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 德川吉宗的應(yīng)變
康熙五十年十一月十八日酉時三刻,夜幕早已落下,稀稀落落的雪依舊下個不停,雖不甚大,卻煩人得緊,時不時地在帳篷頂上敲打出撲索索的聲響,這令原本就頗有些心煩的德川吉宗自不免更煩上了幾分,然則身為十?dāng)?shù)萬大軍之統(tǒng)帥,就算心中再煩躁,他也不能表現(xiàn)出來,只能是耐著性子地端坐在中軍大帳中,端著本書,假作認(rèn)真研讀之模樣。
出兵已是五天了,進(jìn)展看起來似乎一切順?biāo)欤儆腥盏男谐蹋簿驮摰骄┒汲窍铝耍宦飞巷L(fēng)平浪靜,無甚阻礙,而各藩大名紛紛來歸,軍力已從江戶出發(fā)時的九萬兵力增加到了如今的十三萬之眾,軍心士氣也鼎盛得很,真看不出有甚問題可言,然則德川吉宗卻總覺得不對味,可要他說出有哪兒不對么,卻還真就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正因?yàn)榇耍麓诓艜H覺煩躁,沒旁的,純粹就是為將者的直覺!
“稟將軍,江戶水師旗本本田恒隆從濱松派來了緊急信使。”
就在德川吉宗心神不寧之際,卻見大帳的門簾一動,太刀持小姓(倭國官名,相當(dāng)于大清軍制中的中軍官)平巖晃石已是大步從帳外行了進(jìn)來,疾步搶到了幾子前,一躬身,緊趕著稟報(bào)了一句道。
“嗯?”
一聽平巖晃石如此說法,德川吉宗不由地便是一愣,一股子不詳?shù)念A(yù)感已是不可遏制地打心底里狂涌了上來,沒旁的,按原定之作戰(zhàn)計(jì)劃,此際江戶水師應(yīng)該還在趕往大阪灣的路上,不太可能出現(xiàn)在濱松港,再者,就算水師有事,那也該是由老中坂田橫三來稟報(bào),怎么也輪不到本田恒隆這個旗本來奏事,毫無疑問,江戶水師一定是出事了,只是出甚狀況,卻尚未得知罷了,一念及此,德川吉宗的眉頭立馬便皺緊了起來,不過么,也并未猶豫太久,面沉如水地便吭了一聲道:“宣!”
“哈伊!”
德川吉宗既是如此吩咐了,平巖晃石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緊趕著應(yīng)了一聲,匆匆退出了大帳,不多會,便見帳外一人滿頭大汗地?fù)屃诉M(jìn)來。
“小人水師后軍旗本本田恒隆座下使番鳩尾三郎叩見將軍大人。”
來人一搶到了幾子前,立馬便是一個恭謹(jǐn)?shù)拇蠖Y,自報(bào)了家門。
“嗯,你家旗本可有甚事要稟么?”
盡管心中的不安一陣強(qiáng)過一陣,可德川吉宗卻是不曾帶到臉上來,面對著那名使番的大禮參拜,也就僅僅只是面無表情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一派從容淡定狀地發(fā)問道。
“稟將軍,我江戶水師昨日午前在遠(yuǎn)州灘海域遇支那人主力艦隊(duì),酣戰(zhàn)半日,不敵,坂田大人與艦隊(duì)主力盡皆玉碎,本田旗本率殘部退守濱松港,派小人前來稟明將軍,支那人主力艦隊(duì)之目標(biāo)恐是我江戶城,還請將軍務(wù)要小心敵襲。”
倭軍使番在傳遞消息時,從來不用書信之方式,而是口口相傳,怕的便是信函有落入敵手之可能,但凡能擔(dān)當(dāng)使番的,都是死士一類的人物,這名前來報(bào)信的使番也屬此類,并不曾出示甚書函,僅僅只是復(fù)述了一下本田恒隆的原話。
“哦?竟有此事?你家旗本可還有甚要說的么,嗯?”
盡管心中對噩耗已是早有預(yù)計(jì),可真聽得江戶水師全軍覆滅之消息,德川吉宗還是免不了面色一白,可很快便已是回過了神來,不動聲色地接著往下追問道。
“回將軍的話,本田大人還有交待,說是支那人的火炮極為犀利,射程遠(yuǎn)達(dá)兩百丈之上,光憑三浦炮臺與博索炮臺,恐難阻止支那艦隊(duì)殺進(jìn)江戶灣,一旦如此,江戶城恐難有一戰(zhàn)之力,提請將軍務(wù)必小心。”
一聽德川吉宗這般問法,那名使番自不敢怠慢了去,趕忙將本田恒隆最后的交待也復(fù)述了出來。
“嗯,知道了,下去罷。”
德川吉宗沒再多問,面色如常地?fù)]了下手,便將那名使番屏退了開去,自己卻是霍然而起,眉頭微皺地在中軍大帳中來回地踱著步,良久不發(fā)一言。
“將軍大人,我軍將士之家眷江戶,倘若江戶有失,那后果恐將不堪,屬下以為不若,不若……”
眼瞅著德川吉宗半晌無言,站在一旁的平巖晃石頓時便沉不住氣了,這便鼓起勇氣進(jìn)言了一番,只是話音越說越弱,到了末了,已是吶吶地不知該說啥才好了。
“來不及了!本田恒隆說得對,支那人的艦隊(duì)此際也差不多該到江戶灣了,我軍就算即刻回師,也無法保住江戶城,只會自亂陣腳而已。”
德川吉宗痛苦地?fù)u了搖頭,給出了個極不樂觀的判斷。
“那……,將軍,可要屬下去封了那使番的口?”
