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第36章 婚前
海城火車站。</br> 黃昏的落日熏滿火車噴薄的蒸汽,鳴笛聲伴隨著漸近緩速的鋼鐵身軀停止。</br> 霞光遍布,疲憊的乘客蜂擁而出,整個安靜空曠的車站立刻熱鬧起來。</br> 一名身著煙灰色風衣的冷峻青年一手拎著箱子,一手半扶著靠在他肩頭的神色慵懶困倦的大貓,手指體貼地撫平懷里人微皺的深藍西裝馬甲下擺。</br> 他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偏頭低聲道:“回去再睡。”</br> “嗯……”</br> 容斐勾住顧驚寒的肩背,眼瞼抬起,向四下一望,笑了笑,“這就一個多月了。他們該不會都以為我們逃婚私奔了吧,在岐山連個電報都沒有,也沒人來找找……奉陽觀把人接走了?他們卦算得還挺準的。”</br> 玄虛還沒出站就被奉陽觀的拖著跑了個沒影兒,他也是生怕再被這兩位土皇帝壓榨,猶如長了飛毛腿,眨眼就溜了。</br> 顧驚寒和容斐也沒想留他。</br> 岐山一行,他是帶著奉陽觀的任務去的,總得回去。不過玄虛兄弟很夠意思,顧驚寒和容斐成親,他人不一定到,但份子錢先給了。</br> 容少爺?shù)嗔说喽道锏臇|西,瞇著眼笑起來。</br> 向外走著,顧驚寒搭在容斐肩頭的手一動,輕輕捏了捏容少爺?shù)暮箢i,下巴微抬,“那邊。”</br> 火車站外圍,熙攘的人群稍散。</br> 一輛汽車停在路邊,容夫人形容端莊地挽著容培靖的胳膊,揚起笑,略招了招手。</br> “你們兩個,也不知道往家里報聲平安……”</br> 顧驚寒和容斐一上車,容夫人的滿面笑意便變作了嗔怒,“若不是長青先生還記得往家里來封信,我和你們父親都要去岐山親自看看了。”</br> 顧驚寒眉心微蹙。</br> 容斐有些詫異道:“長青先生?那是誰?”</br> 容夫人回頭橫了容斐一眼,無奈道:“長青先生就是驚寒的師父,我不是跟你說過嗎?整日事事都不走心,也不知你天天除了逞兇斗狠還會想什么。”</br> 容斐氣定神閑,懶散靠進車座里:“想我什么時候能娶媳婦啊……”</br> “你這臭小子!”</br> 容夫人氣笑了,柳眉一豎,一股母老虎氣勢就起來了,旁邊充當布景板的容培靖都不禁有點齜牙,瞪了容少爺一眼。</br> “伯父伯母,師父來信,可有什么交代?”顧驚寒突然道。</br> 容夫人的氣勢被打斷,也不好意思當著未過門的兒媳婦面再訓這沒大沒小的兒子,便抬手攏了下鬢發(fā),笑道:“也沒什么。就是說了說你們在岐山是辦正事,可能會耽擱幾日,婚期按照長青先生的意思,是挪到了這個月十六。”</br> “后天?”容斐眼睛一亮。</br> 容夫人點頭:“是后天。所以驚寒,今天按照規(guī)矩,我們就得送你回顧家那邊,新人成婚前一天,是不能見面的。禮俗在這兒,不能壞了規(guī)矩。”</br> 顧驚寒對此并沒有異議,頷首道:“有勞伯母。”</br> 從火車站出來,車果然先去了顧公館。</br> 顧家已經(jīng)貼上了喜字,白色小樓頗有了點喜氣洋洋的感覺。</br> 顧驚寒下了車,容斐將他送到門口,又纏著親了一口,才上車回去了,差點沒把容培靖和容夫人的老花眼給辣瞎了。</br> 顧公館里,聽到動靜來開門的顧小五也是堪堪撈住自己掉下去的眼珠子。</br> 他可不像容家的羅管家那般飽受摧殘,習以為常,頭一次見,整個人都有點僵。</br> 自家冷冷淡淡的大少爺……竟然也會溫柔地扶著別人的腰低頭接吻?