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們的汽車開得更加小心了。許多地段必須經(jīng)過徹底清理，才能讓車輛通過那些殘骸。路上，我們遇到了我方的其他車輛，他們的目的似乎和我們的一樣。許多車輛上裝著傷員和死者——他們只能在夜里做這件事，這個時候，從理論上說，俄國人無法看見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但是，敵人對所發(fā)生的事情是清楚的，他們會用大炮將這一地區(qū)炸為齏粉。空中總有些“縫紉機(jī)”——在火紅天空的映襯下，我們經(jīng)常能清楚地看見這些雙翼飛機(jī)。

曳光彈竄入半空，我們聽見前方傳來了機(jī)槍射擊的咯咯聲。通過聲音，我辨別出那是俄國人在開火射擊。幾枚手榴彈爆炸后，我們聽到了叫喊聲，于是，我們停在了廢墟中。溫特下士消失了，幾分鐘后，他返了回來。

“我們的人應(yīng)該還在昨天的同一地點(diǎn)，”他說道。我們將盡可能地開車靠近他們，然后就需要背上補(bǔ)給物品徒步走完剩下的路程。

汽車再次開動，小心翼翼地，慢如蝸牛。我看見了兩輛被燒毀的T-34坦克。繞過坦克，我們來到了一座巨大的建筑物前，這里有一片很大的空地，就像個工廠。背景處，一座高大的煙囪在火光的映襯下，佇立在一片廢墟中，看上去就像一根充滿威脅意味的手指指向天空。我們的汽車停在了工廠的陰影里。

我們從車上卸下貨物，但俄國人的炮彈正好落在我們要去的地方。有幾發(fā)炮彈的落點(diǎn)距離我們非常近。在我們身后，一股火焰騰空而起，一輛汽車被擊中了。另一股猛烈的大火也在附近升起——可能是一個汽油罐或是類似的東西被打著了。我們等待著，準(zhǔn)備行動。

在我們前方滿是彈坑和成堆的瓦礫碎石，炮彈的呼嘯和雷鳴般的爆炸聲使我雞皮疙瘩直起。我們沿著之字形路線向前移動，攀過石塊和斷梁，踉踉蹌蹌，不時地趴倒在地上，過一會再站起身繼續(xù)前進(jìn)，就這樣不斷地向前。

“大家靠近些，”溫特下士用低啞的聲音命令著。

透過燃燒的火焰，我看見幾個人正在奔跑，隨即，幾枚手榴彈炸開。幾個身影貓著腰從我們身邊跑過。溫特站起身，跟他們說著話。我看見其中一個人穿著軍官制服。

過了一會，溫特告訴我們：“我們必須再往前，轉(zhuǎn)到右面去。幾個小時前，他們把伊萬們趕出了這片地區(qū)，這里馬上就要遭罪了，俄國人肯定會設(shè)法奪回這片地區(qū)的。”

我們小心翼翼地向前爬去，隨后便來到了一片空地，這里扔滿了泥塊和混凝土塊，還有些鋼筋從地面上伸出。這里原先大概是一座碉堡，結(jié)果被我們的炸彈所摧毀。另一端挺立著一堵長長的墻壁，三根支柱依然佇立著。

“他們應(yīng)該就在這里，就在這里的某個地方，”溫特中士指著那堵墻壁說道。

我們已經(jīng)無法再向前邁進(jìn)了，俄國人瘋狂地開火，將我們必須要跨越的路段炸得天翻地覆。他們發(fā)現(xiàn)我們了嗎？我們蹲伏在混凝土石塊后，可炮彈的落點(diǎn)距離我們?nèi)绱酥业哪樕踔聊芨杏X到金屬彈片的熱度，后背的肌肉也開始痙攣。在我們前方，曳光彈竄入空中，步槍和機(jī)槍聲劈啪作響。俄國人發(fā)起進(jìn)攻了？

射擊聲漸漸地減弱了。

“我們上！到墻壁那里去！”

溫特下士厲聲下達(dá)了命令。我們奔跑著穿過了瓦礫、線纜和鐵塊構(gòu)成的這片雜亂的地面。我們沒看見任何人。大家沿著那堵墻壁連走帶跑，來到了一個地下室的入口。

突然，某處傳來了一聲叫喊，仿佛是來自墳?zāi)梗骸班耍镉?jì)，離開那兒！你們想干什么？想把伊萬們引到我們頭上嗎？”廢墟中，一頂鋼盔冒了出來。

“我們在找我們的部隊(duì)，”我聽見溫特低聲說道。

“哪支部隊(duì)？”

