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童年往事
林立夏一見到林衡逸就猛地?fù)淞松先ハ氡ё∷?dāng)然,不出所料被他閃身躲過了。林立夏也不說話,只是可憐兮兮地看著他繼續(xù)流淚,她就不信這樣他還不信自己是真的傷心欲絕。天啊,紅辣椒啊,往自己眼睛里沾,這樣都不行的話她去死好嘞。</br> 林衡逸果然被她的哭顏給嚇了一跳。這哭得也太不計形象了吧,眼淚鼻涕都出來了,那張嬌媚的臉蛋此刻卻是眼睛紅腫鼻尖通紅,怎么看怎么可笑。即使如此林衡逸也沒有多同情她,他現(xiàn)在在意的是她剛才問杜麗娘的最后一句話:“你剛才說的那是什么意思?”</br> 林立夏好不容易稍微止住了眼淚,吸了吸鼻子說道:“衡逸,我和我娘。”</br> “誰管你和那女人到底怎么了,我問你剛才說的話是什么意思!”林衡逸著急地抓緊了她的手腕說道。</br> 林立夏被抓得痛呼出聲,使勁掙扎了起來:“衡逸放手,痛!”</br> 林衡逸這才注意到自己失態(tài)了,連忙松了手調(diào)整了下氣息:“你剛才和你娘說的是什么意思?”</br> 林立夏聞言眼神黯然,自嘲地笑了笑:“我在我娘的眼中永遠(yuǎn)是顆棋子,我愿意做的不愿意做的,都要做。而爹的事情,我想,可能和我娘脫不了關(guān)系。”</br> “你是說,我爹的病,是你娘動的手腳?”林衡逸的話語中有著暴風(fēng)雨來臨之前的寧靜,讓人心底顫了顫。</br> “爹的病和他的操勞確實脫不開關(guān)系。爹打理著林家大大小小的事情,還要為我們的事情操心,病倒也是正常的。可是爹的病卻來得太兇猛了。”林立夏垂低了眼睛落寞地說道。</br> “你知道些什么?”林衡逸緊盯著她問道。</br> 林立夏起了身看著他緩緩地開了口:“我前幾天去爹那里看到了娘給爹熬的補藥,一時好奇就向爹要了方子。我在庵里的時候跟著一個師太學(xué)了一段時間的草藥,知道其中有一味藥是不能多用的,可是娘卻每天都熬藥給爹喝。”</br> 林衡逸聽了不說話,只是皺起了眉頭,露出了陰沉的表情。</br> “爹房里那熏香是誰送的?”林立夏問道。</br> “熏香?”林衡逸想了想說道,“那熏香是二叔去西域的時候帶回來的。”</br> “難道,”林立夏像是驚呆了一樣突然坐了下來,“這事和二叔也有關(guān)?”</br> “胡說八道!”林衡逸大聲喝道,“我房里和二叔房里也有那熏香,為什么我和二叔都沒事?!”</br> “因為,因為那熏香只有和那味藥在一起的時候才會產(chǎn)生毒性啊。”林立夏失了神般喃囈。</br> 林衡逸聞言身子一震馬上反駁道:“不可能!二叔怎么可能做這種事情,誰都可能這樣做,只有二叔不可能。”</br> 林立夏看到他的表情心里不禁有塊地方柔軟了下來,她起了身走到林衡逸身邊,伸出手安撫地搭上了他的肩:“衡逸,冷靜些。”</br> “走開!”林衡逸一把甩開了她的手,“一定是你和你娘串通起來陷害二叔的,二叔不可能會這么做!”</br> “衡逸!”林立夏臉上浮現(xiàn)了悲哀的神情,“我知道你不敢相信,可這的確是事實。”被自己信任的人背叛,那是一種怎么樣的感受,她比任何人都懂。</br> “我不信。”林衡逸看著林立夏一字一句說道,雙手緊握成拳狀。</br> “那么,我們來打個賭。”</br> 緩慢的語調(diào)中似乎帶著些許誘惑,引得林衡逸不由自主得點了點頭:“好。”</br> “小姐,少爺怎么了?”麥穗看著林衡逸離去的背影問道,剛才她向少爺打招呼,少爺竟然像沒看到她這個人一樣直直走了過去,臉上還失魂落魄的。</br> 林立夏眨了眨眼:“沒怎么啊,衡逸不是和平常一樣嗎。對了,我叫你買的那些東西買了沒有啊。”</br> 麥穗這才想起來自己來找林立夏的目的,趕忙從懷里掏出了一個布包:“買了,不過小姐你買這么多眉脂干嗎?”</br> 林立夏接過了東西朝她神秘地笑了笑:“秘密。”說完轉(zhuǎn)身進(jìn)了房間。</br> 一盒兩盒三盒四盒……</br> 看著桌上的盒裝物體林立夏滿意地點了點頭,其實這個就是古代少女畫眉用的眉粉,上次她拿來當(dāng)“喬裝粉”了,遮掩效果還不錯,一拍上去皮膚就變色了,只是喬裝一次用的分量可不少啊,這才叫麥穗去外面“補貨”的。</br> 把眉脂塞進(jìn)了柜子里,林立夏伸了個懶腰,今天要辦的事情終于辦完了,不出所料的話事情也會照著她的猜測發(fā)展,等林府的事情告一段落以后,她就可以安安心心過自己的小日子了。