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王爺以后別再來了
蘇允承剛回府,便被嬤嬤告知,狄書萱正在等他。
他并未如平時一般爽快答應(yīng),只說:“今夜本王在書房處理事務(wù),若無要事,不要打擾萱兒休息。”
嬤嬤有些驚訝,看了他一眼,忙低下頭,“奴婢知道了。”
這是蘇允承第一次拒絕狄書萱明顯是邀寵的邀約,甚至話中還有不許她打擾的意思。
嬤嬤臉色復(fù)雜,只能先回去復(fù)命。
臨走之前又忍不住看了蘇允承的背影一眼,而后收回視線。
該不會是王爺知曉了狄將軍摻手宸王府內(nèi)宅的事,心有不滿,對狄夫人生了嫌隙吧?
……
偏院。
狄將軍的人早已離開,狄將軍雖對裴清綺有種愛屋及烏的憐愛,但是始終擔心狄書萱若是知曉了會生氣,更會對裴清綺不依不饒。
人的嫉妒心是天生的,若是狄夫人有了旁的男人,狄將軍許是恨不能宰了那個男人,所以多少能理解自家女兒。
蘇允承到院子的時候,里面安靜得有些過分。
春枝被打了二十大板,如今還躺著不能動彈,上了藥之后便睡了過去。
偏院陰冷潮氣重,不適合常住,一進門便有些壓抑。
蘇允承推開門,看到榻上躺著一個小小的身影,屋里沒有點燈,只剩月光照進來一點昏黃的光線。
他心沉了沉,為她沒有給自己留燈感到有些不滿,但還是因為能在子時前趕了回來陪她過生辰而松了口氣。
“歲歲……”男人低聲叫她的名字,走了幾步才聞到一股血腥味,眉頭皺了起來,“歲歲。”
他加重語氣喊她的名字,得到的只是裴清綺略顯不耐的回復(fù)——
“王爺何事?”
房中紗帳被放了下來,他只能看到一個影影綽綽的人影,而后看到榻上的女子幽幽轉(zhuǎn)身,被子發(fā)出窸窣的聲音,讓他心中蔓上一絲癢意。
蘇允承便沒再計較她冷淡的語氣,緩和聲音道:“今日是你的生辰,我們……”
“我知道了,你回去罷。”裴清綺未等他說完便徑直打斷了他,聲音有些無力,“我不太舒服,就不伺候你了。”
蘇允承聞言眉間立刻染上一層急色,大步上前,“哪里不舒服?我給你叫大夫……”
“不必了!”
裴清綺高聲叫住他,“看到王爺我就不舒服,王爺還是請回罷。”
她的聲音大了些,聽著像是沒事。
蘇允承松了口氣,臉色卻沉了下來,“歲歲,一定要這般對我嗎?你可還記得今日是何日子,我們……”
“王爺!”裴清綺再次不耐煩地打斷他,聲音已經(jīng)隱隱帶著怒氣,“我不想過這個生辰,再者今日也是滿月節(jié),你可以去陪著你的萱兒,又何必來擾我清凈?”
蘇允承頓了一下,苦笑一聲,“你覺得我擾了你的清靜?”
話音落下,他想到今日蘇寒祈叫住自己時說過的那些話,忽而就冷了語氣,“你當真讓我去萱兒那里?不后悔?”
裴清綺側(cè)躺著背對著他,聽他在身后的質(zhì)問,只覺得好笑,好笑的同時心還揪著痛,“不后悔。”
她所后悔的,是另一件事。
許是男人聽出了她的話外音,一時無言,半晌,蘇允承拂袖而去。
他將門甩上,眼中還有未褪去的怒氣。
為了趕過來與她過這個生辰,今日在朝堂上他故意沒跟蘇寒祈爭論,看似退了一步,只是為了擠出一點時間陪陪她。
可現(xiàn)在的她不止不愿意領(lǐng)情,竟是連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蘇允承本該惱怒,可那怒火剛剛冒頭,便被另一種復(fù)雜的情緒掩蓋,隨即慢慢湮滅,只剩下一點沉重卻飄渺的煙。
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嘆了口氣。
罷了,今日不同,裴清綺只是嘴上不饒人,心中定是祈盼著他的。
也正是因為他知曉她肯定盼著自己過來,才這么緊趕慢趕過來陪她,既然已經(jīng)到了這,便不該因為幾句話與她置氣。
若是他真的去了狄書萱那里,只怕傷心難過的還是她。
畢竟是這般特殊的日子,他們每年都在一起的,不會有一次例外,以后的每年也都會在一起。
他很確定。
想著,蘇允承便沉斂了眸色,轉(zhuǎn)過身,抬手要敲門——
未等他敲響,里面忽而傳來一陣重物搬動的聲音,緩緩朝著門口而來,隨即沉重地抵在了門板上。
男人抬起的手就這么僵在了空中。
他眼看著里面那個小小的人影從榻上起來,費力地去把桌子板凳搬到門口來抵住,像是門外有什么她極度厭煩和排斥的怪物。
她明明搬動得很吃力,動作緩慢沉重,蘇允承甚至隔著一道門板都能聽到她用力時如同喘一樣的呼吸聲,悶悶地砸在他的心口——
“你就這般不想看見我?”男人一拳頭砸在門板上,臉色陰沉得可怕。
他渾身緊繃,一瞬不瞬地看著里面那個身影,像是要隔著一扇門將她看穿。
裴清綺重重地吐出一口氣,渾身像是脫了力一樣靠坐在門口,臉上蒼白,額頭上是簌簌而下的冷汗。
她抬起手背蓋在額頭上,聲音沙啞而無力,“王爺以后莫再來了,仔細萱兒妹妹吃醋,便來尋我的麻煩。”
蘇允承覺得這只是她為了不想見自己找出來的借口,冷道:“萱兒不會做這種事情,她最多只會與我埋怨幾句,怎會來找你的麻煩?”