</br> “大少爺……老爺和夫人都在飯廳呢……”顧小五迎著顧驚寒進來,同手同腳地關上門,“沒得到消息您這個時候回來,就先開飯了……”</br> 顧驚寒不在意這些。</br> 臨字的三個骨灰盒已經(jīng)都沒了,他也就不太在意自己的箱子了,隨手遞給顧小五,示意他送回自己房間,一邊脫下風衣,一邊走進飯廳。</br> 福伯正在指揮上菜,一眼就看見了顧驚寒,驚喜道:“大少爺!”</br> 餐桌前所有人都望了過來。</br> 薛萍忙起身,拉住顧驚寒:“寒兒回來了?趕緊去洗手,坐下吃飯。怎么黑了……還瘦了,坐下多吃點……”</br> 顧時秋和顧妙極其狗腿地又是給顧驚寒拉椅子,又是親自去給他盛飯。等顧驚寒洗完手回來,桌上已準備得整整齊齊,仿佛他不是離開了一兩個月,而只是出去了一個下午。</br> “哥,快吃,有你愛吃的菜……”</br> 顧妙眨眨眼,悄悄把一碟菜挪到了顧驚寒面前。</br> 這個舉動惹來了顧元鋒的一聲咳嗽,“好好吃飯。”</br> 他撩起眼皮看了顧驚寒一眼:“既然回來了,就好好在家休息,別再出去瞎跑了。后天就是你和容少爺?shù)幕槎Y,別惹事。”</br> 薛萍嗔怨地看了顧元鋒一眼,但卻沒說什么。</br> 顧驚寒恍若未聞,慢條斯理開始吃飯。</br> 這個家,除了顧元鋒,所有人都感覺虧欠了他。對他好,不干涉他的決定,竭力補償他。但越是這樣,越是在擺明車馬地告訴顧驚寒,他是這個家的外人。</br> 用過飯,天色已晚。</br> 薛萍還想和顧驚寒再說些什么,但顧驚寒放下碗筷,便徑自上了樓。薛萍欲言又止,為難片刻,終究作罷。</br> 顧驚寒回了房間,洗漱之后,便盤膝打坐。</br> 以往二十余年,他的日子就是這般枯燥乏味,單調(diào)地重復。但以前,他從未感覺到這樣的日子有什么不對。可現(xiàn)在……</br> 顧驚寒睜開眼。</br> 心神有些浮躁,他調(diào)理起體內(nèi)陰氣事倍功半,還不如不調(diào)理。</br> 起身走到桌案前,顧驚寒取出朱砂和符紙,開始畫符。就如許多人練書法靜心一般,顧驚寒畫符也是平心靜氣的一種手段。</br> 往日十幾道符箓下來,早已靜氣凝神。</br> 但今天,已經(jīng)畫了幾十道了,顧驚寒的眉頭卻越皺越緊。符筆游走,摻入了些躁意。若非他修為過人,此刻已不知要畫廢多少張符箓。</br> 畫到第一百張,顧驚寒停了筆。</br> 滿桌黃符雜亂堆積,地板上也散落了一些。月華傾落入內(nèi),照得遍地金光閃爍。</br> 顧驚寒眼神微沉,靜默站了片刻,走到衣帽架前,拿起風衣。</br> 就在這時,窗外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悉索聲,二樓陽臺上翻上來一道修長利落的身影,緊閉的窗戶被輕輕叩響,來人身披月色,隔著窗眨了眨那雙明亮的桃花眼。</br> 顧驚寒眼神一凝,立即過去打開了窗戶。</br> “冷死了,快抱抱……”</br> 不等顧驚寒出聲,不請自來的采花賊容少爺就一把抱住顧大少的腰,臉蹭著人頸窩,不講道理地把人壓著進了臥室。</br> 身體相貼,有些微夜霧露水的潮涼傳來。</br> 顧驚寒單手擦過容斐微濕的鬢發(fā),另一手按上窗戶,任由容少爺沒骨頭似的將他壓著不斷后退,坐到床上。</br> 容斐的蹭動由脖頸攀上了臉頰,最后,兩片微涼的薄唇擦上了顧驚寒的唇瓣。</br> 自從兩只童子雞學習過接吻課程后,容少爺就迷戀上了這節(jié)課,時不時就要跟顧驚寒溫習下。顧驚寒大多時候都由著容少爺撒野,輕撫容少爺?shù)募绫逞危矒徇@只野貓。</br> 但今天,顧驚寒改變主意了。</br> 掐著容斐的后頸,將人拉開了點,顧驚寒抬手,修長的食指自容斐的領口向下滑去。