她揉了揉自己微疼的頭,最近想的事情太多,總覺得自己用腦過度了,唉,幸好一切都快結(jié)束了,她也可以恢復(fù)自己懶散的性格了吧。</br> 這樣想著林立夏又松了口氣,陽光總在風(fēng)雨后啊,熬過這幾天好日子就會來了。不過……林立夏有些擔(dān)心地皺起了眉頭,林衡逸和他那二叔的感情好像很不錯,今天的事,林衡逸到底是怎么想的?</br> 林衡逸有些木然地看著桌上的賬本,久久也不見他翻動一頁,昨天和林立夏的談話叫他內(nèi)心怎么也平靜不下來,雖然眼睛對著賬本卻什么也看不進(jìn)去。</br> 林茂盛關(guān)心地走了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衡逸,怎么了?”</br> “沒事。”林衡逸回過神朝他微微笑了笑,想了想故作無意地問道,“對了二叔,你上次從西域帶來的那種熏香叫什么名字?”</br> “哦,那個叫曇香。”林茂盛起身走到了桌邊,拿起茶盞倒起了茶,“怎么突然問起這個了?”</br> “沒,只是上次二叔帶給我的快用完了,剛好有個朋友要去西域一趟,想讓他幫我?guī)c回來。”林衡逸無力地扯了扯唇,伸手揉起了自己愈加疼痛的額頭。</br> “是看賬本看的累了嗎,那就休息一會吧。”林茂盛倒了杯茶水給他,言語間滿是關(guān)懷之意。</br> “謝謝二叔。”林衡逸接過了茶卻沒有喝,只是看著茶水中自己的倒影出神,曇香,林立夏說的也是曇香。</br> “衡逸,你先回去休息吧,今天的就先看到這里吧。”林茂盛勸道,今天的林衡逸明顯是有心事,而且看他的眼神藏著探究。</br> 林衡逸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起了身走向了門外:“那我先回去了。”</br> 身后的林茂盛有些詫異地看著林衡逸離去的背影,衡逸似乎對他有些冷淡?而且怎么會突然問起熏香的事情,難道……</br> 想到這里林茂神眼中劃過一絲陰狠,事到如今,可不容許出什么差錯了。</br> 林衡逸茫無目在府里逛了起來,墻外孩童清脆的笑聲傳入他的耳中,他的思緒也開始混亂了起來。</br> 林衡逸小時候并不像大多數(shù)孩子那樣在嬉鬧中度過。幼年的他整日對著的是娘親那張蒼白的臉孔。娘親不喜歡吵鬧,他就日日安靜地坐在她的床邊,看她面容落寂的繡著花,偶爾把從下人那里聽到的趣事告訴她,只為了看到娘親那難得展現(xiàn)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容。</br> 他對自己的父親印象很淡,似乎一年也只有幾次才會看到他來娘親的房間,父親來的時候娘親總會很開心地笑,可是父親卻總是冷冷淡淡的,看到她的時候也只是看了一眼就轉(zhuǎn)過了身子。那個時候的娘親總會用一種極其傷悲的眼神看著他,即使他不懂娘親為什么會那樣悲傷。</br> 后來娘親生下了妹妹,對著粉粉嫩嫩的妙兒娘親臉上總算是多了點笑容。他在一旁看著稚嫩的妹妹對娘親撒嬌,心里也不可抑制地高興了起來。雖然他的父親還是極少極少來看他們,可是他已經(jīng)滿足于這樣的現(xiàn)狀了,只要娘親笑了,有沒有父親又有什么區(qū)別?</br> 可一切還是毀在了他九歲那年。</br> 那年的冬天似乎是記憶里最為寒冷的。他的父親從外面帶了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回來,父親看著那個女人的時候會露出極其寵溺的笑容,會對她噓寒問暖,而這些都是他不曾對自己的娘親做過的。</br> 父親帶著難得的笑容來到了娘親的房間對娘親說:“我要娶她。”</br> 娘親整日蒼白的臉上終于泛起了潮紅,卻不是為了喜悅,而是深深地氣憤。娘親沒有了往日的嫻靜淡雅,沒有了往日的賢惠大度,開始和爹大吵大鬧,可是爹只是冷冷地看著娘親,像是在看一出可笑的戲。</br> 林衡逸記得當(dāng)時父親是這樣對娘親說的:“你后悔了嗎?”</br> 娘親聽了這句話以后終于平靜了下來,然后大聲笑了起來,雖然是笑著的,可聲音卻是那樣凄涼:“原來,你一直都在恨我。”</br> 林衡逸不懂父親和娘親口里說的是什么意思,可看著娘親似笑非笑的神情,他只覺得莫名不安。他上去緊緊抱住了娘親的身子開了口:“娘,你還有我和妙兒呢。”林衡逸不知道為什么自己也難過了起來,可身為一個小男子漢,他還是強忍著眼淚不哭。