聞言,裴清綺笑了笑。
看來他還不知道今日發(fā)生的事情。
罷了,她也不想多嘴去說,不想用自己的尊嚴去挑戰(zhàn)蘇允承對旁人的寵愛和信任,不想讓自己變成連告狀都顯得無比卑微的女人。
里面的人沒了動靜,蘇允承眸色越發(fā)暗沉,捏緊的拳頭淌下一絲血,指節(jié)隱隱作痛。
他沉沉地看了門口一眼,后退一步,轉(zhuǎn)身離開。
……
他沒去狄書萱的北棠院,本要回自己的院子,想了想,還是去了書房。
他沒想到,狄書萱在書房門口等他。
男人進門時便看到正靠著門框等著自己的女人,眸色微閃,一時間有些恍然——
他仿佛看到從前倚在門口祈盼他歸家的裴清綺,小小的一個身影卻能如此堅持而不退卻地、日復(fù)一日地重復(fù)一件事情,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再沒見過她等過自己。
男人眼中漸漸多了些旁的情緒。
他放輕腳步走到狄書萱身邊,靠在門口的人兒似乎已經(jīng)睡熟,圓潤的臉頰擠出一個討喜的弧度,他眸色軟了一些,俯身將她抱了起來,“怎地睡在這?”
狄書萱迷迷糊糊睜開眼,見來人是蘇允承,下意識摟上他的脖子,軟軟地貼了上去撒嬌,“王爺,萱兒等你好久……今日是滿月節(jié),你不陪萱兒過,萱兒只能來找你……”
蘇允承眼里閃過一絲愧疚,拍了拍她,“你身子重,以后不許再坐在門口等,睡著了會著涼。”
說著,他抱著她徑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狄書萱故意問他,“王爺今日不是要去書房用功嗎?”
蘇允承垂眸看她,“你身上這般冷,本王能讓你再在書房那種地方陪著?先回房暖言身子。”
狄書萱立刻就笑了起來,燦爛得很,“萱兒就知道王爺是最疼萱兒的……”
她把臉靠在男人的懷里,聲音嬌軟,眉眼卻閃過一絲暗冷。
她知道蘇允承方才是去了裴清綺那里,只是沒有拆穿,畢竟她也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和爹爹去找了裴清綺麻煩。
狄書萱是個小心眼的人,但蘇允承若是真不在意這個發(fā)妻,她也不至于處處刁難裴清綺。
還不是因為她裴清綺不過一個煙樓來的女子,除了一張臉之外對蘇允承毫無用處,如今還一臉的的苦相,分明就很好打發(fā),他卻一直以結(jié)發(fā)夫妻即便沒有感情也有恩情的說辭將她留在府里。
她知道蘇允承的擔心是假,舍不得是真,即便會有人因為他拋棄糟糠之妻而說一些閑話,但只要面上給出的說辭好看,日后他做出一番事業(yè),誰還會在意這些小事?
他雖然表現(xiàn)得對裴清綺不甚寵愛,甚至是冷淡,但她就是察覺到了他對那個女人的不同。
這些暫且不說,蘇允承幾次三番留宿她那,還讓那個女人懷孕,這件事早已讓狄書萱感到不滿。
這次更是在她眼皮子底下把裴清綺轉(zhuǎn)移到她看不到的地方,以為她不知曉,還誆騙她那女人的孩子不是他的,只是看在從前的恩情上給裴清綺和那野種一條生路,算是對得起她付出的那些陪伴和青春。
可笑的是狄書萱當時還真信了,現(xiàn)在知道了那野種根本就是蘇允承的孩子,她怎么能忍?
“萱兒只問王爺一句話。”
到了房中,蘇允承將她小心放在榻上,便聽得這么一句話,動作微微停頓,臉上沒有任何波動,“問。”
狄書萱看著他的眼睛,“王爺究竟是愛姐姐,還是愛萱兒?”
她說完便直直地看著面前的男人,不愿意錯過他的任何表情。
雖然爹爹一直要她順從著蘇允承一點,說他是有雄才偉略之人,他日必登上皇位,狄書萱也明白這個道理,只是不管蘇允承怎么寵著她,她總覺得他心里沒她。
女人總是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覺,又害怕自己的直覺。
而偏偏她們的直覺的是最準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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