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回 陷阱教室
【我的名字叫何忍。我曾花費幾年時間去寫一本小說。
我不圖以此賺錢,寫作也并不是我的興趣愛好。我寫小說,另有別的原因。
高中同學(xué)看過我的小說后,都表示很驚訝。看之前,他們猜測過各種小說的類型,卻沒想到我寫的是懸疑小說。
“你竟然會寫偵探推理小說啊,真厲害!”聽到有人這么說時,我的心情其實很復(fù)雜。
我的故事里沒有一個角色是偵探,主線也不是破案。準確說,我寫的是懸疑斗智類。即書中大部分人物解決爭端的方式不是打架,而是斗智。斗智,充盈在他們?nèi)粘I畹姆椒矫婷嬷小?br/>
在書中,我所期盼的世界,是一個少有暴力,滿載智慧的世界。某種程度上,是一個不可能的世界。
而令我沒想到的是,今天,我竟親眼看到了這個不可能的世界。】
——陷阱教室——
“什么聲音?”
當何忍的手第三次捶上黑板時,下面也有些學(xué)生聽到了那不同尋常的聲音。
“簡單說吧。這個假老師一開始確實是從里面鎖上了教室的前門。也確實把鑰匙扔到了窗外。”何忍一邊說,一邊走向離黑板有一定距離的第一排座位,“然后他使用固態(tài)二氧化碳,也就是干冰制造出了大量煙霧,迷惑我們的視線。接著,他就消失不見了。”
“干冰是什么我知道,有些舞臺表演上就會使用干冰機來制造煙霧效果。”一個第一排的學(xué)生開口道,“可不管用沒用干冰,老師剛才使出的都確實是替身術(shù)啊!”確實如他所說,使用了干冰并不能改變老師曾消失在教室里,并變成了一根木樁的事實。
“這位同學(xué),請站起來一下,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聽何忍這么說,這個學(xué)生便站了起來,雖然他也不明白為什么回答何忍的問題還非得先起立。
“你坐在第一排,雖然離老師站的地方還有一定距離,但已經(jīng)是當時全班離老師最近的地方了。我問你,當老師使用干冰的時候,你是否有覺得冷呢?”何忍問道。
“確實是有點冷。”那個學(xué)生說。
“我再問一遍,你想清楚再回答,是非常冷,還是有點冷?”
“嗯……有點冷。”學(xué)生仔細回想了一會兒,確定地說道。另外幾個坐在第一排的學(xué)生也都點頭表示贊同。
“是的,坐在第三排的我,當時也只覺得有點冷。那時候我就覺得不對了。”何忍繼續(xù)說道。
“固態(tài)干冰升華,變成大量煙霧,是一個吸熱的反應(yīng)過程。在煙霧噴出的同時,周圍的溫度會驟降。以老師所在的位置到第一排之間,這么短的距離內(nèi),第一排的同學(xué)當時應(yīng)該會突然感到很冷才對。即使是第三排的我,也不應(yīng)只覺得有點冷。”
“這能說明什么?老師用的干冰煙霧彈是三無產(chǎn)品?”那學(xué)生反問,引起下面幾人嬉笑。
“不,無論干冰質(zhì)量如何,產(chǎn)生出那樣大量的煙霧,你都應(yīng)該感覺很冷。你如果覺得只是有點冷,那么不會是你人的問題,也不會是干冰的問題,而是……距離的問題!”
何忍說話間,拿起了那個學(xué)生原本坐著的椅子,做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動作——他舉起這把鐵制的座椅,猛地朝黑板砸去。
“如果黑板到第一排的距離不是只有兩三米,而是有十幾米的話,就算非常大量的干冰,到達這個距離后,也就只會讓人覺得有一點涼意了!”
何忍一邊說,一邊繼續(xù)砸著黑板。
“十幾米?黑板距離第一排怎么可能有十幾米呢?這只是一般的教室,又不是那種超大教室。”學(xué)生們先是被何忍突然拿椅子砸黑板嚇了一跳,后又對何忍的話百思不得其解。
這時,何忍終于把這塊玻璃制的黑板砸破,砸出了一個缺口。
看到這景象,一些稍聰明的學(xué)生已驚呼起來,而剛才被何忍問話的那人也明白他為什么要讓自己站起來答話了。因為何忍要借用這把椅子,來將替身術(shù)的秘密展示在全班面前。
透過黑板的缺口,學(xué)生們看到了在這黑板之下,竟還有另一塊玻璃。看起來,這玻璃的大小面積好像與整塊黑板墻完全吻合。原來,這就是何忍之前用手錘黑板時所聽到的異響的真相。
而當何忍把黑板下的這一塊玻璃再鑿破時,透過這個洞,大家看到了另一間教室——他們班隔壁的教室!這間教室里沒有桌椅板凳,與其說是教室,倒不如說是一間裝有黑板的空屋。
“高臨深,來幫幫忙吧,帶上你的椅子!”
