> 林遠山任由她責(zé)備著自己,淺笑地看著她并不說話。這時門外急促而凌亂的腳步聲響起,接著林茂盛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眾人視線中。</br> “大哥!”林茂盛此刻已經(jīng)沒有了平常的斯文淡定,可能是急促奔跑促使他的滿臉漲紅,“大哥你沒事吧?”</br> 林遠山搖了搖頭:“沒事,你和麗娘都太小題大做了。”說完卻猛烈地咳嗽了起來,咳得整個身子都震動不止。</br> 杜麗娘連忙從袖子里拿出了手帕給林遠山,他終于停了咳嗽,拿下手帕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手帕上已經(jīng)沾染到了血漬,他裝作若無其事地將手帕塞進了枕頭下,卻沒看到杜麗娘和林茂盛暗里交換了個眼神。</br> “管家,你們先出去吧。”林遠山抬起頭對一旁的管家輕聲說道。管家看了看他虛弱的身子遲疑地點了點頭,然后轉(zhuǎn)身對杜麗娘道:“二夫人,那我們先下去了,要是有什么事情就吩咐。”</br> “嗯。”杜麗娘應(yīng)道,看著管家和丫鬟們出了門,才回過頭來看著林遠山說道,“老爺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我和茂盛嗎”</br> 林遠山示意杜麗娘將自己扶起來靠在床上,接著粗聲喘了好久的氣才開了口:“麗娘,茂盛,不瞞你們說,我。”還沒說完就又咳了起來,這次杜麗娘并沒有再拿手帕,所以林遠山只好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手掌上血跡斑斑。</br> “看來老爺是真的快不行了呢。”一旁的杜麗娘涼涼地說道,剛才還滿是關(guān)懷的臉上此刻只剩下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br> 林遠山見狀詫異地睜大了眼睛,咳得更加猛烈了。</br> 林茂盛見狀也慢慢走了過來,伸手搭上了杜麗娘的肩膀,親昵地俯下身子用林遠山聽得到的音量說道:“麗娘,你怎么可以這么說話呢,好歹也是夫妻一場。”</br> “喲,茂盛說得是。”杜麗娘一臉知錯地點了點頭,起身走到了床邊,故作關(guān)心地問道,“老爺,你身子還好嗎,我來幫你順順氣。”單手狠狠地在林遠山的背上拍了起來,引得他咳得更加嚴重,而杜麗娘臉上卻是笑得愈加開懷了。</br> “誒,麗娘。”林茂盛過來制止了她的動作,呵斥道,“你干什么呢,大哥還有話跟我們說呢,你這樣豈不是讓他連句遺言都說不了。”</br> 明明還是平常那個斯文有禮的弟弟,可此時的話說出來卻讓林遠山震驚不已。林遠山低下頭嘲諷地笑了笑,也罷,看來他不信也是不行了啊。</br> 林遠山抬起頭面容平靜地看著眼前的兩個人,顫著嗓子開了口:“茂盛,你這話是什么意思?”</br> “什么意思?”林茂盛輕笑了起來,“大哥你還不明白嗎,我和麗娘可都是在等你這一天的。”</br> 林遠山苦笑著看向了杜麗娘:“麗娘,是這樣嗎?”</br> 杜麗娘有些不自在地別過了臉不回答。</br> 林茂盛見狀伸手轉(zhuǎn)過了杜麗娘的臉,逼著她對上了林遠山的視線:“麗娘,你剛才不是還開心得很嗎,怎么現(xiàn)在就沒膽承認了?終究還是個不成氣候的女人。”</br> 杜麗娘被林遠山看得心中有了愧疚之感,可林茂盛的話卻適時地讓它滅了下去。她伸手推開了林茂盛,看著林遠山開了口:“是,我天天盼望著這一天快點來臨,現(xiàn)在終于等到了。”</br> 林遠山的眼中一下子就涌上了哀傷:“麗娘,為什么?”