一聽德川吉宗這般說法,平巖晃石的臉色瞬間便已是難看到了極點(diǎn),可也找不到反駁的理由,自不免擔(dān)心消息一旦走漏,會對全軍之士氣造成致命的打擊,這便牙關(guān)一咬,陰森森地提議了一句道。
“沒用的,軍中并不止我江戶的兵,遠(yuǎn)江、駿河的兵也有不少,終歸不能全都?xì)€精光罷,此消息封是封不住了的。”
若是能封口的話,德川吉宗自是很樂意這么做了去,實(shí)際上,他也不是沒這么想過,可惜辦不到。
“啊,這,這……”
德川吉宗此言一出,平巖晃石當(dāng)即便傻了眼,一想到消息傳遍全軍之后,己方之軍心注定難逃崩潰之局面,面色瞬間便已是煞白一片。
“去,擊鼓聚將!”
德川吉宗顯然是已有了決斷,并未再與平巖晃石多言,而是面色肅然地喝令了一嗓子。
“哈伊!”
德川吉宗這么一下令,平巖晃石心中雖還是憂心不已,卻不敢有甚遷延,緊趕著應(yīng)了一聲,匆匆退出了中軍大帳,不多會,便聽帳外鼓聲震天而響,原本尚算安靜的大營瞬間便沸騰了起來,各部大名、主將等全都撒腿向中軍大帳狂奔而去。
鼓響三通之后,所有夠資格到大帳議事的將領(lǐng)都已趕到,排在最前頭的是四名老中,分別是德川一行、水野忠之、阿部正喬、久世重之,接下來便是四名若年寄(幕府官名,地位僅次于老中,乃是諸多武將旗本以及御家人的統(tǒng)領(lǐng)),分別是大久保康健、松平勝勇、內(nèi)藤長弓、本多廣明,再次之又是西鄉(xiāng)明一、戶田正雄等八名侍大將,至于那些個各藩大名么,就只能排在了帳外。
“諸君,如此晚了,還請諸君前來,是有一事要宣布,據(jù)查,支那人的艦隊(duì)主力已出海,此際正在向江戶城趕去,我江戶水師與戰(zhàn)不利,已全軍玉碎!”
鼓聲一停,諸將已是齊至,德川吉宗沒甚寒暄之言,也無甚文過飾非的隱瞞,直截了當(dāng)?shù)乇銓⒓悍剿幍牟焕蝿莸懒顺鰜怼?br/>
“嗡……”
德川吉宗此言一出,諸將們頓時便哄亂了起來,沒旁的,江戶城乃是幕府的根基之所在,真要有所閃失,己方十幾萬大軍的后路就將被截?cái)啵胺接钟星遘妵Ь┒迹悍斤@然已是處在了進(jìn)退兩難之危局之中,似此等困境別說遇到,便是想想都令人頭疼不已的。
“諸君不必驚慌,支那人此舉不過是要亂我軍心罷了,其主力尚在京都城下,去江戶的不過只是水師而已,縱使船堅(jiān)炮利,可惜無地面之師配合,卻也難奈我江戶何,且,本將軍已下令德川正雄緊守江戶,當(dāng)可擋得支那人半月以上,若我軍能破京都城下之?dāng)常藨?zhàn)便是我軍大勝之局也,諸君當(dāng)各自用命,此一戰(zhàn),我軍已是毫無退路可言,唯有奮勇向前,置之死地而后生,諸君可敢隨本將軍一戰(zhàn)否?”
德川吉宗并未理會眾人的驚慌,面色沉穩(wěn)地一壓手,示意眾人安靜,而后一派淡定從容地分析了一番,末了更是煽情地?cái)嗪攘艘簧ぷ樱瑯O盡鼓舞之能事。
“戰(zhàn)!戰(zhàn)!戰(zhàn)!”
德川吉宗這么番話一出,德川一行已是率先抽出了腰間的武士刀,高高地?fù)P起,斜指帳篷頂端,放聲高呼了起來。
“戰(zhàn)!戰(zhàn)!戰(zhàn)!”
有了德川一行的帶頭,諸將們的熱血當(dāng)即也沸騰了起來,紛紛抽出武士刀,齊聲呼喝了起來,原本因慌亂而低落的士氣頓時便高漲到了個巔峰。
“好,本將軍便與爾等一并死戰(zhàn)到底,與支那人勢不兩立,諸君聽令:爾等各自回營,將此消息通告各部,并表明本將軍不惜死戰(zhàn)之決心,望我十?dāng)?shù)萬將士上下一心,剿滅支那人,還我東瀛之安寧!”
德川吉宗同樣抽出了腰間的武士刀,高高地?fù)P起,一派豪邁狀地下了令。
“哈伊!”
德川吉宗既已下了令,諸將們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各自躬身應(yīng)了諾,一個個精神抖擻地便回歸了各部,按著德川吉宗的指示,將死戰(zhàn)之決心傳達(dá)到了全軍,一時間,本因著流言而微亂的軍心不單就此穩(wěn)定了下來,更多了股與敵俱亡的悲壯之氣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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