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回 忍者推理
【推理,從來不是偵探的專利。
斗智,也從來不只囿于推理。
斗智二字,本該是一片比“偵探”和“推理”更為廣袤的大陸。
不管發(fā)現(xiàn)新大陸的人多也好,少也好,此時此刻,我都已站在了這片土壤之上。】
——忍者推理——
“你……你是怎么看出來的?”假老師問道。不久前,何忍剛揭穿了他的騙局。“替身術”的真相已曝露在全班所有人的眼前。
“第一,是我已經說過的,干冰的寒冷度問題。不管你使用什么煙霧,在經過了一間教室這么長的距離后,濃度都會稀釋。即使你用的不是干冰,而是別的煙霧,我也能從氣味或色澤上看出端倪。”何忍一邊踱步一邊說道。
“不過還是應該表揚你一下,干冰無疑是相對而言最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的選擇。”
“第二,是鑰匙。”他走到B教室靠近黑板處的那扇窗邊,停了下來。
“你的戲法剛變完時,我特意來這里檢查過。當時確實有一把鑰匙在這扇窗戶的正下方空地上。剛剛幫我撿鑰匙上來的同學,你是在那里發(fā)現(xiàn)的對吧?”何忍問。
“是的。”那人答道。
“嗯,下面那把鑰匙,是你事先擺放在那里的吧?”他轉向假老師問道。“因為按常理,你是在A教室扔掉的鑰匙,B教室這邊的窗外本該沒有鑰匙才對。可見你還挺細心,怕人檢查這里,提前復制了一把B教室的鑰匙放在了這扇窗戶正下方的空地上。”
“之所以特意弄這把一模一樣的鑰匙,是因為你怕事后有人撿上來用它開門吧?如果開不了你可就穿幫了。”
“不過,你錯就錯在細心上。你不該把B教室的鑰匙擺在這窗戶的正下方,你是怕如果位置擺得不夠顯眼,別人會看不到是吧?可是,考慮到風的因素,按照這個拋物線……”
何忍做出空投東西到樓下的動作,“你扔出去的東西正好掉在正下方,這幾率實在太小了。”
“高臨深,你隨便扔個什么東西,扔到窗外讓我們看看。”
“唔……好吧。”高臨深一時間沒有東西可扔,只好隨手拿出一枚硬幣朝窗外丟了過去。在風向的影響下,硬幣最后的落點已偏離窗戶正下方很遠了。
“你看,我就說嘛。連硬幣這樣質量均衡的東西丟下去也會因為風向的原因導致落點的不確定。那么像鑰匙那樣質量不均勻的東西就更不可能恰好掉在正對窗戶的正下方了。”何忍說道。
“幫我撿鑰匙上來的那位同學?”他轉身想找剛才下樓撿鑰匙的那人說話。
“喂,我也是有名字的好嗎?”那人有點生氣了,“我叫豫游!那一塊錢我才不會再去撿的!四樓跑得累不累啊!大不了我等會兒給他一塊錢就是!”
“魷魚?哈哈,這人名字真好笑!”班上有學生不由自主地笑出聲來。
“不是魷魚!是豫游!沒見過姓豫的嗎?少見多怪!”豫游氣急了,他最不希望發(fā)生的,就是初中、高中、大學都被人叫同一個外號。
“呃……我不是叫你去撿錢。”何忍強忍笑意,看著眼前這個名叫豫游,臉上長著淡淡雀斑的學生,解釋道,“我是要問你,剛才A教室的鑰匙你是在哪里找到的,肯定不是在A教室所對應那扇窗戶的正下方吧?”