</br> 看著眼前抱成一團的母子,父親只是嫌惡地皺了皺眉頭:“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會在下個月娶麗娘過門。”說完看也不看他們的反應(yīng)就出了門。</br> 他的父親留給他的是一個背影,一個毫不留戀的背影。</br> 那時的林衡逸以為生活還是會和往常一樣繼續(xù)下去,娘親還是會在悲傷中過著期盼無望的日子,他還是會整日陪著沉默的娘親,卻沒想到一切都戛然而止。</br> 穿著紅色嫁衣的女人容顏嬌媚動人,和一身白衣面色泛青的娘親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的娘親選擇了在丈夫成婚當(dāng)日結(jié)束了自己的生命,或許是為了終止自己悲傷的人生,或許是為了阻止這場婚嫁。可是父親只是過來看了一眼就去了前堂,繼續(xù)著那熱鬧的婚嫁。冷冷的偏堂里只剩下回不了神的他和年幼不懂事的妙兒。</br> 看著娘親緊閉著的雙眼,林衡逸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哭不出來。他陪伴了這么多年的娘親,在這么個喜慶的日子里結(jié)束了自己痛苦的生命。而他和自己的妹妹在偏堂里度過了一生中最冷的一個晚上。</br> 時間在靜謐中流淌著,下人們的話語似乎都傳不到他的耳朵里,妙兒已經(jīng)被人帶了回去,而林衡逸就一直跪在娘親的身邊,無法動彈。</br> 直到有人將他拉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那是一個陌生的寬厚胸膛,似乎可以承載住他無盡的悲傷。溫暖的體溫透過皮膚傳給了他,林衡逸這才抖了抖身子,發(fā)現(xiàn)自己全身都凍僵了。</br> “衡逸,沒事,二叔在呢。”那人輕聲開了口,低沉的男聲像是可以撫慰人心一般叫他莫名地安心了下來。</br> 林衡逸知道自己有個二叔,據(jù)說二叔年輕的時候和祖父祖母起了爭執(zhí),于是就去了外面游蕩,幾十年也沒有回來。只是沒有想到在今天回來了,剛好碰上了他娘的死訊。</br> 過了很久很久,林衡逸才開了口用聲音微弱地說道:“娘會孤單的。”他自有記憶以來就一直陪著娘親,陪她說話陪她沉默,現(xiàn)在他和娘親分開了,娘親肯定會孤單吧。他要陪著娘親,就像以前一樣。</br> “衡逸,你娘不會孤單的,因為衡逸一直以來都陪著她不是嗎。”</br> 一直以來都陪著她。一直以來?那以后呢?以后他不能再陪著娘親了嗎?林衡逸掙脫了那人的懷抱,跌跌撞撞撲向了娘親的懷里。手里抱著的是娘親毫無溫度的身子,娘親的臉上也沒有了那種既悲哀又溫柔的神情,而是發(fā)青的臉色。林衡逸忍不住大聲哭喊了出來:“娘……”衡逸一直都陪著你,所以,請娘親你不要丟下衡逸。</br> “衡逸,你娘已經(jīng)死了。”嘆息地說出了這句話,男人又上前抱住了林衡逸,他何嘗不知道衡逸有多傷心,他心里的痛一點都不比他少。</br> 林衡逸開始掙扎了起來,動作越來越大,聲音也越來越急促了起來:“放手!”</br> “衡逸!”男人喝出了一句,死死地止住了他的動作,“你娘已經(jīng)死了,難道你也要發(fā)瘋嗎!”</br> 娘親沒有死,林衡逸這樣想著,可嘴里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娘親真的死了嗎,再也不會坐在窗前安靜地繡花,再也不會為他說故事,再也不會對他溫柔地笑?他終于安靜了下來,低聲嗚咽的聲音像一只受了傷的小獸:“二叔……”</br> “衡逸,沒事,你娘走了二叔會陪著你的,衡逸乖。”男人輕輕拍起了他的背,言語里滿是疼惜地說道。林衡逸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為什么,為什么他的父親這個時候沒有來安慰他,來的卻是二叔?從那天開始,二叔在他的生活里擔(dān)任了父親的角色,似乎以往的幸福都遲來了,可是有些東西卻是再也回不來了。</br> 八年后的林衡逸站在自己當(dāng)初遇到二叔的偏堂里紅了眼眶,可他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年那個稚嫩的孩童了,他能做的不再是無助地哭泣,而是面對殘忍的現(xiàn)實。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