正在砸黑板的何忍覺得獨自干體力活有點累了,所以叫來高臨深幫忙。
“嗯。”高臨深站起身,用雙手各握住椅子的一條腿,走到何忍身邊。他們一人一把椅子,更大力地砸了起來。直到把黑板,以及黑板下的那塊玻璃壁砸出一個足夠讓一人通過的大洞,他們才停下。
“這玻璃是……”一個學(xué)生撿起地上較大的一塊帶有弧度的碎玻璃,正面背面來回看了看,似已看出了其中一點奧妙。
“這是折射度極大的某種特殊玻璃。雖然原理上多少會有些不同,但你們把它想象成一種望遠鏡就會比較好理解了。高臨深,你守住這個假老師,別讓他跑了!”
何忍說著,抬起腳跨過由他砸出的那個空洞,一路小跑,跑到隔壁教室靠中間的地方停下,用雙手好像在空氣中摸索著什么。
“應(yīng)該有門。”他小聲嘀咕著,果然,不多時他就在這教室中間打開了一扇透明的門——玻璃,還是玻璃!這隔壁教室的正中間,竟也有一塊巨大的玻璃。
這塊玻璃幾乎與教室等高等寬,上面還開了一扇足以讓人通行的門。這玻璃壁的清晰度極高,簡直如同隱形,用肉眼很難發(fā)現(xiàn)它的存在。如果何忍剛才沒有刻意去找門,而是再跑快一點的話,恐怕就會迎面撞上這玻璃壁了。
穿過這扇透明門,何忍來到了隔壁教室的黑板前,“現(xiàn)在你再用手上的玻璃碎片看看我!”他對那個手拿大塊玻璃的學(xué)生說。
“這……你明明站在隔壁教室,卻好像就站在我們教室里的黑板前一樣!”那學(xué)生回道。“我看看!”“真的呢!”學(xué)生們紛紛說道。
“沒錯,望遠鏡通常有兩組鏡片。”何忍解釋道,“我所在的這間沒有桌椅板凳的教室,我稱為A教室;大家現(xiàn)在所在的教室,我稱為B教室。A教室的中央位置有一塊特制玻璃墻,B教室前排的黑板后面,也藏有另一塊特制玻璃墻。它們就相當于望遠鏡的兩組鏡片。”
“折射率極高的玻璃會影響人眼對距離的判斷。大家都知道游樂場里那種有很多鏡子的迷宮吧?在那里,我們對遠和近的感覺就會很不清晰,有時還是完全相反的。”
“這兩間教室就和那種迷宮有些相似。原本離我們很遠的東西,當我們的眼睛透過這兩塊玻璃墻去看時,感覺就像離我們很近一樣。由于清晰度高,這兩塊透明玻璃看上去就好像隱形了似的。”
“剛進B教室時的我們看向前方時,根本無法察覺到,我們在看著的其實不是我們自己所在的B教室的黑板,而是隔壁空無一人的A教室的黑板。”
“在兩堵玻璃墻的作用下,整間A教室我們當時只能看到一部分——也就是正前方,黑板到第一排之間的這一小段。A教室的天花板和地板,以及兩側(cè)的大部分墻壁我們實際上都是看不到的。”
這時,更多學(xué)生也紛紛拿起地上較大塊的碎玻璃,遮在眼前傳看起來。他們再次確認了何忍說得沒錯,在這樣的情況下根本看不出何忍所處的地方其實和他們并不是同一間教室。
“騙子就是利用這兩塊玻璃墻讓我們產(chǎn)生了視覺上的錯覺。雖然我不知道他為制造這個機關(guān)花了多久去研究物理,但為了把我們的學(xué)費,合計共四十萬元騙到手,他肯定認為花多久也是值得的。”
“我先問大家一句,你們被帶來這教室后,這騙子是不是說要去找別的學(xué)生,然后走掉了,而他的同伙則站在門口盯住你們?”何忍問。
“對,還有一個王老師。張老師把我們從校門帶過來后很快就離開了,是王老師一直守在教室門口,讓我們坐好不要亂動的。”下面有學(xué)生說道。
“這就對了,這么大的騙術(shù)工程,他一個人是無法完成的,肯定有同伙。如果我沒猜錯,這棟樓里恐怕只有我們一個班。要是你們可以隨意進出教室,被你們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就對騙子很不利了。畢竟一棟樓里只有一個班,這怎么看都是一件怪事。”