“嗯,當然不是。”豫游努著嘴,“A教室那邊的鑰匙比B教室的難找一些,我找了一陣才在墻邊看到的。”
“是啊,你現(xiàn)在知道了吧?”何忍轉向假老師,“鑰匙的位置不應該‘落得’那么準,這也是讓我懷疑你的原因之一。”
“還有第三點。從校長致辭開始,一直到你使完替身術的這段時間內,你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真的呢!”豫游第一個喊道。其他學生回憶了一番,也發(fā)現(xiàn)確如何忍所說。
“這是因為你畢竟和我們不在同一間教室里,如果話說多了,可能會有人從聲音推測出你所在的位置有蹊蹺。”何忍道。
“我……我只是不想打斷秦校長的講話罷了。”騙子還在狡辯。
何忍卻不理會他,繼續(xù)說自己的:“把你的班級名冊拿來給我看看!你剛把我們帶來時不是假裝在名冊上看到了我和高臨深的名字嗎?我想看看,那本你用來假冒我們班主任,把我們引進這間教室的道具,上面是否真有我們的名字。”
“這……”
“肯定沒有吧!你還記得你當時的演技嗎?”何忍問。
假老師感到有些莫名,他不覺得在這個環(huán)節(jié)上會有什么破綻。他記得自己確實是看了一會兒名冊后,才假裝找到了這兩人的名字的。
“我這么問吧,我和高臨深是今天才認識的,我們兩個人的名字緊挨著出現(xiàn)在名冊上同一個地方的幾率有多大呢?應該是一個在A處,一個在B處才正常。”何忍用手比劃著,說,“你的目光在看名冊時至少需要移動一次,先找到某個名字,再找到第二個名字才對。可你卻是直接一次就找到了我們倆的名字,讓我們進班的!”
“這……這種細節(jié)誰會考慮得到啊!”假老師快要崩潰了,他沒想到居然連這種小地方也會成為破綻,“你從那個時候就開始懷疑我了?”他的聲音顫抖著。
“不,當時我還沒懷疑你是騙子。雖然我和高臨深的名字在名冊上挨在一起的幾率非常小,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所以我那時只是覺得你很奇怪,需要多注意你一下。”何忍聳聳肩,說,“不過,你方才已經相當于親口承認自己的罪行了。快把我們的學費還來!”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假老師氣得嘴唇發(fā)烏,“明明是個‘飛鏢’,為什么會有此等洞察力?”
“飛鏢,哈哈哈!”何忍大笑道,“‘老師’,你不要大言不慚,說得好像你不是‘飛鏢’一樣!”
“以你精巧的設計和你短時間內來回穿梭于兩個教室內的身手來看,你和忍者學校多少應該有些關系,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是這所學校的留級生對吧?作為一個留級生,你倒說說,你憑什么瞧不起‘飛鏢’?”
“你!”看到這假老師氣得說不出話來,其他學生也愣住了。“這人至少得有三十歲了吧?他這個年紀居然還是留級生?”豫游驚嘆道,“這學校怎么這么嚴,我們得混多少年才能畢得了業(yè)啊!”
“你應該不是第一次作案了。”何忍斷言道,“你至少嘗到過一次甜頭。你的作案模式是逢到開學季就去學校門口,專找那些模樣像‘飛鏢’,什么都不懂的新生下手,把他們帶到這個你早已準備好的蛛網里。”
“我記得,你帶我們繞了好幾條小路才來到這里。這應該是一座廢棄的教學樓,你想方設法地制作機關,把這兩間教室改造了。因為你覺得‘飛鏢’好騙,這個班上才會全部都是‘飛鏢’。”
“學校對我們所施的會短暫失憶的迷藥幫了你的大忙,這讓我們變得更加好騙。你把校長的廣播信號盜用過來,也是為了偽裝得更逼真。可以說,你把這學校的規(guī)律摸了個透。”
“所以你只可能是這里的留級生。除了長年留級的人以外,我想,受過忍道熏陶,這里的正規(guī)學生或老師們是做不出你這種事來的。”
“不過,也是校長的講話提醒了我,讓我察覺到這所學校里不可能有一個班上全部都是‘飛鏢’。你要是沒盜用校長的廣播就好了。可是,你又有必須得盜用的理由。”
“這是一場針對全校新生的廣播,而這座樓是在學校附近的,你隔音措施就算做得再好,我們在教室里也多少還是會聽到其他班的廣播聲。如果有人發(fā)覺外面都在放廣播,只有我們班沒放,就一定會覺得奇怪。所以你不得不盜用廣播。這,也就注定了你的失敗!”
“胡說!我去年明明就成功了!”假老師怒道,“今年若不是因為你,我也……”
“果然不是初犯了么?”何忍輕笑,“如果略施詭計就能一次賺到四十萬巨款,那么多做幾次局,即使畢不了業(yè)又何妨,反正已經生活無憂了。你就是這種心態(tài)對吧?如此墮落,也難怪你永遠留級!”
“你……你!”假老師青筋直冒。
“奇怪。”一旁的豫游心想,“這何忍怎么好像在故意激怒騙子?”
而令他感到更奇怪的是,這個假老師為何一直不出手揍何忍。“這要換了是我,早就打起來了!”