</br> “為什么?”杜麗娘以一種荒謬的眼神看著他,為什么?他竟然問她為什么?“林遠山,你不會真以為你娶我過門做了妾,我就對你心懷感激感動不已吧?”</br> 林遠山被她問得啞口無言,雖然他沒有像她說的那樣想,可心里還是以為她是開心的。</br> 杜麗娘嗤笑了聲,語氣開始激動了起來:“林遠山,你毀了我的一輩子你知道嗎?”</br> “麗娘……”看著眼前的杜麗娘,林遠山不知自己還能說些什么。</br> “當(dāng)初你一句話就叫我等了你兩年,我娘叫我嫁人我就是不肯,可你過了約定的時間卻還沒有回來,我娘怪我冥頑不靈,竟然,竟然讓賈杰那畜生進了我的房間!”說到這里杜麗娘眼中浮現(xiàn)了濃濃的恨意,“那畜生強占了我的身子以后,便跟我娘說要納我為妾,我娘也樂意將我嫁出去。可是等我嫁到了賈家,那畜生便將我扔在了一邊,由著他的正妻折磨刁難我。我對他恨之入骨,卻還是懷了他的孽種!”</br> 林遠山聽得震了震身子,麗娘她當(dāng)年竟然是被迫嫁給了別人,可當(dāng)時他派人回去的時候只知道她已經(jīng)嫁了人,卻不知道其中還有這樣的隱情。</br> 麗娘口中的孽種,指的是夏兒嗎?</br> “賈杰知道我有了身孕之后,就派人看住我不準我尋短見,可知道我生下的是個女兒后又將我和夏兒扔在了冷院,由著我和夏兒自生自滅。當(dāng)時的我整日都在想,為什么你沒有回來接我?為什么你沒有遵守誓言?”杜麗娘痛苦地皺起了臉,沉浸在了回憶中,那種絕望中又帶著期盼的日子是多么難熬,她永遠都忘不了。</br> 杜麗娘又笑了笑,面目開始扭曲了起來:“幸好后來賈家被仇家報復(fù),血洗了賈府。我和夏兒躲在冷堂反而沒人注意到我們。呵,看著賈杰的尸體躺在我的腳下,我真是開心得不得了。我?guī)е膬荷暇瑓s沒想到又遇到了你。”</br> 林遠山想起那時候自己外出的時候,看到了蜷縮在墻角的一對母女,出于同情心他上前給了她們一些碎錢,抬起頭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那女人竟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戀人。于是他馬上帶她們回了府,聽麗娘說自己丈夫已經(jīng)去世,現(xiàn)在無依無靠以后,他堅持娶她進了門,卻沒想到這一切對她來說只是諷刺。</br> “當(dāng)初是誰害我成了這個樣子?如果沒有你,我不會落得那樣的下場,而你卻在我落魄的時候施舍我?呵,真是可笑,林遠山,我恨你恨得要死,可為了生存卻還是得活在你的庇護之下。你對夏兒比對自己的親生兒子還要好,可你知道嗎,我每次看到夏兒那張臉就想到賈杰那個畜生!夏兒的荒唐都是我叫她那么做的,可你還是把她當(dāng)寶貝一樣,你越對她好我越是要糟蹋她。”</br> 林遠山緊緊地握起了拳頭,麗娘恨他他無話可說,可夏兒是她的親生女兒啊,為什么她會這么惡毒?!</br> “啪啪啪!”這時,一旁看著他們的林茂盛突然鼓起了掌,“真是精彩啊,大哥,你看看,你心愛的女人原來是這樣想你的,你現(xiàn)在可是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br> “錯的不是麗娘而是你吧。”林遠山陰沉地說道。麗娘就算心中有著怨恨也不會膽子大到這個程度,除非是茂盛挑撥。</br> “不過也虧得你這么信任她呢,不然我這藥還真的不好下啊。”林茂盛不理會林遠山的問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