溫特下士告訴了他。

“不知道。不是我們。不過，要是你們在尋找今天早晨因?yàn)樽汾s俄國人而離開這里的那支部隊(duì)，你們應(yīng)該再往右走上50米，那兒有一座大型工廠建筑，可以在那里找到他們。趕緊離開這里吧——謝天謝地，這里現(xiàn)在很平靜。”

戴著鋼盔的頭顱消失了。他把這叫做“平靜”？我們幾乎不敢把頭從地面上抬起！趁著這一短暫的間歇，我們跌跌撞撞地繼續(xù)前進(jìn)，破碎的玻璃片在我們腳下劈啪作響，廢墟上出現(xiàn)了一些身影。曳光彈組成的光鏈立即朝著我們撲來，機(jī)槍的連射像冰雹一樣擊中了四下里車輛的殘骸。我們匆匆向前，裝著飯菜的桶不時地撞上混凝土塊，叮當(dāng)作響。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出現(xiàn)在我們身旁。

“你們是第1連來送補(bǔ)給的伙計(jì)嗎？”一個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多姆沙伊特，是你嗎？”溫特下士反問道。

“沒錯，我等了你們兩個小時，好為你們帶路！”

這下，我們放心了！多姆沙伊特是一名二等兵，他告訴我們，今天早晨他們發(fā)起了一次反擊，目前正據(jù)守在稍前方的工廠建筑內(nèi)。

溫特咒罵起來：“我們每次來找你們，地方都不同。遲早有一天，我們會把這些補(bǔ)給物品直接送到伊萬們手里！”

“哦，這種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多姆沙伊特說道。昨天夜里，第74步兵師的四名士兵，帶著食物和彈藥走到了俄國人那里。今天早晨發(fā)起的反擊中，只找到了空的食物桶，那幾名士兵蹤影皆無。

我們跟在多姆沙伊特身后，躡手躡腳地往前走，曳光彈嗖嗖地從兩側(cè)飛過。我踉蹌著，一不小心，手里的飯菜桶撞上一根金屬物，發(fā)出了一聲可怕的聲響。霎時間，一名蘇軍機(jī)槍手開火了，一串曳光彈照亮了夜色。伊萬們離我們非常近！我們緊緊地趴在地上，子彈掠過我的頭頂，在混凝土塊上炸開。石灰粉像下雨那樣灑在我的脖子上，與汗水混合在一起。我向前爬動，將兩只飯菜桶拉到了石塊后。屈佩爾也把他攜帶的飯菜桶拉到了安全處，他趴在我前面幾步遠(yuǎn)的地方，就在一堵防護(hù)墻旁邊。我想趕上他，于是向前邁了幾步——結(jié)果掉進(jìn)了一個洞中。幾只手抓住我，把我拉了起來。

“等一下！”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接著又問我：“你冒冒失失地從哪里來？我們差一點(diǎn)要對著你開火——你可真夠運(yùn)氣！”

多姆沙伊特向他們作了解釋。

“天哪，你們非要走這條危險的街道嗎？俄國佬就在我們旁邊。”

“兩個小時前我來過這里，俄國人還在前面呢，”多姆沙伊特說道。

“是的，可那是兩個小時前。馬克斯，你的機(jī)槍準(zhǔn)備好了嗎？”那個低沉的聲音問道。

“當(dāng)然，早準(zhǔn)備好了！”另一個聲音回答道。

“很好，我們會為你們提供火力掩護(hù)。你們跟在我們后面穿過街道。現(xiàn)在，出發(fā)吧！”

就在他們射出第一串子彈時，我們迅速沖了出去，屈佩爾的速度比我快，我的胳膊幾乎被拉脫臼，因?yàn)槲业氖秩跃o緊地握著飯菜桶的提把。伊萬們猛烈地還擊著。接著，大炮也開火了。在這些聲響中，我還聽見了迫擊炮的轟鳴。炮彈朝著我們射來，在四周炸開。炮擊就像一頭朝我們撲來的猛獸，我們擠在一個被炸得支離破碎的地下室里，隨著每一聲爆炸，我的身子便伏得更低些，我覺得這間地下室隨時會被炸塌，我們都將被埋在里面。上方的地面震顫著——就像發(fā)生了一場地震，我這樣想著。我的神經(jīng)緊張無比。我從未想過自己會如此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