其實,何忍正在做一個試驗。此前,他心中有兩個疑惑。一是這騙子為何不在廣播還未開始播放時,也就是他剛拿到全班學費的時候就借故開溜,照理說他那時就已經算是得手了。二是這騙子為何不管多生氣,也一直不敢動手打人。
所以何忍做出了現(xiàn)在這個試驗——他故意用言語反復挑釁對方,想看看這騙子究竟會不會向他動手。然而直到現(xiàn)在,騙子依舊只是面上惱羞成怒,手上卻無動于衷。據(jù)此,何忍的試驗已經得出結論。
“此人有不能動手的理由。他把錢騙到后沒有立刻開溜,也應是同樣的理由。”何忍一邊想,一邊環(huán)顧四周——“會不會是因為有人正在監(jiān)視著這里?”
“這騙子去年成功騙到了一大筆錢,這件事校方不可能不知道。”何忍心想,“但校方并未采取行動。這恐怕是因校方認為,他做的事對新生而言多少也算是一種鍛煉。”
“如果新生無法識破他的騙局,那么很可能也通不過接下來的入學測驗,也就沒有資格留在這學校里了。某種程度上,這人已成為了入學測試的一部分。他,就是初試。”
“去年已做過一次,他不可能沒有發(fā)現(xiàn)校方對他行為的默許。而校方并不出手干預的原因就是認為他在試煉新生,其判斷的標準應該是他一直都只在使用計謀,并未使用暴力。”
“一旦他使用暴力,或者在計謀尚未完整時就拿錢開溜,則他的行為就與搶劫無異,雙方默契也就會被打破,校方就不會繼續(xù)無動于衷了。這一點,他心里大概也有數(shù)。所以,無論我怎么激他,他始終都不出手打我。”
“現(xiàn)在,他也許在想其他心思了,比如把之前收的學費調換成假鈔還給我們;又或者,他打算認栽,直接還錢走人。只要不使用暴力,他明年就還可以接著騙,校方不會管他。”
“不行,我不容許這種事發(fā)生。我要賭一把!”
何忍心意已決,一個縱身沖了上去,把假老師撲倒在地。
“快把學費還給我們!”他大喊道。
眾學生見狀,哪有不幫忙的道理,也全都一擁而上。
“這種情況你要是不還手,我可真不相信了!”何忍心想。
果然,假老師終于按捺不住,一把將何忍推開。他畢竟是這里的留級生,應也受過一些體能訓練,力氣不小,他只輕輕一推,何忍就坐倒在了地上。
“老王,快來幫忙!”假老師似也察覺到自己行為的不妥,急忙高聲呼喊,求助起同伙來。他這個姓王的朋友一定一直躲在附近,以備隨時策應于他。
然而,他連叫幾聲,同伙仍未現(xiàn)身。這下,他心知情況不妙,徹底亂了陣腳。
“完了完了,那幫人要來了!沒辦法,只有拼了!”他努力想掙脫學生們,不知不覺的推搡間,一人又一人被他推倒了。他的這一系列暴力動作直接造成了一個后果。
臨界點,到了——
“砰!”
教室的前門好像被什么東西從外猛轟,突然一聲巨響,整個門板都被彈飛開來,重重地砸在教室另一側的墻壁上,木屑在空氣中橫飛。只見一個高大魁梧的人影出現(xiàn)在門口,活像一塊門板。
剛才輕松拆開了教室門的人,就是他。
“讓開。”
高大人影的身后響起了一個聲音,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此聲一出,大個子男人立刻恭敬地站到了一旁。一個頭戴長檐帽的女子出現(xiàn)在門前。
“會長……”假老師的嘴里哆嗦著吐出這兩個字來。
看見眼前的女子,他嚇得面無人色,仿佛老鼠見了貓一般,雙手連忙放開了本來和他扭打在一起的幾個學生,不敢再有任何動作。一場斗毆,就這樣戛然而止。
看看假老師的表情,再看看面前這突然出現(xiàn)的女子,學生們都感到很費解,不知道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她——留一頭中長發(fā),發(fā)梢微卷;白皙的臉蛋上有一雙淡褐色的眼睛。這容貌,可稱得上是校花級的美女。但她的眼里卻透出一股凌冽的寒意,仿佛一座冰山忽然降臨在門前。
背靠一堵墻坐在地上的何忍與她四目相對,也清晰地感到了從這座“冰山”上傳來的刺骨冷氣。
何忍知道,此刻,他所期待的“監(jiān)視者”已經到來。