</br> 顆顆紐扣自動崩開。</br> 容斐脊背一僵,卻更緊地抱住顧驚寒,避開他的鉗制,用力地吻進那雙淡色的唇里。</br> 同時,容少爺也不甘示弱,直接扯開了顧驚寒的皮帶,手掌伸進去,撫摸那片肌理分明的腰腹。</br> 片刻。</br> 容斐只剩一件襯衣,露出兩條長腿,盤在顧驚寒腰間。他近乎癡迷地嗅著纏上身的那股幽冷香氣,雙唇飽蘸濃紅,聲音微啞道:“草……你今晚用春·藥洗的澡?娘的,我……”</br> 顧驚寒的呼吸也略微急促,領口大敞,胸膛快速起伏著。</br> 稀薄的月光里,他冷凝的臉上似乎染了些淡色的紅。</br> 容斐居高臨下看著這么一個冰山美人被自己□□成這樣,心里癢得不行。</br> 沒忍住,容斐將顧驚寒推倒在柔軟的被子里,壓了上去。</br> “今天?”容斐低聲道。</br> 顧驚寒聽懂了容斐的暗示,勒在容斐腰上的手一緊,他閉了下眼,一巴掌拍在容少爺后腰上,“不是今天。”</br> 容斐被拍得腿一抖,被顧驚寒拉進被子里抱住。</br> “也對,”容斐調(diào)整了下姿勢,窩在顧驚寒懷里,深以為然道,“第一次總要在洞房花燭夜才好,我還沒學明白,不然……明天去看個電影?”</br> 顧驚寒平復著心緒,聲音微啞道:“嗯。一起學。”</br> 容少爺回想了下上次一起學接吻,不禁有點期待,控制不住又想親顧大少。顧驚寒縱容得很,親到最后,兩人舌頭都有點麻了,才閉眼睡去。</br> 第二天,容斐和顧驚寒出門看電影學習的計劃還沒來得及執(zhí)行,就落了個空。</br> 原因無他。</br> 只是倆人醒來時都快日上三竿了,薛萍不放心,讓顧小五敲門,容斐迷迷糊糊醒了,還以為是在容家扯著嗓子就來了句:“滾——!”</br> 中氣十足,差點沒把顧小五嚇趴下。</br> 喊完了,容少爺瞬間醒神,手忙腳亂下床穿衣服,準備翻窗戶趕緊跑。</br> “別急。”</br> 顧驚寒撿起皮帶,從后扣住容斐的腰,將皮帶穿好,扣到容斐身前,“明天,我等你來。”</br> “好……”容斐神色一定,揚眉笑起來。</br> “另外,”顧驚寒溫柔的神色突然沉肅下來,“我忘了告訴你,我?guī)煾冈谖蚁律侥且荒辏瓦^世了。”</br> 容斐一怔,心頭瞬間有點發(fā)寒:“那封信……”</br> 顧驚寒搖搖頭:“他擅長卜算,早有計劃也說不定。等我過去,再看看。”</br> 容斐明白顧驚寒的意思,點了點頭。</br> 穿好衣服,容斐這個毛腳女婿不敢跟來堵門的丈母娘正面剛,屁滾尿流地爬窗戶走了。</br> 顧驚寒不緊不慢地穿好衣裳,開了門。</br> 薛萍沒上來,門外只有顧小五和兩個小丫鬟。</br> “大少爺……”</br> 顧小五尷尬得滿臉通紅。這他娘的兩次無意捉奸,他真怕自家大少爺順手把他給做了。</br> “收拾了。”顧驚寒淡聲道。</br> 顧小五聞言,往里一望,就見地上散著衣服褲子,紐扣崩得四處都是,還有一桌子黃符亂飄,真是要多詭異有多詭異。</br> 兩個小丫鬟比顧小五鎮(zhèn)定多了,在顧小五發(fā)愣的時候,已經(jīng)進了屋,快手快腳收拾好。</br> 顧小五忙上前幫忙,邊干活,還邊疑惑道:“大少爺,您是……染了風寒嗎?您說話……舌頭有點大。”</br> 顧驚寒垂眼扣著袖扣,聞言神情自然道:“親腫了。”</br> 走到門口的薛萍臉色一僵。</br> 他兒子……怎么突然就不要臉了?而且……</br> 薛萍掃了眼收拾東西的小丫鬟們。</br> ……有這么恨嫁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