“所以,為了防止發(fā)生這一狀況,為了讓先進教室的你們不要發(fā)現(xiàn)他的機關(guān)秘密,這個騙子的確需要有一個同伙在他離開這里時留下來盯住你們,讓你們不要亂動。”
“大家作為新生,來到這么一個有些神秘的學(xué)校,很自然的會聽老師的話,不敢在教室里亂動。包括我自己,剛來時也是這樣的心態(tài)。騙子就是利用了我們的這種心態(tài)。”
“現(xiàn)在,我就從頭到尾演示一遍這騙子的所謂忍術(shù)。有人可以幫我把他之前扔出窗外的鑰匙找回來嗎?”何忍問。
學(xué)生們多少見識到了何忍的本事,所以有一個人自告奮勇愿意為他跑腿。
“對了,你下樓后多找一下。”何忍提醒道,“下面應(yīng)該能找到不只一把鑰匙。”聽到這句話,張老師的臉色別提多難看了。
不多時,下樓撿鑰匙的學(xué)生就回來了。他果然找到了一共兩把鑰匙。試過之后,發(fā)現(xiàn)一把可以開A教室的前門,另一把可以開B教室的前門。何忍打開門,回到學(xué)生們所在的B教室前門口站定,像做角色扮演一樣,開始模擬還原騙術(shù)的全過程。
“你們現(xiàn)在把我想象成這個騙子。他把我和高臨深帶到B教室,收了我們的學(xué)費后,讓我們先進B教室坐好,自己則站在門外走廊里,假裝在等還沒到的學(xué)生。想必你們的學(xué)費他也是在教室外的走廊里收的,而不是在教室內(nèi)收的吧?因為他當時還不能進教室。”
“看見學(xué)生已經(jīng)全部到齊,這騙子趁大家在教室里講小話的時候,神不知鬼不覺的快速移動到A教室的前門口。在校長廣播響起的同時,他走進了A教室。”
何忍一邊說一邊在走廊里貼著墻移動,快步從B教室前門來到A教室前門,并走了進去。這個過程他只用了三到四秒。
“在這走廊里輕手輕腳的跑動,騙子定是練習(xí)過多次,他當時的速度應(yīng)該比我現(xiàn)在還快。我們那時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很難發(fā)現(xiàn)他的這種舉動。這也是為什么他不和我們一起進來,而要自己最后單獨進教室的原因。”
何忍此刻站到了A教室原本有老師站的位置上,繼續(xù)道:“試問,假設(shè)我是那個假老師,你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有誰會突然沖上來打我一下嗎?沒人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吧?當時校長的廣播正開始,我們都一心在聽廣播,沒有誰會無緣無故跑上去打老師。”
“而這種心態(tài),就正中了騙子的下懷。只有視線接觸而沒有身體接觸的話,基本不會有人能察覺出他當時和我們其實并不在同一間教室里。”
“也就是說,那時我們的教室里實際上是沒有黑板的,對嗎?我們正前方看到的影像一直都是隔壁的A教室?”有學(xué)生用碎玻璃當望遠鏡看著何忍,問道。
“基本正確。不過并不是‘一直’。你先聽我說完,下面要說到忍術(shù)部分了。”
“騙子忍術(shù)的第一步是反鎖A教室的前門,第二步是把鑰匙扔出窗外。這兩步他沒耍什么花招。”何忍邊說話邊做出手上拿著鑰匙的樣子,用一模一樣的動作重現(xiàn)了當時的情景。
“然后,他開始使用事先藏在袖子里的干冰機關(guān)。”
何忍將空著的手用力向下一甩,做出假老師放煙霧時的動作。“干冰升華后釋放出大量煙霧,這些煙霧先是充滿了A教室,隨后通過中間兩道玻璃墻四周的縫隙,才來到B教室。”他用手指著前方說道,“這個過程也只是幾秒鐘的時間。”
“所以,我那時才并沒感覺到很冷,是嗎?”之前被何忍問過話的那個第一排的學(xué)生問道,“可是,只通過兩道玻璃墻四周的縫隙,煙霧就能充滿B教室嗎?”
“實際上不只。”何忍回道,“除了這些縫隙外,煙霧還有一條通路。”
“當煙霧充滿A教室,并有一部分到達B教室前部的時候,騙子開始往前跑,此時的我們視線已被煙霧遮擋,是看不見他的。但他對自己設(shè)計的機關(guān)早已無比熟悉,所以不管煙霧再多,他就算閉著眼也能快速在煙霧中移動。”
何忍說著,自己也跑動起來,跑到了A教室的中間位置。“騙子來到這個地方,打開了中間玻璃墻的這道門,又穿過這道門繼續(xù)往前跑。這道門,就是我剛才說的另一條煙霧通路。”說完,何忍也順勢通過了A教室中間的那道透明門。
“在他跑動的同時,他也按動了手上的某個機關(guān),這個機關(guān)是控制B教室內(nèi)真正黑板墻的。他按動機關(guān)后,藏在B教室那塊玻璃墻正前方的黑板墻就瞬間滑落了下來,取代原本的玻璃墻,成為了B教室的前方墻面。”何忍做出了一個從上往下滑落的手勢。
“B教室的玻璃墻和黑板墻,是類似于那種可以上下梭動的窗戶的構(gòu)造。上面的窗戶梭下來時,正好可以完全遮擋住下面的窗戶,二者大小一模一樣。當黑板墻滑落下來后,它就等于隔斷了我們看向A教室的視線。”
“等煙霧散去后,我們就再也看不到A教室,而只能看到B教室的黑板墻了。當然,這張黑板和我們之前透過玻璃的視覺騙局所看到的A教室的那張黑板是同一外貌,不會有任何區(qū)別的。”
“我們當時根本不可能發(fā)現(xiàn),在前后兩個時間段內(nèi),我們的眼睛所看到的實際上是兩塊不同的黑板。與此同時,事先夾在B教室玻璃墻和黑板墻附近的一根圓柱形木樁也跟著一起掉了下來,落到了B教室正前方原本應(yīng)該站人的位置。”
“不知大家以前有沒有開過這樣的玩笑,在門上放一個裝滿水的桶,有人推門進來時,桶就會掉下來,潑那個人一身水。這個讓木樁掉下來的機關(guān)就是與此類似。它借用了黑板墻滑落時的力。”
“而騙子老師在通過了A教室中段的玻璃門后,則直接打開A教室的后門,跑到了走廊上。”何忍說著,自己也從后門跑到走廊上,提高音調(diào)繼續(xù)道:“大家注意,他只鎖了A教室的前門,沒鎖后門,這時的后門是暢通無阻的。”
“來到走廊后,騙子用B教室的鑰匙從外面反鎖了B教室的前門。他先前扔掉的是A教室的鑰匙,B教室的鑰匙則一直在他手上。這個時候鎖一下門,還用不到他一秒鐘。”
“當整個騙術(shù)結(jié)束后,我記得有人去檢查過教室前門,發(fā)現(xiàn)確實是鎖了的。他應(yīng)該就是為了防止事后有人檢查,才特意做了這件事。世上各種門的規(guī)格千千萬萬,我們作為這里的新生,只粗略檢查一下是無法知道一扇門到底是從內(nèi)鎖還是從外上鎖的。”
“之后,騙子再快速跑到B教室的后門,把后門打開走了進去。B教室的后門也是沒有鎖的,隨開隨進。”何忍走到B教室后門,直接開門走進去,指向前方,“此時,他只需等待煙霧散盡,再大搖大擺地出現(xiàn)在大家面前,整個騙術(shù)就完成了。”
學(xué)生們看看后門,又看看前面,全都恍然大悟。他們的思維跟隨何忍一起經(jīng)歷了一場時光回溯,騙局仿佛在他們眼前又重現(xiàn)了一次。
當學(xué)生們用憤怒的目光看向張老師時,這個假老師已是面色鐵青。
……
與此同時·校長室內(nèi)——
“還沒到嗎?”
白發(fā)蒼蒼,年過七旬的老校長秦鏡看著墻上的掛鐘問道。
“是的,還有一些新生沒去他們的班級報到。”一個年輕女秘書回道。這女秘書留一頭齊耳短發(fā),身穿黑色短西裝,看上去具有一種充滿知性氣質(zhì)的干練之美。
“定然又是去年的那些騙子所為。”秦校長摸了摸嘴邊修剪齊整的白胡子,“本以為他們的騙術(shù)對新生而言姑且也可算是正式入學(xué)前的一場鍛煉,但新生畢竟經(jīng)驗太淺,容易著道。我們還是不宜過于放任他們,應(yīng)當出手整肅啊。”
“校長說得有理。”女秘書點頭道。
“您已特意留出四十分鐘來試煉新生。如果這四十分鐘內(nèi),還未有新生識破他們的騙術(shù),校方自會出手干預(yù)。我們的人已經(jīng)準備好了,還請校長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